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家有女捕(探案)by司马兰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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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并不清楚青萍是谁的人,也不知道她为了什么而来。若是简单顺手救也就救了,但现
在明显救人很困难。
“你这人怎么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她一个女娘,落在袁二手里,哪里还有好果子吃?”葛语风指责他。
裴霜:“小昀说得对。”
葛语风微微睁大眼:“大人……”
“我们尚未摸清青萍的底细,贸然出手相救,只怕反将自身置于险境。”裴霜语声沉凝,目光恳切,“语风,行事须得谋定而后动,万不可只凭一时意气。你看青萍外表柔弱可怜,可曾想过她对待紫嫣时又是何等手腕?”
葛语风心头一凛,顿时想起那日青萍是如何故作可怜,最终害得紫嫣被禁足受罚。她垂下眼眸,将裴霜的告诫深深记在心里。
“不过人也不是不能救,就要看她有没有值得救的价值了。”裴霜若有所思,青萍几次三番想进道场小院,还有那每日不断的补血汤药。
那道场小院里难道藏了个受伤的人?
如果是,那会是谁呢?
想要搞清楚这一切,怕是得探一探这道场小院。
“不行啊大人,太危险了!”葛语风当即反对,“小院里不知有什么,万一被发现……”
“放心,今夜恰是最好的时机。”裴霜微笑,“才刚有人闯进去,他们反倒会放松警惕,认为不会有人去第二次。”
白小昀也有些担心:“裴副使,不如我去请掌使来?”
“不用,彭宣要忙西陵来使之事,就别给他找麻烦了,我一个人够了。”
年关将至,西陵使臣来朝拜见,皇帝着鸿胪寺主理,镜衣司督办,彭宣忙得脚不沾地。
裴霜嘱咐二人:“晚上你们替我看着外面。”
两人见劝不动,也只好答应。
密室内,青萍被折磨许久也没有吐口,反而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她的表现倒是让袁二心底有些打鼓。
难道她身后真有什么不得了之人?
“二郎,侯爷找你。”下人来报。
袁二指着半死不活的青萍:“继续审。”
十字架上的青萍气息奄奄,朦胧中看见袁二的身影越来越远,她难道真的要死了吗?
爹,你究竟在哪?
女儿还能见到你吗?
她心底还存着希望,然身上的剧痛折磨着她,她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书房内蜡烛燃烧的声音噼啪作响,平西侯脸色阴沉,负手立在窗边,袁二进来感受到父亲周身低沉的气压就知道他在发怒。
“那女人招了吗?”
袁二小心翼翼:“还没有,不过快了。”
平西侯眉毛倒竖,陡然拔高声音,怒斥道:“废物!我早说过你的好色会害死你,可你依旧还是死性不改!这回好了吧,奸细都爬到你床上去了!”
袁二额头冒了些汗:“儿子对她早有防备,不过是想看看她想做什么。她虽混进了小院,可连里间的门都没摸到就被儿子拿下了。我保证她什么消息都传不出去。”
听到这番解释,平西侯的怒意稍缓:“此次算你补救及时。若再有下回……”他语气骤沉,威压尽显,“我的儿子,可不止你一个。”
他冷哼一声,目光如刀:“说到底,还是你太过自负。带进府的女人,竟连底细都不曾查清。若你能有你大哥五分稳妥,我也不必如此为你操心。”
这话像一根冰刺,狠狠扎进袁二郎心里。他猛地一悸,随之涌起的是一股难以压抑的愤懑。他始终明白,自己从来不是父亲属意的继承人,不过是长兄亡故后,那个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他再清楚不过,父亲向来心狠,眼中只有有用的棋子。若他失了价值,身后还有五弟、六弟,乃至那些尚未长成的庶子。平西侯的选择,从来都很多。
平西侯又问:“密信找到了吗?”
“没有……”这个回答,就显得没那么足了。
“真是没用!我都请了太嘉真人出手,唾手可得的东西,都找不到!”
“那暗格里根本就是空的!不是儿子不尽心呀!”袁二觉得十分冤枉,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撬开了曾述的口,结果找到的却是个空的暗格,当时险些没把他们气死。
曾述这个老狐狸,还留了这一手!
“我们的人把曾府几乎翻了个底朝天,”袁二道,“会不会是曾述在撒谎,密信根本不在他手中,还是在林庆梁那里。”
平西侯摇头道:“不会。无人能抵挡太嘉真人的摄魂大法,曾述所言,必是实话无疑。”
“如今林庆梁与曾述皆已毙命,那封密信还有必要再追寻下去吗?”
