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辱清冷太子后by安南以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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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渊见他衣袍俱湿,道:“殿下先去换件衣裳。”
祁昀却忽然开口:“派人去余州打探一个人。”
冷渊一凛,小心翼翼开口问:“敢问殿下……可有什么线索?”
“拿着新科探花宋观澜的画像前去,打听有没有一个叫做……行之的人。”
冷渊心尖一跳,躬身道:“是。”
祁昀似乎倦极,缓缓迈进屋中。
祁昀一向不喜人近身侍候,冷渊交代宫人去煮姜茶,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门扉。
冷渊的目光骤然冷下来,他问内侍:“方才可是发生了什么?”
若是旁人来问,内侍自是半点不敢声张。
但问话的是冷大人。
内侍头埋得极低:“回大人,方才在倚兰苑……殿下撞见侧妃同一位年轻的大人叙话。”
他只说了这么多,但冷渊却听懂了他话中的未尽之意。
若只是普通叙话,何至于此?
冷渊的目光落在面前尤显稚嫩的脸颊上。
若他没记错,此人的哥哥乃是去年替殿下执行公务时牺牲的。
冷渊随口道:“你哥哥可是唤作阿峰?”
内侍怔了下:“……正是。”
冷渊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去找韩霆领对牌吧,你哥哥在暗卫里排二十九,你接他的对牌。”
内侍眼圈一红,猛然跪在地上:“多谢冷大人!”
“今日之事,明白该如何做么?”
内侍重重叩首:“小的今天什么也没看见,小的愿为殿下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冷渊心道,是个聪明人。
也免得他沾了手。
处理完这桩小事,冷渊唤来暗卫,将事情逐一交代下去。
然而暗卫刚领命告退,冷渊便听到祁昀寝屋方向传来瓷器碎裂之声。
冷渊心中没由来地发慌,他匆匆折回去,见屋门微敞,姜茶撒了一地。
送姜茶来的宫人面色煞白,抖如筛糠,跪在地上求饶。
冷渊来不及数落宫人,只抬头看进屋内。
祁昀仍穿着那身湿衣。
他安静地坐在桌边,手中攥着一只已经断做两截的流苏簪。
簪子刺破掌心,殷红的血顺着冷白手掌蜿蜒而下,将月白色桌帷染得一片触目惊心。
姜时雪心神不宁,索性跑到小厨房看厨娘准备膳食。
然而刚将高汤吊上,临渊阁那边便来人传话,说是太子不小心打碎茶杯伤到了手,今晚不过来用膳了。
姜时雪心头一惊:“怎么会划伤手?”
传话的宫人摇头:“奴婢也不知。”
姜时雪当即便说:“等等,我随你一同过去。”
银烛脸色发白,在后头扯了姜时雪的衣袖一下。
外人在场,她不敢多暗示,只能朝她摇头。
毕竟多年相伴,姜时雪明白她要说的是什么,但她只是轻轻拍了下她的手:“我去看看就回来。”
雨小了,地上却犹然积着水,短短一段路,刚换的绣鞋又湿了。
宫人只到祁昀寝殿前,垂首候在一旁。
姜时雪也知道祁昀向来不喜宫人打扰,自个儿上前敲了敲门:“殿下,我听说你受伤了,过来看看。”
屋中并未掌灯。
一片幽暗中,祁昀忽然睁开眼。
掌心已被包扎过,搁在膝头,厚厚几圈纱布,瞧着有些笨拙。
外面又响起姜时雪的声音:“殿下?”
窗棂里投下的光落到黑檀桌案上,尽数陨灭。
屋中陷在一片深海般的死寂中。
祁昀忽然开始解下缠在掌心的纱布。
一圈圈,如同蜿蜒的雪。
他想起他们的初见,亦是在刺目白雪中。
她如月上仙娥,而他,只是路边尘泥。
为何偏偏对他伸出手?
他一直想不通的事,在今日,忽然有了答案。
簪子刺出的伤极深,与碎瓷划破的自是不同。
祁昀面无表情拿起旁边暗格里的薄刀,压在伤口上。
本已开始凝固的伤口再度迸裂,温热的血争先恐后涌出。
檐下雨水如珠帘滴落,地面涟漪四起。
屋内久久无人回应,两旁的宫人都埋下头,连呼吸都尽数收敛。
门吱呀一声打开时,所有人都是一惊。
他们盯着太子墨黑的衣角,两股战战。
所有人都瞧出来了,昔日息怒不形于色的太子殿下……今日心情很差。
他们忽然听见姜时雪带着三分心疼道:“怎么会伤到手掌?”
