折辱清冷太子后by安南以南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10-05
她缓缓起身,露出一副忧心的模样:“劳烦姑姑引我去探望太子殿下。”
为便于观察祁昀的状况,屋里有人守夜,姜时雪也没有命他们回避,只是压低脚步,轻轻走到床榻边。
烛火微弱,祁昀仍在昏迷,他躺在一片昏沉中,整个人苍白得如同一捧将要融化的雪。
白日里没仔细看,此时姜时雪才发觉,有一道极细的伤痕从他耳后直直划到锁骨处。
再深一些,便能割断他的脖颈。
更毋论他身上被包裹起来的,大大小小的伤。
姜时雪落下泪来。
这一次,并不是为了给谁看。
而是独独为了他。
她哭得很小声,心脏痛得像是被人活生生捏碎。
泪眼模糊间,她伸出手指,很克制地攥住一点被角,心中暗骂他,坏蛋。
那一夜在无人的旷野。
情动时分,他却轻轻推开她,捋顺她的长发,在她耳边呢喃:“姜时雪,无论在哪里,你都能活得开心自在吧?”
原来那个时候,他便在对她透露他的计划。
可惜那时她整个人犹如火烧火燎,思绪一片混乱,只瞪眼看他:“总比在宫里自在。”
姜时雪无声将自己蜷缩起来,眼泪打湿了被衾。
祁昀觉得自己身子很沉。
他如同躺在的冰山火海中,刺骨冰冷和灼烧痛感竟同时存在,更似是有万重铁链将他锁住,沉沉拽着他往下坠。
眼前鬼影憧憧,光怪陆离。
阴曹地府,不外乎如此。
祁昀听闻恶人死后,会入十八层。
往日他嗤之以鼻,此时却在想,莫非传闻是真。
他做了两手准备。
但事情比他想象得更顺利,二皇子等不及了,他迫切想要他出事。
他当机立断改变计划,将嘉明帝也引到那里,再以性命作赌。
他没想到的是,二皇子竟然推了父皇一把。
被熊掌击飞的时候,他唇边甚至露出一抹笑意。
哪怕计划失败,他死于熊掌之下,亦可瞑目。
眼看这对感情至深的父子离心,还有什么……比这更畅快的事情?
祁昀在混沌的空间中沉沉下坠。
善阴私者终为阴私所害。
他亦如此。
一切似乎归于寂静。
可在天地静谧的时刻,他忽然听见有人带着哭音唤他:“阿昀。”
这一声,如雷贯耳。
祁昀霎时从一片含混中惊醒。
他用力撑起沉重的眼皮。
刺目的光落在眼底,晃得眼前一片发花。
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攥着被子一角,如同小兽,靠在他床头。
不知梦见了什么,姜时雪眼睫被泪水濡湿,鼻头发红,发干的唇喃喃唤着:“阿昀……”
身上伤太重,祁昀难以动弹,只能注视着她,似乎要将她的眉眼一笔一画都镌刻下来。
祁昀观察了周围一圈,发现自己是在明龙殿。
她如何进得来的?
姜时雪的衣裳还是白日里的那一身,难道从他受伤开始,她便一直陪在他身边?
思绪万千,化作眼底一点湿意。
或许是心有灵犀,姜时雪挣扎了下,醒了过来。
她猛然对上那双清冷又温柔的眼,惊得出声:“阿昀!”
