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岛实录by林陌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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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妃娘娘是女的,我?们也是女的,哪里亵渎?”林远溯笑道,“实在不行就让她上,反正走在神像里面,谁也看不出来。”
“那……那这样吧,”黄月娥咬紧唇角,“我?想到有一个人。但不知道他愿不愿意,要先问问。”
“谁?”林远溯眼前一亮,“这可是莫大的殊荣,谁会不答应?”
“林予彬。”
林远溯举杯的手一滞。她的双眼藏在氤氲的茶气后,分辨不清神色。
“那再好不过?,就他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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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遂又?是熬到半夜才下班回家。
从派出所?小?院出来,大多数人已睡下,长汐屿宁静阒寂,只剩自家院里的灯还亮着。海潮轻拍礁岸,咸湿微凉的海风里飘来夏花的暗香。
他刚一在院里露面,司潮就打开房门,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
李遂左右望望,谨慎地答道:“进去说。”
两人鬼鬼祟祟地进房间,关?门关?窗。幸好现在有电,可以开空调,不致热闷。
“我?看见天黑时分,他们把林嘉宸和林远帆带走了?”司潮急切地求证。
“嗯。”李遂点点头,随手摘下警帽放到她桌上,露出被?汗微微濡湿的短发。
“刚才县局传来消息,在林嘉宸当天所?戴的那副金丝眼镜鼻托里,发现没洗干净的残余微量血迹,已经采到林远河的DNA。铁证如山,他的案子很?快就会移交检察院。”
司潮不由长出一口气:“果?然还是眼镜。跟我?当初的判断一样嘛。”
“可惜,另外的案子就没有这么顺利。”
“怎么回事?”司潮追问。
“我?带着法?医和技侦主任跑遍所?有现场,连林嘉宸供认的祠堂灵牌后面都一寸寸翻过?,硬是没找到任何有用的生物信息。”李遂叹道,“仅凭现在警方?掌握的证据,不但无法?锁定凶手,连是否属于他杀都有争议。”
“这人这么谨慎吗?”
“他很?狡猾,要么选择全?副武装不留痕迹,要么都趁夜被?大雨冲走,”李遂低头,若有所?思,“目前我?们掌握的都是孤证,也不能确定是否是同一人,没法?串连起案情。”
司潮盯着他,似笑非笑道:“县局是不是又?想结案了?”
被?她说中原委,李遂如触电般抬头,却没承认,也没否认。
他也发愁道:“这些案件现在处于薛定谔的猫状态,说是他杀,找不到证据,说是意外,却又?有疑点。”
明明距离凶手只有一步之遥,甚至在凤姨家门外那天晚上,他们只差几米就能抓到他,却只能悔恨地失之交臂。
每当想起这件事,李遂心头就一股无名火起。
“那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司潮问,“凶手那天已经是惊弓之鸟,现在又?恢复通航,说不定跑到千里之外了。”
“继续巡逻,继续排查,”李遂愤然道,“我?还就不信,掘地三尺都找不到这个人。”
他怒意未消地说:“今天我?故意让刑侦队在众目睽睽之下带林嘉宸和林远帆走,就是为给那些人看包庇凶手的下场,震慑他们。”
司潮本来已心生沮丧,听到这话不由又?燃起些希望。
“无论如何,他杀村长、指使林嘉宸这些行径,应该都跟拆迁有关?,”她点头赞同,“长汐屿又?不会长脚跑,他如果?背后有人,也一定会露出破绽。”
司潮若有所?思地问:“听远溯阿姨说,她准备要办海妃巡游。这在往年?也是惯例吗?”
李遂讶然抬眼看她:“怪不得最近脚不沾地,原来在忙这事?”
“每年?七八月份是海妃娘娘的诞辰纪念,确实都有举办游神盛事。这么大的事需要提前向上级报备,我?们要调集警力维护治安秩序的。她怎么没和我?们说?”
