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辱清冷太子后by安南以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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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时雪耳尖发红,继续说:“听说由贵妃时常召见端王妃呢。”
祁昀眉梢微动。
原来如此,难怪姜时雪有所猜测。
只是他的注意力却在另一件事情上。
他漫不经心问:“阿雪怎能一眼便能瞧出端王妃私会过男子呢?”
那一夜醉酒荒唐,两人皆是初经风月,他被缚住手脚不能动作,一切都是姜时雪主导。
可是一个闺阁女儿家,又如何能懂那么多?
许久之前他便想问,只是一直没有遇到合适的时机。
姜时雪心虚不已,硬着嘴说:“自然是猜的。”
祁昀哦了一声,道:“季琅这个兄长亦是荒唐,竟带你去那种地方。”
姜时雪被他说中心事,还试图遮掩:“只是过去带我见见世面而已,我们什么都没有做。”
只不过是喝了几壶酒,醉得晕乎乎的,被阿琅抬着回家的。
姜时雪冷不丁对上祁昀的眼,眸光清冷,似乎要将她整个人都看透。
她落荒而逃:“药太苦了,我去给你拿几颗梅子!”
祁昀垂下眼睫,唇角微微勾起。
雨如泼墨。
宋鄞这些年身子骨一年不如一年,每逢阴雨天,膝盖便会泛起绵密的痛意。
陈伯手执艾灸,亲自为他熏着穴位。
宋鄞疲惫地闭上双目,面容苍老不堪。
陈伯心中发酸。
这些年的磋磨,终究让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佝偻了背脊。
宋鄞忽然开口问:“怀瑾还没回来吗?”
陈伯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宽慰道:“许是翰林院事务繁多,二公子有事耽搁了。”
“等他回来,吩咐人将灶上温着的鸡汤送过去,看着他喝了。”
宋鄞如同一个最普通不过的父亲,嘀咕道:“翰林院向来喜欢将年轻人往死里使唤,你看看,这才任职多久,人都瘦成什么样了……”
陈伯垂下眼睛。
大公子当初亦在翰林院中任过职,那时候夫人还在,不管大公子回来多晚,夫妇俩都会点灯熬夜侯着他。
夫人更是不假于人手,每一日都要炖汤给大公子。
艾灸熏完,宋鄞起身凑到窗边,叹道:“都快子时了,怎么还不回来呢?”
马车碾着雨水,驶过空无一人的长街。
宋观澜闭目静坐,车厢里袅袅升起的青烟叫他的表情模糊不清。
二皇子自戕,嘉明帝心急如焚,来不及穿衣便拔足狂奔而去。
无人会在意此事是否有损皇帝威仪,只羡慕二皇子深得帝宠,就是犯了这般大的错,也依然有父子情分相护。
宋观澜在余州的时候,便知道今上偏爱贵妃所出的二皇子。
可他没想到,嘉明帝竟会偏宠至斯。
若非徐家把持兵权,太子又是名正言顺正宫所出,储君之位,花落谁家尚未可知。
古来并不是没有出身低微却做了皇帝的先例。
如今嘉明帝忌惮的,乃是太子的后盾,徐家手里的兵权。
徐家一门,出了四个将军。
如今老国公垂垂老矣,剩下的两个将军一人驻守边关,一人被夺了兵权,徐家已大不如前。
假以时日……谁又能说得清楚?
宋观澜放在膝头的手缓缓收紧。
心底有一道声音在叫嚣。
分明该是他的,这一切……分明该是他的。
六年前,他第一次见到宋鄞。
爹爹亲自将他送入房中,低声交代:“里面的大人乃是你的救命恩人,无论听到什么,都一定要尊重他。”
他觉得奇怪。
他自幼和爹爹生活在一起,何来救命恩人之说?
可他错了。
他从那人口中,听到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一个狸猫换太子的故事。
那时他失态地打碎了手中茶盏。
满地碎瓷狼藉,宋鄞只是对他说:“我所说的交易,公子可否愿意?”
他面色苍白如鬼。
他乃是教书先生之子,祖上曾出过进士,如今家道中落,却也算是书香门第。
可突然有人告诉他,他乃是当今圣上与他的叔母偷偷诞下的私生子。
他的身世是假,他依赖的父亲,也只不过是宋鄞的心腹!
宋鄞面无表情看着他的失态,嘴唇开合:“真正的二皇子流落民间,如今鸠占鹊巢的,却并非皇家血脉。”
“当年你因为宫女的一念之善,得以活下,便是天意。”
“你就甘心一辈子只做一个教书先生之子,与千万人竞争科考,到死也说不定只是一个小官?”