太子围猎之行身受重伤,因为不宜挪动,嘉明帝便让他留在行宫中修养,侧妃作陪。
其余人不好久留,浩浩荡荡回京。
回宫前,嘉明帝亲自来探望祁昀。
祁昀伤得太重,依然下不了地,只能在床榻上努力撑起身子:“儿臣参见父皇。”
嘉明帝摆手:“你重伤在身,好好歇着。”
这几日嘉明帝来探望过他几次,祁昀敏锐地察觉到,他待他的态度温和了不少。
祁昀却依然维持着原来寡言少语的模样。
嘉明帝最不喜的就是他这副不近人情的性子,但也正是如此,叫嘉明帝彻底放下心来。
越是不会巧言令色之人,在危机关头做出的事才越能体现其本心。
平日里嘘长问短又如何,自己性命受胁迫时,竟是连父子君臣都不顾了。
嘉明帝又觉得怒火中烧,他长长叹了一口气,看祁昀的眼神越发温和:“你在此处好生养伤,必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祁昀垂下眼睫,只说:“儿臣这些时日不能尽孝,还望父皇保重龙体。”
嘉明帝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转身离去。
待人走后,冷渊才走出来,对祁昀说:“殿下方才何不……”
他话说到一半,沉默不语。
祁昀受伤那晚端王妃来过,这几日尤贵妃也日日跪在明龙殿前,替二皇子求情。
这些祁昀不是不知道。
冷渊在操心什么,他也明白。
父皇偏颇已久,冷渊是担心,这一次他依然会选择护住二皇子。
祁昀只淡淡道:“二皇子还没被解禁。”
冷渊颔首:“以往二皇子犯错,哪一次不是被禁足最后却都……不了了之。”
祁昀却说:“这次不一样了。”
冷渊抬眸。
祁昀很难向他说明父子之间微妙的变化。
但他明白,这一次,父皇是真真正正被二皇子伤透了心。
这本也在他意料之中。
他要的便是逐步击垮父皇对二皇子的感情。
只有这样,祭出最终一招时,才能彻底叫二皇子一党再也翻不了身。
唯独让他意外的,是他受伤那一夜,端王妃竟会出面前来探望他。
虽然放在旁人眼中,父皇当众对尤贵妃发怒,而尤贵妃也是她秦家的人,端王妃出面求情也在情理之中。
但这些年端王妃和父皇之间可谓做得天衣无缝,是断断叫人看不出端倪的。
端王妃深夜冒险前来,已算是自乱阵脚了。
祁昀越发笃定了自己的猜测。
他眸色微深,交代冷渊:“当年祭拜春杏的那位宫女,务必要找到下落。”
冷渊应是:“是。”
祁昀望向窗棂:“行于险路,便是一招不慎,满盘皆输。”
冷渊不知他在说谁,只道:“殿下放心,属下会命人全力追查。”
祁昀却笑了下:“若是那一晚阿雪没有来,恐怕端王妃要给我们添上许多麻烦。”
祁昀命冷渊细细查过那一晚的事情,包括为什么侧妃能进来陪他,甚至细到当时两人的每一句对话。
但冷渊瞧不出什么端倪,不过是侧妃心焦,嘉明帝生了恻隐之心,才叫她进来陪同。
祁昀却在听闻此事之后,扬唇微笑:“阿雪极为聪明。”
她定然是察觉到了什么,所以在端王妃动作的第一时间,立刻见招拆招。
一个只忧心与儿子安危,而忘却爱人的母亲,和一个满心牵挂夫君的女子……
对比太强烈。
所以才会叫人失望透顶。
只是此时一切都隐藏在暗处,他不会问阿雪为何猜到。
也不愿……将她拽入这场危险中。
嘉明帝一行人回宫之后,朝堂的风向隐隐又变了。
太子重伤,二皇子被禁足不出,贵妃协理六宫的权利被交给珍妃。
这一次嘉明帝是当真动了怒。
猎场发生之事并不光彩,只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嘉明帝再捂嘴,消息还是走漏了出去。
一时间二皇子党人人自危,与秦家交好的一批人转而又来讨好起徐家。
荣国公府对此全无反应,老国公闭门不出,徐辰礼日日扎在神武营中,就连徐松庭下了值也是避着人走。
徐家人值此风口浪尖,越发谨慎起来。
与此同时,西北军营。
忠义将军徐辰毅将手中密信重重拍在桌案上,额角青筋直跳。
他咬牙切齿:“……不到一年,阿昀接连出事,我们如何对得起清影的在天之灵!”
一旁的心腹赵昭道:“二皇子被禁足,尤贵妃也移交了协理六宫的权利,此番也算是我们胜了。”
徐辰毅摇了摇头,刚毅的面容上显出几分痛苦:“若不是他步步紧逼,徐家被逼龟缩,阿昀也不会受那么大的苦。”
“何苦生在帝王家……何苦生在帝王家啊!”