司潮随口答道:“大概是还在前期筹备吧,估计不久就会公布。”
“不过?我?听说,海妃巡游是一年?一度的大盛事,很?多海内外的林氏族人都会回来参加,”她神秘一笑道,“说不定……这也是我?们的机会。”
李遂恍然大悟。
“你是说……”
闽越人出国可以不办签证,却一定要问过?海妃娘娘才能动身。春节过?年?可以不回,娘娘的诞辰巡游却必是要参加的。
这也是这片土地上流传近千年?的虔诚信仰。
如果?作恶者可以挥舞这根棍棒胡作非为,其?他人自然也可以。
天方破晓, 码头就已经再度热闹起来?。
朝霞卷染半面青空,一轮蛋黄般的红日从深暗的云缘探出脑袋。海面明丽平静,苍鹰、海鸥、白鸽或成群结队, 或独自翱翔,呕哑嘶叫。
正值今年的休渔期刚结束不?久,渔民们干劲十足, 早早来?到自家船上, 检查设备、备好渔网,整装待发。一时间,海面充斥着嘈杂的鸟鸣、吆喝与?轰鸣, 堪堪盖过?潮声。
待到夕阳西下时, 这些船才?会回归停港,卸下满船的渔获, 将闽越人从小吃到大?的鱼虾蟹贝运往内地,成为餐桌上的珍奇海味。
然而尽管如此,在过?去的那些年里,这片海上的人们也仅仅只?是能解决温饱。
满足生?存, 但并不?足以拥有生?活。
贫穷是他们与?生?俱来?的胎记。
在长汐屿驻村的六年里, 李遂深切意识到这一事实。
若再不?做出改变,人们只?能背井离乡, 想办法去外面的城市漂泊谋生?。而这座岛只?会和中国的众多偏远乡村一样, 迅速消亡,直至成为无人荒岛,被抹杀在地图上的行政区划。
因地域便利,他幼时看过?许多香港电影。两块钱一张的盗版碟,轻轻推进VCD碟机里,好像望远镜的管径探进连通另一个世?界的窗口。
《阿飞正传》里说:“世?界上有一种鸟, 一生?下来?就没有脚,只?能不?停地飞,累了就在风中睡觉。一辈子只?着地一次,那就是它死的时候。”
一个人若没有可以归去的故乡,就如同永远无法落地歇脚的雨燕。
李遂走在码头边的村道上,海风轻轻吹拂,路边深绿的枝叶沙沙摇晃。经历过?台风期间的一系列事故,他本能地意识到,迎面而来?的渔民看他的眼?神意味有所变化。
数年间好不?容易点滴建立的信任轰然崩塌,人人自危之余,甚至有种没来?由的慌惧。
李遂低着头,在心里暗暗轻叹一声,干脆避开照面。
林叶生?的店刚开门,屋里清净无人。李遂穿过?茶肆,和周惠英打过?招呼,走进杂货铺。
“阿公。”
林叶生?戴着老花镜,正在看早上第一班轮渡新送来?的报纸。
听见动静,他摘下眼?镜,露出惊异的表情:“咦,李遂?你买东西?还是……”
李遂走近柜台,看看左右无人,才?从怀里掏出一个透明塑封的证物袋。
“您店里有这种打火机卖吗?”
林叶生?伸手取过?来?,隔着证物袋端详半晌:“以前有。”
“以前?”李遂一惊,“什么?时候?”
林叶生?回忆片刻:“三?四年前吧。这种老式打火机成本低,又过?于耐用,利润很薄,我就没再进货。”
他一指柜台旁的花花绿绿的货架:“现在都是这种。”
按压式,金属外壳,跟证物袋里的打火机样式相?去甚远。
“三?四年前……”李遂沉吟着。
林叶生?的店是岛上唯一的货源。即便是一般不?抽烟的家庭,打火机仍然常用,不?可能三?四年还没用完,且从外壳和砂轮的磨损程度看,使用频率不?低。
只?能说明,当天纵火未遂者使用的,很可能是外来?之物。
长汐屿的很多渔民面海背天,一辈子可能都不?会出岛。难道……
林叶生?见李遂犹疑,不?由打听道:“这是那天晚上留下的证物吗?纵火的人找到没?”
李遂笑?笑?,不?置可否:“还在调查中。”
他转身要走,正见后院的廊下有人起身,向林叶生?打招呼道:“老板,我吃完先走了。”
是民宿里的住客。李遂跟他没打过?几次照面,根据陈阡之前递交的笔录情况,只?知?道他是岛外来?的游客,说是以写作为生?。
林叶生?点点头:“你还要去海妃娘娘庙吗?”
台风过?后,一切秩序都在逐渐恢复。林远溯担任临时村长后,征得警方同意,清理受灾颓圮的建筑树木后,海妃娘娘庙和林氏祠堂都已重新开放。
“稿子还没写完呢,再去看看。”男作家应道。
他大?概刚起床,头发半干不?湿,T恤短裤,双肩包,颈间挂着相?机,标准的游客装扮。
等人走后,李遂问道:“他怎么?还在岛上没走?”