“让你找便找,何来这么多废话!”平西侯厉色瞪向他,“若实在寻不到,便多派些人手,赤火帮闲着的,全都撒出去找!”
“可上一次赤火帮行动已引起镜衣司警觉,儿子是担心……会招来彭宣的注意。”
“西陵使臣来访,彭宣眼下分身乏术。吩咐下去,行事谨慎些,不会出纰漏。”
“是。”袁二应声欲退,犹豫片刻又转身禀道,说了青萍在密室中的表现,“爹,你说她会不会是成国公的人?”
“哼,除了罗成旭,还能有谁!”平西侯袁伯洪眼中寒光骤现,“这些年来,他可没少给我们侯府找麻烦。”
袁伯洪与罗成旭当年同在霍珩手下效力,但两人的表现可是天差地别,袁伯洪屡次让他爹给他擦屁股,罗成旭却凭借着出色的突袭能力崭露头角。
两人的恩怨,从军中就结下了,回京后,更是针锋相对多年。
“那他是否也得知密信之事?派青萍前来,莫非就是为了窃取密信?”袁二推测道。
“绝无可能!”袁伯洪斩钉截铁。
罗成旭要是知道密信的事情,必定闹个天翻地覆,绝不可能是悄悄派人来。
袁二不明白他爹哪来的底气如此确定,但他也不敢问。
“密信之事知情者寥寥,如今还活着的、真正知晓内情的,除你我父子之外,便只有……”袁伯洪话音稍顿,压低声音,“那位了。绝不会再有旁人。”
“那位大人……”袁二话还没说完,袁伯洪摄人的目光看过来,他忙低头,再不敢试探。
每次父亲提到那位大人时,总是讳莫如深,他不明白,父亲连成国公都不怕,却偏偏害怕那位,那位究竟会是什么身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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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这案子快完结了
是夜,天空黑如墨洗,一丝月光散落。
裴霜换上一身轻便的夜行衣,身形没入夜色,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她如灵猫般轻捷,悄无声息地避开守卫,利落地翻入了道场小院。
隐在暗处的葛语风看得心头直跳,忍不住低声赞叹:“大人的身法真是漂亮,怕是连彭掌使也未必能及。”
白小昀一向坚决拥护彭宣,但裴霜的表现确实出众,他一时也有些拿不准,只含糊道:“我们彭掌使……也不差的。”
葛语风没心思与他争这个,塞给他一支信号烟。白小昀接过细看,诧异道:“这不是我们镜衣司的?”
“这是大理寺的。霍寺正给我的。”葛语风总觉得夜探平西侯府太过凶险,便悄悄去寻了霍元晦。
霍元晦并未阻拦,只交给她两支信号烟。
“若大人遇险,放出此烟,大理寺的人便会以追凶之名制造混乱。我们便可趁机救人。”
白小昀不由一笑:“霍寺正考虑得真是周到。”
“是啊,”葛语风点头,“所以彭掌使是没机会的。”
白小昀:“???”
这丫头脑子里整天都在琢磨些什么?
葛语风与霍元晦见面虽不多,却能清晰感觉到裴霜在他面前的不同。两人之间那种无言的默契,仿佛谁也插不进去。
“人家可是青梅竹马的情分。”
“打住打住——”白小昀赶紧打断她,“彭掌使根本就没那个意思,
好吗?”
“那他为何还特意为大人备下院子?”葛语风不太相信。彭宣对裴霜多方照拂,连官职据说都是他代为争取的,这般用心,怎会无意?