赵昭也跟着难受起来,他是和将军一起长大的,早把徐家人当自己人看待了。
徐家当年何其惨烈,小将军战死沙场,将军的妻子也因军报误传以为将军命丧沙场,一尸两命。
四姑娘虽贵为皇后,却早早撒手人寰……
如今太子殿下身陷宫中,亦是狼环虎伺,步步为营……
西北苦寒,早已将人千锤百炼出一副冷硬心肠,可这个时候,赵昭还是忍不住红了眼。
他不愿让将军继续陷在悲伤之中,指着密信上说:“将军看,信上说殿下与侧妃感情甚笃,鸳鸯比翼,您该为他开心呐。”
徐辰毅已经许多年没见过外甥了,他难以想象当年那个冰雕雪琢般的孩子如今已经娶妻。
他笑了笑,抚摸着信纸。
祁昀受伤太重,这封信乃是由冷渊代笔,但字句之间的欢喜却是做不得假。
分明是侧妃,他却用了“娶妻”这样的字眼。
徐辰毅为他开心,他对赵昭低声交代了几句。
赵昭面上浮现出几分讶色,但还是颔首:“是。”
徐辰毅望进漫天风沙中。
也不知这辈子……还能不能回上京,便算是他这个做舅舅的一点心意。
行宫不比皇宫戒备森严,反倒容易递东西进去。
祁昀已经能下床,此时坐在椅子上,将东西递给姜时雪。
姜时雪接过那块不过巴掌大小的铜牌,表情疑惑:“忠义将军要将它交给我?”
祁昀眉眼温和,颔首:“是给你的。”
姜时雪不明白为何这位素未谋面的将军会送礼给她,也不知道这枚令牌一样的东西是什么。
祁昀似乎看出她的疑惑,唇角带着淡笑:“徐家产业庞大,这是其中一笔,执此令者,每年都可得五成分红。”
祁昀压低声音说了个数字,姜时雪讶然不已,姜令牌推给他:“姜家家产足够我挥霍了,这些我不能要……”
祁昀却说:“长者赐,不可辞,这是舅舅的一番心意。”
姜时雪只能将令牌妥帖收好,心想就当是徐家存在这里的东西。
无论如何,她现在恐怕是整个上京最富有的女子了!这种感觉还是很好的,姜时雪眉开眼笑对祁昀说:“我推你出去走走吧。”
偌大个行宫,此时只有祁昀和姜时雪两位主子。
没有宫中的条条框框,连风都是自由的。
夏木葳蕤,姜时雪推着祁昀躲在树荫下,指着前面的池塘:“有鸭子!”
祁昀轻轻笑了下,也不说话,清冷如雪的眼眸被笑意晕染。
姜时雪再定睛一看,哪是鸭子,分明是一对鸳鸯!
她闹了个大红脸,辩解道:“鸭子和鸳鸯生得太像,所以我才没看出来的。”
祁昀嗯了一声:“鸭子成群,鸳鸯成对,下一次再认,便不会出错。”
姜时雪接过话头:“说起来我发现宫中都是养鸳鸯呢。”
祁昀垂眸:“鸳鸯寓意美好,自然得皇室喜欢。”
姜时雪张口便想接话,话到唇边,却没能说出口。
鸳鸯乃是专情的象征,而宫中之人,又何来专一之说?更何况是坐拥三宫六院的皇帝?
她心口开始发闷。
她身边坐着这位,便是未来的皇帝。
在她离开后,他亦会拥有数不清的妃嫔。
环肥燕瘦,不知他会最宠爱哪一个?
祁昀听到姜时雪嘟囔:“鸳鸯有什么好,只能看不能吃,养鸭子才好!萝卜老鸭汤,脆皮烤鸭,又能看又能吃……”
接下来的时间,姜时雪闷闷不乐。
祁昀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也大抵猜到她在为什么难过。
可他心中竟生出几分欢喜。
若无在意,自然不会因为鸳鸯专情触景生情。
所以……他在她心中,应当也占了一席之地吧?
姜时雪情绪低落了一整日,待到晚膳时,她冷不丁见桌上放着一道香脆油量的脆皮烤鸭,一道爆炒姜鸭,还有一道香菇闷鸭,下意识问:“怎么那么多鸭子?”
祁昀替她布菜:“老鸭炖汤才好吃,寻到的这批鸭子都还嫩,待鸭子养老些,我再命厨房做老鸭汤。”
姜时雪沉默地夹起一片烤鸭。
烤鸭油脂丰厚,入口生香。
她鼻头有些发酸,将烤鸭咽下去,抬头对他说:“好。”
上京,皇宫。
宋观澜等人候在御书房外,等着向嘉明帝讲经。
一个时辰后,内侍出来通知他们:“各位翰林还请回吧,今日圣上身体不适,诸位改日再来。”
翰林们奉命离开。
待到离开勤政殿,众人才议论纷纷:“圣上恐怕是在发火……”
他们早先看见秦相和左大人一前一后进了御书房,期间有砸东西的声音。
他们在外面噤若寒蝉,秦相出来的时候,额头上有血。
谁人不知围猎之后嘉明帝对二皇子动怒,这些时日多番人马前来求情,却都没有作用。
今日秦相终于出了面,却受伤离开。
众人心思各异,但都有一个共识:二皇子恐怕真要一蹶不振了。
有人说:“太子殿下在行宫养伤,也不知何时能回宫?”