林叶生?摇摇头:“不?知?道啊。说是前段时间海妃娘娘庙关闭,被耽误写作进度,只?好再留几天。”
“他写什么小说的?”
“说是……推理小说。”
李遂眼神微微闪烁,点点头,抓过?证物袋塞进怀里,不?动声色地跟上去。
在码头前的丁字路口,他追上男作家,笑?道:“你去海妃娘娘庙吗?”
男作家回过?头,诧异地盯着他:“怎么?”
“顺便说一句,我是长汐屿派出所的民警,李遂。”
男作家点点头:“我知?道啊,捞尸的时候见过?你。”
李遂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你抽烟吗?”
“啊?”男作家皱眉,似乎没反应过?来?。
李遂笑?吟吟地说:“我想借个火。”
“哦……哦!”男作家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递给李遂。
李遂娴熟地散烟:“不?是什么?好烟,别嫌弃。”
没抽过?警察的烟,男作家受宠若惊,客套笑?笑?。
他的打火机是Zippo。价值不?菲,需要手动上油,经常容易坏,除了格调一无是处。
——倒也不?意外,符合李遂对此人的判断。
李遂低头点烟,顺手一指,漫不?经心地说:“你走错了。海妃娘娘庙在后山,要走那边。”
虽然路口还没立标牌,但他是民宿的住客,林叶生?不?可能没告诉过?他。李遂微微眯起眼?,望着男作家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山道上。
他转身进派出所,顺手将还剩一半的烟摁灭,扔进小院里的垃圾桶。
确认李遂离开后,男作家又转头回到路口。他并没有按原本的说法上山,而是取道向西,一头扎进村里。
长汐屿南部的海岸线是双弧形结构,大?海湾套着小海湾,派出所正处在弧形中部的尖角。海潮在派出所旁边的小海湾里冲击回旋,反而造就西边风平浪静的沙滩。
清晨的沙滩上空寂无人,男作家心中窃喜,踢掉脚穿的拖鞋,踩上细软绵密的沙地。
他寻到一处微微凸起的礁石,取下颈间挂着的相?机,脱下上衣,从背包里取出泳镜。
他自忖从小就游泳,在游泳池里一口气两三?个来?回不?在话下,小小近海必能随意征服。早就厌倦民宿老板的谨慎保守,这也不?让那也不?让,他决定偷偷摸到沙滩,来?一场刺激的海泳冒险。
男作家用背包作为支架,架好相?机,开启录制键,孤身走向不?断涌向沙滩的海水中,准备录下自己击浪的英姿。
旭日高悬,越过?长汐屿的山岩,照在钴蓝色的海面,色调明媚、饱和,宛如虚假的背景板。海水漫过?脚背,渐渐浸到腰部,蕴着懒洋洋而温吞的暖意,发出催眠般的哗哗声。
男作家惬意地低头平趴,手脚娴熟地划水,在浪潮中浮浮沉沉。湛绿的浅海犹如玻璃般透明,能肉眼?分?辨水下沙里的贝类,在阳光下闪烁缤纷的光彩。
多日来?被台风困在岛上的不?快烟消云散。阳光、沙滩、海浪椰林,这才?是他来?之前期待中的采风度假。
“什么?危险……危言耸听!不?过?如此嘛!”他沾沾自喜地想。
但他不?知?道的是,海本身是移动的,人会无意识地被推来?推去,必须时刻对抗潮水的方向,跟在静水中的游泳天差地别。
男作家惬意地埋头畅游半晌后,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已离海岸线有一段距离。岸边高大?的棕榈树变为模糊的绿点,烈日愈发升高,热度悄无声息地攀援,露在水面的头顶被蒸腾得微微发热。
他抬头深吸一口气,四顾辨明方向,开始回游。
然而就在此时,一股完全?不?同的暗力猛地攫住他的双腿!
那并不?是来?自海浪的推涌,而是隐约从深海方向而来?的牵引力,冰冷而狂暴,如同粗壮的巨蟒死死缠住他的身体,凶悍地拖拽。
男作家甚至没能发出一声惊呼,原本脚下还能触及的海底砂砾瞬间消失,整个人被完全?拔离,扎入浪中。
恐慌从脊背后无声攀上后脑勺,他本能地开始挣扎,手脚并用在海里扑腾,可平日里娴熟的泳技此刻只?显徒劳。
每一次划水,每一次蹬腿,都像在对抗一台全?速开动的涡轮引擎。他每靠近海岸线一分?,却随即就被扯离三?分?。
“救……”一个模糊的字眼?刚呛出口,咸涩的海水已然猛地灌进喉咙,如烈火烧灼气管。他抑制不?住地开始剧烈咳嗽,更?多海水趁机涌入。
难道……这就是民宿老板挂在嘴边的离岸流?