她自然而然拉起他的手查看,却发现洁白的纱布已经透出红色,惊得声调都高高扬起:“殿下,得叫人重新来包扎一下!”
姜时雪扭头对宫人说:“快唤太医来,就说殿下的伤口还在流血。”
交代完人,她紧张兮兮地攥着祁昀的袖子:“只是划伤,没被烫伤吧?”
方才滞涩凝重的气氛一扫而尽。
宫人们纷纷动起来去找太医。
祁昀一直凝望着她。
她大概是换了一身衣裳,衣袖干燥,还带着刚刚浆洗后的皂角香气。
于是祁昀自然而然也注意到她沾湿的裙摆和绣鞋。
从他吩咐人过去传话,再到她赶过来,也就一刻钟的时间。
她走得那样急么?
是急于赶来确认什么?亦或辩解什么……
“阿昀?”
四下没人,她改了称呼。
祁昀的眸光落在她泛着湿的红唇上,想到的却是大雨滂沱中,她也是这般攥着那个人的衣袖,声泪俱下唤他:“行之哥哥。”
胸膛处似乎空了一个洞。
犹如冷风挟裹着尖刺倒灌,剐蹭着他肺腑,呼吸都泛起细密的疼。
姜时雪仿佛觉察到他的不对劲,试探着又喊了一声:“阿昀?”
祁昀忽然说:“你的鞋子湿了。”
姜时雪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往后缩了缩脚,下意识道:“没事的。”
他却不由分说牵起她的手,将人带到屋中,强制她坐下。
她意识到他今天不对劲。
但猜测的话在喉头翻滚,却没能说出口。
祁昀忽然弯下了腰。
等她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的时候,祁昀已经捉住了她的脚腕。
滚烫的温度贴合着肌肤,叫姜时雪耳尖霎时红了个彻底:“阿昀我自己来!”
湿透的鞋袜已经落地。
凉风拂过,少女粉白的脚趾猛然蜷缩到一起。
姜时雪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她身子绷直,想要将裸露的脚缩到裙摆下,却被他牢牢桎梏,动弹不得。
微凉的绢帕落在脚背上,如同流水潺潺。
他垂眸,仔细帮她擦干。
饶是他们做过更亲密的事,可此时自己的裸足被他捧在掌心,姜时雪还是感觉到不自在。
半是因为痒意,半是因为羞涩,姜时雪后背出了一层汗,轻薄夏衣贴在肌肤上,黏腻不堪。
他终于放开了她。
姜时雪忙往后缩,整个人颇为不雅蜷在美人榻上,可怜兮兮瞧着他:“我要穿鞋袜。”
祁昀黢黑眼睫微垂:“我吩咐人去取。”
没等他吩咐人,太医火急火燎赶来了。
姜时雪听到太医的声音在外响起,整个人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几乎跳起来。
她要去穿鞋,却被祁昀一把按住。
清冷的瞳透着几分不由分说的意味:“就在这里,哪也别去。”
姜时雪大窘,祁昀却已开口道:“进来吧。”
姜时雪忙不迭弯腰拽下一旁的小毯盖在身上,将身子挺直,尽量表现得面色如常。
太医见她在屋里,不敢多看,弯腰恭敬走到祁昀面前。
姜时雪忽然抬手扯了扯他的衣袖,声音极小:“净手。”
太医余光瞥见侧妃盘腿坐在榻上,面若桃花,心中感慨到底还是年轻人,头却埋得更低了:“殿下,微臣先调药。”
祁昀面色自然,起身去净了手。
纱布已经被血浸红,太医只看了一眼,眉头便蹙起,他方才亲手处理的伤口,怎么会崩裂得那么厉害?
待到将纱布一圈圈解开,看到那狰狞的伤口,太医倒吸一口凉气,控制不住地抬头去看祁昀。
年轻的太子眼眸幽深如古井,只说:“是孤不小心,伤口崩裂,劳烦郑太医重新包扎。”
郑太医鼻尖渗出汗,不敢多说半句话,专心上药。
一刻钟后,郑太医战战兢兢离开了。
屋子留下一点清苦药味。
姜时雪憋了许久,直到没有外人了,才心疼道:“怎么伤得那么深!”