“听说太子殿下伤得极重……”
“唉,殿下近来当真是多灾多难……”
宋观澜侧耳仔细听着。
“不过圣上让太子侧妃留在行宫陪同太子殿下,也算是有个慰藉。”
“是啊,有个知心人陪在身边也是好事……”
宋观澜藏在袖中的手指猛然握成拳头,又缓缓松开。
回宋府的时候,宋观澜瞧见路边有人卖荷叶糕,命人下买了两块。
仆童有些惊讶,二公子从来不喜欢吃这些零嘴,今日怎会买这个?
但他还是跳下马车买糕点去了。
很快仆童捧着清香扑鼻又软软糯糯的荷叶糕上了马车。
宋观澜见他捧着两大包糕点,问:“不是只要一包吗?”
仆童笑嘻嘻打起车帘,示意他看向窗外。
卖荷叶糕的是个面生的大娘,她旁边站着一个曼妙的少女,见他抬眸看来,霎时红了脸,扭扭捏捏。
大娘爽朗大笑:“我家闺女要送小宋探花一包荷叶糕吃咧!”
少女跺了跺脚,小声喊:“娘!”
约摸又是在那日游街的时候见过他。
宋观澜道谢:“两位的心意宋某心领了。”
他吩咐仆童几句,放下车帘,先行离去。
仆童将多余那包荷叶糕的钱放在摊子上,歉意道“谢过娘子的好意,但我们公子让我必须将钱给你们。”
他放下铜钱,一溜烟跑了。
摊子边,那少女伤心归伤心,却更生仰慕。
她自知小宋探花那样的人物,自己这辈子都攀不上,只能怅然目送他离开。
马车里,宋观澜慢条斯理掰开一块荷叶糕,送入口中。
入口软糯弹滑,清香非凡,只是却少了点什么。
少了什么呢?
他想,或许是手中这枚荷叶糕,到底不是余州那位阿婆做的。
他想起每年新夏,阿雪都会跑到阿婆那买上几块荷叶糕捎来给他。
那阿婆不止会做荷叶糕,春日的炸茼蒿丸子,秋日里的栗子饼,都各有滋味。
阿婆不仅会做糕点,更是依着四时过活。
春日编花环手链,夏日做绿豆汤,秋天卖些草编小玩意儿……那小摊上总是有些新奇的物什。
那时的阿雪还是个小姑娘。
他在摊子上给她买过茉莉花手链,买过草编蚂蚱,甚至买过一两朵还沾着露水的花。
阿雪分明家境富足,什么都见过,她却总是为他带来的小东西而惊喜。
那双眼弯成月牙,她提着裙摆在他面前转了个圈,歪着头问:“行之哥哥看看这花和我的裙子搭不搭?”
海棠绽了满枝,少女肩头落满花瓣。
记忆中面容犹然青涩的少女慢慢便成了另一人的模样。
那人立在高台之上,云鬓高绾,眉眼秾丽。
他在人群之下,呆呆看着她。
如坠云端。
他从未想过这辈子还有再见她的时候。
可是再见她,已是千山万重。
她在旁人身畔,与别人比翼双飞,众人称赞。
可他分明记得,阿雪最初想嫁的人……是他。
口中清甜的荷叶糕尽化作苦。
宋观澜掀起车帘,望向远处的重重宫阙。
那双清冷的眼,慢慢被阴翳覆盖。
若当年没有那一切阴差阳错,如今在宫中的人……应该是他。
他可以是余州教书先生之子顾行之,也可以是宫中的某位皇子。
却唯独,不该是宋观澜。
承乾殿。
二皇子瘫坐在榻上,直勾勾盯着窗外看。
他衣裳皱乱不堪,眼睛浮肿猩红,唇边亦浮现出一圈青色胡茬,整个人看起来潦倒不堪,哪还有半分此前天家皇子的气派。
他忽然听到外面有动静,连忙起身迎出去。
门扉开合,宫人将膳食放下,又鱼贯而出。
二皇子上前扯住一个宫女的袖子,声音嘶哑:“父皇呢?我要见父皇!”