白小昀不知该如何解释:“总之不是你想的那样。裴副使这样的女子,大约也只有霍寺正才能招架得住。”
“嗯,你知道就好。”
白小昀:“……”
道场小院中,太极阴阳图在夜风中掀起一角,无声飘动。
里间的门并未上锁,裴霜轻轻一推便开了。屋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她点燃火折子,微光摇曳,映出室内的布置。
正堂墙壁中央写着一个巨大的“道”字,左右各悬一幅三清画像,下方设着香案,案上摆有黑瓷莲花纹香炉,正中供着一柄赤金如意。乍看之下,俨然是一处寻常道场。
可既然一切正常,又为何严禁外人进入?越看似寻常,反而越透着一股诡异。
裴霜借火光细察地面。地砖被打扫得极为洁净,但她还是发现了蛛丝马迹。
在一间常有人行走的房间里,经常被踩踏的地砖与少人经过的截然不同。常走的砖块难免出现裂痕或细纹。当然,平西侯府绝不会容许地砖开裂,一旦发现必会更换新砖。而新砖与旧砖往往并非同批,成色质地自有差异。
若不细看,极难察觉。裴霜却辨出了哪些砖被更换过、哪些已有细密纹路,再结合常人行走的习惯,隐约看出一条从门口延伸至左侧墙边的路径。
她立即走到那面墙前,蹲身再次确认,砖块的更换痕迹恰恰到此为止。
裴霜唇角微扬,指节轻叩墙面,传来的却是低沉坚实的回响。
她蹙起眉头:这确是一面实墙。难道是她猜错了?
裴霜凝神屏息,再次抬手叩击墙面。四角、中心,每一处都不放过。
终于,她察觉到了异样——敲击中心区域时,回响与四周截然不同,声音更为浑厚沉实。这说明此处结构更为密实。可同一面墙,怎会有厚薄之分?必有机关暗藏其中。
然而,开启墙面的机关却并不在墙上。
她立即环视四周,一双明眸在黑暗中锐利如星,仔细搜寻每一处可能。
院外,葛语风紧张地抓住白小昀的胳膊:“有人快巡查到那院子了,怎么办,怎么办,要不要拉信号?”
只见一队护卫提着灯笼缓缓行来,方向正是道场小院。
葛语风心急如焚,手已按在信号烟的引信上。白小昀一把按住她:“别慌,再看看,夜里有点什么动静都听得清楚,还未到万不得已之时。”
“对,不能慌,不能慌。”葛语风强自镇定,喃喃自语。
眼看着护卫推门而入,她的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白小昀也全身紧绷,严阵以待。
一息,两息,三息……
时间缓缓流逝。许久之后,入内巡查的护卫竟原路返回,径自离去。
葛语风长长舒出一口气,难以置信地低语:“大人她……居然没被发现?!”
白小昀也面露惊异:“莫非她找到了什么密道?”
葛语风语气中满是骄傲:“大人果然是大人,当真厉害!”
与此同时,霍元晦的值房内灯火通明,门户大开。他提笔伏案,正在书写着什么。
温远走近一看,不由轻笑:“心既不静,又何必强练?字迹歪斜,实在算不上好看。”
霍元晦随手将纸揉碎,换上一张新宣:“夜已深,温少卿不必特意留下。”
温远捋了捋两撇小胡子,笑道,“你既已调集大理寺半数人手严阵以待,我这个少卿想装作不知也难。”他语气温和,带着几分了然,“担心便是担心。若换作我夫人要去闯那龙潭虎穴,我怕是同样彻夜难眠。”
温远早已成家,与妻子感情甚笃,对此自然感同身受。
再看霍元晦笔下,反复书写的皆是同一句诗:“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我总得为她做些什么。”他不能与她并肩而战,但至少,要为她守住后方。
道场小院内,裴霜自然也听到了护卫整齐逼近的脚步声,心头一紧。电光石火间,她瞥见右侧三清画像下方有一处不自然的凸起,毫不犹豫伸手按下——
“咔哒”一声轻响,似是机关启动。
她迅速环顾,四周却毫无变化。脚步声越来越近,已至门外!情急之下,她无意识向后一靠,整面墙壁竟陡然翻转!
她立刻闪身而入,就在护卫推门而入的前一瞬,墙面悄然恢复原状。
踏入密道,裴霜心神紧绷,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
洞内空间远比想象中宽阔,壁上油灯昏黄,映出生活痕迹。密道中另有岔路,显然通往不同去处。她敛息凝神,循着药味向深处潜行。
通道中极静,只余她自己的呼吸与脚步声。
裴霜尽量放轻脚步与呼吸,贴壁缓行,几经转折,终于抵达密道尽头。
尽头里,是一间小屋,小屋的木门紧闭,只从木板的缝隙中透出些光亮来,隔音并不是很好,她能听到从里面传出的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听声音,是个男人。
裴霜继续靠近,忽觉足下一陷,前掌踏着的砖块悄然下沉!
