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家有女捕(探案)by司马兰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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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裴霜刚惩治了恶人,霍元晦那头却摊上了一桩棘手差事。
这事说来还与北乡书院脱不了干系,连日风雨不仅摧垮了丁班书舍,更将书院年久失修的问题暴露无遗。
程掌院无奈,只得将丁班学子分散安置在其他班级。可丁班学生学识本就是最差一等。
如今混班授课,进度顿成难题:甲班学子嫌讲得太慢,丁班学子又抱怨听不懂。一时间书院里怨声载道,重修之事迫在眉睫。
“要修就得全修,单补个丁班书舍算怎么回事?”程掌院愁眉不展地捧着账册,“可这修缮费用……”
修屋不是难事,难得是要有钱呀。
段展源看着府库账册上那点可怜的结余,胖手一摊:“就这么些银子,诸位看着办吧。”
那点银钱,怕是连修补上次坍塌的麒麟像都不够。
薛迈本就存了心思为难霍元晦,抢先把事情往他身上一推:“霍通判在青梧时最善料理此类事务,此事非他莫属。”
段展源笑眯眯地望向霍元晦,他只得硬着头皮应下:“下官领命。”
裴霜回衙听说此事,寻到霍元晦住处时,却见他正执笔作画。
“接了这么个烫手山芋,你倒有闲情逸致?”她挑眉问道。
这厮一惯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让人瞧不出他在想什么。
霍元晦笔尖轻点朱砂,勾勒完最后一瓣梅,含笑招手:“过来看看。”
裴霜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走到桌案前一瞧:“这不是道远先生那幅《寒梅淋雪》吗?你临摹的倒比穆峰更加传神。”
再细看案头,竟堆着数十幅画作,山水花鸟皆有,尤以寒梅为最。
“你画这么多做什么,打算开个书画摊子?”她随手翻检着画作打趣道。
霍元晦答得坦然:“正是。”
“你这些画能值几个钱?不会预备用这些来筹措建造书院的资金吧?”裴霜嗤笑。
见霍元晦含笑点头,她忍不住伸手探他额头:“你当自己是道远先生再世?一画可抵千金。”
“若是道远先生在世,一张足以,我不行,所以要多画些。”
裴霜还是不信,他忽然话锋一转:“不若打个赌?就赌这些画能不能筹够修缮款项。”
裴霜来了兴致:“好,你若输了就给我洗衣做饭三日。”
“那你若输了呢?”
“我?”她自信满满地抱臂,“你提个要求,我照做就是。”
霍元晦眼中
闪过一丝狡黠,慢条斯理地展开新宣纸:“那便说定了。”笔锋过处,又是一株寒梅在纸上悄然绽放。
裴霜等了三天,终于等到霍元晦拎着沉甸甸的银袋来找她。看着那五百两白花花的银子,她狐疑地眯起眼睛,疑他作弊。
“这真是卖画赚的?莫不是你的私房钱?”
霍元晦无奈一笑:“我的私房?上回诊金不都被你搜刮了大半去?”
“我施的针,本就是我该得的。”裴霜理直气壮地反驳。
见她不信,霍元晦轻摇折扇:“不信?去街上书画铺子打听打听‘南州先生’便知。”
裴霜半信半疑地上街,刚踏进一家书画铺,就被墙上那幅熟悉的《寒梅图》惊住了。落款“南州”二字赫然在目。
不等她开口,掌柜就殷勤地迎上来:“这位娘子好眼力,这可是南州先生最新力作……”
正说着,三位锦衣公子争相竞价,你一言我一语的,最终以三十两成交。
裴霜看得目瞪口呆,觉得他们都疯了,霍元晦这厮随手一画就能卖三十两,也太夸张了。
她细问之下,才知这三日南州先生这个名字在各大书画铺子间已经传遍了。
“不过是临摹道远先生的画,怎就值这个价?”她忍不住问道。
掌柜露出“外行”的表情,给她解释:“娘子有所不知,摹本也有高低之分,道远先生真迹万金难求。寻常摹本能得三分神韵已属难得,南州先生却能摹出八分精髓,自然价高。”
裴霜这才恍然。日日看霍元晦作画,虽觉得他临摹得比穆峰更好,也不认为他的画作有多么高深,此时听掌柜一讲,方知她眼里分文不值的东西,是旁人眼里的珍宝。
裴霜暗叹又被这厮阴到了,这就不好办了呀。
她可不想给他洗衣做饭。
不对!她当时自信,没说那个承诺是什么?万一他想点损招为难她怎么办?不行不行,必须得赖掉!