他沉默了许久,问宋鄞:“你的目的是什么。”
宋鄞面皮跳动了下。
男人眼睛里浮现出一丝恨意,转瞬即逝。
“我要祁峥和端王妃死。”
他下意识反问:“可若照你所说,端王妃,乃是我的生母,祁峥,是我同母异父的弟弟。”
宋鄞笑了下:“你对他们,有任何一丝情感吗?”
“二公子,老爷在门口侯着您呢。”
车夫的声音龙东大道打断了宋观澜的思绪。
他掀开车帘,见宋鄞候在雨中,肩膀已被雨水打湿大半。
见到他,宋鄞忙道:“怀瑾,你终于回来了。”
宋观澜凝望着他。
是这个人搅乱了他平静的生活,却也是他,在马车意外坠崖,他失去记忆后,做了他六年的父亲。
宋观澜按下重重思绪,哑声说:“下着雨呢,您怎么出来了。”
回宫时,已是盛夏,红墙之下,处处枝叶繁茂,树荫成片。
姜时雪掀开车帘,看到屋檐上站着几只麻雀,轻轻喝了一声。
麻雀受惊,拍动着翅膀四散飞走。
祁昀注意到她稚气的举动,眼眸微动,手指无声勾住她的衣袖。
姜时雪察觉到他的动作,回过头来。
两人四目相对。
姜时雪对他一笑:“晚膳想用什么?”
这些时日在行宫之中,姜时雪陪着祁昀用了许久的清淡饭菜,好不容易祁昀的伤好些了,她心念一动,不等他开口,便说:“不然由我去布置吧?”
祁昀颔首:“嗯。”
祁昀喜洁,虽说太医不叫他碰水,他还是每日都要擦身,隔两日便要沐浴。
从行宫赶回来,一路上风尘仆仆,祁昀第一件事情便是去沐浴。
因为身上有伤,他沐浴需要更加仔细,时间也比平日耗得更长,待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然暗了。
风里飘荡着令人食指大动的辣味。
祁昀推门进去,满桌菜肴色泽红艳,香辣逼人。
姜时雪笑盈盈招呼他坐下,拍了拍掌,宫女鱼贯而入,在他面前布下几道清淡鲜美的菜肴。
姜时雪替他布菜,又往他面前推了一蛊汤:“殿下请用膳。”
自己却往白米饭上盛了满满一勺辣炒姜鸭。
祁昀见她将腮帮子塞得满满,轻咳了一声:“为何你和我的饭食不一样?”
姜时雪狡黠一笑:“因为你是病人。”
思来想去,现下正是热的时候,还是忌口些为好,于是想出了这招。
祁昀鲜少露出无奈的模样。
姜时雪被他盯得有几分不好意思,振振有词道:“我问过太医的,他说你近日食欲不振,是可以通过辣味刺激多用些饭食的。”
祁昀捻起汤匙,将清淡的汤羹送入口中:“践行一二便知。”
因为许久没食辣,这一顿饭姜时雪吩咐小厨房用足了料。
一顿饭毕,她的唇舌火辣辣一片,漱口之后依然不起作用。
姜时雪在院中搭了一个葡萄架,葡萄架下放着两把藤椅,晚上乘凉最好不过。
于是姜时雪拖着祁昀往葡萄藤下一坐,双手为扇,呼呼地往嘴巴里送风。
祁昀吩咐人送来用井水湃过的瓜果,将银签递给姜时雪:“吃些解辣的。”
姜时雪戳起一块西瓜,贝齿轻轻咬下。
未着口脂的唇因为食辣泛着些红肿,反倒比口脂色泽更加鲜艳。
唇上沾了一点汁液,姜时雪下意识伸出舌尖一扫,留下点点濡湿。
祁昀不动声色错开视线。
两人在葡萄藤下坐了一个时辰,夜里有些起风,姜时雪担心他的伤,扯着他的袖子回了屋。
贪嘴的后果便是姜时雪刚躺下一会,便觉得腹中难受不已。
她翻来覆去,背后忽然探出一只手。
手掌宽大,掌心灼热,覆在她腹部,有源源不断的热意传来。
姜时雪轻轻颤了下,背脊爬满酥麻之感。
她抓住祁昀的手,想要将他推开。
