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家有女捕(探案)by司马兰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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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集曾问她,若徐崇真来追问,该如何作答。
裴蕊娘只淡淡一笑:“那便……告诉他吧。”
这对阔别二十年的舅甥,也到了该相见的时候。
就在耿集即将推门而出的一刻,徐崇哑声追问:“我……能见见她吗?”
“现在还不是时候,您会见到她的。”
“好。”只要人还活着,何愁没有相见之时,徐崇擦了擦眼泪,此生他最大的愧疚,便是对姐姐食言,未能护好蕊娘。
苍天有眼呐,蕊娘还活着。
“你们打算翻案?”徐崇何等敏锐。
耿集没有回答,只是沉默。
但沉默也是一种回答,徐崇喝了一口茶,讳莫如深:“小心陛下。”
耿集眸光于暗处倏然一凛。
贺府之中,贺诗蓉坐立难安,手中绢帕已被揉捻得不成形状。她时而探头张望,时而蹙眉叹息,目光紧锁院门。
终于,贺南溪出现了,贺诗蓉迎上去,却并未与他打招呼,而是直往他身后看,当看见他身后空空如也时,不禁失望道:“还是没找到吗?”
贺南溪摇头。
贺诗蓉急得团团转,跺脚嗔道:“哎呀!她究竟去了何处?真真急煞人了!”
贺南溪屏退了下人,房内只留下他与贺诗蓉两人。
贺诗蓉抓住兄长的衣袖,满面忧色:“哥哥,你说宜城不会出事吧?”
“昨日我已寻遍她可能去往之处,无人见过她。”贺南溪心中亦焦,却不能在妹妹面前流露,只温声宽慰,“我已请镜衣司彭掌使相助。有他出手,定能尽快寻回宜城。”
“镜衣司?镜衣司的人不是正在调查宜城的案子吗?”贺诗蓉担心道,“如果被他们发现端倪,那宜城,她肯定会被抓回去和亲的。”
“我是以寻你贴身侍女的名义相托。宜城脸上的易容非药水不可解,应不会被轻易识破。况且——”贺南溪神色一肃,“眼下已顾不得这许多。若宜城真落入歹人之手,保住性命更要紧。”
贺诗蓉焦躁的心被他的话慢慢安抚,哥哥说得对,宜城的性命更加重要。
想到宜城如今生死未卜,她鼻尖一酸,泪水滚落:“都怪我……我怎能让宜城独自去找你?早知如此,我绝不让她去!”
“这世上的事情谁也不能预料,阿蓉,你不用太过自责。”贺南溪揉了揉妹妹的发顶,既是宽慰她,亦是宽慰自己,“宜城那般聪慧,定能化险为夷。”
“嗯嗯。”贺诗蓉用力点着头,泪珠都被甩飞。
贺南溪才安抚好贺诗蓉,便有下人来通报:“镜衣司彭掌使来访。”
贺诗蓉眸中一亮:“可是有小雪的消息了?”
贺南溪缓缓摇头,心下诧异:“我寻他相助不过一刻钟,未免太快了些。”他隐隐觉出不对,追问,“彭掌使是一人前来?”
“并非一人,还带了两位女镜衣使,其中一位身着红衣。”
贺南溪瞳孔一缩,红衣镜衣使,而且是女子,符合这条件的只有一人,那就是方才与他遥望示意的裴霜。
他怅然一叹:“阿蓉,或许我们需得坦诚相告了。”
贺诗蓉歪着脑袋,没有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贺南溪命下人请彭宣一行前往书房,转而看向妹妹:“阿蓉,你也同去。”
裴霜几人在书房未候多久,便见贺南溪与一粉裙女郎缓步而来。观女郎衣着仪态,当是贺家大娘子贺诗蓉无疑。
裴霜唇角微弯,向彭宣伸出手:“我说什么来着?贺南溪是个聪明人。”
彭宣笑着取出银两,放入她掌心:“是你赢了。”
两人方才打赌,裴霜说他们只要一到贺府,贺南溪就会主动带着贺诗蓉来坦白。
葛语风亦笑:“掌使,早说莫与我家大人打赌了。”
“你这丫头,跟了裴副使后,胆子愈发大了,连我的玩笑都敢开?”彭宣佯怒瞪目。
葛语风却不怕他,吐了吐舌,迅速躲到裴霜身后。
贺南溪浅笑着寒暄:“我才归家,彭掌使便寻上门来,莫非这般快便有消息了?”
彭宣不答反问,目光落向他身侧:“贺少卿不如先说说,这位女郎是?”