这么一路思索着回到县衙后院,恰遇上段展源与薛迈,两人在亭中赏画。
“这笔法气韵,与道远先生如出一辙。若非这纸墨太新,简直能以假乱真。”段知府正啧啧称奇。
薛迈捧着画卷,脸上堆满痴迷的笑容:“是呀,我乍看之下差点看错。”薛迈痴迷道远先生,对他的书画都颇有研究,偶然得了一个字帖残卷也收在盒中,与祖宗排位摆在了一起。
“薛老弟,这幅画你花了二十两银子,我出三十两银子与你买下如何?”
他们两人私下关系其实不错,常以兄弟相称。薛迈顿时变了脸色,像护崽的母鸡般将画卷紧紧抱在怀里:“我将大人当做兄弟才一同赏画,大人居然想夺人所爱。不卖不卖。”他可是在书画铺子前蹲守两天才抢到这一幅。
段展源见他急了,只好退而求其次:“那借我赏玩几日总行吧?”
薛迈虽不情愿,也只得勉强应下,那表情活像被剜了块肉似的。
躲在廊柱后的裴霜险些笑出声来。若是让薛迈知道这画出自他最看不顺眼的霍元晦之手,不知会是何等心情。
正想着,霍元晦已捧着银两走来:“大人,修缮书院的款项已备齐,可以开始修缮了。”
段展源小眼睛一亮:“哦?从何处筹得?”
霍元晦本想说出实情,但见刚才这场景,他怕薛迈气得倒仰,便含糊道:“城中富商所捐赠。”
老狐狸段展源哪会相信?通州那些富商个个吝啬,催税都要三请四请。他才来了几天,基本没出过衙门,也不可能是贪污而来,想来是自掏腰包。
段展源看着沉甸甸的银袋一下觉得霍元晦非常顺眼,毕竟谁不喜欢能解决麻烦事的下属呢?
他挥挥手,让霍元晦继续去办事。
修缮工程很快展开,书院里叮叮当当好不热闹。可谁也没想到,就在这当口,丁班一间寝房里竟发现了个上吊自缢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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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第一个尸兄出现
第69章
寝房中,正梁上悬着一个人,素白的儒生袍在晨风中轻微晃动,脚下的矮凳倒在一旁,死者面色青紫,舌头微微突出,双手自然下垂。
“都退出去,不要破坏现场!”裴霜厉声呵斥着屋内骚动的人群。
李天常吊儿郎当:“有必要吗?不就是个自缢的案子。”
裴霜冷眼扫过屋内:“案情未明之前,还说不好是谋杀还是自杀。”
李天常嗤笑一声:“哪儿那么麻烦,谋杀,谁会在书院中谋杀?”说着就要指挥着人把尸体放下来。
房间内又是一阵糟乱,裴霜与方扬曹虎皆是眉头紧皱。
“那儿不能踩,不是这样放……”
“哎你不要碰那儿——”
她深吸一口气,强压怒火:“李捕头若有其他公干,这儿就交给我吧?”
李天常脸色一沉,正要发作,忽见程掌院匆匆赶来。程掌院与段知府关系不错,不能在他面前丢丑。
况且裴霜与霍元晦的关系明显不一般,他做到捕头这个位置也不是没有半点脑子的。
正好他也不想掺和什么案子,他眼珠一转,顺势道:“好!既然裴捕快这般能耐,这案子就交给你了!”说罢喊走了他的亲信,霎时间只剩下方扬曹虎二人。
方扬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啐了一口:“走了挺好,添乱。”
“死的是什么人,什么时辰发现的?”裴霜沉声问道。
程掌院声音低沉:“死的是丁班学生华浩荣,卯时初刻,被他的书童发现的。”
“书童可在?”
一个瘦小的身影从人群中踉跄走出。阿福脸色惨白,声音发颤:“我早间来叫郎君起床,不想却……”书童年纪尚小,一时见自家郎君死状,既伤心又忧虑,哭哭啼啼起来。
那边尸体已经被方扬曹虎放下来,裴霜带上手套开始初步查验。
华浩荣颈部有明显的缢勾,因为人上吊后会不自觉的挣扎,留下好几道印记,呈“八”字不交状,他符合自缢特征。
裴霜检查了他的双手和指甲,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曹虎低声道:“看来还真是自缢。”
“未必。”裴霜目光如炬,从别处发现了端倪,“他死亡的时间,不超过四个时辰。也就是子时左右,那个时辰,大多数人已经歇下,他为何会穿戴整齐呢?”
