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家有女捕(探案)by司马兰阑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10-26
“不能!”她凶巴巴地回道,却不由自主地掏出帕子,小心翼翼地为他擦拭。两人的距离不知不觉拉近,近到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药香,近到能感受到彼此温热的呼吸。
她擦得很认真,没有注意到两人所剩无几的距离,等反应过来时,抬眸,对上了他的眼。
霍元晦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眸中似有千言万语。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烛火轻微的噼啪声,和两颗越跳越快的心。
她猛然退开,身体重心都有些不稳,幸好霍元晦伸手拉住了她:“怎么了?”
“没怎么。”她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把粥往他手里一塞,“自己喝,我看你手劲挺足的。”
霍元晦接过瓷碗,唇边掠过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是该让她受些刺激了,这丫头整日里懵懂不知,总不是办法。
裴霜觉出自己近来反常。分明还是那个霍元晦,眉目如旧,举止如常,可偏生瞧着就比往日顺眼许多。
难不成是她得了眼疾?
这般想着,她倏地伸出手腕:“你给我探探脉?”
霍元晦一怔,方才并未见她受伤,怎突然要看诊?
裴霜见他愣神,催促道:“快点。”
他乖乖听话,指腹触碰到她肌肤时,她又猛地缩回手,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方才被他触碰之处,那处肌肤竟隐隐发烫,连带着心口又怦怦乱跳起来。
“又不看了?”他无奈轻笑,这丫头的心思当真如六月天气,说变就变。
裴霜暗自思量,看来不是眼疾之故。
是他有问题。
“你有问题。”她突然指着他鼻尖道。
霍元晦低头打量自身,不解道:“我哪里有问题?”
“不知道,肯定有问题。”不然她怎么会有异样。
霍元晦摇头失笑,看来这刺激给得过了头,眼下倒不知该如何收场了。
恰在此时,玖瑶掀帘而入,径自倒了盏茶水解渴:“他什么时候能醒?”
榻上的孟栎白面色已然恢复红润,显是转危为安。
“明日一早。”霍元晦瞥了一眼她,“二郎的毒好解,你身上的就不好解了。”
玖瑶闻言展颜,浑不在意道:“我也没打算解。大仇已报,这红尘我并不贪恋。”
自她决意炼制噬心蛊那日起,便没想过长命百岁。这蛊虫噬人心脉,反噬之力亦是最烈。
霍元晦看了一眼内室:“那二郎待如何?”
“他啊……”玖瑶指尖轻抚茶盏边缘,静默片刻,“不过是露水姻缘,缘尽则散。”
她搁下茶盏,窗外夜色如墨。她说:“我该走了。”
裴霜:“既不在意,何必急着此刻动身?再有两个时辰便天亮了。”
“我本就不属于这里。”她说完,站起身来,“后会无期,两位珍重。”
裴霜与霍元晦同时抱拳行礼道别。
待那抹倩影消失在夜色中,裴霜轻声道:“你不拦一拦?”
霍元晦转着手中茶盏,反问道:“你不也未留?”
