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家有女捕(探案)by司马兰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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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祖宗怎的偏在这时来了?
谢陵驱马靠近,缓下速度与她并行,搭话道:“方才还以为看错了,果真是裴娘子。这是要去往何处?”
裴霜暗叹失策,早知该躲在车里。
“送一位重伤的同僚去山间静养。”
“是吗?去何处?我正好得闲,护送你们一程。”谢陵这几日未见她,脑海中却总浮现那夜月下与她切磋的情景。方才瞧见她的身影,鬼使神差便追了上来,干巴巴地脱口而出要护送。
好不容易见她一面,只想多相伴片刻。
裴霜哪知他这些心思?谢陵的出现于计划而言实是变数。
万一那些人因此不敢动手,或是动手时刀剑无眼伤及这位小侯爷,她可不想面对承恩侯府的诘难。
“不必了。”裴霜断然拒绝。
可谢陵向来是个没皮没脸的,自顾自道:“无妨,我正好顺路。”
顺路?为免误伤百姓,他们特意选了这条人迹罕至的小道,他顺的是哪门子路?
就连方扬都瞧出不对劲,悄声对曹虎耳语:“这位谢小侯爷,很是蹊跷啊。”
曹虎暗自将谢陵与霍元晦比较了一番:没他们家大人俊朗,没他们家大人有气度,更没他们家大人才情出众。
完败!不足为惧!
“谢六郎当真是闲。”葛语风不咸不淡刺了一句,她是最讨厌这些靠着祖宗荫蔽自己却一事无成之人。
裴霜心下焦急,却也不能直接驱赶。身后的“尾巴”已越来越近,她几乎能感觉到那迫近的危机。眼看目的地将至,她只得破罐破摔,自我安慰道:谢陵好歹也算个帮手。
一入密林,谢陵立刻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中弥漫的隐隐杀气。他压低声音急道:“裴娘子,此地有异,速退!”
话音未落,数名作山匪打扮的壮汉猛地从灌木丛中跃出,个个面目凶悍,手中大刀寒光凛冽!
谢陵当即从马背抽出长剑,闪身护在裴霜身前:“裴娘子,别怕!”
裴霜古怪地瞥他一眼:“顾好你自己便是!”
话音未落,一柄大刀已迎头劈下!谢陵举剑横挡,金铁交鸣之声骤响,震得他虎口发麻。
两方人马瞬间陷入混战。来袭者出手狠辣,招招直逼马车。
裴霜挥刀斩落两名欲攀车的匪徒,扬声高喝:“绝不可让他们靠近马车!”
“是!”众人齐声应和,阵型骤紧。
葛语风与来人交手数回合,便察觉出这些人绝非普通山匪。他们招式刁钻,刀刀夺命!她抬刀迎击一人尚可应付,再加一人立时左支右绌,臂上瞬间被划开一道血口。
“语风!接枪!”裴霜高声喝道。葛语风闻声回头,只见一杆长枪自马车窗隙疾射而出!她旋身探手,稳稳接住。
长枪入手,那股熟悉的掌控感瞬间涌遍全身。苦练过千百遍的招式行云流水般施展开来,勾、挑、劈、刺!红缨翻飞如血,她飞身而起,一□□穿前方敌喉,同时反身踹倒身后偷袭者!
枪尖贯喉而出,葛语风手腕一抖,毫不留恋地抽回长枪,只留一个汩汩冒血的窟窿。继而一个漂亮的回马枪,又将另一人当胸洞穿!
“好枪法!”裴霜扬声赞道。
葛语风胸中激荡——她在镜衣司沉寂多年,终日杂务缠身,几乎忘却了这般纵枪杀敌的快意。原来被认可、被需要,竟是这般滋味!
“大人小心!”她压下心头感慨,枪势不减反增。
又有两人扑向马车,裴霜踹飞一人,反手横刀抹了另一人的脖子。葛语风长枪疾出,被踹飞那人正正撞上她的枪尖!