方扬猜测:“许是熬夜苦读?”
她指向桌案上的蜡烛:“蜡烛没有燃烧许久的痕迹,而且他书案上的书光洁如新,一看便知没怎么翻阅过。”
裴霜环顾寝房,目光扫过案几上精致的徽墨端砚,连小书童阿福身上的衣料都是上好的杭绸,可见华家确实家底殷实。
她蹲下身,与仍在抽泣的阿福平视:“说说你家郎君的事。”
阿福抹着眼泪道:“郎君是渝州华家的独子,在丁班课业一直垫底。老爷本不指望他考取功名,只盼着能在书院熏陶些文气……”
其实他这样的成绩本该是进不了北乡书院的,但即便有官府的支持,书院的花销也是不小,时间一长,便有些捉襟见肘。后程掌院想了个办法,除每年一百名学子招收的名额外,另添二十个惠捐名额,说白了就是花钱就能上。
这对于一些只想搏个才名的富户是个非常好的选择,反正大家都是北乡书院出来的,若非同届同学,谁知道你是甲班还是丁班的。
这些“惠捐生”虽学业不精,但家中富庶,动辄捐银千两。正是靠着这些银钱,书院才能维持体面的教学。
所以这帮人即使成绩不怎么样,只要不闹事,书院老师对于他们也是睁只眼闭只眼。
“与你家郎君同住的,可是那位爱抽旱烟的?他昨夜没回来?”裴霜指向另一张整洁的床榻,床头整齐排列着七八个做工考究的烟袋。
阿福点头:“是纪郎君,纪郎君时常不回来睡的。”
“谁?居然敢在外留宿?庄夫子,你可知道情况?”程掌院闻言色变,转向一旁的庄夫子。
被程掌院点名的庄实一身靛蓝襦衫,一瘸一拐地上前。他左腿似乎有疾,行走时深浅不一:“是纪高彬。他是惠捐学生。他说寝舍床榻不适,一直在外住宿。因从未耽误晨课,我便未上报。”
程掌院一听惠捐学生就头疼,当初这操作确实让北乡书院解决了燃眉之急,可随之而来的麻烦也多了许多。
北乡书院有不许再外留宿的规矩,寝房可是随他们安排,怎么会睡不惯,怕是在外流连的不
是床榻,而是别的东西,不过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
“纪高彬现在何处?”
“说来奇怪,今日还没看见他人。”庄实摇头。
“莫非也出事了?”裴霜警觉道。
庄实迟疑地问道:“这……不会吧……”转头看向阿福,“你家郎君平日交好的,是不是还有个丙班的同窗?叫什么来着?”
阿福恭敬回答:“回夫子,是耿暨耿郎君。”
耿暨常与华浩荣、纪高彬厮混一处。虽家世不及二人显赫,但读书稍强些,却也只在丙班垫底。今早发现华浩荣尸体时,他还面露哀戚之色。
程掌院沉声道:“传他过来。”
不多时,一个身着锦靴的男子战战兢兢地走了进来,见到程掌院时,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程掌院问:“你与纪高彬素来交好,可知他去哪儿了?”
耿暨眼神飘忽,支支吾吾:“学生……学生不清楚。”
裴霜一声厉喝,腰间佩刀铿然作响:“说实话!”
耿暨吓得一个激灵,忙不迭说了:“他去寻问花阁的妙儿姑娘了……包了她整月,在外头赁了院子……”
程掌院与庄实闻言,脸色顿时铁青。程掌院拍案怒道:“荒唐!还不快去把人给我带回来!”
庄实应了声是,领命而去。
裴霜暗自思忖,纪高彬寻花问柳,与本案关联似乎不大,便将注意力转回华浩荣身上。
她温声询问阿福:“你家郎君可有什么仇人,或是不大对付的人?”