两个时辰后,天光破晓。朝阳的金辉驱散残夜,若非那焦黑的屋宇仍冒着缕缕青烟,倒真似大梦一场。
孟栎白醒来后异常平静,仿佛玖瑶的离去不过清风拂面。他如常进食调息,眉眼间不见半分波澜。
葛越华的案子没有闹起来,孟霄云最终还是选择包庇,把葛越华的死都往聂叶芳身上一推,反正聂叶芳已死,也无从查证。当孟语尘私藏的信件摆在葛掌门面前时,这位嚣张跋扈的掌门也只能哑口无言,悻悻离去。
这日,孟霄云将二人唤入内室。关露手捧托盘,待二人到齐,孟霄云缓缓掀开盖着的布。
里面赫然是金灿灿的黄金。
“百两黄金。”裴霜笑了,“孟庄主好大的手笔。”
“葛越华一案的真相,还请两位在镜衣使面前不要多言。
裴霜笑意骤冷:“孟庄主多虑了。”葛越华死不足惜,他们也没有必要与冲霄山庄作对,本就没打算说出实情。
裴霜刚想抬手拒绝,却听霍元晦拱手道:“好,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见黄金被收下,孟霄云眉间郁色顿消。裴霜虽不解,却未出声,霍元晦做出这个决定,必定有缘由。
关露上前,将查到关于殷老伯一案的线索告知了他们,冲霄山庄的甲等弟子在那段时间都有不在场证明,唯一有嫌疑的,是死去的纪言松。
“那线索不就断了?”裴霜不满。
关露拿出一封信道:“这是收拾纪师兄遗物时所发现的,兴许能帮到两位。”
信上的内容很简短,大致意思是去牢里杀了殷老伯,救出明净,没有落款。
信封中除了一封信,还有一个飞镖,飞镖呈现风车形状,刃口寒芒凛冽,造型独特。
裴霜摩挲着飞镖:“看来这飞镖的主人才是我们要找的人。”
“这飞镖并不常见。而且制造精巧,应是千机门的手笔。”孟霄云指尖轻叩案几。
忽见柏竹匆匆闯入,一脸愁容:“师父,镜衣司的人来不了了,镜衣司彭掌使失踪,镜衣使正全力追寻他的踪迹。”
裴霜内心翻涌,面上却没表露出来。
霍元晦碰了碰她的手,示意不要节外生枝。
柏竹皱着眉,拿出一张字条:“还有一事,二郎走了。”
孟霄云展信,但
见孟栎白字迹潇洒:寻玖瑶去也,勿念。
“我就说他这两天这么安分,不想是存着这个心思。”柏竹抱怨道。
孟霄云却含笑颔首:“栎白用情至深,希望他与玖瑶能有个好结局。”不要再重蹈他与乌依娜的覆辙。
辞别山庄后,裴霜拽住霍元晦衣袖,:“你收钱做什么?朝廷俸禄不够你花,改行当贪官了?”
霍元晦眸中闪过狡黠:“这钱不是封口费。”
“那是什么?”
他卖了个关子:“你很快就知道了。”
这厮又开始装上了。不过她大概猜出来了与什么有关。
裴霜又问:“彭宣失踪,你怎么一点儿不着急?”
他声音蓦地低沉:“不一定是真消息,我与他有过约定,他若真的出事,会让白小昀给我送消息。”白小昀就是之前常来往的白小哥。
“会不会事态太紧急,他来不及送出消息?”
“你能盼他点好吗?”
“我只是说出所有可能性。”
两人一言不合又“吵”起来,渐行渐远。
“穿过这片林子就到官道了。”霍元晦望着前方幽深的密林。在冲霄山庄耽搁数日,眼看就要误了与方扬曹虎约定的时辰。
裴霜闻言,手中马鞭一甩:“抓紧赶路。”枣红骏马如离弦之箭冲入林间。霍元晦摇头苦笑,只得催马跟上。
林间光影斑驳,裴霜突然耳尖微动。她猛地勒紧缰绳,厉声喝道:"绊马索!"骏马前蹄高高扬起,堪堪停在一道闪着寒光的铁索前。
霍元晦就没她这样的好运气,勒马的时机迟了一瞬,眼见就要撞上绊马索。
裴霜纵身跃起,一把揽住他的肩膀。两人重重摔在松软的草丛里,翻滚数圈才停下。
“伤着没有?”裴霜顾不得身上沾满草屑,急忙查看他的状况。
霍元晦却先伸手拂去她鬓边的枯叶:“谁让你当肉垫的?”