此话一出,贺南溪就知道彭宣并没有绕弯子的意思,他介绍道:“这是舍妹诗蓉。”他话音一转,“彭掌使是否也该告知,这位镜衣司副使是?”
裴霜拱手轻笑:“贺少卿既知我乃镜衣司副使,又岂会不知我名讳。在下裴霜。”
“你就是裴霜!”贺诗蓉自兄长身后悄悄探首,眼中满是好奇。
裴霜大大方方让她看,并未因她探究的视线感到不适,反而还与她搭话:“贺娘子是第二个对我如此好奇之人。”
“第一个是谁?”
“义阳公主。”裴霜回答,两人目光相触。
贺诗蓉被她锐利眼神所慑,倒吸一口凉气。待眨眼再看,哪还有半分威慑,只剩温煦从容。
“贺娘子,你怎么了?”
贺诗蓉怔愣得太过明显,裴霜出言询问。
贺南溪往左挪了一步,挡在贺诗蓉面前:“舍妹胆小,裴副使有什么想问的,问我就是了。”
裴霜轻笑:“难道贺少卿也参与了宜城公主逃婚之事吗?”
如此直白的发问,贺南溪神色未变,并未被她惊人之语吓住:“不曾。宜城出逃之事,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那就请贺娘子仔细说说吧。”裴霜声调放柔,语声轻缓,目光诚挚。
贺诗蓉如同被蛊惑了般,徐徐开口:“宜城逃婚,确是我们一同所为。”
她叹了口气:“丝桐是主动提出替宜城死的。”
随即娓娓道出全盘计划,大抵与裴霜推测相仿,只是补充了一些细节。比如丝桐是几日前被义阳带进十王宅,又让人扮做丝桐的样子出去。
丝桐一直在十王宅内藏了好几日,等到她们做好了其他准备,丝桐换上宜城的衣服,跳井自杀,并且为了不让人认出,她刻意以井壁摩擦面容,毁损容貌。
捞尸仆役的失误,阴差阳错间反倒助了她们一臂之力。
而后宜城换上寻常宫装,随义阳离府至贺家。宜城留于贺府后,义阳早已备下一名宫女在府中等候。待夜间义阳归去,神不知鬼不觉便完成了这场偷梁换柱
“然后呢?宜城公主一直留在贺府吗?为什么没有再转移了呢?”裴霜追问,贺府虽然不小,但贺诗蓉一个闺阁女子,行动受限,而且此事必定是瞒着贺家长辈的。
“宜城公主一直留在这儿,不怕被发现吗?”
贺诗蓉瞥了贺南溪一眼:“宜城从未出过远门,也不知该去往何处。我便以药水改变她的容貌,暂时留在我身边,待西陵使臣离去后再作打算。”
裴霜目光在兄妹二人间流转,忽向彭宣问道:“我记得你曾提过,皇后娘娘曾为宜城公主说亲,却被她婉拒,是么?”
“正是。”彭宣点头,却不解她为何突然提及此事。
“皇后娘娘为宜城公主所说的人家,莫非是些歪瓜裂枣之辈?”
“当然不是。”彭宣道,“皇后宽仁,宜城公主与她也并没有嫌隙。她说亲的人家,虽说不上是人中龙凤,却也是青年才俊。宜城公主拒婚后,听说宫中的太妃还与她吵了一架。”
“哦~”裴霜尾音微扬,“那比之贺少卿……又如何?”
贺南溪眼睫几不可察地轻颤一瞬。贺诗蓉反应更甚,一会儿整理衣襟,一会儿摩挲钗环,显是心神不宁。
“啊?”彭宣给她使眼色,人就在面前,这样说不好吧,可惜裴霜并未理会她,气氛一时凝滞。
贺南溪出声打破尴尬:“裴副使不必再出言试探。在下与宜城确已两心相许。”
裴霜眼含笑意扬了下眉,葛语风与彭宣微微瞪大了眼,显然是没想到还能听到这样的八卦。
贺南溪目露欣赏:“裴副使是怎么猜到的?”