阿福想了下,其实华浩荣这脾气得罪的人不少,但都被他用银子摆平。
“要说不大对付还真有一个,甲班的翁奕。”
“对,翁奕这小子憋着坏呢,说不定就是他害了华兄!”耿暨帮腔道。
“翁奕脾气甚好,怎么会与华浩荣结仇,莫要胡言!”程掌院是知道这个翁奕的,他成绩优异在甲班也是并列前茅,是很有希望能考取功名的一个孩子。
见着好学生与“坏学生”有牵扯,程掌院沉着脸撇清关系。
“郎君他们寻他抄写……抄写功课,”阿福觑了程掌院一眼,“他不愿,郎君就折了他的笔……”
“你们……你们……当真过分!”程掌院气得脸色胀红,他记得翁奕家中贫寒,那支笔怕是省吃俭用才买的,华浩荣折断的许是他唯一的笔。
耿暨头低得更往下,不由得怪罪起阿福来,真是不聪明,怎么什么都说呀!他虽不是动手的人,可也算知情不报。
阿福连声告罪:“小的错了,小的错了。程掌院恕罪。”
程掌院开始厉声训斥起耿暨来,就连不在场的庄实这个夫子也连带着吃了两句数落。
裴霜让曹虎去把翁奕叫来,不多时,一个清瘦少年缓步而来。雪白襕衫洗得发白,却浆洗得一丝不苟,他脸色发白,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
一见到他裴霜就排除了他的嫌疑,原因无他,原来翁奕正是那日被麒麟砸到肩膀的倒霉学子,他的左肩胛骨骨裂,左臂吊在颈间。
华浩荣是个成年男子,翁奕不可能用一只手就完成将他吊上房梁这件事。
程掌院得知华浩荣欺负他之事,见他这般模样,更是心疼,又赠了他一只狼毫笔。
翁奕连连推辞:“学生不敢。”
程掌院硬塞到他手中,又温言安慰许久:“权当是华浩荣赔你的。”
翁奕这才收下。
又让耿暨给他道歉,耿暨虽不大情愿,但在程掌院面前,还是做了做样子。
“翁兄,那日之事,是我们对不住你。”耿暨微微欠身。
翁奕淡淡回应:“没关系。”
翁奕虽接受了耿暨的道歉,程掌院却仍认为欺凌同窗是品行有亏的表现。为使其深刻反省,掌院罚他抄写《论语》“君子篇”二十遍,明日前交给他,希望他能借此机会真正领悟君子之道。
裴霜例行公事询问了几句。翁奕称案发当夜在寝舍安睡,同窗可作证。见他左臂伤势严重,裴霜也未多问,便放他回去了。
裴霜让阿福仔细回想华浩荣近日可有异常之处。
阿福一拍脑门,道:“说起来,我家郎君自从收到家信后,就总是闷闷不乐,还时常独自去饮酒。这算不算异常?”
“自然算。”裴霜眸光一凝,“那家信现在何处?”
“郎君并未告诉我具体收在哪儿,不过他的床榻上有个暗格,或许就藏在那里。”
裴霜闻言,立刻重新搜查华浩荣的床榻。果然,在枕侧发现一处精巧的暗格,做工隐蔽,先前粗略搜查时竟未察觉。
暗格上设有拉环,轻轻一拉便开,里面整整齐齐地码放着数封信件、一枚玉佩,以及几张面额不小的银票。
阿福解释道,那玉佩是去钱庄取钱的信物。
裴霜将信件一一拆阅,发现大多是华母寄来的,只有零星几封落款为“父亲”。前期的信件内容多是家长里短,并无特别之处,唯独近期的几封,字里行间透着焦灼。
华母在信中言辞急切,催促华浩荣务必刻苦读书,争取升入甲班。
原来,华母实为继室,华父的原配早逝,留下一个比华浩荣年长五岁的儿子。这位异母兄长天资聪颖,能力出众,这些年已在华父身边崭露头角。
相比之下,华浩荣在北乡书院的成绩却每况愈下,更令华父不满的是,他如今读书的名额,本就是从兄长手中争来的。
近日,华父更是有意将家中部分产业交由长子打理。华母心急如焚,百般劝阻,华父却态度坚决,提出条件,如果要他放弃这个想法,除非华浩荣能考上甲班。
北乡书院每三个月就会有一次升班考,考得好的人能升入更高等级的班级,反之则降等级。
华母的信便是为了督促儿子用功,可依华浩荣目前的学业水平,距离下次分班考仅剩十日,想要跻身甲班,简直难如登天。
裴霜仔细推敲信中内容,华浩荣确实因升入甲班无望而承受巨大压力,一时想不开自缢也说得通。
可这案子真就如此简单?为何他死时还穿着外袍?
难道匆忙之下连衣服都来不及脱?