“不垫着你,现在你还能说话?”裴霜没好气地瞪他,却在下一刻突然捂住他的嘴。掌心传来青草与泥土的气息,混着他温热的呼吸。
“嘘——”她压低声音,“绊马索不会凭空出现。”林间隐约传来窸窣声,她缓缓抽出腰间的九罗刀,“待会找机会先走。”
霍元晦会意,从袖中取出一粒药丸塞进她嘴里,又递过一包药粉。两人目光相接,默契尽在不言中。
“唰唰”数声,八道黑影从灌木丛中窜出。裴霜横刀在前,将霍元晦护在身后。
来人招招狠辣,冲着要他们性命而来,且每个都武功不低。
寒光乍现,她侧身避过迎面劈来的长刀,那刀刃深深嵌入树干,她趁机反手一刀,黑衣人喉间顿时血如泉涌。
黑衣人们见损失了一个兄弟,不敢再轻视这个小娘子,全力朝她进攻。
裴霜身姿灵活若蛟龙,即便他们七人联手,也没讨到便宜,不曾伤到她分毫,反被砍伤,更何况她身后还有一个不会武功的霍元晦。
裴霜身形如游龙,刀光织成密网,竟让七人近身不得。黑衣人交换眼色,突然四人转向霍元晦攻去。
“小心!”裴霜一个旋身将他护在怀中,堪堪避过横扫而来的剑锋。霍元晦趁机扬手洒出药粉,可惜黑衣人面巾蒙脸,收效甚微。
“我在西南方撕开一个口子,你抓紧跑。”裴霜低喝道。
“好。”霍元晦答应的很痛快,他知道他留下只会拖累她。
裴霜刀锋直指西南方两名黑衣人。只见她刀势如虹,一人大腿中刀跪地,另一人兵刃脱手。霍元晦抓住空隙,头也不回地冲出包围。
黑衣人正要追赶,却被裴霜刀光所阻。但终究双拳难敌四手,一名黑衣人突破防线,直追霍元晦而去。
裴霜暗叫不好,心急起来,出手不再留情,刀刀致命,顷刻间解决两个,往霍元晦消失的地方追去。
她正欲追击,忽见一道月白身影从天而降,剑招凌厉,那名追击的黑衣人应声倒地。
孟栎白收剑而立:“霍兄可无恙?”
霍元晦急道:“我没事,快去帮葭葭!”
孟栎白纵身加入战局。有了强援,剩余黑衣人很快溃不成军,有两个被他们制住。
裴霜:“留个活口!”
却见那两人突然抽搐,黑血从面巾下渗出。
霍元晦扯下他们面巾,只见二人面色青紫:“咬破了牙齿中的毒囊,是死士。”
他脸色骤变:“德清也许真的出事了。”
-----------------------
作者有话说:最后一点收尾,下一个案子马上开始
残阳如血,将密林染成一片赤色。霍元晦盯着地上横七竖八的黑衣人尸体。
这场追杀必然是因为那份名单,连他们这两个小角色都派了这么一大帮杀手来解决,想必彭宣那边受到了更严重的迫害。
裴霜拍拍他的肩膀安慰:“未必,我们先去通州,也许白小哥已经在通州等我们了。”
彭宣并不知道他们来了冲霄山庄,要送消息也只会去通州。
“好。”霍元晦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他的任期也不能耽误,否则朝廷问罪,后果很严重。
“你的手受伤了!”霍元晦这才注意到她血肉模糊的手背,心头猛地一揪。
裴霜抬手看了眼,轻描淡写道:“刚才滚下来的时候擦伤的,没伤到骨头,不要紧,随便包扎一下就行。”
霍元晦想起方才惊险一幕,他的脑袋被她紧紧地护着,直到停止滚动才放开,任凭尖锐的砂石划破肌肤。
他一言不发,转身往绊马索那里走去,从马上取回来药囊和水囊,扯过她的手。
“嘶——”清水冲刷伤口时,裴霜倒吸一口凉气。
“忍着点。。”霍元晦声音轻柔得不像话,手上动作却干脆利落。他垂眸上药的模样格外专注,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翳。药粉洒落的瞬间,裴霜感觉到他指尖几不可察的颤抖。
裴霜随他摆弄,刚才那会儿不觉得疼,这会儿有些漫上来疼痛感,不过对她来说这点疼不算什么。
她抬头,发现孟栎白身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个玖瑶:“诶,你从哪儿冒出来的?”