二人配合无间,相视一笑。
不远处,一名匪徒踉跄退到袁二郎身旁,急声道:“二爷,不行啊!马车那女人太凶悍,兄弟们在她手下走不过三招!现在还多了个谢陵……”
说话间,谢陵剑光闪动,又有两名匪徒应声倒地。
袁二见状怒气更盛:“有谢陵又如何?!今日必取车内人性命!”他眼神阴鸷,想起往日谢陵予他的难堪,猛地掏出那瓶孔雀胆。
“将此毒抹于兵刃之上!”
瓶中毒药仅够三人之用。袁二指定一人:“你去杀谢陵。”又对另一人道,“你随我攻马车目标。”
“是!”
三人骤然跃出,两名毒刃死士护着袁二直扑马车。
他们甫一现身,裴霜目光骤凛——
正主终于来了!
袁二持剑猛冲车厢,方扬、曹虎等人欲上前阻拦。
“别靠近!他们兵刃淬了毒!”裴霜瞳孔急缩。
日光下,那三把兵刃正泛着诡异的青光!
她一声厉喝,众人皆惊,下意识让出一条通路。
袁二蒙面布下的脸露出狞笑,示意同伙强攻马车。那死士腾空而起,与裴霜在车辕上交手,数次欲掀车帘皆被格挡。
裴霜顾忌剑毒,闪避间稍显狼狈。对方仗着毒刃狂攻,剑招虽快却杂乱无章。裴霜窥得一个破绽,反手一刀精准抹过其颈!
尸身重重摔下马车,袁二气得双目赤红,不管不顾挥剑砍向裴霜。
恰在此时,箭矢破空而来!“嗖”地一声钉入袁二肩头!
他惨叫一声,肩头血流如注:“啊——!”
密林中骤然现出密密麻麻的弓弩手,为首者正是温远与霍元晦——竟已将他们彻底合围!
至此袁二还有什么不明白?他中计了!
裴霜轻笑:“袁二郎君,这瓮中捉鳖的滋味如何?”
她竟早知他的身份!
还骂他是鳖?!
谢陵闻言看向他:“袁二?!竟是你!怎的,平西侯府揭不开锅了?竟让你干起劫道的营生!我倒一时没认出,许是你这气质……与山匪太过相称了。”
谢陵的嘴巴向来不饶人,袁二被气得气血翻涌,知道裴霜不好对付,他转而刺向谢陵。
拉他谢六垫背也好!
长剑相交,几招之后大家就明显感觉袁二是出于下风的,稍稍放松了警惕。
蓦然间,密林中飞出数枚飞镖,齐齐冲着马车而去。
裴霜挥刀挡下大半,仍有漏网之鱼飞进车厢,扎破了早先准备好的鸡血囊。
马车底下有鲜血渗出。
裴霜心里有数,谢陵却浑然不知,担忧裴霜的危险,分神去看马车上的情况,袁二抓住他走神的机会,直刺他胸前。
“小心!”裴霜急呼,飞身跳下马车,一脚踹在袁二肩头,虽然动作极快,改变了袁二的剑尖方向,毒刃仍划破谢陵手臂。
谢陵伤口涌出的血瞬间变得乌黑!
众人一拥而上制住袁二郎。短短几息之间,谢陵已觉头晕目眩,半跪于地,以剑强撑。
葛语风和白小昀即刻朝着发出暗器的方向追去。
裴霜慌忙扶住谢陵,满面急色。
霍元晦箭步上前,撕下衣摆布料,迅速扎紧谢陵伤臂上端:“帮我拉紧,越紧越好!”
两人各执布带一端奋力勒紧,黑血仍不断渗出,甚至泛出诡异绿光。
裴霜急问:“怎么办?看得出来是什么毒吗?”