宫女扭头,对上二皇子凶狠的眼神,吓得跌坐在地:“殿下!奴婢不知道,奴婢不知道啊……”
二皇子狠狠踹了她一脚:“怎么会不知道!父皇不是命你们来送膳食给我吗?为什么会不知道!啊?啊!”
宫女被他连踹几脚,蜷缩在地上抱头痛哭:“殿下!殿下饶命!奴婢当真什么都不知道啊!”
此处是二皇子的寝殿,侍卫都看守在东宫外,并无旁人看到他的丑态。
二皇子狠狠发泄脾气,待到那宫女唇角出了血,鼻青脸肿还不肯收脚,大有将那宫女活生生踢死的意思。
尤贵妃的心腹宫女宝珠来时看见的便是这一幕。
她面色大变,走过来劝阻二皇子:“殿下!”
二皇子看清来人,又往宫女身上踹了几脚,才堪堪停住。
他两眼放光:“宝珠!是母妃派你来找我的?父皇是不是要将我解禁?”
宫女蜷缩着躺在地上,时不时抽搐下。
宝珠面色难看,朝着身后两个小宫女使了个眼色,道:“这贱婢不敬主子,拉下去打十大板!”
她又疾言厉色对其他宫人说:“今天的事若是谁敢出去乱嚼舌根,贵妃娘娘绝不会轻饶了!”
众人瑟缩称是。
众人退下,宝珠才说:“殿下,越是这个时候,您越是要谨言慎行,死了一个宫女事小,若是事情传到圣上耳中,您也不想想后果……”
二皇子却像是魔怔了一般,全然不停她的话,只重复问她:“父皇是要将我解禁吗?”
宝珠看着面前疯疯癫癫的二皇子,心中发寒。
圣上禁足二皇子不是第一次,可这一次,圣上是真动了怒,不仅禁足了二皇子,还夺了娘娘协理六宫的权利!让他们母子不得相见……
也难怪二皇子这般沉不住气。
她不禁想,若是二皇子当真被圣上放弃,娘娘又该如何,她又该如何……
宝珠手指有些发颤,她将手中食盒递给他,表情凝重:“娘娘如今不能与殿下见面,托奴婢将这此物交给殿下,殿下请仔细过目。”
宝珠不敢多呆,她能前来给二皇子送“吃食”,已是贵妃仔细打点后,侍卫们才格外开恩。
于是她行礼后匆匆离开。
二皇子恢复了些冷静,这个时候,母妃定然不可能花费了大力气却只是送一份吃食给他。
他凝视食盒片刻,伸手打开。
食盒上层的确只是一些滋补身体的膳食。
二皇子掀开下一层,瞳孔微微一缩。
食盒底部躺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刀光铮亮,映出他爬满血丝的双眼。
此外,还有一枚通体乌黑的药丸和一封信。
二皇子拿起那封信。
信上寥寥数语,却叫二皇子面色变了又变,待到最后,他闭了闭眼,留下泪来。
二皇子眼前交织闪过的,是那熊瞎子带着腥风袭来的血盆大口,和自己推向父皇的手。
那个时候……他当真只是慌乱极了。
可是谁又会听他辩解呢?
母妃说得对。
唯有如此,唯有如此……
二皇子枯坐许久,颤着手将信烧作灰烬。
许久之后,他终是伸出手,握住了冰凉的匕首。
长春宫。
尤贵妃容色枯槁,紧紧抓着美人榻的扶手。
她不住地看向窗外,似乎在等待什么。
梆子敲过三更,忽有凄厉的声音划破长夜:“贵妃娘娘!二皇子,二皇子他自戕了——”
尤贵妃猛然起身,旋即又如暴雨摧折的话,瘫软在地。
她似笑似哭,遮掩住脸,尖锐哭喊:“羡儿!”
祁昀容色淡淡,没有半点波澜。
冷渊的语气凝重下来:“昨天亥时,承乾宫伺候的宫人发现的。”
“二皇子留下一封自谴书,割腕自戕,若非宫人按例进屋更换烛火,怕是彻底救不回来了。”
“听说场面极为惨烈,圣上听闻消息亲自披衣前去,险些晕在承乾殿。”
早晨的阳光清透而稀薄,叫祁昀的表情如同笼罩在一层雾气中。
姜时雪忽然开口:“既然想以死谢罪,多得是死得快的方式,怎么偏偏选择了割腕。”
冷渊眼角微跳,不敢多言。
姜时雪叹了口气,又问:“二皇子醒了没?”