玖瑶轻笑:“大概是你们包扎伤口太入神,连我这么大的脚步声也没听见。”
裴霜没理会她的调侃,反而盯着他们握住的手,抬抬下巴,语气里带着促狭:“怎么,没跑掉?”
玖瑶提起这事就生气,抽回手,撇嘴道:“他在我身上下了追踪散,没走多远就被他抓到了。”
难怪一点儿不着急,感情是早有准备。
“那你们怎会在这儿?”
玖瑶:“特意来找你们,他不信我身上的毒不能解。”
孟栎白突然深深一揖,腰弯得几乎对折:“当年五毒散人能解乌依娜身上的蛊毒,我猜你应该会有办法解玖瑶身上的蛊毒。还望霍兄出手相救。若能治好玖瑶,我这条命就是霍兄的。”
霍元晦专心致志给裴霜包扎,系好最后一个结:“我要你的命做什么?”
孟栎白眼中骤然迸发出希望的光芒:“当真能解?”
“有是有,可她依旧活不成。除非你能找到第二颗白虎心。”
白虎踪迹难觅,二十年前伏兽谷那只白虎去世之后,就不曾听闻有白虎再现。
林间忽起一阵风,卷起满地落叶。孟栎白将玖瑶的手攥得更紧,指节都泛了白:“不论有多难找,我会找到白虎心。”
他转向玖瑶,声音轻得像是怕惊碎一场梦:“我们一起去寻,三年不够就五年,五年不够就十年……”
“你能找三年五年,可她未必能活到那个时候。”霍元晦泼冷水。
孟栎白神情痛苦,玖瑶倒是释然:“我早说过,不能强求。”
“那就一天也不浪费!”孟栎白紧紧抱住她,声音哽咽,“从今日起,你去哪儿我都跟着。”
“你怎么赖皮啊。”玖瑶不自觉留下眼泪,她知道自己没救才答应来找霍元晦,他说如果霍元晦确定了她没救,就放她离开。
“还有希望,就不能算没救,我不算食言。”孟栎白将脸埋在她发间,声音闷闷的。
玖瑶怔了怔,终是破涕为笑:“罢了,横竖是说不过你。”
这样的情真意切,裴霜有些湿了眼眶,轻踢了霍元晦一脚:“说实话!你肯定还有办法。”她太熟悉这人眼底那抹狡黠了,这厮肯定藏了一手,没说全部的实话。
霍元晦吃痛,却笑得纵容:“非要拆穿?”他揉了揉被踢的地方
,“总得试试他的真心。”
孟栎白猛地抬头,眼中希望之火重燃:“霍兄的意思是……”
“白虎心是根治所需。”霍元晦从药囊取出银针,“但若只是续命……”他故意拖长尾音,看着孟栎白瞬间绷直的脊背。
“是有办法的。”
玖瑶忽然笑出声来,眼角泪珠滚落。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如此渴望活着,为了这个固执抱着她的傻子。
“扶稳她。”霍元晦将银针递给裴霜。针尖在夕阳下划出流光,随着裴霜手腕翻飞,玖瑶后背很快布满银针。
待最后一针落下,裴霜额间已沁出细密汗珠。
玖瑶吐出许多黑血,面色却渐渐红润起来。她惊讶地发现,那些如附骨之疽的疼痛正在消退。
元晦用袖角轻拭裴霜额角,声音柔得不像话:“还有力气骑马吗?”他们今天必须赶到庭阳镇。
“有啊,当我是你这种弱书生?”她骄傲道。
霍元晦:“此番除毒,可保她十年无虞。”
有十年的时间让他们寻找白虎心,已是恩赐。孟栎白与玖瑶拜谢他们。
话虽如此,启程时她还是被霍元晦拽上了同一匹马。那人振振有词:“省得你半路睡着摔断脖子。”
爬上马,裴霜小声道:“所以百两黄金,是医药费?”