旁边袁二已经被温远扯下面巾,哈哈大笑道:“那是剧毒,见血封喉,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他!黄泉路上,有谢陵作伴也值呀!哈哈。”
霍元晦阴沉着脸,给谢陵口中喂了几颗丹药:“不要调息,此刻越是运功,毒素扩散越快!放松身体。”
霍元晦拔高声调,话语清晰掷向袁二:“什么见血封喉,不过是区区孔雀胆罢了。”
“我保证,你的黄泉路上,只会与鬼差为伴。”
袁二虽深信太嘉之言,可见霍元晦如此笃定,心下也不由动摇起来。
“你……你绝无可能解此毒……”
霍元晦懒得与他多费口舌。取出金针,手法如电,接连刺入谢陵周身几处大穴。谢陵猛地吐出一口乌黑淤血,面色顿时好转许多。
裴霜喜道:“有效!继续!”
这一幕却给了袁二沉重一击。不……不该是这样的!
温远的声音如鬼魅般在他耳边响起:“袁二郎,随我去大理寺走一遭吧!”
袁二被人粗暴拖行,眼中的希望一点点熄灭。他又失败了……父亲绝不会救他,他注定被舍弃,唯有死路一条……
葛语风和白小昀恰此时回来,摇摇头:“没追到人。只看见个黑影,那人武功极高。”
“先不管那人。”裴霜捡起一枚掉在地上的飞镖,飞镖呈现风车状,与在冲霄山庄见过的那枚一模一样。
被拖走的袁二凄厉的喊叫回荡在密林之中,而谢陵也终于支撑不住,晕倒在裴霜肩头。
裴霜急问:“怎么回事?毒不是已经解了吗?”
“没那么容易解。把他安置在马车上带回去。”霍元晦语气沉重。
“你方才是在虚张声势?”
霍元晦未直接回答,只道:“确是孔雀胆无疑,却是十倍浓缩之毒。若非只伤及臂膀,他早已毙命。现下我只能以金针封住他心脉,暂缓毒性蔓延。若要彻底解毒……”
承恩侯府,谢陵被躺着送回来。
谢江此时正在军营,并不在府中。管家谢忠惊慌失措地迎上来:“六郎这是怎么了?”
“中毒了。”裴霜言简意赅。
“快!取侯爷令牌速请太医!”谢忠连忙吩咐下人,又急遣人去军营寻谢江回来。
谢陵面色发白,安静地躺在榻上,仿佛只是沉沉睡去。
“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家六郎怎会受伤?”
“是……为了帮我受的伤。”裴霜心下愧疚。
“女郎是?”谢忠询问她身份。
“镜衣司副使裴霜,”裴霜答道,又引见,“这位是大理寺霍寺正,通晓医术,六郎的毒暂由他控制。”
“多谢霍大人。”谢忠谢过,也想起了裴霜就是谢陵当街问名字的那位娘子,他倒是不怀疑裴霜话的真实性,谢陵本就是这般爱揽事逞能的性子。
谢忠拱手问:“我家六郎什么时候能醒?”他看谢陵不似寻常中毒状态,还以为不严重。
霍元晦话语微滞:“……尚未可知。”
“未可知是何意?莫非伤势极重?”谢忠这才真正紧张起来。
“暂时性命无虞,但若要苏醒……除非有养神芝。”
“养神芝,那是什么东西?”
谢忠见霍元晦太过年轻,心下对其诊断略存疑虑,委婉道:“霍大人所言药材老夫未曾听闻,不若等太医来了再一同参详?”
霍元晦知道他不信任自己,也无所谓。
不多时,太医便被府中仆从几乎是架着请了进来。
“哎哟,慢些慢些!老夫这把骨头都要被你们颠散了!”
“刘太医您多担待!实在是我们六郎等着救命啊!”谢陵平日待下宽厚,此刻仆从们也个个心急如焚。
刘太医进屋时官袍皱乱,扶着额抱怨:“谢六又惹什么事了?成日不是这儿伤就是那儿痛,老夫倒成了他专责的大夫了!”