祁昀道:“积食难受,我帮你揉一揉吧。”
姜时雪慢慢松开手。
祁昀习武,手下力度轻重有度,腹部暖意洋洋,很快姜时雪便觉得舒服了不少。
她小声说:“我下次再也不贪嘴了。”
祁昀的动作并没有停,他寻了几个穴位,轻轻揉按:“明日如厕,也有得你受的。”
姜时雪又觉得痒又觉得窘迫,往被衾里钻避开他的手。
待到再从被子里钻出来,发乱成一团,脸颊也泛着一层薄红。
帐子外还点着一盏灯。
只是灯火幽微,落入帐中,便成了薄雾里的月色,朦胧不清。
少女微微仰着头,眼眸乌黑清亮,像映着一汪清泉。
鬼使神差,祁昀的指尖落到她的唇上。
“还疼不疼?”他的声音有几分哑。
姜时雪摇头。
下一刻,有人轻轻捧起她的脸。
他的唇微凉,落在她唇上,轻轻辗转吮吻。
两个人都在颤抖。
姜时雪不知是何时被带到他怀中的。
冷香弥漫,丝丝缕缕浸入她的发肤,生根发芽。
彼此都在贪婪地索取,似是品尝着世间绝无仅有的珍馐。
热意翻涌,衣衫半退,滚烫相贴。
姜时雪的指尖忽然触到他刚刚结痂的伤口。
如同被当头泼了一瓢冷水,姜时雪抓住他的手,摇头:“阿昀,你还有伤。”
祁昀低头,轻轻在她眉心落下一吻。
唇舌移动,温柔含住她的耳垂,轻轻研磨。
他的指尖如同灵蛇般游走,姜时雪气息不稳,扬起头,唇间发出细碎嘤咛。
第二日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姜时雪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只觉浑身酸软。
身边已经没有人了。
但他的气息依然萦绕在鼻尖。
姜时雪僵硬片刻,霎时又通红了脸。
他们怎么……怎么每一次都那么荒唐!
银烛听见动静,在外面轻声唤:“侧妃,您醒了吗?”
姜时雪从被衾里探出一个头来,道:“银烛,帮我备水,我想沐浴。”
殿下早上起来的时候,也叫了水呢。
银烛抿唇笑了下:“好,奴婢这就去。”
沐浴完之后,姜时雪恹恹地捂着肚子用早膳。
银烛早早备好汤药,递给姜时雪:“殿下一早便交代了,侧妃昨日用辣,今日定会不舒服。”
姜时雪心虚不已,也不嫌药味清苦,捏着鼻子端起来一饮而尽。
侍女来禀报:“侧妃,四公主来了。”
姜时雪放下药碗:“快快请她进来。”
四公主走进屋子便闻见一股清苦的药味,蹙眉道:“阿雪怎么了?”
姜时雪哪好意思说自己是昨日贪嘴吃了太多辣食,打着马虎眼:【踏雪独家】“有些积食,喝点药调理下。”
四公主:“积食便得多走动,今儿我还真算来对了。”
“夕照池的荷花开得正盛,我是来约你赏荷的。”
姜时雪也不想憋在殿中,欣然应允。
夕照池建得极大,两人沿着荷池踱步,宫人们远远落在后面。
两人闲话几句,姜时雪忽然开口问:“阿楚,你今天来,是有话对我说吧。”
四公主叹了口气:“果然瞒不过你。”
她看着接天映日的满池荷花,斟酌道:“阿雪,这一次皇兄受伤,父皇那边没有责罚旁人,所以……所以打算给他一些补偿。”
有蜻蜓轻轻停在荷花上,花枝摇晃,泛起圈圈涟漪。
四公主心中忐忑不安。
她晨起时听闻消息,第一反应不是替皇兄开心,而是替阿雪揪心。
她思来想去,自己先来做个铺垫,也好过明日太后寿宴上父皇直接给皇兄指婚。
前方的少女停住了脚步,她眺望着远处的荷塘,表情不变,声音亦听不出丝毫波澜。
“圣上要指哪一家的贵女给殿下做正妃?”