霍元晦淡笑不语。
暮色中,孟栎白执意相送。直到看见庭阳镇城门口方扬曹虎举着的火把,他才勒马回返。
霍元晦望着远去的身影,忽然觉得肩头一沉,某个嘴硬的丫头终究是睡着了。他小心翼翼调整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些。
月光下,裴霜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两弯浅影,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通州府。
曹虎抹了把额头的汗,望着城门上“通州府”三个鎏金大字长舒一口气:“总算是赶在期限前到了。”他环顾四周,不由惊叹,“这通州府比南江府还要热闹三分!”
作为漕运枢纽,通州府的运河码头上桅杆如林,漕船往来不绝。沿河而建的仓场衙门前,扛包的苦力排成长龙,将江南来的漕粮一袋袋运进粮仓。街道上南来北往的客商络绎不绝,各色口音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且靠近盛京,过往客商众多,怎会不繁华?
方扬抬头看了看日头:“时辰尚早,不如先找地方填饱肚子?”
“正合我意!”裴霜眼睛一亮。
三人不约而同望向最热闹的那座三层酒楼。朱漆大门前车马盈门,二楼窗口飘出的香气勾得人食指大动。
霍元晦却轻咳一声:“正的地道美味,往往藏在寻常巷陌。需得有慧眼方能找寻到。”他一副美食行家的模样,面不改色忽悠道。
裴霜毫不留情揭穿:“是银子不够了吧?”
霍元晦挑眉:“那要怪谁?也不知是谁沿途见着什么新奇玩意都要买,马都快驮不动了。”
裴霜顿时语塞,假装咳嗽两声:“其实也没必要非要去大酒楼,小巷野味也很好,很好。”
方扬和曹虎忍笑低头,肩膀不住抖动。
众人拐进一条清幽的巷子。巷口立着座青砖黛瓦的书院,朗朗读书声随风传来。书院对面是家不起眼的小饭馆,里头坐着不少身着儒衫的学子。
能开在书院对面的饭馆想必有几分本事,几人一合计,就打算在这儿吃了。
方扬不仅鼻子好使,也很会吃,早打听好了通州的特色菜,熟练地点着:爆炒腰花要大火快炒,风味茄子需用本地紫皮茄,奶汤蒲菜定要取运河新采的嫩蒲菜.
他们挑了个二楼靠窗的位置,从窗户看出去,正好能看到书院的名字。
裴霜倚窗远眺,忽然指着书院匾额道:“北乡书院,这名字有些耳熟。”
霍元晦凝视着匾额上的北乡书院四个大字,目光渐渐变得深远。
他缓缓道出这座书院的来历:“北乡书院是三十年前道远先生捐资所建。建平二十五年发生过一桩震惊朝野的科举舞弊案。”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当年科场黑暗,写出锦绣文章的考生名落孙山,目不识丁之辈却金榜题名。直到一个名叫彭原的考生冒死敲击登闻鼓告状,这桩涉及替考、买官、换卷的惊天大案才得以昭雪。”
“道远先生奉旨查办此案时,发现了更多被迫害的考生。此案终究大白于天下,但有些考生被迫害太过,身有残缺,无法再入朝为官。”
“于是他就出资建造了一座书院,让这些落难考生得以发挥自己的才干,把自己的学识传下去。”
“此举乃是利国利民的大善之举。”裴霜赞道,“只是为何不直接以'道远'为名?”