这位太医明显与谢陵是老熟人了,这些年来谢陵闯祸受伤,回回都是刘太医来看诊。
谢忠忙拉他近前:“小子们多有得罪!刘太医快瞧瞧六郎吧,他这中的究竟是什么毒?”
刘太医神色一肃,趋前看向榻上,只见谢陵唇色尽失,气息奄奄。
呀!这回是真出事了呀!
刘太医快步上前按住谢陵脉门。指下脉象越探越是心惊,眉头越皱越紧,把完一手又急换另一手。
谢忠从未见过刘太医这样紧张的神色,想起霍元晦的话,内心忐忑起来:“刘太医,到底怎么样?”
“别吵!”
谢忠不敢多话了。
刘太医注意到谢陵周身大穴所刺的金针:“这是哪位大夫下的针?”
“莫非……有何不妥?”谢忠急问,看向霍元晦的眼神顿时带了几分审视。
“非也!若非此人施救及时,手法精准,谢六早已命丧黄泉!”刘太医捋着花白胡须叹道,“他怎会中如此凶险的孔雀胆之毒?”
“那能解毒吗?”谢忠心凉半截,孔雀胆的毒性他当然有所耳闻。
“若是寻常孔雀胆尚可一试,然此毒不知经何法炼制,毒性竟猛烈的十倍有余!先前那位大夫金针封穴之术极为高明,便是我在场,也未必能做得更妥。”刘太医语气渐沉,“能保住性命已属万幸,但……恐怕会一辈子昏迷不醒。”
“什么?!”裴霜与谢忠同时惊呼。
裴霜急看向霍元晦,见他缓缓点头,心直往下沉。
谢忠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抓住霍元晦的衣摆:“求霍大人救救六郎!他还这般年轻,岂能就此躺一辈子!您说的养神芝何处可寻?纵是上天入地,侯爷也定能取来!”
““养神芝!对了,老夫怎忘了此物!”刘太医从谢忠举动中猜出施救者正是这位霍大人,“养神芝确有延年解毒之神效,或真能救谢六一命。”
“刘太医您知道,哪里能采到此药?”
“养神芝生于长陵山之巅,乃西陵国圣物。”
长陵山是西陵守国的天堑,西陵易守难攻皆因此山,更是西陵人世代信奉的神山。
刘太医继续道:“养神芝只供西陵皇族使用,这些年来,也仅向我朝进贡过两支。””
“如此说来,岂非只有宫中才有?”谢忠眉头紧锁。
“本侯这便进宫面圣求药!”一道沉厚有力的声音穿透房门,谢江一身戎装为卸,大步踏入室内,目光落在爱子苍白的脸上,满是心疼。
谢江摸了摸谢陵的头,转身道:“本侯这就去更衣面圣。”
“谢侯爷且慢!”刘太医忙道,“我的话还没有说完,西陵确实给我朝进贡过养神芝,但早在先帝在时,就已经被用完了。”
众人的心一下子又跌到谷底。
裴霜蹙眉问道:“如此说来,岂非只能亲赴长陵山采摘?”
霍元晦很快给出回答:“养神芝数十年方得成熟一支,因其药效神异,历来不乏冒险入山偷采之人。如今长陵山已由西陵皇家卫队严加看守。眼下恐怕唯有西陵皇室秘藏中还存有少许。”
屋内顿时一片沉寂。毕竟是西陵国圣物,就算是皇帝想要,人家也不一定愿意给。
“难道六郎……就只能这样躺一辈子了吗?!”谢忠扑到谢陵榻前,泣不成声。
谢江只觉心口阵阵钝痛,手撑床沿缓缓起身:“谢忠,更衣。”
裴霜问:“侯爷打算去哪?”宫中既无此药,又能去何处寻?
“进宫。”谢江转头回答她,目光落在裴霜脸上时却骤然怔住。他刚才一心都在谢陵身上,倒是没有好好看过她的模样。
那酷似故人的眉眼……怎么会……
他不由脱口问道:“女郎可是姓徐?”
