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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家有女捕(探案)by司马兰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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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英殿内,裴霜终于得见天颜。早在许多人口中,她便听过无数关于当今圣上的事迹,从彭宣口中,从霍元晦口中,从她娘口中。
她一直在想象皇帝是个什么模样,或威严,或沉肃,或宽厚,或智慧,皇帝的形象已经在她心中变换了千百个模样。
然而真正见到的那一刻,她仍心头微震。
皇帝身着玄色圆领袍,初看略显朴素,细瞧方能辨出衣摆处精致的金色暗龙纹。他端坐案前,正专注批阅奏章,周身仿佛笼着一层柔和光晕,书卷气十足。
若在寻常地方遇见,大抵会以为这是位名满天下的儒士,而非九五之尊。
三人静立殿中,不敢有丝毫多余动作,亦不敢发出声响惊扰圣驾。
裴霜低着头,低垂这眼,视线把殿内左右扫了又扫。
侍奉笔墨的黄公公轻声禀报:“陛下,彭掌使带人到了。”
熙元帝缓缓搁笔,抬眸望向殿下三人。三人这才动作,齐声下拜:“臣裴霜/霍时/彭宣参见陛下。陛下万安。”
“免礼平身。”熙元帝的目光紧紧落在殿下一身赤红飞鱼服的身影上,语气中似乎带着几分欣然,“你,便是裴霜。”
裴霜心头微紧,不知陛下为何独独点她的名。但三人中唯有她是初谒天颜,圣上心生好奇也是自然。
她上前两步,再次敛衽为礼:“臣裴霜,参见陛下。”
“既已免礼,怎又行礼?”熙元帝轻笑。
裴霜连忙放下手臂:“谢陛下。”心下暗忖,这位陛下倒颇有几分随和诙谐。
入宫前,霍元晦与彭宣轮番宽慰她不必紧张,却都比不过熙元帝方才轻松一语,听见他声音的那一刻,她的心竟莫名安定了下来,连自己也不知缘由。
“德清可没少在朕面前夸你,说得简直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今日总算得见真人。”熙元帝目光在他们身上流转,含笑颔首,“果然眸清神澈,幽兰自芳。”
“陛下谬赞。”裴霜刚安下的心又提了起来,这措辞,听着可不像是形容一位臣子啊!
果不其然熙元帝下一句就是:“德清看上的人确实不俗,你们打算何时成亲呀?需不需要朕为你们赐婚?”
霍元晦:!!!
彭宣:???
裴霜:?!?!
三人齐齐被皇帝这句话惊住。彭宣顿时感到另外两人投来的目光几乎要将他刺穿,那眼神明晃晃写着:
你特么地都对皇上说了什么?!
彭宣慌忙出声:“陛下,您误会了!臣与裴霜唯有同僚之谊,绝无男女之情啊!”
霍元晦同时拱手回话:“陛下,裴霜实为臣之未婚妻。我二人已于前日交换庚帖,定下婚约。”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份文书,双手奉上,“婚书在此,请陛下过目。”
熙元帝微微睁大了眼睛:“呈上来。”
立刻有小黄门上前接过,转由黄公公查验无误后,恭敬奉至御前。
这婚书一掏出来,惊讶的何止是皇帝,裴霜与彭宣同样愕然。
彭宣忍不住与他低语,声音从牙缝里飘出来:“什么时候的事情?!居然没通知我?”
“前日刚定。此事乃我二人之事,只需我娘与裴姨点头便可。”霍元晦低声回应,语气坦然。
不得不说,霍元晦行动确实迅捷。虽长陵山之行未能成局,他却丝毫未忘裴霜答应定亲之事,迅速把郦凝枝与裴蕊娘拉到一处,当场签下婚书,并加急送往京兆府登记在册。
霍元晦这话让彭宣听得心口发酸,他捂着胸口感慨了会儿。
重色轻友!
裴霜震惊的却是——他居然随身带着婚书!这到底是什么癖好?