如同工厂流水线上片刻不?停的传送带,稳定而高效地输送死亡。
他此刻才?意识到,原来?那并不?是危言耸听。
最初的狂乱挣扎耗尽逃生?的爆发力,肌肉开始酸软地哀鸣。眼?前晃动着昏黄发绿的水光,随浪漂浮之时,男作家听到一种来?自海底的低沉嗡鸣。
那是一种令人胆寒的声响。仿佛海洋深处蛰伏的巨兽正张开大?嘴,贪婪地吸水,吞噬万物。
那好像是……长汐屿民间传说里的黑蛟。
沙滩和海面一片空荡荡,目之所及的地方都一个人也没有。世?界渐渐陷入安详静谧,阳光穿透水面,形成一道道摇曳绮丽的光柱,却遥不?可及。
如同接触不?良的灯泡,意识开始明明灭灭,黑暗从视野的边缘慢慢蚕食理智。
天空蓝得残忍,世?界独独剩下无边无际、闪烁着冷漠光芒的浩瀚汪洋,海岸线只?是一条遥远的、摇晃的白色细带。而他,是这片巨大?的蓝色沙漠中心一粒正在沉没的微尘。
男作家的四肢不?再挣扎,好像一枚浮在海面的破布娃娃,载浮载沉,跟其他人工制造的垃圾别无二致。
就在意识也即将彻底投降时,一道异常猛烈的浪涌迎头扑来?,如同凌空狠挨一记耳光。
男作家乍然清醒,倒吸一口凉气,灵魂短暂重回身体。海浪轻轻拍打脸颊,他微微眯着眼?,意识到有人正在抓着自己的脚踝,将他拖向岸边,盘踞在胸肺的窒息感稍稍散去。
然而随即,他瞬间更?为惊恐地瞪大?眼?睛,茫然地挥舞手脚——
“啊……啊!!!救……救命!!!”
跟被水淹没时的呼救如出一辙,却是浑然不?同的含义。
对方没有回头。紧紧箍在脚踝上的手却如同某种镣铐,丝毫未动。
在模糊颠倒的视野中,是一道无法形容、无从辨认的背影。鲜明的金色、红色、黑色如同从天空中倾倒的油彩,交织汇集于湛绿的海水中。
他甚至……不?敢确定那是不?是人。
不?,那好像不?是人。
至少,不?能称之为人。
自回到岛上多日以来, 司潮才算好不容易踏实地睡着一晚。
死气沉沉的绵雨撤走?,大海风平浪静,长汐屿也重归往日的生机。
警方?暂时还未归还拍到的视频素材, 幸好通讯已经恢复,前?一天晚上她跟养父母报过平安,再向导师沟通她的影片规划和进度。
如无意外, 她的毕业作品将是一部以纪录片形式拍摄的犯罪剧情片, 但?目前?素材不全,还需要?补拍一些镜头。
因跟美国?有时差,前?一夜沟通到很晚, 日上三竿时, 司潮才堪堪醒来。
她刚洗漱完毕,还在擦脸, 猛然听?见外面传来慌乱的惊呼,似乎有许多人从院门前?跑过。
“死人……死人!”她敏锐地捕捉到不祥的字眼。
司潮心下一沉,顾不得?拿相机,扔掉毛巾就往外跑。
时近中午, 海面金光闪烁, 被太阳的热度炙烤得?烫人。她赶到时,沙滩上已围着不少人, 指指点点交头接耳。
“这是谁啊?好像不认识……”
“还有气吗?”
“谁发?现的……要?不要?报警啊?”
透明?的浪潮不知疲倦地涌上沙滩, 冲刷着一动不动的四肢。年轻男人侧着头,双眼紧闭,裸露在外的上身皮肤被海水泡得?起皱发?白。
司潮微吃一惊。竟然是住在林叶生民宿里的那名男作家。
“让一让……让一让!”是李遂的声音。
司潮回过头,见李遂正拨开人群,身后跟着昨天刚回来的驻村医生。
两人戴好手套,她迅速蹲在他身旁, 重重拍他肩膀和脸,大声喊道:“喂!能?听?见我说话吗?”