她又是无奈又是无言,“时时在受伤,不若改天去庙里求个符挂在身上吧。”
见他不说话,姜时雪又凑过去,对着缠得臃肿的手吹了吹:“吹一吹就不疼了。”
她半趴在榻上,身子往前,整个人摇摇欲坠。
待到吹完抬头,才发现祁昀正在看她。
他的眸色很深,深得如同无星的夜,旷远寂寥,又似乎透着一点哀伤。
姜时雪定睛看去,却仿佛只是她的错觉。
祁昀开口,声音喑哑:“昔日有人道,太子生来不详,六岁克母,乃是孤辰寡宿之命格……”
他的唇忽然被人按住。
姜时雪食指压在他唇上,有几分恼:“旁人胡诌的你也要信!”
她气得脸颊都涨红:“什么乱七八糟的话,你福大命大,接二连三出事也安然无恙,定是福禄康瑞的命格!”
祁昀只是无声凝望着她。
姜时雪又说:“你若是命差,不会成为当朝太子,也不会被我救下……”
她还在喋喋不休,他却轻轻张开唇,吻住了她的手指。
酥麻之感攀附而上,姜时雪一颤,话被猛然掐断。
濡湿的唇轻轻啃咬她的指。
姜时雪半边身子都泛起麻,她不自觉地往后退,却忽然被人托住后颈。
四目相对。
姜时雪听到自己的心脏在狂跳。
祁昀眼尾染上了三分薄红。
似是醉了酒。
他一点点靠近,舌尖轻轻扫上了她的唇瓣。
姜时雪颤抖着闭上眼。
呼吸交缠,唇舌交战。
清苦药味中漾开糜丽的味道。
姜时雪不知是何时瘫软在他怀中的。
裙带已散,他指尖微凉,如同游蛇,向着水底滑去。
姜时雪忍不住嘤咛出声。
唇上传来刺痛,欢愉之致时,她忍不住带着泣音唤:“薛尽!”
祁昀动作微僵。
片刻后,他轻轻咬着她的唇,研磨呢喃:“别叫我这个名字。”
海浪汹涌。
姜时雪没忍住狠狠咬住他的唇瓣,有淡淡血腥味泛开。
泪湿腮鬓。
她无力地抓住他的衣带,轻声唤:“阿昀……”
“阿昀——”
高高低低,或祈求或低喃。
只有这两字而已。
当晚自然是晚膳都没用成,姜时雪捧起冷水洗了好几把脸,才落荒而逃。
临近入夜,雨依然密密下着,打在瓦片上响声一片。
姜时雪抓着被衾辗转反侧,迟迟无法入眠。
另一边的临渊阁,祁昀坐在窗边,周身浸在浓黑如墨的夜里。
屋内并未掌灯,浓稠夜色化不开一般,那双清冷的眼望向黑檀长几上放着的铜镜。
幽暗的镜面中,模模糊糊得以窥见另一个人的影子。
半夜雨急,折断院子里的树枝。
姜时雪猛然惊醒。
她梦见了顾行之。
梦见春日开得正艳的海棠花下,他眉眼带笑,沐如春风张开手:“阿雪小心些,别跌下来了。”
姜时雪攀在树枝上,故意说:“跌下来也没事,不是有行之哥哥接着我吗!”