她用力闭了闭眼,五官都快皱到一起,只觉得脸上发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可惜皇宫修得严丝合缝,半条缝也没留给她。
熙元帝仔细端详着婚书,目光在文书与霍元晦之间来回逡巡,抿唇不语,似在思忖。
“这门亲事,可是你自愿许下的?”熙元帝问道。
“是,臣心甘情愿为霍家妇。”虽然有点丢脸,但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霍元晦悄悄翘起唇角。
熙元帝轻哼一声:“看来倒是朕乱点鸳鸯谱了,原来元晦才是你的如意郎君。”他转向霍元晦,语气郑重:“元晦,既已定亲,往后须得珍之重之,莫要辜负她。”
霍元晦肃然回道:“臣自当爱她护她,敬她惜她,今夕何夕,唯此良人。”
裴霜看他,耳根泛起红来,这厮也太大胆了些!有时候真敬佩他说情话不脸红的能力。
只盼陛下别觉得太肉麻才好。
连彭宣都忍不住搓了搓胳膊,暗叹:真没看出你竟是这样的霍元晦!
“哈哈哈,”熙元帝笑声朗朗,并未见怪,“元晦真情昭昭,朕心甚慰。”
裴霜神情稍松,陛下这是被和亲之事刺激到了?近来怎如此关心他人姻缘?
婚书被黄公公交还给霍元晦,黄公公过来时,笑眯眯的,还调侃了句:“这么重要的东西,霍大人可收好了。”
“谢公公提醒。”
熙元帝再度开口,仍是问裴霜:“婚书上写,你先父早逝,由母亲抚养长大,自幼居于青梧?”
“是。”裴霜垂首作答。
熙元帝眼中掠过浓重的怜惜,目光仿佛透过她,望向某个遥远的身影。可惜裴霜低着头,没看见。
他还欲再问,黄公公上前添茶时,茶壶嘴不慎碰在杯沿,发出一声轻响。黄公公立时告罪:“奴才失仪。”
瓷器的清脆碰撞声让熙元帝蓦然回神,敛起情绪,沉声道:“朕今日召你前来,是为宜城公主自尽一事。哎,也怪朕对幼妹们关怀不足,至少……该问一问她的意愿。此事本是西陵无礼,我晟国公主,岂容他们说来娶便娶?”
自尉迟辉那番暗藏锋芒的话语之后,熙元帝心中一直梗着一股郁气。纵使如今朝中缺乏能征善战的将领,但至少还有“九甲七星阵”可倚仗。
九甲七星阵乃霍珩所创,战场上攻无不克,也正是凭借此阵,西陵才安分了这许
“西陵如今所恃,不过一个安神庆罢了。”熙元帝语带忿然。
裴霜面露不解,霍元晦低声为她解释:“安神庆乃西陵丞相之甥,年未及冠,却用兵如神,已令西域诸多小国臣服。”
“原是得了天赐良将。”难怪她说最近西陵怎么开始莫名奇妙挑衅,良将可遇不可求。
“良将?呵,不过一黄口小儿。”熙元帝嗤笑,“若论良将,谁又能与当年的霍……”他话音戛然而止,生生将后半句咽了回去。
裴霜心下暗忖:与霍珩比肩么?
可晟国今日之局面,又何尝不是自作自受?
“罢了,不提这些。”熙元帝挥袖,“当务之急,是妥善处置宜城一案。”虽心有不忿,但既然答应了和亲,眼下确是晟国理亏。
裴霜问:“宜城公主既是自尽,此案,似乎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吧?”难道要说公主病逝,可这样也没有必要叫她来吧?
熙元帝微微挑眉:“若只是寻常案件,朕又何必特地召你前来?”