“这并不难猜。皇后挑选的人不差,宜城一个没有靠山的公主,放弃这样的婚事其实是很反常的。有什么缘由会让她不昔与太妃吵架也要拒婚呢?答案很简单,就是她有了心上人。”
“公主平素居于十王宅,所能接触的男子除宗亲外本就不多。自贺娘子兴起诗社,贺府便成她常往之地。想来二位是因诗文结缘。”
临仙谷每次诗会后,贺诗蓉都会把诗句给父亲与哥哥品鉴,贺南溪兴致来了也会提笔写上一首,一来二去,二人从诗文中暗生情愫,并且在贺诗蓉的掩护下,开始幽会。
贺诗蓉望向裴霜的目光莹然生光:“裴副使真真厉害!正是如此!外间传您断案如神,果非虚言。”
“贺娘子,传言不可尽信。还有人说在下虎背熊腰呢。”
贺诗蓉掩唇轻笑:“裴副使当真风趣。”
彭宣疑道:“贺兄既与宜城公主两情相悦,为何不上门求娶?陛下断无拒绝之理。”
贺南溪兄妹俩抬头看了眼,一时间并没有说话。
裴霜看出他们为难,缓声道:“陛下那边既无问题,想来症结便在贺家。”
“裴副使说的不错。家父……确不赞同这桩婚事。”贺南溪轻叹,“他属意傅尚书家的幺女。”
气氛霎时凝肃,彭宣忙转开话头:“先不说这些了,宜城公主失踪究竟是怎么回事?还请细细道来。”
第144章
贺南溪道:“那日宜城去驿馆寻我,得知我陪使团外出后,因不知我等去向,便打算在驿馆等候。不料我途中遇见家中遣去请太医的下人,当即折返。待祖母病情稍定,阿蓉问起宜城下落,我方知我们错身而过。”
他言及此,贺诗蓉悔恨不已:“祖母突发急症,我一时心慌,只想着快寻父兄回府,未及深思便让宜城外出寻人……”
裴霜听罢原委,沉吟片刻道:“贺少卿后来可曾去驿馆寻过?”
“自然是有的。”贺南溪答,“我问过驿丞,他确曾见过宜城。只是驿馆事务繁忙,他让宜城在偏隅等候,不知何时人便不见了。他还以为宜城已经找到了我,自行归家了。”
“如此说来,人是在驿馆失踪的?”
贺南溪点头:“可以这么说。但真有人会在驿馆里动手吗?这不大可能吧?而且宜城容貌有所改变,外人看来不过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侍女罢了。”
驿馆里住了西陵使团,但护卫与伺候的人都是大晟的人,实无理由加害一个本国侍女。
裴霜垂眸,转而问起彭宣:“你们那日是几时回的驿馆?”
彭宣眼珠转向上,回忆着:“那日……贺少卿离去后,尉迟辉也失了游兴,我们不久便返回驿馆。”
“不是说日日观歌舞饮美酒,至夜方归么?那日为何这般早回?”裴霜记得彭宣先前抱怨。
“诶,还真是。那天回去得有些早。”彭宣这时才感觉出了些不对,又道,“连玩数日,他兴尽而返也属常理。”尉迟辉早些回去,他也能早些休息,他巴不得呢,又怎会追根究底?
裴霜:“如果说你们很快就回了驿馆,那时候宜城公主会不会还在驿馆中等人?”
贺南溪急道:“裴副使的意思是……彭掌使回驿馆时,极可能曾经见过宜城?”
几人霎时都盯着彭宣,彭宣被这么多人注视颇感觉不自在,缩了下脖子:“我……我没碰见啊。若宜城公主真如你们所言那般模样,又是前日之事,我定有印象。”
裴霜被他的解释说服,彭宣的记性不至于那么差,有特征的人就更好记了。
“我感觉根源还是出在驿馆。”裴霜思忖片刻方道,“德清,你带人查问贺府至驿馆沿街商铺,看可有人见过宜城公主。”
“好。”
她看向贺南溪:“贺少卿,劳烦与我走一趟驿馆。”
“分内之事。”贺南溪拱手应下。
盛京驿馆门外,不仅有官兵守卫,更有身着飞鱼服的镜衣使肃立巡视。
有贺南溪同行,裴霜入馆颇为顺利。甫一踏入,便见后堂院门处立着几名西陵人,正房房门紧闭。
“那是何人院落?”裴霜微扬下颌示意。
贺南溪瞥了眼道:“尉迟将军的居所。门外有人守着,说明他今日未出门。”
“倒真是玩腻了。”裴霜低语一句。
贺南溪唤来驿丞。那是个蓄着短须的中年男子,始终垂首躬身。
裴霜道:“你那日见过一个黑脸婢女,是么?”
“是,小人见过。她当时十分焦急,自称小雪,是贺娘子丫鬟,来寻贺少卿。我告知她贺少卿不在,她急得直打转。”驿丞指向一处角落,“小人劝她莫急,或可等候片刻贺少卿就回来了,便让她在那角落暂候。”
“随后小人就去忙别的事情了,没顾得上她,她什么时候离开的,小人并不清楚。”
裴霜走至驿丞所指角落,见有一张矮凳,旁侧一道门悬着布帘。她掀帘而入,一股油烟味扑面而来:“这道门通往厨房?”