裴霜垂眸抱拳:“下官姓裴。”心里暗惊,谢侯怎会有此一问?
难道他察觉了什么?
“裴……”谢江眉头愈紧。不该是裴啊……
霍元晦适时开口,打断他的思绪:“侯爷进宫,可是想请陛下向西陵卫王开口?”
“是,你所料不错。”
眼下正值西陵来朝,此次送年礼,西陵王特意让自己的三儿子领头,也就是西陵卫王。
“西陵此来不仅是岁贡,更是为了求娶公主。陛下并不愿意嫁女,此时不好向西陵开口。”
两国邦交,西陵求亲合情合理,但皇帝膝下仅三位公主,个个视若珍宝,岂忍她们远嫁?且当下并非战时,大晟占据主动,拒婚本无不可。
然若此时转而求取圣物,便成了大晟有求于人。
想要人家的东西还不想满足人家的要求?天底下没有这样的好事。
谢江亦不愿令陛下为难,但为救爱子,沉默良久终道:“总须一试。无论如何,此事须先禀明陛下。”
要是私下会见卫王,怕是要被有心人抓住小辫子,参他一本。
谢江转向刘太医:“刘太医,我儿……尚能支撑多久?”
“霍大人医术高明,六郎三月内性命无虞。然若逾三月……纵有养神芝,只怕也回天乏术了。”
“本侯明白了。”谢江心中已有计较。
他郑重谢过霍元晦后,便匆匆进宫面圣。
霍元晦轻声道:“本官告辞,若养神芝有消息,还望来大理寺知会我一声。”
“若有需相助之处,尽管开口。”裴霜亦道。
“霍大人留步。”刘太医忽然叫道。
霍元晦驻足:“太医还有何指教?”
刘太医道:“不知霍大人师承哪位高人?老夫行医数十载,此等针法却从未在哪部医典中见过,看似奇诡,却恰对症候。”
酒师父一开始学的其实是毒经,后转攻医道,然其医理与正统大相径庭,中医讲究中庸,调和,他却不然,喜欢剑走偏锋,通俗点来说就是有点邪性。
很多治疗的手段,太医院的太医是决计不会用的。
霍元晦不知他看出来了多少,只能搪塞道:“师父已仙去数年,并非什么有名的医者。至于针法,都是他自己琢磨的,野路子而已,比不得您。”
“不不,能活人济世便是好医术。”
“大理寺尚有要务,下官先行告辞。”霍元晦恐言多必失,及时抽身。
袁二被抓后,最先行动的却是平西侯袁伯洪。
他当机立断舍弃了这个儿子,表示对儿子追杀曾述的事情毫不知情,甚至在大理寺演了一出大义灭亲。
“温少卿,犬子犯下大错,该如何判决,本侯绝无半句怨言!”
他大义凛然的模样,不知情的人看了还真有了几分动容。
而袁二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一力承担了所有罪责,将追杀曾述之事全然说成私人恩怨,绝口不提密信的事情。
从袁二半真半假的交代之中,众人也终于拼凑出了真相,明白了断脚与碎骨的来源。那日他们杀了“曾述”后,便想找个地方毁尸灭迹,毕竟曾述是朝廷官员,他的尸体让人发现到底不好。
于是袁二想到了俞十二瓷器工坊里的瓷窑,把人烧成灰,不就是最好的处理方法吗?
但处理尸体的那人手脚不是很利索,瓷窑太小,不得不分尸放进去,而在封窑烧尸体的时候,竟遗漏了一只断脚未放入。
还有,瓷窑温度虽高,但烧完后并不是向他们想的一样完全成了灰,还有碎骨与骨粉。
他们只能把一部分骨粉拌入瓷土中,碎骨与断脚找了个地方掩埋,本以为这般微末之物无人留意,岂料天网恢恢,终是败露。
谢江那边尚未传来任何消息,反倒是彭宣先带来了新的动向。
“谢陵受伤之事居然与你们有关系,他怎么掺和进来的?”彭宣问。
“以后再和你解释,先说重点。”裴霜问,“谢侯爷求药……不顺利?”