“裴卿,也让朕看看你的真本事。此事须得妥善处置,务必要给西陵一个满意的交代。”熙元帝将令牌递出,“此案朕特许你们权宜行事,可随意出入任何地方,包括宫禁。”
这分明是给她丢来了一个烫手山芋。
几人郑重接过令牌。熙元帝面露倦色,摆手道:“朕乏了,退下吧。”
他们放轻脚步,躬身退出延英殿。

第137章
“这差事可不好办呐,稍有不慎,便是两国交恶的局面。”彭宣摩挲着下巴,沉吟道,“陛下怎会想到将此案交予你?他就这般信得过你?”
裴霜淡然一笑:“说不准正因我无足轻重。若真到了无法转圜之时,大可治我一个办事不力之罪,推出去给西陵,岂不也算是个交代?”
彭宣连连摆手:“不不不,陛下绝无此意!”
“她说笑的。”霍元晦温声道。
“哈哈哈,你还当真了?”裴霜抱臂挑眉。陛下若真要寻个替罪羊,推她出来恐怕还不够分量。
“姑奶奶,你可别吓我了。”彭宣左右张望,压低声音,“这等话,往后还是莫要再提。保不准什么地方就藏着陛下的耳目。”
“连你也要防着?”裴霜看向他。
彭宣苦笑:“镜衣司内部亦会互相监察,皆可匿名举发。不知多少双眼睛正盯着我这位置呢。”
裴霜蹙眉。难怪她总觉在镜衣司时,似有许多目光如影随形。原以为只是同僚好奇,却不想竟持续这般久,原来还有这等规矩。
“呀,倒忘了与你细说。”彭宣后知后觉地一拍额角,“往后言行都须谨慎些。”
裴霜对这般监视颇不以为然:“内部人心不齐,何以长久?”
彭宣叹道:“谁说不是呢?这都是先帝时立下的规矩,旧制……不可轻废啊。”
“陋习便该废除!”
“嘘——”彭宣慌忙四顾,几欲去捂她的嘴。
裴霜却笑出声:“怕什么?即便传入陛下耳中,我也是这番话。陛下是明君,自然明白我说得在理。”
霍元晦颔首应和:“葭葭所言极是。”
彭宣说不过他们两个,索性闭嘴,不过他也盼着能有这么一天。
“我们直接去永福坊吧。”裴霜对霍元晦说道。陛下既让他们查案,或许真发现了什么蹊跷,只是想看看她的能力。
裴霜又问:“宜城公主的遗体现在何处?”
霍元晦答道:“暂安置于十王宅的冰室之中。按律,公主玉体须由宫中嬷嬷验看,外人不得擅动。”
彭宣插话:“我还得去驿馆盯着西陵人,便不与你们同去了。”
“你既路过镜衣司,劳烦替我唤语风过来,顺便让她将我的工具箱带来。”裴霜请求道。
霍元晦立刻察觉她的意图:“你想剖验公主遗体?只怕不行。皇室中人遗躯,官府仵作无权验看,更何况剖验,非得有陛下特旨不可。”
“才得的令牌,你便忘了?”裴霜提着那枚金灿灿的令牌在他眼前一晃。
霍元晦轻挑眉梢,唇角浮起浅笑:“是我疏忽了。陛下……正是此意。”
马车缓缓驶入主街,彭宣中途下车。裴霜与霍元晦继续前往十王宅。
十王宅仍是先帝时期所建。当年先帝兄弟众多,初登基时皇位未稳,恐诸王结党营私,便将他们尽数安置于此,由宦官统一管辖,实为一番“优雅的软禁”。
谁料这番争斗未现于先帝兄弟之间,反倒爆发于他诸位皇子之中。
后来又扩建了“百孙院”,未出嫁的公主也都住在这儿,皇子、公主并非混住一殿,而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立的居所,整个“十王宅”是一个大园区,里面分割成许多个独立的府邸。
公主们大多住在以自己封号命名的院落中,宜城公主便住在宜城院。
行至宜城院,只见院落狭小,陈设简朴,几乎看不出是一国公主的居所。看来在皇家,也免不了分个三六九等。
裴霜一身飞鱼服凛然而至,无人敢上前阻拦。
伺候公主的人也不多,只有两个宫女,与若干个干杂事的小太监,林林总总加起来,不过十几个人,简直比一般富庶人家的女儿都要寒酸。
霍元晦引她行至公主投殒的那口井边:“便是此处了,此前已来看过。”他指着一个地方,“这儿当时留着公主的绣鞋,宫人探头下望,才发现了井中遗躯。”
井沿不高,井口却十分狭窄,一旦掉下去,几无自救之可能。
“衙役曾下井查探,井壁留有抓痕,与公主指甲缝中的青苔痕迹相符。”霍元晦续道。
裴霜认真听着,不时点头,人在窒息之际,确会因求生本能徒然挣扎,这说明公主掉下去的时候,人还是活着的。
“十王宅循宵禁之制,日暮时分正门即落锁,此后仅角门可通行。我们查问过角门守卫,当夜除义阳公主外,并无他人出入。”
裴霜:“义阳公主当晚出去了?她一个人吗?”