四公主高悬的心重重砸下,苦笑:“太尉之女,程窈。”
姜时雪点点头:“是好事,听说程太尉是个刚正不阿的性子,这样的人家教出来的女儿,日后自然能够做表率。”
四公主见她脸上竟真的没有半分难过,有些惊讶。
她踟蹰着说:“阿雪,皇兄把你放在心上你是知道的,在皇宫中……有时候位份不是最首要的。”
姜时雪忽然侧过脸来。
四公主很难形容她的表情。
她带着三分笑意,三分怅然,又似乎藏着一点遗憾。
“阿楚,我没同你说过吧。”
姜时雪的声音变得极为缥缈:“我当时只答应阿昀,留在宫中一年。”
四公主耳边嗡嗡作响。
姜时雪继续说:“正如你说,有时候在宫中,位份不一定是最重要的。”
“有时候喜欢一个人……在一起也不一定是最重要的。”
她伸出手指,指了指远处的山峦:“我自小性子散漫惯了,留在宫中,对我来说不是最好的选择。”
“天地旷野,才是我的归宿。”
“有一个得力之人与他相伴,成为他的左膀右臂……”
“是很好的事情。”
四公主从未听过这样的观点,她脑子里一片空白,下意识开口问:“可是阿雪,你舍得下吗?你不会……不甘心吗?”
姜时雪笑了笑。
“世间之事,重在当下,不在以后。”
“此时我们朝夕相伴,日日欢颜,便已经足够了。”
她转过来认真地看着四公主:“阿楚,我是一晌贪欢之人,将来的事情,太远了。”
“只希望到那个时候,我们都好好的。”
再美的景色,逛久了也就腻了。
下午日头渐渐大起来,姜时雪和四公主挥手告别,回到东宫后寻了阴凉处,吩咐宫人送些冰酪子来。
冰食下肚,燥热也被驱散了不少。
姜时雪翻着话本子,头顶清风拂过树梢,哗啦作响。
许是午后太过静谧,又或者是昨夜没休息好。
姜时雪不知不觉中沉沉睡去。
她梦见了余州。
下着小雪,阿琅替她撑着伞,绕是如此,姜时雪肩上依然落了一层白。
她非得拽着阿琅绕路。
路上湿滑,阿琅小心翼翼护着她:“你走慢些!一会儿摔了又要哭。”
两人在一处庭院前停下。
姜时雪仰头。
栖鹤轩亮着灯。
阁楼上窗扉半掩,祁昀正端坐窗前,手中握着一卷书册。
他注意到了她的视线,远远看来,目光清而冷,像是这个雪夜。
姜时雪弯起眼睛朝他一笑。
祁昀面无表情。
片刻后,忽有一个女子出现在他身后,梦中看不清脸,只知身姿曼妙,仪态万千。
那女子俯下身,轻轻搂住他的肩。
姜时雪猛然惊醒。
犹是盛夏午后,蝉鸣聒噪,树荫摇晃。
怔忡片刻,姜时雪缓缓抬起手,摸到了自己眼角的一点水痕。
她在心中暗自唾弃自己。
白日还同阿楚信誓旦旦说自己不在意,实际上却被此事影响了胃口,也影响了睡眠。
她闷闷拉过被衾来盖住脑袋,强迫自己入睡。
难怪世上那么多痴男怨女,感情实在是再影响人不过。
睡吧睡吧。
明儿还要参加太后的寿宴呢。
祁昀处理完政事,最快速度回了宫。
没想到姜时雪已经睡下。
他立在门口,听银烛小声说:“侧妃许是昨儿吃坏了肚子,身子不适,早早便歇下了。”
祁昀问她:“侧妃用过药了吗?”