霍元晦:“道远先生,自号北乡老人。”
“原来如此!”一个清朗的声音突然插入。众人转头,只见一位年轻学子激动地走上前来,连连拱手致歉。
“在下一时情难自禁,还望见谅。”他自来熟地走过来,好奇问道,“从前只知道这‘北乡’二字是道远先生所赐,却不知道这是他的号,兄台是从何处得知?”
霍元晦微微一笑:“先生画梅最是精妙,那枝丫走势细看便藏着北乡二字。”
穆峰急忙翻找书囊,道远先生有一副真迹就挂在书院堂前,他酷爱道远先生,临摹了百遍这画,只是终究有形无神。
他书包中时刻放着一副临摹的画,此时拿出来仔细一看,果然见错乱的枝丫中,隐藏着北乡二字。
“妙啊,真是妙!”穆峰因为这一发现高兴极了,他激动地斟满一杯酒道:“枉我临摹三载,还不如兄台心细,实在惭愧,多谢兄台告知玄妙。霍兄慧眼,在下敬你一杯。”
霍元晦婉拒:“在下不胜酒力。”这话不是推脱,因为身体的原因,他很少喝酒,至今不知酒量深浅。
“诶,一杯清酒而已。”穆峰只当他是客套。
裴霜突然起身夺过酒杯:“他确实不能喝,我代他便是。”说罢一饮而尽,将空杯倒扣示人。
穆峰笑这夸赞道:“嫂夫人好酒量!”
“噗——”裴霜还未咽下的酒全喷在了对面的方扬脸上。
方扬抹了把脸,无奈道:“这位兄台从何处看出她已为人妇?”
穆峰这才注意到裴霜未挽妇人髻,连忙告罪:“是某眼拙,姑娘莫怪。”
霍元晦忍俊不禁:“无妨。在下姓霍,这位是裴娘子,那两位是方兄、曹兄。”
“某名穆峰,是这北乡书院的甲班学生。”穆峰自豪道,见他们带着包袱,故而问起,“霍兄是从外地来报考北乡书院的吗?只是现在并非招考之期……”
话音未落,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书院门墙右侧的麒麟石雕连同砖石轰然倒塌,尘土飞扬中传来惊呼:
“哎呀,砸到人啦!”
“快!快送医馆,去医馆!”
-----------------------
作者有话说:新案子马上开始
第68章
北乡书院突发事故的消息很快惊动了州府。不过半日,知府的副手薛州判便带着衙役匆匆赶到。
这也难怪官府如此重视,北乡书院地位崇高,不仅因它是霍道远所建,更因其科举中举率冠绝一方。书院分甲乙丙丁四等班,每班三十人。每逢大比之年,单是甲班就有十余人能跻身一甲。
如此显赫的成绩,放眼天下也属罕见。加之书院招生不问出身,唯才是举,更成为寒门学子争相报考的圣地。只是每年北乡书院只招收一百位学子,想要进书院,需得有真才实学才是。
即便当年朝中谋反案闹得沸沸扬扬时,北乡书院的声誉也丝毫未损。
得知伤者无性命之忧后,霍元晦便径直前往州府报到。
通州知府段展源是个面善的中年人,圆润的脸上总挂着笑意,两撇八字胡随着说话
时一翘一翘的。
霍元晦行叉手礼道:“下官霍时,拜见知府大人。”
段展源笑呵呵摆手道:“免礼免礼。今早我还念叨着,算着日子你也该到了。”
霍元晦呈上告身,段展源翻看过确认身份,当即就要设宴接风。
霍元晦婉言推辞:“多谢段大人美意,下官已在北乡书院对面的小馆用过午膳。”
“哦?可巧赶上那起事故了?可见着薛州判了?”段展源捋着胡须。
“正巧遇上。”
正说话间,薛迈风风火火地从外头回来,对霍元晦视若无睹,径直向知府汇报:“伤者乃书院学子,肩骨碎裂需静养三月,已妥善安置医药事宜。坍塌处已围起警示,碎石也都清理干净了。”
霍元晦不动声色地听着。虽说他的官职略高于这位州判,但对方毕竟是知府心腹,自己初来乍到,孰轻孰重还未可知。他注意到薛迈汇报时,眼角余光不时扫向自己,带着几分审视的意味。
通判一职本应由薛迈顺位接任,如今却空降一个外乡人压他半头,他心中不忿也是人之常情。
段展源热络地为二人引见:“这位就是新上任的通判霍时,日后同衙为官,还望二位精诚合作。”
作为上官,他自然是希望下边的官员能够和睦,办事更加有效率,这样他的政绩才能蒸蒸日上。
霍元晦含笑拱手,薛迈虽不情愿,也不好当众拂了面子,只得勉强维持着面上的客套。
但当霍元晦介绍裴霜三人时,薛迈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霍通判是嫌州府无人可用吗?竟还带着个女子,不知是女捕快,还是红袖添香?”