霍元晦点头:“不是,带着两名宫女。当夜贺家娘子在家中设宴,邀了几位交好的姐妹嬉玩,在府中投壶、双陆、樗蒲等。也去贺府问过,确有此事,几个女郎一直玩到接近亥时才散,坊内的几个女郎各自回家,外坊的就宿在了贺府。席间并未见异常。”
听来不过是闺中密友的寻常聚会。
裴霜步入公主卧房,见梳妆台上首饰寥寥,细看之下,所留几乎皆是近日为和亲所赐的御制之物,不由蹙眉。
“奴婢含桃/莺桃,见过两位大人。”宜城公主的两名贴身宫女被带至跟前。
裴霜指向妆台,声音凛冽:“公主的首饰都去了何处?你们知道和亲御赐之物皆有特殊印记,不敢擅动,便将公主旧日首饰搜刮一空,是也不是?公主即便薨逝,也容不得你们这般以下犯上!”
含桃与莺桃吓得慌忙跪地,连声辩白:“奴婢不敢!奴婢冤枉!奴婢万万不敢偷拿公主之物!那可是要没入掖庭局的重罪啊!”
裴霜凝神细思,她们是宫女,并非一般卖身的女子,只要到了年纪,是可以被放出去嫁人的。但她们要是犯了错,也会以宫规处置,偷盗皇家成员的东西,更是罪加一等。
她们在宜城院中的生活虽然算不上好,但比起去掖庭局做苦役,当然是现在的活计更好,犯不着做这样的事情。
“说得倒有几分道理。”裴霜语气稍缓,“那你们来说说,公主的首饰为何只剩这些?”
含桃与莺桃探头望去,只见妆台抽屉尽开,里头只孤零零躺着几对不值钱的耳坠和木簪,不由也怔住了。
“这……奴婢们确实不知呀。”
含桃怯声道:“公主的俸禄本就不多,有时还要贴补义阳公主,能留下的体己少之又少。她的首饰……扳着指头都数得过来。其实也没丢几件。”
“含桃说得对,
公主没几件像样的首饰。”
裴霜心头轻叹,一国公主穷成这样也是没谁了,不曾享受天下供养,却要被迫为国牺牲,也难怪心生怨怼。
“既如此,你们仔细看看,究竟少了什么?”
含桃与莺桃左看右看,面面相觑,似都想从对方眼中寻个答案。两人时而蹙眉,时而抿唇,低声嘀咕了好一阵,才不确定地道:“似是……少了一支石榴钗子?”
“对对对,那支石榴钗不见了。”
裴霜拧眉:“你们身为贴身宫人,竟连公主有哪些首饰都记不清?”
两人急忙叩首:“大人明鉴!非是奴婢不用心。我们是一个月前才拨来伺候公主的。那支石榴钗因公主多戴了几回,这才记得。其余不常戴的,实在……实在记不真切啊。”
“一个月前才调来的?那原来伺候的人呢?”