正沉思间,庄实带着纪高彬匆匆赶来。那纨绔子弟衣衫不整,满身酒气,半眯着眼,显然刚从温柔乡中被揪出来。两名护院架着他,他还不满地嚷嚷:“大清早的,扰人清梦……”
程掌院眉头紧锁:“把他关进禁闭室,酒不醒不准放出来。”
转头又向裴霜几人致歉:“书院闹出这等事,实在劳烦诸位了。华浩荣因为压力过大自缢,待我与诸位夫子商议后,再通知其家人。”
眼下确实没有确凿证据指向他杀,裴霜也只能暂且按自杀处理。
“既如此,我们先行告退。”
他们刚踏出门槛,忽听一声惊呼:“咦?裴娘子,方兄,曹兄,你们居然是捕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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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第一个尸兄……
“咦,裴娘子,方兄,曹兄,你们居然是捕快!”转头见穆峰瞪圆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
裴霜莞尔:“穆兄别来无恙。”
穆峰还在为他们的身份而震惊,好奇道:“你们深藏不露啊,那霍兄也是捕快吗?”
裴霜轻描淡写:“他不是,他是通判。”
“什么!我居然与通判大人称兄道弟,实是我之幸,你们什么时候有空,我请你们去酒楼吃上一顿。”穆峰差点跳起来。
裴霜上次就发现他人傻钱多,脾气倒是挺可爱,就是热情过了头:“恐怕这些日子都不大得空,查案呢。”
穆峰才想起来他们怕是为了华浩荣自缢的事情来的:“哎,好端端的人,怎么就自缢了呢?”
裴霜对自缢这个结果还是有些疑虑,有意探听华浩荣的为人,她知道不同立场的人看待同一个人的眼光往往大相径庭。
穆峰挠挠脑袋:“我与华浩荣并不相熟。他在丁班,我在甲班,平日里少有交集。只听说他与纪高彬、耿暨出手阔绰,时常呼朋唤友饮酒作乐,还要叫上
几个粉头助兴。这等做派,实在有违学子的本分。我们读书人,本该以诗书会友才是。”
“那他怎么会找上翁奕?”裴霜追问道。
“翁奕在丁班待过三个月,应该是那个时候相熟的。”
穆峰叹了口气:“要说他也是倒霉,那回分班考,正巧遇上翁奕生病,病得连笔都拿不住。”成绩自然一落千丈,直接跌到了丁班。
不过对翁奕这样的才子来说,这点挫折不算什么,上次考试便又重新考回了甲班。
穆峰接着说起华浩荣这些富家子弟的做派。他们仗着家财万贯,自幼娇生惯养,花钱雇同窗代写功课已是家常便饭。
不同班级的课业要求不同,翁奕在丁班时就常替他们代笔。但这次回到甲班后,因要补回落下的功课,便婉拒了代写的请求,这才惹恼了华浩荣,将他的毛笔折断泄愤。
“华浩荣确实混账,”穆峰愤愤道,“但谁都奈何他不得。听说他有个在盛京做大官的舅舅,连庄先生都劝翁奕多忍耐。要我说,何必忍气吞声?就该狠狠教训他一顿!”
“你怎会对这些事如此清楚?”裴霜好奇地问。
“翁奕是我的同屋。不过他性子孤僻,很少与人往来,总是一个人埋头读书。前几日他来向我借笔,我才知道他被华浩荣欺负的事。”
这倒真是巧了。穆峰也是性情中人,不过他这个性子好在还是在书院中,不然出去了怕是要吃亏。
“华浩荣这等人,死了也不可惜。”穆峰评价道。
确实不可惜,但就是这样的性子,绝对不可能自杀。
裴霜一行人刚回到州府,迎面就撞见薛迈怒气冲冲地从霍元晦办公的厅堂里大步走出。
这位州判大人一见裴霜,当即冷哼一声,甩下一句“粗鄙!”便拂袖而去。
裴霜:?
她一脸茫然地站在原地,转头望向霍元晦:“我这是又哪里得罪薛州判了?”
“李捕头去告状了。”霍元晦头也不抬地回道。
裴霜简直哭笑不得:“不是吧,这点儿小事也要告状?明明是他自己胡乱破坏现场在先。”
“薛州判可不这么想,他以为是我派你去夺权的。”霍元晦终于抬起头,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
裴霜闻言更是无语:“查案这种苦差事有什么好争的?”若非她真心喜欢查案,这大热天的,在县衙里坐着喝茶不比在外奔波舒服?
“正是这个理,”霍元晦指了指门口,“所以薛州判只能气冲冲地走了。”
裴霜不禁莞尔,眼前仿佛浮现出薛迈气势汹汹来兴师问罪,却被霍元晦有理有据地怼回去,最后只能憋着一肚子闷气离开的画面。
“说正事吧,书院那边情况如何?确定是自杀?”霍元晦正色道。
裴霜将调查经过详细汇报。霍元晦听完后,得出的结论与她一致。
“这北乡书院还真是麻烦不断。”霍元晦揉了揉太阳穴,语气中透着几分懊恼。
裴霜敏锐地察觉到异样:“还有其他事吗?”