“帮我把人翻过来!侧卧位!”医生招呼李遂,众人也七手八脚上去帮忙,男作家口鼻紧闭,仍然一动不动。
医生拨开眼皮端详片刻,又附耳听?心跳,双手交叠按在他胸骨上,直接开始施行心肺复苏。
“大家让开点位置,让他有空气呼吸!”她有条不紊地吩咐道,“警察同志,看看他口鼻有没有堵住,清理?气道!”
李遂依言照做,众人稍稍退开些,神色各异。
司潮站在人群中,茫然四顾。小时候,她也曾经溺死在这片水域,长大以后再没有来过。
岛民都知道海里有离岸流,很少有人会?冒险下海游泳,林叶生也不可能?不尽到告知义务。
男作家是自己找死吗?还是再次为人所害?他一个外乡人,纵使有点讨厌,又有谁非要?害他?
医生来不及多解释,只随着节奏有规律地按压胸口。时间煎熬地一分一秒过去,她额上渐渐沁出细汗。
约两分钟后,男作家才猛地倒吸一口冷气,直起上半身,从胸腔里呛出海水来,开始剧烈咳嗽。
“哎?有了有了!”
“活过来了!”
人群纷纷惊呼。
“呼……”医生也缓过气停手,瘫坐在沙地上。
她驻村经验不长,岛民水性都极佳,还是第一次遇到溺水者。
男作家痛苦地蜷缩着身体,又吐又咳,不知道喝进去多少水,腥咸辛辣的海水刺激着喉咙,仿佛要?将整个肺挤出体外。
“谁最先发?现的他?”见人好歹没事,李遂站起身,向众人问道。
“我……我。”有人弱弱地答道。
李遂抬眼看向那人,是村里的渔妇。
“你发?现他的时候,他是什?么情况?”
“他……他就躺在岸边,被海水一直冲着,一动也不动,”对方?嗫嚅着答道,“我……我还以为又是一具尸体,被浪冲上来的,就……就赶紧去喊人。”
李遂回头和司潮对视一眼,眉头紧锁。
既然人没死,说明?溺水时间不长。如果是在浅海,又不可能?溺水。而现在正是涨潮时分,溺水的人只会?被推向远海。
只能?说明?,他溺水之?后,有人救过他,把人拉上岸后离开。
眼见男作家渐渐缓过神来,李遂立即俯身问道:“喂,你还好吗?能?说话吗?”
灼热的日光如利箭,令他睁不开眼,他却猛地想起什?么似的,颤颤巍巍地举起手,指向岸上的方?向:“娘娘……是娘娘!”
“我看见了……娘娘!她救我上岸的!”
此?言一出,众人面面相觑,一片哗然。
李遂回头望去,背后空无一人。沙滩上一时围着十几个人,脚印也早被踩乱,无从分辨。
“他是不是……”他转头问医生,指指自己的头。
司潮同样一头雾水。林孝涵撞见海妃显灵那次已经被证明?是林嘉宸背后搞鬼,他已经伏法被带走?,怎么还会?有这种戏码?
何况,如果是居心叵测的人,哪里会?有这么好心救一个无足轻重的外乡人?
“外乡人,你把话说清楚,什?么意思?”
“你看见娘娘?娘娘又显灵啦?”
“我可再不相信喽!”
男作家见没人信,拼命摇晃脑袋,急切道:“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亲眼看见的,骗你们做什?么!”
李遂将计就计,似笑非笑地问:“那她……有留下什?么话吗?”
男作家愣住片刻:“没……没有。她就……”
就只是抓着他的脚踝,如同倒吊般,以一种极不舒服的姿势将人拉上岸。
他甚至都无法确定自己到底看见的是不是真的。
“什?么都没说?”司潮难以置信地问。
如果对方?是故技重施,必然要?再利用显灵神迹做文章,以达成背后不可告人的目的。但?从他的话来看,对方?似乎只是救他一命,其他什?么也没做。
仿佛他是什?么受海妃娘娘格外眷顾的天选之?人似的。
“好扯……”
“就是,谁都能?见着娘娘啦?”
事不过三,村民接连遇到各种咄咄怪事,都已无法再轻易相信。
“相……相机……拍到……”男作家百口莫辩,才想起来自己留在礁石上的相机,或许能?当做证据。
司潮敏锐地立即抬眼找去,可此?时潮水已涨上来,礁石被淹没一大半,不见踪影。
男作家挣扎着试图坐起来,但?浑身仍然绵软无力,仿佛有重锤一下下撞击着太阳穴。他还想开口说更多,以证明?自己不是瞎编,但?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袭来,他没来得?及说出一个字,就再度倒下去,陷入昏迷。
“嗐……怎么回事啊这个后生?”