含桃答道:“原来是丝桐姐姐伺候的。哎……她命不好,生了治不好的病,公主怜惜她,特恩准她回家养病,走时还赠了她不少金银首饰。”
“她如今可还在?”裴霜追问。
莺桃摇头道:“不在了。死讯就是公主自尽前一天传来的。公主得知后,情绪很不好,把自己关在房中一整夜。我们都猜,公主或许是受了丝桐之死的刺激,这才寻了短见。”
裴霜继续问:“丝桐与公主感情很好吗?”
“丝桐姐姐五六岁便跟在公主身边,与公主一同长大,说是情同姐妹也不为过。丝桐姐姐病重时,公主还特为她请过太医看诊,可惜终究无力回天。”
裴霜缓缓颔首,指尖在案几上轻叩。她缓步移至书案前,见书架上多是四书五经、文选诗集之类,尤以诗集为最。每一本皆有多番翻阅的痕迹,甚至破损处也曾细心修补。
忽然,她的目光停在一本名为《临仙谷诗话》的书上。与其他旧籍相比,这本书显得格外新净。令她生疑的是,她从未听说过此书。
“此书你看过吗?”文学类的,还是霍元晦更懂一些。
霍元晦捧起诗集,一页页细细翻阅,边看边摇头:“这些诗……恐怕皆出自女子之手。”
裴霜问:“这怎么看出来的?”
“小庭深闭落花天,倦理残妆倚绣帘……”
“欲裁纨扇犹疑夏,未寄寒衣已怯情……”
“急唤阿琼声,笑指小桃红……”
“女子作诗多情感细腻,且纨扇、绣帘、桃红等意象,也多为闺阁所用。”
裴霜翻看了两首,还真是,不是浓重的闺怨情思,便是活泼的少女意趣。
“咦,这首倒别有意趣。”裴霜朗声念道,“小沉三湘亦俊游,彩鸾写韵有高楼。怪来诗思清于水,玉女盆曾借洗头。首句‘小沉三湘’本含清苦之意,却以‘俊游’消解愁绪,透着超脱际遇的豁达。”
“将‘诗思’比作清水,又以‘洗头’之举具象化诗意净化的过程,确见巧思。”霍元晦不吝赞许,目光落向署名处——“落雪山人”。
裴霜手持诗集,书页翻动沙沙作响:“这本诗集应是收集成册后,由宜城公主亲手抄录。”判断这些并不难,与公主遗留的其他手稿比对字迹便可分明。
“诗集名‘临仙谷’,想必便是她们诗社之名。”
裴霜心生好奇:“却不知哪一首是宜城公主所作?”
“义阳公主或贺家女郎定然知晓。”
不过眼下并非追究此事之时。裴霜暂压心中好奇,继续查案。
其他地方没什么异常,等她检查完了屋内,葛语风背着工具箱也到了。
葛语风兴冲冲的:“大人,东西送来了,可以开始验尸了吗?”
裴霜轻轻摇头:“一听说验尸就这般兴奋的,你怕是头一个。”
“能观摩大人验尸,语风总能受益匪浅,自然激动难抑。”如今的葛语风已成了裴霜的“全自动夸夸机”,跟随裴霜的这些时日里,她不仅愈发自信,也更清晰地看到了自己前行的方向。
裴霜却敛了笑意,神色肃然:“语风,你要牢记:每一具尸骸的出现,都意味着一个生命的逝去。我们须对生命常怀敬畏。每一具尸体,都是你的老师。验尸非为逞能争胜,而是为死者言。”
这番鞭辟入里的话语,深深叩击着葛语风的心弦。她郑重颔首:“大人,语风记住了。”
三人随即转往冰室,却在门口遭遇阻拦。
那位宫中的老嬷嬷生着两道极深的八字纹,颧骨高耸,看人时目光锐利严肃,颇显不好相与。
当裴霜提出欲查验公主尸身时,老嬷嬷当即尖声道:“历朝历代公主玉体皆由宫中嬷嬷验看,从未有公门中人插手之理!公主千金之躯,岂容尔等亵渎?”