银烛点头:“用过了,奴婢还着人点了安神香。”
祁昀隔着窗棂往里看,可惜一片暗沉,什么也瞧不见。
他道:“回临渊阁。”
明儿是皇祖母寿宴,寅时便要起身,多让她睡一会吧。
祁昀走后,姜时雪睁开了眼。
外面已经安静下来。
姜时雪盯着帐幔,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二日起身,姜时雪眼下泛着淡淡的青。
吩咐银烛取了热鸡蛋滚了许久,又仔细压了一层脂粉,才算是看不出端倪来。
今日太后圣寿,打扮得需要隆重些。
宫女为姜时雪梳了一个复杂的发髻,又精心挑了发饰戴上,刚刚装扮好,银烛便走进来:“侧妃,殿下吩咐人备了些吃食,喊您过去用点垫垫肚子。”
太后圣寿仪式繁杂,宫妃命妇皆要穿着繁琐的衣饰,不便如厕,故而会故意饿着肚子,待参加完仪式再用东西。
姜时雪犹豫片刻,说:“替我回了殿下,就说我不饿。”
桌上备了清淡小菜,并热气腾腾的糕点。
祁昀听闻宫人回禀,表情不变,道:“孤知道了,两刻钟后去接侧妃。”
宫人告退。
祁昀看着满桌子她爱用的食物,眼角微动,唤来冷渊:“去问问侧妃阿雪昨日见了些什么人。”
片刻后,冷渊回禀:“侧妃昨日和四公主到夕照池赏荷,暗卫跟得远,听不到两人在说什么,侧妃回宫后并无异常,只是……”
祁昀抬眸。
“只是暗卫瞧见午睡时侧妃似乎做了噩梦,醒来时眼角有泪。”
祁昀沉默片刻,心中有了猜测。
他语气没什么异样,道:“打包些糕点带上轿辇。”
天色仍然暗着。
银烛提灯走在前面,姜时雪的裙摆扫过草木上的露水。
轿辇停在春和殿外,内侍见她来了,忙打起帘帐,请她上轿。
轿内光线黯淡,祁昀闭眼假寐。
姜时雪并没有出声,挑了个角落安静坐下。
怎料刚刚坐定,祁昀忽然往她面前递了一只小小的食盒。
“要折腾一两个时辰,用些东西垫垫。”
姜时雪便沉默地接了过来,挑了一块藕花糕,小口小口吃着。
一路无言。
今年乃是太后六十大寿,此前两个孙儿接连受伤,太后觉得是有邪祟作乱,命人驱了几次邪,今日更是操办得隆重,为的便是以皇家浩然之气力压邪祟。
崇政殿外百官浩荡,密密麻麻全是人。
轿辇在不起眼的角落停下,祁昀和姜时雪就此分开。
临行前,他忽然回头:“今日饭食不一定合口味,我吩咐了小厨房,午后空闲时分回去用些吃食,记得把药也喝了。”
姜时雪垂下眼眸:“好。”
天色苍蓝,金光刺破云层,落下霞光万道。
姜时雪站在妃嫔命妇中,遥遥凝视着首端穿着金丝蟒袍的祁昀。
他背脊挺直,如同料峭高峰,越发清冷不可攀。
与之相比,反倒是居于下首的二皇子更像是重伤一场。
他瘦了不少,眼窝深陷,颧骨高突,晨风将华服一裹,竟显得人形销骨立。
礼官高声承旨宣读,众人朝拜。
寿礼如流水般奉上,丞相上殿,代表百官跪进酒。
姜时雪隐在人群中,跟着众人麻木地再三叩拜,高呼“千岁”。
一番折腾下来,已是艳阳高照。
时值盛夏,众人都是一身厚重礼服,皆汗如雨下。
勋贵显赫们早已习惯,饶是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也不带眨一下眼。
姜时雪眼前一阵阵发黑,心底感念早上祁昀塞过来的吃食。
若不是方才垫了肚子,现在恐怕真要晕倒在当场。
好在又一轮拜寿称贺结束后,终于将太后恭送回内宫。
接下来便是短暂的午宴,午宴结束后,晚上的寿宴又是另一场重头戏。
中间也是众人休整的时机。
大臣命妇们只能在偏殿稍作歇息,各宫主子还可以回宫一趟,待到晚宴前再赶回寿康宫。
姜时雪回到春和殿,只觉得整个人快散架了。
沐浴是来不及了,只能吩咐人打些热水来,先泡一泡脚。
银烛紧着这时候端来姜时雪爱吃的饭菜:“侧妃快用些,晚上又不知要熬到什么时候呢。”
姜时雪也不客气,夹起一只脆皮鸭腿开始啃。
美食下肚,疲惫渐渐被扫空。
她问:“殿下不回来吗?”
银烛不熟悉宫中各项典礼的流程,倒是一旁的xx道:“殿下此刻约摸在寿康宫整理贺寿词,晚上还要嘉奖上佳者呢。”
姜时雪一个头两个大。
皇子也不是好当的。
抓紧时间小憩了一会儿,宫女为姜时雪重新梳整了一番,她赶到寿康宫的时候,人还不算特别多。
四公主已经来了,见到她眼睛一亮,招手道:“阿雪,我们挨在一块呢。”
姜时雪扫了一眼,坐席繁多,她和阿楚却能挨在一块,想必是祁昀提前吩咐过。
他在这种小事上,一贯上心。
也不知为何,姜时雪生出几分憋闷感,她提着裙摆坐下,冲四公主笑了笑。
人渐渐多起来,满殿珠围翠绕。
姜时雪觉察到有几道视线明里暗里落在她身上。
她抬头看去,刚好看见清河郡主别开脸。
原来是她。
御花园一遭,自己也算是跟她结下仇了。
结仇又如何,她虽是高高在上的秦家女,但自己身在宫中,顶多是见面的时候受她几个白眼。
姜时雪心态良好,拿起银签扎水果吃。
膳食口味暂且不论,水果却个顶个的新鲜。
自顾自地吃了一会,忽然又觉得有人在盯着她看。
姜时雪烦不胜烦,带着杀气看回去。
不料与一个面生的女子撞了个对眼。
那女子一愣,旋即匆匆别开视线。
这人是谁?