“是的。”驿丞跟着她走过来,介绍道,“那边就是厨房。”
裴霜往里面走去,来到厨房外,此时并不是饭点,厨房里并没有人做饭,只看见两个厨娘在外面一边摘菜一边聊闲天。
裴霜略过她们,往厨房里探头,灶膛中燃着火,有个人正在往里填着柴。墙壁挡住了那人大半的身影,只能从衣衫依稀辨认出应该是个女郎。
“里头是什么人?”裴霜声音清脆。
驿丞忙答:“是灶下烧火的丫头,名唤黑妮。还不快出来拜见二位大人!”
黑妮慌忙撂下柴薪,自灶前起身,满是煤灰的双手在围裙上抹了抹,紧张地攥住衣角,伏地行礼:“见、见过二位大人。”
裴霜语气平和:“不必多礼,抬起头来。”
黑妮依言抬头,贺南溪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时,心头骤然一紧,脱口道:“你……”
驿丞只当他被黑妮的黧黑容貌惊着,连忙赔笑:“大人恕罪,这丫头自小生得黑糙,绝非有意冲撞。”又侧身低斥:“黑妮,还不快向大人赔罪!”
黑妮慌忙垂首跪倒,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奴婢丑貌吓着大人了,奴婢有罪。”
裴霜伸手扶起她,语调转柔:“莫怕,你何罪之有?是贺少卿自己胆气不足,与你何干。”
黑妮受宠若惊,连连摆手:“不不,是奴婢生得黑,惊扰了大人……”
贺南溪定下心神,缓声道:“确非你的过错。裴副使说得是,是我一时失态。”
他心底波澜未平,这个烧火丫头,乍看之下与易容后的宜城长得这么像,区别就是没有下巴上的那颗黑痣。
裴霜温声询问:“黑妮,你且说说,前日午后可一直在厨下?”
不待黑妮答话,驿丞抢先道:“回大人,前日午后她家中嫂子突然临盆,告假回去了,并不在驿馆。”
黑妮连连点头:“是,我嫂子生得急,我赶回去搭把手了。”
“咦?前日午后黑妮你不在?”旁立的厨娘忽然插话,“那灶下烧火的不是你么?”
另一厨娘也疑惑道:“是呀,我分明记得是黑妮烧火……”
驿丞道:“黑妮午后就走了的,她与我告的假,我亲眼看着她离开的。你们怎么会见到黑妮的?”他愣了下,忽然想到什么,拍着大腿道,“你们不会是把贺少卿家的侍女当成黑妮了吧?!”
当初见到宜城时,驿丞也险些认错。可人是他亲眼瞧着离开的,再说细看之下二人五官并不相像,只是肤色一般黝黑。
“哎呦!这么一说倒真有可
能!我说那日黑妮怎么烧火都烧不好了,还跑到前院去了。”厨娘回忆起来许多不对劲的地方。
另一个厨娘也后知后觉地白了脸:“是了是了!当时她还说自己不是黑妮,我只当她想偷懒,还拧着她的耳朵拽回厨房……”
“你居然敢拧她的耳朵!”贺南溪眸中腾起薄怒。
那厨娘吓得扑通跪地,连连叩首:“大人恕罪!民妇当真认错了人,绝非有意冒犯啊!”
裴霜抬手制止:“眼下不是追究之时。”她转向厨娘,目光如炬,"你们除了让她烧火,可还派了别的差事?”
厨娘战战兢兢道:“还、还让她给西陵将军屋里送了饭……”
裴霜与贺南溪心里一紧,尉迟辉!
“然后呢?她送完饭后又去了何处?”
“回来时她瞧着心事重重,收拾完厨房,我们便各自回家了,之后的行踪……实在不知。”
心事重重?莫非是察觉了什么异样?
裴霜蹙起眉尖。宜城公主的失踪竟与尉迟辉扯上关系,此事愈发棘手了。
贺南溪转身就要往尉迟辉的院落冲,裴霜一把拉住他的手臂。贺南溪挣了挣,却丝毫动弹不得,只得被她拽到僻静处,才被松开。裴霜低声道:“贺少卿切莫冲动。”
“我只是……”贺南溪望向那座院落,喉结轻颤,“担心她的安危。”
“我明白。可你静下心来想一想,若宜城公主失踪真与尉迟辉有关,必是窥见了什么隐秘。你此刻去质问他,他可能如实相告?”裴霜试图以理相劝。
贺南溪深吸一口气,五指攥得发白:“宜城那般娇弱,手无缚鸡之力,若真落入尉迟辉手中……”理智告诉他裴霜所言在理,可情感如潮涌,他如何能静得下心?