她果然松开了手。
人往下坠。
跌入的怀抱却冰凉一片,她抬头,对上一具面目模糊的尸身。
姜时雪吓得高声尖叫,连连后退。
然而她撞上了一个人。
那人面无表情握着一把滴血的长剑,声音清冷:“阿雪,为什么要骗我。”
正是祁昀。
外间守夜宫女睡得仍沉,姜时雪不想吵醒她,自己赤足下了榻,摸黑倒了一杯水。
凉水下肚,方将满身的汗压了下去。
姜时雪回到榻上,却再无睡意。
心烦意乱间,姜时雪下意识伸手摸向床头。
冰凉的匕首沉甸甸入手,将她整颗心也压了下来。
这匕首正是祁昀在胡市买下送给她的那一把。
姜时雪的指尖拂过匕首上精美的宝石,一颗紊乱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
宋观澜便是顾行之。
这一点她几乎可以笃定。
只是中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她得先弄清楚。
时隔六年。
她不再是余州姜家那个无忧无虑的姜时雪,他自然也不再是当年温和可亲的邻家兄长。
这六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密信是三天后从余州传回来的。
冷渊候在一旁,看自家殿下面无表情将信纸递到灯上烧尽。
正忐忑不定时,忽然听祁昀说:“随我去余州一趟。”
冷渊心下一惊,迟疑道:“殿下手伤未愈……”
“着人安排,脚程快些的话,七日能回来。”
“……是。”
祁昀临行前的一夜,宿在春和殿。
帐子里温度攀升,犹如春夜。
缠绵的纱幔间忽然探出一只藕白的手,无力地垂着,似乎想抓住什么,却只是徒然。
许久之后,一切归于平静。
少女如同一朵被人放在掌心揉皱的花,面颊染红,眼眸含水。
祁昀慢条斯理替姜时雪将小衣穿上,替她理顺乱作一团的长发。
姜时雪缩在被衾中,不敢看他微微发肿的唇。
姜时雪不知道怎么变成了现在这样……
分明当时只是答应他做戏,可如今……
祁昀冷白的锁骨上有一圈刺目的牙印,正是她方才情不自禁咬的。
她偷偷打量了一眼,又打量了一眼。
……好像咬得太重了。
姜时雪耳尖又开始发起热来。
她头一次发现,自己真是个属狗的。
祁昀下榻去了净房,姜时雪听着水声,整个人死死抓着被衾,绷得无比僵直。
一刻钟后,祁昀回来了。
他眼睫上依然沾着水,瞳色越发黢黑清冷。
姜时雪一眼便看见他锁骨上那圈刺目的红,似落梅,透着几分糜艳。
祁昀熄了灯上榻。
安静之中,他忽然开口:“父皇委派我离宫几日处理些事情。”
姜时雪心里先是一空,旋即扭头看他:“阿昀要去几日?”
祁昀没有放过她任何一个表情。
有失落,也有担忧。
祁昀时时刻刻被放在烈火上烹烤的那颗心忽然柔软了一下。
他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发:“五日就回来。”
姜时雪似是松了一口气,她眼睛弯成月牙:“好,我等你回来!听阿楚说这几日荷花开得正盛,等你回来我们一起去赏荷采莲子。”
祁昀知道她喜欢吃冰糖莲子,道:“宫内的莲子味道不好,我知道京郊有一处荷塘,莲子清甜,莲藕甘脆,我们去那里。”
姜时雪眼眸亮起来:“好!”
她旋即又小声说:“你明日……记得穿高一点的领子。”
祁昀眸光微动,声音依然清冷:“下次换个地方咬。”
姜时雪羞得转过身去,嘟囔:“我又不是狗!”
祁昀眼里划过三分笑,转瞬即逝。
长春宫。
尤贵妃啪一下玉如意叩在桌案上:“当真?消息可准确?”
探子跪在地上:“太子的确是往淮余一带去的,但到靖河一带……我们的人跟丢了,现在还在探查。”
尤贵妃摆手:“他出了那么多次事,现在自然时时小心,处处提防。”
尤贵妃眯了眯眼:“无论他是往哪个方向去,回程的时候必定会经过靖河。”
女人猩红的指甲在桌案上轻叩。
片刻后,她冷笑道:“太子心思缜密,不好出手……”
倒不如浑水摸鱼,打他个措手不及。
她压低声音交代暗卫:“递消息给秦府,就说……”
祁昀离开当日,姜柏的信递到了宫中。
姜时雪指尖捏着那层薄薄的信纸,心跳如擂。
姜柏也知道她忽然查探一个陌生男子有些奇怪,信以火漆封印,确保要交到她手中。
银烛站在一旁,脸上有踌躇之色:“侧妃……”
姜时雪知道她在怕什么。
可她停顿一瞬,还是干脆利落拆开了信。
信上只有寥寥数语,但姜时雪的眉头却渐渐皱起。
银烛心都跳到了嗓子眼:“侧妃,信上说了什么?”
姜时雪将信纸凑到灯上烧干净,摇头:“爹爹的人也查不到。”
银烛松了一口气:“侧妃,咱们还是别查了。”
姜时雪思索着信上内容。
宋观澜有一个兄长,数年前死于小王爷之手,宋夫人旋即撒手人寰。
几年后,宋鄞接回来一个病弱的小儿子,说此子命格冲撞,自小养在外面,直到过了大师批命里的坎,才接回宋家。
这操作手段……竟是和她的假身份如出一辙。
虽然爹爹并未查明宋观澜和顾行之有何联系,但单凭这封信,姜时雪越发笃定他们就是一人。
掐算一下便知,宋观澜被接回宋家的时间……和顾行之身故的时间相差无几。
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
只是为什么顾行之如今记忆全失,就连她都认不出来了?