冷渊沉默片刻,道:“昨天半夜便醒了,圣上亲自在榻边看护他,二皇子醒后挣扎着要下榻谢罪,圣上不允。”
“圣上……当即解除了二皇子的禁足,还骂他意气用事,但圣上出来的时候,红了眼。”
姜时雪心里不是滋味。
她大抵已经猜到其中的弯弯绕绕。
只是她没想到,二皇子竟那么狠,以自己的性命相搏……
如今事态急转直下,倒是叫阿昀……白受了一场伤。
姜时雪想不通。
分明都是自己的骨肉,天底下怎会有做父亲的偏心到这个程度?
她张了张唇,却觉得什么安慰都是苍白的。
祁昀终于开了口:“二皇子受惊,冷渊安排下,从我私库里挑件礼物送过去。”
冷渊咬了下牙,埋首道:“是。”
他偷偷看了祁昀一眼,起身离开。
冷渊一走,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姜时雪不喜欢这样的氛围,主动凑到祁昀旁边,端起他面前的白粥,盛起一勺送到他嘴边。
祁昀抬眸看她。
因为受伤,他的脸色比往常苍白一些,似那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
姜时雪手颤了下,还是没有收回勺子,而是认真看着他:“身子为重,哪怕心情不好,也要用些东西。”
祁昀轻轻凑过来,含住了勺子。
他慢吞吞咽下一勺粥,干涸的唇角染上了几分水色。
不知为何姜时雪面颊有些发红,他她放下勺子,把碗往他面前一推:"你自己吃吧。”
祁昀似乎笑了,他抬起手去拿勺子,但因为胳膊处也有伤,动作有些笨拙。
姜时雪到底是于心不忍,拿起勺子来继续给他喂粥。
一碗粥很快见了底。
宫人送来煎好的药,姜时雪接过药碗,吹着药的时候,忽然听祁昀说:“我早料到会如此,所以并不难过。”
姜时雪凝神看他。
祁昀陷入回忆:“大抵是在七八岁的时候,一次宫中举办游湖,几位皇子同处一条船。”
“那船不知不觉划到湖心深处,有人将我推下了船,假借跳水救我,实则死死的将我按在水中。”
姜时雪面色一变:“周边就没有巡防的侍卫吗?”
祁昀摇头:“湖心离岸边甚远,等他们来救我,也是无济于事,更何况……我落水的角度乃是有人费心算过的,刚好是在岸边人看不到的一侧。”
“当时五皇弟尚未夭折,吓得大哭,哭声只响了两下,便再无声息。”
“我浮出水面之时,看到的二皇子死死捂着五皇弟的嘴,不叫他的哭声引起岸边之人的注意。”
祁昀这辈子也忘不了二皇子看到他活着出来时又惊又怒的眼神。
姜时雪没有问他是怎么挣开那个宫人的。
在宫中生活的皇子,若无自保的手段,怎么可能平安活到今日。
“那时年幼,到底是天真,我上岸之后跪在父皇面前告知了他此事。”
祁昀目露讥讽:“阿雪可知那时父皇说了什么。”
姜时雪明白自然不会是什么好话,但听祁昀说完之后,还是难受得蹙起眉头。
“你身子向来强健,落水亦无大碍,羡儿善良敦厚,自然是为了看顾皇弟,你小小年纪,莫要学着混淆是非。”
父皇当时说的每一个字,他至今都记得清清楚楚。
也是从那日起,他心中便再也没将此人当做自己的父亲。
今日之事,他并不觉得惊讶。
尤贵妃在宫中立足多年,乃是揣摩圣意的一把好手,自然懂得此时该做些什么才能让嘉明帝息怒。
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确是下了一步好棋。
桌案忽然被狠狠拍了一下。
祁昀抬眸,见姜时雪气鼓鼓想说话又不敢说的模样,心中一软,轻轻勾住她的袖角。
“莫要替我生气,不值得。”
姜时雪很想替他问责一句,天下哪有这样做父亲的。
但想到那人的身份,只能将话尽数咽下。
都知道天家无父子,可若是皇帝将所有的宠爱都给了某一个儿子,其余人看着又是何等的刺心。
她回握住他的手,酝酿片刻开口道:“你还有徐家。”
祁昀嗯了一声。
既然知道在祁昀心底,与嘉明帝并无多少父子情谊,姜时雪犹豫再三,还是将自己压在心底的猜测说了出来:“有一日,我偶然在御花园遇到端王妃……”
“听说她刚去见过贵妃,可是我看她的模样,却像是,像是……刚同男子私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