裴霜不卑不亢:“不许公门介入,是因仵作多为男子。我同为女子,何来亵渎之说?”
那嬷嬷语塞片刻,仍强硬道:“那也不成!规矩不可破。”
裴霜本欲说理,见她如此固执,便不再多言,径直取出那面金牌。令牌缀着金黄流苏,金光灼灼,几乎闪花了老嬷嬷的眼。
她只得退开让行,却一路紧跟着进了冰室,直至公主尸身前仍不肯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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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注释:小沉三湘亦俊游,彩鸾写韵有高楼。怪来诗思清于水,玉女盆曾借洗头——清代女诗人蒋徽,有改动
其他诗句都是我编的

第138章
尸身上覆着白布,葛语风正欲掀开,那嬷嬷忽又尖声阻拦,指向霍元晦:“这位大人身为男子,不得留在此处,须得避嫌!”
“在仵作眼中,男女皆是一般,您这嬷嬷怎地……”葛语风还要争辩,却被裴霜以眼神止住。
裴霜看向霍元晦,他微微颔首,主动退出了冰室。
“这还差不多。”嬷嬷面露倨傲之色。
葛语风小声抱怨:“大人,她也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
裴霜平静道:“我们是来查案验尸的,达成自己的目的即可,没有必要在口舌之争一时长短。”
“知道了。”葛语风答应着,语气还是透着几分不服。
两人开始穿戴面衣与手套,裴霜伸手递给嬷嬷一个面衣:“尸气污浊,嬷嬷还请戴上。”
“不必。这点气味,老身还不放在眼里。”嬷嬷断然拒绝。
葛语风一把夺回面衣,忿忿道:“不用便不用!大人,人家可不领您的情。”
裴霜并未在意,指点葛语风:“掀开白布吧。”
那嬷嬷屏息凝神,一脸等着看好戏的神情,只待这两个女郎见了尸体,怕不是要吓得魂飞魄散!
然而她预想的画面没有出现,裴霜反应平静,只是皱眉:“怎么会这样?!”
葛语风倒是轻呼出声:“这……”不过倒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惊讶。
尸体的大半张脸皮竟
已不见踪影,观伤口形态,显是遭外力撕扯所致。
裴霜看向嬷嬷。嬷嬷叹了口气,眼中掠过一丝悲色:“是底下人捞尸的时候,不小心蹭到了井壁,才成了这样。哼,那些人居然如此损毁公主尸身,已经狠狠惩治了。”
尸身在井中浸泡整夜,表面的皮肤被泡得软塌塌的,极容易皮肉分离,这时候再加上外力一剐蹭,不费力就能掉下一大片来。
对于生前容色娇丽的公主而言,这般模样确令人不忍卒睹。世人皆讲“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那帮受罚之人,倒也不算冤枉。
裴霜开始仔细查验,自头颅至四肢,再及躯干。因井水长时间浸泡,尸身异常苍白,白得森然可怖。冰室中寒气缭绕,丝丝冷意仿佛自尸身散发出的幽怨之气。
嬷嬷盯着裴霜的一举一动,生怕她毁坏公主尸身,但裴霜下手都有数,并无任何可指摘之处。
她暗自松了口气,转而重新审视起这位女镜衣使。关于裴霜的传言她早有耳闻,今日得见,方知其中几分虚实。
裴霜很快完成了体表查验:“死者女性,年约十五至二十,身长六尺,肤质白皙。左侧腰间有一婴儿巴掌大小的褐色胎记。四肢及躯干可见多处擦伤。眼睑下有出血红点,口鼻内有溺液残留。体表征象符合跳井溺亡。”
“如此说来,表面并无可疑之处?”葛语风提笔记录着。
“体表暂未发现异常,仍需剖验确证。”裴霜说着便向工具箱中的柳叶刀伸出手。
“你竟想剖验!万万不可!”嬷嬷猛地扑过来,按住了裴霜的工具箱。
两人瞬间面对面而立。嬷嬷眼中怒火几乎喷薄而出,嘶声道:“公主千金之躯岂容损毁!绝无可能!”