当初顾行之忽然离开,本就奇怪。
平日里那么温柔的一个人,却冷硬将她的手一点点掰开,眸子里满是坚定:“我一定要去上京的。”
她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拽着他的衣带不肯放:“行之哥哥,你带我一起去好不好,我有很多银子,我会做很多好吃的,你带我去好不好?”
彼时少年眼眸中有痛色,却将手中帕子静静放在她旁边:“阿雪,将我忘了吧。”
这一次,他没有像小时候一样帮她擦眼泪。
银烛见姜时雪盯着灯苗出神,轻轻将她的肩膀掰开:“侧妃,盯着灯太久仔细伤了眼。”
姜时雪有几分恍惚。
昔年他也对她说过这句话的。
那时她常常盯着扑火的蛾子瞧,一盯就是许久。
顾行之发现后对她说:“常盯着灯看,容易伤了眼。”
姜时雪笑道:“我又不读书科考,不需要像你那么爱护眼睛。”
顾行之佯装生气:“你的眼睛怎么不重要?”
他轻轻持书敲她的头:“还未及笈就坏了眼睛,将来待我金榜题名打马游街,你在旁边都看不到哪个是我。”
姜时雪想到什么,弯腰大笑,指着面前说:“行之哥哥,你怎的变成一个大腹便便须发皆白的老头子了?”
她眯了眯眼,又说:“诶?原来不是你!”
顾行之被她逗笑,摇头:“你啊你,这般促狭,若是惹了旁人生气如何是好?”
姜时雪插腰道:“惹旁人生气打我一顿就好了!”
“更何况我说的本来就是事实,历朝历代三甲进士能有几个是年轻人,全都是大腹便便的老头子,我听说过的也就只有上两届的状元郎是个不惑之年的伯伯……”
她笑着说:“谁也比不上我们行之哥哥!”
“行之哥哥,你三年后定然能金榜题名!到时候你打马游街,我一定会站在旁边大声喝彩!”
昔日总是温和内敛的少年难得露出一点傲娇之色,他微笑着对她说:“好,一言为定。”
姜时雪不禁畅想,三年之后她已满十五,而那时的行之哥哥,定然出落得更加挺拔如松。
她于高楼上看他在万人簇拥中披红挂彩,打马而过,又会是怎样的一番光景?
行之哥哥生得那样好,到时候定然名动京城,所有适龄的姑娘都会来看他吧?
她是个懒散惯了的性子,自小窝在余州,不喜远游,从未去过上京,不知道上京的姑娘会不会个个长得如花似玉,讨男孩子喜欢?
少女的心事藏不住,面上一会儿喜一会儿忧。
顾行之似乎看破她的心思,忽然柔声唤她的名字:“阿雪。”
她抬起一双雾气蒙蒙的眼。
顾行之一字一句道:“届时你在楼上看我,记得给我抛花。”
少年的面庞如同明月皎皎,眸光柔和极了,也似藏着韫韫星晖。
“我只接你抛来的那一朵。”
往日笑谈,尤在眼前。
可转瞬之间,已物是人非。
姜时雪想起那日宫人随口提起的话:“听说探花游街那一日,万人空巷,探花郎病弱,世人不忍,以绢花相抛,堆红满袖。”
有雾气一点点蒙上了眼。
时隔六年,她早已将年少时的恋慕埋葬在灵华寺的一盏青灯中。
可如今方知,那人改换了身份,忘却了过往,与她已是陌路人。
银烛见她红了眼,慌得寻帕子给她擦眼泪:“姑娘,我的好姑娘,都不确定的事,怎么就哭了?”