“这不明摆着么?陛下膝下三位公主,二公主与三公主尚未及笄,若要和亲,必是大公主首
选。然大公主乃中宫嫡出,纵使陛下首肯,皇后也绝不忍爱女远嫁。”彭宣叹道,“别人家的儿子和自家的女儿,要是你,你怎么选?不过嘛,也并非全无转机。”
裴霜沉默了。
对皇帝来说,这确实是个难题。
“寻常和亲不都是从宗室选择女子,怎么这次一定要皇帝亲女?”
“此乃西陵之意。卫王正值盛年,又以正妃之位相聘,若非皇帝亲女,恐显我大晟诚意不足。”
裴霜心直口快:“没诚意不和亲不就行了。”
彭宣:“两国邦交又不是村头说亲,西陵自二十年前被打退折损了十万主力军队,这些年低伏做小,也在休养生息,早就蠢蠢欲动了。若是拒婚,难保其不借此撕毁盟约。”
其实撕毁盟约之事在历史上并不少见,随便一件小事都可以成为开战的借口。
“我大晟还怕打仗?”裴霜对自家的兵力还是有信心的。
“若是霍将军还在,自然是不怕的。”说这话时,彭宣往霍元晦那里看了一眼,见他神色如常,才接着说,“如今是有兵无将,虽说有成国公在,可他比起霍将军,还是逊色许多。而且三年前南楚的公主嫁入西陵皇室后,接连生了两个儿子,近日西陵皇帝后病重,这继后之位明晃晃就是南楚公主的。若开战,恐遭西陵与南楚南北夹击。”
“若我记得不错,卫王应是当今西陵皇后所出?”霍元晦忽然道。
“你记得不错。”
他缓缓笑道:“如此看来,他求娶嫡公主之事倒是有了缘由。”
西陵未立太子,南楚公主之子年岁虽幼,来日未必不能角逐东宫。卫王欲争储位,也需寻求强有力的外援。
“听起来这位卫王,是不希望打仗的。”裴霜迅速抓住关键。
“卫王主和,西陵丞相主站,而且西陵皇帝乃好战之人,近日传来的消息称,其态度已有所松动。”
昔年大晟与西陵两场大战,皆由西陵挑起。若非霍珩最后一战重创其主力,恐等不到这二十年太平。西陵表面臣服,实则狼子野心,从未真正息战。
“那这婚,还拒吗?”
当今皇帝应该也是不希望开战的,能有和平日子过,谁想打仗呢?
“所以徐相一力主张嫁女。”
裴霜微露讶色:“大公主可是徐相的亲外孙女!他也舍得?”