“还不是因为那几棵石榴树。”
“石榴树?”裴霜略一思索,想起确实在书院见过,“是靠近围墙的那几棵?”
霍元晦点点头,解释道这些石榴树来历不凡。当年先帝病重时,书院学子为祈福所种。说来也奇,先帝竟因此多活了三年,书院上下都视这些树为灵树。
如今院墙年久失修,砖块时有脱落,修缮本是好事,可石榴树离墙太近,施工难免伤及。书院学子们见毁伤了树,忙叫停施工。双方僵持不下,最后闹到了他这里。
裴霜听完不由失笑:“看来你这通判当得也不轻松啊。”
不动石榴树除非扩建,可围墙外头就是马路,已经没有扩建的余地,霍元晦最终想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先将石榴树移栽他处,待院墙修缮完毕后再移回原处。
这本是个两全其美的方案,却仍遭到部分人的强烈反对。
反对者振振有词,称这些石榴树乃灵树,所栽之地更是风水宝地,岂能轻易移动。更有书院中精通风水的夫子断言:“若擅动灵树,恐为书院招来灾祸。”
传言愈演愈烈,但僵持下去终究不是办法。
无奈之下,霍元晦只得请来程掌院与段展源共同商议。经过一番劝说,程掌院终于松口,同意将石榴树暂时移栽至后院竹林。
谁知就在后院竹林挖好移栽坑穴的当天,书院竟又生变故。
纪高彬被人发现惨死在后院竹林,身体被锋利的竹竿贯穿。
案发现场,竹叶纷落。竹林外围拉起警戒线,好奇的学子们伸长脖子向内张望。
裴霜正在仔细勘察现场:纪高彬面朝下俯卧,腹部被砍断的竹竿尖端刺穿,鲜血染红了周围的土地。
纪高彬的鞋上沾满泥土,脚边一个被竹叶半掩的坑洞格外显眼。从现场痕迹来看,很可能是他夜间行走时不慎踩入坑洞,失足跌倒后被锋利的竹尖刺穿腹部。
“死亡时间约在子时前后。”裴霜验看尸体后得出结论。
方扬摸着下巴分析:“表面看像是意外。夜间视线不清,失足也属正常。只是他深夜来竹林做什么?”
曹虎嗅了嗅:“他身上酒气未散,怕是喝糊涂了?”
裴霜:“昨日白天我们才见他被关禁闭,这都过了一夜,不至于还没醒酒。”她注意到纪高彬身上穿的仍是昨日那套衣衫。
竹林地面布满杂乱的脚印,因学子们围观踩踏,痕迹已难以辨认。但裴霜仍循着蛛丝马迹,最终追踪到一间房舍前。
脚印在这间房的后窗处中断。裴霜绕到正门,两名护院正把守在此。她问:“这里是禁闭室?”
“是的。”
“让开,我进去看看。”禁闭室前门通常都用铁锁紧锁。
室内比想象中简陋:一张硬板床,一个木凳。床榻光秃秃的,连被褥都没有。裴霜试躺了一下,坚硬的床板硌得生疼,对这些养尊处优的富家子弟来说,确实难以忍受。
禁闭室仅有一扇窗户,其余墙面密密麻麻写满《弟子规》。裴霜站上床榻,估量着以纪高彬的身高,虽然翻窗有些吃力,但并非完全不可能。
墙面上残留着蹬踏的脚印痕迹,窗台的灰尘也有明显擦蹭。窗外正下方的地面上,裴霜再次发现了纪高彬的脚印。种种迹象表明,纪高彬确实是从后窗翻越逃出的。
裴霜在脑海中还原着当晚的情形:纪高彬趁夜色翻窗逃跑,却在竹林中因视线不清失足跌倒,不幸被尖锐的竹竿刺穿身体。
“为什么要把修砍的竹子留这么尖锐的断口?”裴霜质问。
程掌院叹息解释:“竹林平日少有人至,都是外包给工人打理。多年来一直如此修剪,从未出过事。这次……唉,都怪我,不该将他关在禁闭室。”
原来昨日纪高彬酒醒后,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认错态度敷衍。程掌院一怒之下,决定再关他一夜,若仍不知悔改,就要将其逐出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