姜时雪吸了吸鼻子,用帕子重重将眼泪擦干,面色已然恢复宁静:“银烛,此后再遇到宋观澜,你我权当不认识。”
银烛一喜:“姑娘!这才对!这般骇然听闻之事,断断是不可能发生的,不过就是生得相似些……”
姜时雪垂眸。
一个人成了另一个人,的确骇然听闻。
有人费心遮掩他的身份,他自己也都尽数忘了。
既然如此,不与他相认……或许才是最好的选择。
姜时雪接连几日没去倚兰苑。
到底是曾经恋慕过的人,若是再遇见他,她担心自己表现不自然,被旁人看出端倪。
然而事不遂人愿。
清河郡主生辰宴,端王府给东宫递来了帖子。
清河郡主和自己算是有过节,姜时雪并不想去。
四公主却知晓其中利害,劝她:“清河郡主名义上也是我们的长辈,你我得去。”
姜时雪烦透顶了皇家这些弯弯绕绕的人情世故,分明暗地里争锋相对,还要坐在一起花团锦簇互相夸赞。
但她如今身为太子侧妃,也知道自己不能意气用事,于是焉巴巴说:“好吧,参加完之后我们早点回来。”
四公主也赞同,祁听晚心高气傲,往年生辰宴可不会邀请她这个不受宠的公主,今年这么反常,还真要提防她是不是要谋划什么坏事。
她拍了拍姜时雪的手:“你身子不好,届时就推脱精力不济,早些离开,我陪你一起便是。”
姜时雪没想到宴会当天,会看到两个意想不到的人。
女眷被安排在花厅中,一池之隔的水榭,一东一西立着两个青年。
已是盛夏,秦鹤年却依然披着一件天青色的云绫锦披风,此时手握成拳,微微咳嗽着。
另一角站着的宋观澜眉眼温和,正同一位同僚交谈着什么,月华锦襕衫被微风撩动,整个人正透着“积石如玉,列松如翠”的翩翩气质。
两人虽相隔甚远,从花厅看过去,倒是一道绝佳风景。
有女眷在一旁悄声议论:“这两人也算是上京有名的双壁了,皆为家中行二,又都生的这样一副好容貌,只可惜都是病恹恹的。”
“病秧子怕什么,这等富贵人家,何愁不能好好将养,秦二公子的夫人已经有孕在身,生下来的小公子便是秦家人呢……”
“那秦二夫人可真是好命,听说原本不过是小门小户出身……”
“羡慕有什么用,也不看看人家姨母便是自家婆母……”
“诶不说这个,郡主邀请秦二公子想得通,毕竟是自家表哥,可是为何要邀请小宋探花?小宋探花竟还来了……”
“小宋探花为什么不能来?”
“听说他哥哥便是被小王爷害——”
“淑颜,你最喜欢的枇杷玉露羹来了。”
有谨慎者打断她,使了个眼色。
众人都并非蠢笨之人,转而开始谈论其他。
姜时雪和四公主坐在花厅一角,将几人的议论尽数收之于耳。
两人都没什么反应,姜时雪将枇杷玉露羹往前推:“阿楚尝尝这个,味道的确不错。”
四公主小声说:“该不会给我们两人的加了东西吧?”
姜时雪笑盈盈吃了一口:“总不敢毒死我们,顶多是让我们闹几天肚子。”
两人笑作一团。
姜时雪眼角眉梢犹带笑意,只觉得有人在看她。
她下意识抬头,竟同宋观澜视线相交。
宋观澜认出她来,带着笑意微微一颔首。
姜时雪却冷淡而疏离地瞥开眼。
没想道旁的人也注意到了宋观澜这一笑:“小宋探花在对谁笑呢?”
“你定是看错了,瞧他脸上半分笑意也无。”
宋观澜和祁昀相似在眉眼。
他比以往消瘦许多,又因面上总是含着笑意,穿衣打扮和祁昀大不相同,平日里旁人并不会将两人联想到一起。
有女眷冷不丁看到面无表情的宋观澜,下意识道:“你们有没有觉得小宋探花和太子长得有点像?”
旁人纷纷顺势看去,宋观澜皆回之以一笑。
春风般和煦的探花郎,和孤高冷傲的太子又霎时不像了。
阿茵也怀疑自己方才是看错了。
女伴调笑道:“哪里像啦?阿茵上次还说我同清河郡主有几分相似呢。”
“阿茵眼里,美人和俊俏郎君都有相似之处呢。”
“贫嘴!”
众人笑闹一团,很快将此事丢到脑后。
祁听晚今晚打扮得光彩夺目,头上坠满价值连城的珠宝,整个人如同一只骄傲的孔雀,在人群中穿梭应酬。
来到姜时雪和四公主面前的时候,祁听晚下巴微抬,红唇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今日毕竟是她的主场,姜时雪和四公主也不想触人霉头,含笑敬酒,说了几句吉祥话。
祁听晚只略微点了下头,便冷冰冰地走开了。
姜时雪和四公主对视一眼,没忍住都笑了起来。
偏要请来两个仇家,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