“不,这正是我方才所说的转机。”彭宣神色稍缓,“徐相主张出嫁的并非大公主,而是宜城公主。”
见二人面露疑惑,他又解释道:“宜城公主乃先帝幼女,正值妙龄。”
先帝寿数绵长,子嗣众多,晚年还得了两个女儿。
霍元晦立刻会意:“徐相这是要钻个空子?西陵只言求娶皇帝亲女,却未言明是当今陛下之女。”
“此计甚妙,两全其美。”裴霜颔首,稍舒一口气。若和亲可成,求取一支养神芝应当不难。
“正是!徐相真可谓老谋深算。”彭宣欣然笑道,“每逢他在时,我伺候陛下时都轻松不少。”
“徐相今年也该近花甲之年了吧?他……身体可还康健?”裴霜端茶的手微微一顿,面上掠过一丝淡愁。
彭宣看她一眼:“他老人家身子骨硬朗得很,与廖相争执时中气十足。”
旁人或许未觉,霍元晦却立刻察觉她的异样:“你若与蕊姨想见见他,可寻耿指挥使设法安排。”
裴霜却摇头:“不必了。”
亲人近在咫尺却不能相认。裴蕊娘父母早逝后,一直寄居舅父徐崇家中,直至出嫁。当年那场风波虽未令徐崇丢官,却也让他被贬外放,蹉跎数年。幸而先帝不算昏聩到底,终将他召回,一步步擢升至左相之位。
裴蕊娘虽从不言说,却常凝望某个方向出神。裴霜问了郦凝枝才知母亲心事,那是徐府的方向。
她曾提议带母亲去看看,母亲却道:“知他安好便足矣。你我身份,只会徒增他烦忧。”
“总会有机会的。”裴霜语声郑重,“终有一日,我与娘亲定能光明正大立于他面前。”
霍元晦闻言,目光亦随之坚定,他握了握她的手,暗自下定了决心。
天气愈发冷了,树枝光秃秃的,鸟儿们早已南飞寻了温暖的地方过冬去。清晨的草上凝了一层厚厚的白霜,直到太阳出来才慢慢消失。
“盛京这天儿说冷就冷,当真与青梧不同。”裴霜搓着手进屋,说话时呵出团团白气。
屋里四周都点了炭盆,她赶紧过去烤火,驱一驱身上的寒气:“不过你这屋倒是比青梧的时候暖和。”
“南北方筑屋之法迥异。此地墙体更厚,更能存住热气。”霍元晦慢条斯理解释。
他身上穿着件素色交领长袍,外罩墨绿色暗纹旋袄,袖边上滚了兔毛,脖子上围着短貂毛活领子,红色系带挽作蝴蝶结,两条长穗垂下来随动作轻摇,更衬得他面如冠玉。
初晨起来就能看见如此美男,裴霜心情大好。
她笑着凑过去,伏到案上看:“写什么呢?今日不是休沐吗?温少卿还要派活给你?”
裴霜又看到他是在写奏疏:“你不是在处理公务?”她面色严肃起来,仔细看起奏疏内容来。
霍元晦并没有拦她的意思,待她看完内容,神色凝重,一把握住他的手腕:“你写这个做什么!”
忽然被攥住手,狼毫在奏疏上拉出长长一条墨痕。
他搁下笔,半是无奈半是宠溺:“别闹,这下又得重写了。”
“你写这个做什么?!”裴霜又重复了一遍问题,语气更重。
霍元晦知道躲不过去,直视她:“葭葭,你知道我要做什么。”
裴霜抢走奏疏:“不,我不许!”
“葭葭,只有这个办法了。”
“还会有别的办法,酒师父马上就带着黄和德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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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这个案子就算结束了,下一个案子开始
换公主这段剧情用了《甄嬛传》里的梗,不过不是关键剧情,只是要引出下面的事情
第134章
“黄和德知道多少我们尚不可知,我们尚未可知,岂能将全部希望押于一人之身?”霍元晦语气沉笃,“若是他知道的都是无用的消息呢?若是他又出什么意外呢?密信不知是否还在,我们对幕后之人知之甚少,唯有此法,方能引蛇出洞!”
“所以你就打算用自己去当这个诱饵吗?”裴霜目光如炬,直直逼视。
霍元晦奏疏上写的是关于河运改海运的举措,既然两方争执不下,那便娶折中之法,不必一下改成海运,可以海运为主河运为辅。在河道淤堵的情况下选择海运,其他地方仍旧沿用旧制。
且海运要有试点州府,有成功案例,才能给海运增势。
条分缕析,利弊分明。
这样一份奏疏,恰搔到皇帝痒处,再妥帖不过。
“你要知道,你这份奏疏呈上去,一下子就会变成众矢之的,成为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裴霜情绪激荡,“甚至招来杀身之祸!”
朝堂上的针锋,看不见血,并不代表不会流血。
“可也唯有这样,才能把盛京的水搅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