“不好!”她暗叫一声,却已不及。
两侧机关骤响,无数箭矢疾射而出!裴霜瞬间抽刀格挡,金铁交击之声不绝于耳。
箭阵如雨她左右翻转腾挪闪避,身姿矫若游龙,裴霜屏住呼吸一个旋身疾转,箭尖擦肩而过,划破衣袖。
万幸,未伤及皮肉!
如此大的动静早已惊动屋内之人。一声警觉的喝问传出:“外面何人!”
眼见木门就要被打开,裴霜迅速做了决定,蹿进了密道的一个岔口中,往前奔去。
奇怪的是密室中的人似乎并没有追来,但她也不好再回去,只能继续往前。
裴霜不再贴墙而行,每一步都极尽谨慎,生怕再触机关。前方再现岔路,她驻足细思片刻,最终选择了右侧通道。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她听见了呼吸声,而且是很多人的呼吸人,再加上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这娘们嘴真硬,我都打累了,还是不肯说。”
“歇会儿吧,等二爷来的时候挥两鞭子就行。”
“你说二爷也真是舍得,这么个美人,下这么重的手,啧啧……”
“你可别打什么歪心思,美人窟英雄冢啊……”
“不会不会,这样的女人,我可不敢沾。”
打手的对话清晰可闻。
裴霜浅浅勾唇,还真是相通的,她运气不错。
方才她便猜想这地下密道四通八达,或有一条通往关押青萍之处,故而选了密室大致的方向。
裴霜通过呼吸声判断了一下,大概只有四五个看守,如果都是一般人,她能够应付。
都到这儿了,索性再乱一点吧,不带点什么走,岂不是白来这一趟?
裴霜打定主意,出手果决,休息的人还没看清,之见黑影一
闪,她用刀背拍晕近处的两个。
“什么人!?”
另两名看守在另一侧,见同伴倒地,慌忙抡刀扑来。裴霜矮身扫腿,尘土飞扬间一人踉跄跌倒,再用刀柄在倒地之人的太阳穴上狠狠一击,那人霎时白眼一翻晕厥过去。
裴霜脸上蒙着黑布,只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露在外面,剩下那人被她凌厉一瞪,手抖了下,却还是压着惧意冲了上来。
裴霜站着一动不动,在那人将要到面前时,飞起一脚,只击来人胸口,那人如离弦之箭一般飞出去,重重落下砸碎了一条板凳。
青萍早已气若游丝,唯有颊边微颤的发丝昭示她还活着。她迷蒙中听见有打斗声,但眼皮太过沉重,她努力睁开,也只能撑开一条缝。
青萍彻底陷入昏迷前,最后映入眼中的,是一双盛满担忧的清澈杏眸。
裴霜迅速将青萍从十字架上解下,她软软倒下,已无力支撑。
“还能走吗?”裴霜低声急问。
青萍无法回应,伤势过重,意识模糊。裴霜毫不迟疑,当即背起她,迅速寻路向外撤离。
在假山外吹了半夜冷风的葛语风与白小昀,终于看见那道熟悉身影自假山暗处闪出,悬着的心总算落下,急忙跃下接应。
三人迅捷离去,待平西侯府内人声鼎沸、乱作一团时,他们早已远遁无踪。
裴霜直接将青萍带至霍元晦处。
葛语风眼见青萍浑身是伤,不忍道:“他们下手也太狠了……身上竟没一块好肉了!”
霍元晦正凝神施针,青萍身上伤痕交错,皮开肉绽,鲜血几乎浸透床褥。
“接下来交给你了,我已行针护住她心脉。”霍元晦收针,语气沉静,“帮她换身干净衣服,以免感染。”
“好。”裴霜应道,走上前掀开青萍的杯子,目光在触及某处时,忽然顿住,“霍元晦,你过来看。”
霍元晦不明所以:“你换衣服,我看着不合适吧?”
“快过来!”裴霜催促。
霍元晦转身,裴霜指着一处地方,他顺势看过去,也怔愣住了。
一夜过后,亮起鱼白肚,青萍再有意识时,只觉浑身剧痛,周身滚烫,但总算恢复了一丝气力,艰难地睁开双眼。
阳光刺目,她下意识想抬手遮挡,却牵动伤口,疼得倒抽一口冷气:“嘶——”
青萍躺在床上,转着眼珠子左右环顾,不再是那个逼仄阴暗的密室,这间房宽阔明亮。
她这是在哪?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名女子端着药碗步入屋内,目光触及床上,顿时面露喜色:“你醒了!”