霍元晦面色骤冷,裴霜却不慌不忙,铮的一声佩刀出鞘:“薛州判质疑在下能力也无可厚非,不妨试试这刀快不快?”
寒光闪过,薛迈一个文官,哪见过这架势,寻常吵架都是斗嘴皮子,这样突然抽刀的还是第一回,登时冷汗涔涔,求助地看向段知府。
段展源连忙打圆场:“这位想必就是名震江南的裴捕快吧?薛州判不谙外务,有所冒犯还望海涵。有裴捕快相助,本府如虎添翼啊!”
薛迈借坡下驴,裴霜本就不欲深究,这场风波才勉强平息。但经此一事,薛迈不仅给裴霜贴上了粗鄙的标签,对霍元晦更是横竖看不顺眼。
安顿之时又起波折。方扬、曹虎倒还好说,裴霜的住处却成了难题。
薛迈皱眉道:“州府班房皆是男子,裴姑娘住着怕是不便。”
霍元晦据理力争,最终将裴霜安置在自己院落的偏房。薛迈虽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
他们到通州的当夜就接到了彭宣的飞鸽传书,信中说彭宣失踪消息乃是迷雾阵,他实则非常安全,只是暂时不便露面。
霍元晦收到消息心里也就有了底。
要说州府内暗流涌动,天公也不甚作美。自他们到任后,通州连降暴雨,狂风肆虐。数日之间,茅舍掀顶,洼地成泽,百姓流离失所。
衙门上下忙得脚不沾地,偏生还有人作威作福。
“曹虎,再去运两车砖来!”李天常翘着二郎腿吆喝道。
方扬气得攥紧拳头就要上前理论,被裴霜一把拦住。
方扬愤愤道:“这厮整日坐着吃茶,脏活累活全推给我们!曹虎都搬了多少趟了?他坐那儿屁股都没动过窝!”
裴霜眸中寒光一闪:“他毕竟是捕头。初来乍到,暂且忍耐。”转头对满身泥水的曹虎温声道:“辛苦曹大哥了。”
曹虎抹了把汗:“辛苦还好,也是为百姓做事,就是看不惯那个李天常!”
“亏得老大没随我们一起来,不然也要受这窝囊气。”方扬说起张泉,还有些想他了,现在才知道张泉是个多良善的上司。
李天常的催促声又起,他啃着烧饼,啜着热茶:“磨蹭什么呢?还不快去!”
“这就去!”曹虎闷声应道回。
裴霜忽然狡黠一笑:“你且稍待,看完好戏再去。”
她指尖轻弹,一粒石子破空而出,正击中李天常手中的茶盏。“啪”的一声,茶汤泼了他满身。李天常跳脚大骂,这要找寻罪魁祸首,不料又脚下一绊,跌进正搅拌着的沙石之中。
众人见状都笑起来,李天常出了大丑,顶着满头泥沙放下狠话:“别让我逮到是谁!”遂急匆匆地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