裴霜早料到她必会阻拦,却未想反应如此激烈,仍耐心道:“令牌您已验看,陛下特许我权宜行事。”
“那令牌是许你进这冰室,可没许你剖验公主凤体!”
裴霜失笑,竟与她咬文嚼字起来。
“两位,既已验完,就请离开。”嬷嬷做了个请的姿势,已然下了逐客令。
葛语风心直口快:“你这嬷嬷好生无理!连陛下都准允的事,何时轮到你在此推三阻四?!”
那嬷嬷上下扫葛语风一眼,见她是个白衣镜衣使,冷哼了声:“老身乃宫正司司正,你当尊称我为庄大人!”
裴霜挑眉。难怪这嬷嬷态度如此强硬,原是内廷女官,宫正司司正乃是正六品。
“原来是庄司正,失敬。”裴霜敛眉拱手,“本官无意冒犯公主,只是职责所在,不得不为。”
“历朝历代,从未有公主凤体需遭剖验之理!即便到了御前,本官也自有分说。”庄司正寸步不让,“若裴副使执意剖验,便请再讨一道陛下口谕来。”
“去就去,等大人请来口谕,看你有什么话说!”葛语风呛声道。
裴霜微撇嘴角。她才出宫不久,若为此事再度入宫请旨,熙元帝会如何看她?是否会觉得她无能?更何况是这般敏感之事,庄司正是算准了她不会去。
“罢了,您既已搬出陛下,我还有什么可说的。”裴霜开始摘下手套,目光始终落在庄司正身上,“语风,收拾东西。”
“真不验了?”
“嗯,收东西。”
葛语风噘着嘴,满腹不服却也只能咽下。连大人都放弃了,她还能如何?
庄司正紧盯着她们收拾妥当,重新为公主覆上白布,又一路目送她们离去,那姿态简直如同监视,生怕她们反悔一般。
“验完了?”霍元晦一直守在门口,见裴霜额间沁出冷汗,自然取出汗巾为她擦拭。
“霍寺正您是不知,那庄司正有多气人!竟揪着令牌只许通行这一条,死活不让我们剖验!”
霍元晦从她额间轻柔擦至下颌,动作细致:“门未关严,里面的动静我都听见了。”
裴霜安然享受着他的照料,他身上淡淡的墨香传来,闻之便觉心安。
“是不是已经有线索了?”霍元晦嘴角噙着笑,柔声问。
裴霜微微颔首:“虽不能十分确定,但也八/九不离十。”
“真的不是?”霍元晦侧头问。
裴霜摇头:“确实不是。”
“这倒是有趣了。”
一旁的葛语风听得满头雾水。是什么?又不是什么?
这两人又开始了,这般旁若无人地打哑谜,能不能给她这个“笨蛋”稍作解释啊!
然而葛语风并未等来答案,只得带着满腹疑问随他们前往邻院。
义阳公主的院落与宜城公主相距不远。葛语风上前叩门,表明为宜城案子而来后,很快便有宫人引他们入内。
义阳公主与宜城公主乃一母所生,两人仅差两岁,义阳年纪更小些,姐妹二人感情很好,从小相依为命。
院中陈设与隔壁大同小异,透着相似的清简。
裴霜本以为熙元帝择宜城和亲仅是因年岁之故,直至见到义阳公主本人,方悟更深层缘由。
义阳公主容貌确显平常,体态亦颇丰腴,一张圆润脸庞虽瞧着福气满满,却终究失了几分天家公主的明艳姿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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