姜时雪暗中打量她几眼。
看她的装扮,应该是哪位贵女。
姜时雪逮着机会偷偷问四公主:“阿楚,那人是谁?”
不问还好,四公主只看了一眼,脸色突然变得不大自然。
姜时雪觉得不对劲。
她压低声音:“阿楚,你认识她的吧?”
四公主表情古怪:“……那人便是程太尉之女,程窈。”
她说完话,小心翼翼看着姜时雪。
梦中那个搂住祁昀肩膀的女子……渐渐清晰起来,变成了程窈的模样。
姜时雪心底涌起一种古怪的感觉。
又酸又涩,又涨又闷。
四公主担忧地看着她。
姜时雪想扯起嘴角冲她一笑,却发现自己笑不出来。
索性拿起银签,狠狠插了一块水果送入口中咀嚼,掩饰般说:“阿楚,这个挺甜的。”
奏乐起,歌舞升平。
姜时雪面色如常举杯,用菜,叫人看不出半点端倪。
四公主心中难受,时不时瞥她一眼。
每个人桌案上都放着一壶酒,阿雪不知不觉中已经喝下去好几杯了。
姜时雪再度倒了一杯酒。
四公主正打算阻止她端起酒杯,忽然见她指尖压在杯沿上,一动不动。
姜时雪将酒杯推到了一旁,再也不碰。
四公主心下稍松,又替她难过。
在这深宫中,谁又不是身不由己,就连放纵自己片刻都不敢!
她眉心蹙起,端起桌上酒水一饮而尽。
四公主并不知道,姜时雪压根不是在借酒浇愁。
她只是想找些事情做,这酒味道也算尚可,便不知不觉中喝下去好几杯。
她的确是不开心,只是那点不开心也算不了什么。
一早就知道要离开的人,又怎会动真心。
不动真心,便不会伤心。
顶多是有几分闷闷不乐罢了。
毕竟也算是……和自己有过一段露水情缘的男人?
算起来,这一次的情绪波动,还不如当年……行之哥哥离开时。
她这辈子的眼泪,或许都在得知他死讯时流干净了。
唯独可惜的是……离开之后,她大抵是再也遇不上这么符合她审美的脸了。
姜时雪一边想着,一边抬眸看向首端的祁昀。
抓紧时间多看看,等他娶了程窈,她是断断不会接受别人的夫君和自己睡在一块的!
仿佛心有灵犀。
祁昀忽然掀起眼帘。
觥筹交错间,他们隔着人群遥遥对望。
祁昀缓缓翘起唇角,对她露出一个笑。
似是冰河初破,冬雪消融。
姜时雪也对他回以一笑——
极为灿烂,露出八颗贝齿的那一种。
一旁的四公主注意到他们的互动,怜悯地看了姜时雪一眼。
阿雪这笑……也不知费了多少力气。
她隐晦地看了一眼祁昀。
此时她竟希望皇兄像父皇一样,宁愿偏宠一人,莫要雨露均沾,如此一来,阿雪剩下的这一年时光……也会好过些。
很多听闻嘉明帝要给太子赐婚风声的人都在等。
然而寿宴结束,众人散场,嘉明帝也并未宣布这个消息。
再观太子和太尉,都是面色如常,仿佛没这回事一般。
众人不免心中嘀咕:难道他们收到的是个假消息?
四公主却兴奋起来,她拉着姜时雪的袖子,眼眸明亮,不知在开心什么。
姜时雪明白她的意思。
只是天子下个旨,不是最简单不过的事情吗?
不在寿宴,也会在其他时候,此时不宣,不代表将来不宣。
与其患得患失,不如冷眼旁观。
姜时雪淡然地先踏上了轿辇。
夏风清凉,拂动车帘。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股夹杂着淡淡酒气的冷香靠近。
姜时雪睁开眼。
月色如霜。
祁昀一只手打着车帘,脸庞笼罩在一片柔软的清辉中,眉眼似乎也变得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