“应该没多大事,”医生伸手触碰他的表皮,“估计溺水浑身湿透,又在海滩上躺太久,晒中暑晕过去了。”
“大家来搭把手,”她起身,李遂帮着将人抬到带来的担架上,“我带回卫生室让他先休息,吃点药缓一缓就行。你还想问什?么,他醒后我再通知你。”
李遂点头答应,人群七手八脚地帮忙,其余围观者也跟着渐渐散去。
司潮和李遂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走?向海面。
“这边。”凭借熟悉的记忆,李遂照着涨潮前?礁石的位置指道。
两人挽起袖子裤管,在齐腿深的海水中低头摸索。既然事有蹊跷,如果能?找到男作家的相机,检查视频画面,自然便会?见分晓。
“李遂,我突然想起来,”司潮若有所思地喊道,“相机一般不防水,捡到之?后千万不要?急着开!”
“明?白。”李遂应道。
幸好海水清澈,不多时,司潮便找到被浪潮冲下礁石、半埋在砂砾中的背包和相机。
“也不知道这家伙中什?么邪,明?知危险还要?来游泳。”司潮湿漉漉地拎着往回走?,颇有点幸灾乐祸,“这下可好,里面的东西怕是已经全泡发?。”
“经此?一劫,留得?命在都还算不错吧。”李遂心有余悸。
虽然来到岛上的游客不多,派出所还是在各处都立有禁止下海游泳的危险警示,奈何总有作死的人不听?劝告,非要?自信地挑战莫测的大海。
回想起早上在码头路口时遇到的情景,李遂不由心里有点犯嘀咕。在被告知走?错路之?前?,他隐约记得?男作家就是走?的沙滩的方?向。
难道他早就计划好,要?偷偷不听?劝告去游泳,为此?不惜向林叶生和李遂撒谎?不知道图什?么。
司潮将背包随手扔在干燥的沙地上,仔细端详相机。从外壳判断,至少已经在水里泡过一段时间,内部部件估计也无一幸免。
“还能?恢复吗?”李遂问。
“不好说,海水的腐蚀性比一般水更强,”司潮执导相机多年,对这种事颇有经验,“反正我曾经找回来过,要?看他的运气。”
相机已经黑屏,她手下不停,迅速取出背后电池,强制断电,再取下镜头,拔出存储卡。
“先带回派出所,”司潮吩咐道,“我需要?纯净水,最好是蒸馏水,另外,找干燥剂给我,越多越好。”
两人回到派出所,李遂依言照办。
司潮小心翼翼地拈着存储卡,站在小食堂的水槽边,用纯净水反复冲洗表面,尤其是裸露的金属触点部分。
相机出水后又被烈日暴晒,表面已微微析出盐分,她指给李遂看:“相机和镜头你照着做就行,救不回来也没事,就当给他一个教训。”
存储卡才是对他们有用的证据,只能?尽量恢复数据。
纯净水冲洗干净后,司潮要?来一片新的眼镜布,小心翼翼地吸干表面水分,放进早已备好的塑料盒中,周围堆满干燥剂。
“要?等多久?”李遂迫切地问。
“能?找到的干燥剂只有这些?”
李遂只得?点头。岛上没有人会?常备干燥剂,一般食品包装里的也都被弃置,他四处求告,也就只收集来四五袋。
“我再去问叶生阿公?,买些薯片之?类的食物,估计还能?收集到更多。”司潮向外走?。
“不过,即便如此?,也还得?等至少48小时,”她不抱什?么希望地说,“听?天由命吧。”
她抬手看看表,才发?现时间紧迫,距离下一趟渡轮的开船时间只剩不到半小时。
医生恰好在此?时出现在院门口,李遂一见,知道估计是男作家已经醒转。
他见司潮表情不对,又回头问道:“你有急事?”
司潮点点头:“我要?赶下一趟渡轮,去千宁市区。”
大概是知道她要?做什?么,李遂没多问,只说:“我去问问他什?么情况,你先走?吧。”
“哎?你们在做什?么?”陈阡恰好在此?时进食堂,挽着袖口,大概准备做饭。
李遂抬眼看看她,没头没脑地问道:“陈阡,你喜欢吃薯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