青萍努力回忆,认出这位圆脸杏眸的姑娘正是那日看戏时见过的镜衣司女使。
她挣扎着想坐起身,裴霜忙上前轻按:“慢些,你还发着烧,先把药喝了。”
裴霜声线轻灵,语气温柔,青萍不由怔住:“你……为何要救我?”
“想救便救了。”裴霜淡然耸肩。
当真没有所图吗?青萍不信。
她目光转冷:“需要我做什么,直说吧。”
恰在此时,葛语风与白小昀一同进来,她听见这句,顿时不悦:“你这是什么态度!我家大人好心救你,一夜未眠,你竟——”真为昨日的心疼感到不值。
“语风,无妨。”裴霜止住她,仍对青萍温声道,“现在最需要的,是你把药喝了。身子若不养好,说什么都是徒劳。乖乖的,先把药喝了。”
“你……”青萍鼻尖蓦地一酸,泪水滚落。
乖乖的呀,她再也找不到人对她说这句话了。
“怎么哭了?”裴霜对她的眼泪有些措手不及。
青萍吸了吸鼻子,把药一饮而尽:“我知道你们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但我恐怕要让你们失望了。我潜入平西侯府,是为了找我爹。”
“他们囚禁了我爹。”
裴霜垂眸静默片刻,想到昨夜给她换衣服时的发现,轻声问道:“青萍娘子,你可是姓曾?”
“曾?!”葛语风失声惊呼,“难道你是曾述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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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大家猜到了吗?再猜一下密室里是谁吧。
“不,我爹并非曾述。”青萍轻声否认。
“你们是此前投奔曾述的那对同族父女。”裴霜语气肯定。
青萍略显讶异:“大人猜得一点不错。”
葛语风才从记忆残存处记起这两人,对裴霜更加佩服:“大人,你是怎么猜到的?”
“因为假官籍。”霍元晦自门外缓步走入,径直上前为青宛诊脉,片刻后对裴霜道,“已无性命之忧。”
裴霜唇角轻扬:“那便好。”
葛语风有些无语,这俩又开始打哑谜了,她追问:“什么假官籍?”
“昨晚我连夜查了暂住曾府的那对父女,发现他们入京所用皆是伪造的官籍。”霍元晦办案向来缜密,顺手一查,竟真查出蹊跷,“而那假官籍上所载女子的名字,正是曾青萍。”
裴霜直视她:“曾娘子真名叫什么,为何与令尊隐瞒身份?”
“唉……我本名青宛。我们父女用假官籍我们父女用假官籍,也是不得已而为之。”青宛长叹,索性也不再隐瞒他们。
“我自小丧母,与父亲相依为命,本是靠街头卖艺为生,却因我的容貌,招来乡中恶霸惦念。那恶霸与县官勾结,妄图强占我,我爹为护我打伤了恶霸,被诬陷入狱。”
“为了救爹出来,我无奈只能委身与恶霸。爹出狱后,愤恨交加,再次重伤恶霸之后,带着我逃离了家乡。那恶霸不肯放过我们,让县官发了海捕文书,好在父亲会一点易容之术。我们改换面目,到了盛京实在是山穷水尽。我爹突然想到有个同族做了大官,便带着我一起去投奔。”
青宛平静说着:“一开始我还以为当真遇上了善心人,收留了我们。殊不知他的好都是有目的的。”
裴霜:“什么目的?”
“在曾府住了些时日,我发现爹总是背着我与曾叔叔商量事情,我问爹,他也语焉不详,明显不想告知我真相。于是我就留了个心眼,一日跟踪了我爹,看见他进了曾叔叔的书房,再出来时——”青宛大喘了一口气。
“发觉他竟然扮成了曾叔叔的模样!”
裴霜与霍元晦对视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葛语风更不用说,已经张大了口。
“你爹易容成了曾述?!”裴霜眸光一闪,霎那间想通了什么。
曾述在找替死鬼!
林庆梁说过,曾述很聪明,有他都比不上的急智。曾述应该是感觉到自己有危险,于是在这对父女上门时,欢喜迎接。
青宛父亲的年纪与身形,与曾述相似,再加上易容术,便可以假乱真。
“对,我爹易容后还与府内人交流,无一人认出他是假的,除了我……”青宛说起爹,情绪有些激动,“他走路时略微有些外八字,这习惯不
是一两日就能改的。”
“我不知道曾述许诺了他什么,但我知道这很危险。我劝他离开,他同意了。但我没想到他只是应付我的权宜之计。”青萍抽泣起来,“他把我迷晕,自己回去找了曾述,我醒来后,连忙去曾府找人,却正好遇见曾述出门。”
“他们去了平西侯府。”
“他们?”霍元晦疑问。
“我爹扮做老仆跟着曾述一起去的,我在平西侯府门口一直等到傍晚,没有见到我爹出来,只看到扮做老仆的曾述。”
裴霜沉声道:“他们二人应是在里面交换了身份。”
“我也是这样想的。”
“于是你就以为平西侯把你爹当成曾述囚禁起来了?”
青宛点头:“对,应该就在那道场小院内!”
霍元晦朗声问:“你爹是否与你一样有六根脚趾?”
“你们怎么知道!”青宛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六指多为遗传,昨夜给青宛换衣服的时候,裴霜就发现了,猜测她是曾述女儿,但青宛供述之后,大致可以确定她与曾述只是同族,没有其他关系。
青宛这些日子一直忙着做局入侯府,根本没有时间关心京中发生的案子。
裴霜微微不忍,还是如实相告:“前几日发现了一只断脚,断脚上正是六趾,且在断脚周围发现了焚烧过的尸骨。我们之前还以为是曾述,现在看来……”
“不!不会是我爹的,不可能!”青梧非常激动,掀开被子要站起来,无奈伤势太重,腿上无力,从床上跌下来,裴霜赶紧扶住她。
青宛紧紧抓住裴霜的手臂,声音嘶哑破碎:“不是我爹……对不对?不是他……”泪水不断从她面颊滚落,双眼通红,干裂的嘴唇微微颤抖,整个人脆弱得如同易碎的琉璃。
“青宛,你先冷静些。”裴霜轻声劝慰,鼻尖也不由发酸。
青宛口中反复呢喃着同一句话,可她心底深处再清楚不过,那具尸体,极有可能就是她苦苦寻找的父亲。
老天为何待她如此残忍,竟要夺走她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
葛语风上前帮忙将青宛扶回床上,温声劝道:“曾娘子,身体要紧,千万保重。”
“我要认尸。”青宛一字一句,语气异常清晰坚定。
霍元晦立即阻止:“不可。你如今的身体,受不得这般刺激。”
“我要认尸!”她情绪激动,执意坚持。
霍元晦拧眉,却无法对这位不听话的病人说出重话:“此时绝非良机。你心绪激荡,极易再度有性命之忧。”
白小昀也在一旁劝道:“青宛娘子,您现在的状况,实在不宜前往。”他本想再说“尸体又不会跑,好歹养好些再去”,可转念一想,若换作是自己至亲生死未卜,他又岂能听得进这般劝慰?
“去吧。用过朝食,我陪你一起去。”裴霜忽然道。
霍元晦看向她,正欲说话——
裴霜抢先道:“我明白你的顾虑。但她若不去亲眼确认,也绝不会安心养伤。让她去吧。”
霍元晦垂眸,轻叹一声。
青宛闭了闭眼,泪珠簌簌滚落:“多谢……!”
她听话地把葛语风端来的清粥小菜吃得一干二净,换好衣服,裴霜与葛语风一左一右扶着她一步步踏向殓房。
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宛若在刀尖上行走,身体的疼痛已经不算什么,心被一寸寸撕扯着。
走了一路,泪流了一路。
当殓房的门打开,那只断脚静静地躺在验尸台上,因为低温保存,几乎没什么腐败,那六只脚趾非常清楚。
只一眼,青宛便嚎啕大哭,扑在验尸台上,哭得肝肠寸断。
葛语风也眼眶湿润,这对青宛太残忍了,她委身恶魔,受尽酷刑,如今却得知苦苦寻找的父亲已然遇害,无异于在她心尖扎上刀子。
连裴霜都忍不住想为她寻一个借口:“或许是曾述,他也是六指……”
青宛泪眼朦胧,伸手似乎是想碰一碰那断脚,裴霜急忙攥住她的手腕:“不可,有尸毒。”
“这是我爹的脚……六指与六指,亦有不同。”她声音哽咽,带着浓重的鼻音,“寻常人的六指,多是小趾旁歪斜生出,形态蜷曲难看。可我爹的六指……却形如天生,端正自然,是极难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