他控制不住地去想,宜城会不会被尉迟辉杀害了?会不会被囚禁了?
裴霜沉吟道:“我们不妨推演一番。倘使宜城真的在尉迟辉手里。他会怎么做?杀了人之后,尸体怎么处理?尉迟辉与他手底下人的行踪,一直都是在我们的人秘密监视下,他们根本无法运走尸体。所以宜城公主大概率是没有生命危险的。”
贺南溪听她一番剖析,略略定神:“接下来该当如何?还望裴副使相助。”
“贺少卿言重了。宜城公主乃大晟皇室血脉,裴某自当尽力。”真要论起亲疏,宜城还是她姑姑呢,岂有不救之理?
裴霜眸光一沉:“唯有重走她走过的路,重复她做过的事,方能知晓她当日所见所感,究竟发现了什么。”
她唤来黑妮,命她仿照宜城公主那日的行程,给尉迟辉送点心。
黑妮提着食盒过去,被守门的西陵士兵拦下。她将食盒递过去,士兵拎着进屋,不多时便提着空食盒出来交还。
裴霜他们在旁边看完了全程,贺南溪疑问:“似乎没什么可疑之处?”
“再等等。”裴霜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黑妮提着空食盒往回走,忽闻身后有人唤她:“黑妮,黑妮……”
她回头一看,是马夫小戚。小戚满脸堆笑:“多谢你前日替我喂马,若叫驿丞知晓我误了时辰,少不了一顿责骂。”
“喂马?何时的事?”黑妮一头雾水。
“就是前日傍晚,你给那位将军送完饭之后。怎么,这便忘了?”小戚挠着头,暗自嘀咕她记性怎的这般差。
黑妮恍然,正要解释,裴霜与贺南溪倏然现身:“喂马?她替你喂了哪匹马?”小戚吓得一哆嗦,见二人身着官服,不敢多问,忙引他们往马厩去。
他边走边絮叨:“就是那匹枣红马,西陵将军的坐骑。那日我闹肚子,偏偏喂马的时辰耽误不得,幸亏遇上黑妮帮手。”
“晚上片刻不行么?”
“万万不可。”小戚提起这事满腹委屈,“这马性子极刁,非新鲜草料不食,放置超过一刻的干草连碰都不碰。为伺候这位祖宗,我们日日都得去北山割鲜草,踩着时辰喂,还得专人伺候才行。”
贺南溪听底下人抱怨过这件事:“此马名为骨龙,乃西陵名驹。虽饲养苛刻,却是上好的战马。”
裴霜想进马厩,却被小戚拦住:“大人,不能进去,这马性子烈,很认主。”
他们平日里喂草料都是隔着栏杆,是不敢上手牵马的。
“知道了,你们先下去吧,我随意看看。”
小戚还不放心,再三叮嘱:“您可千万别靠近,被马蹄子踢到可不好受。”交代完才与黑妮走开,也不敢离得太远,在拐角处就停了下来。
裴霜抓了把草料喂那骨龙马,骨龙马别开头不吃,裴霜轻笑,还真是不新鲜不吃。
她想摸摸马,手才刚抬起来,那马就跟猜到她的意图似的,退后几步,不让她摸。
“嘿,还成精了不成?”裴霜无奈一笑。
贺南溪双手并拢,手指交叠弯曲成了个手哨,他轻吹一口气,发出短促的一声,声音不大,骨龙马听到这个声音居然抬步走了过来。
贺南溪摸着马鬃,轻声笑:“乖。”
裴霜惊讶:“贺少卿竟然会驯马?”
“我会的不过皮毛。是宜城教我的。”贺南溪抚摸着马毛,“宜城的生母是驯马女,她自小对这个感兴趣,太妃就教了她一些驯马的本事。她身上有一个竹哨可驭马。”
北风轻呼而过,裴霜不由得搓了搓胳膊,天气是越来越冷了,她出门时该多加件衣服的。
倏然,她侧耳,凝神细听。
“裴……”
“嘘——”裴霜示意他噤声。
风又起,撩着她的衣袂,裴霜问:“贺少卿可有听见风声?”
“自然是有的。”
“不,我问的是从地下来的风声。”
“地下?!”
裴霜顺着风声从栏杆边缘绕过去,在马槽旁边停住,她盯着马槽底下的那块青石板,把手掌放了上去。
她感受到了风。
贺南溪虽不明白她在做什么,也学着她的样子把手掌放上去,他惊讶地瞪大了眼:“这里居然是个通气窗?!”
“这里怎么会有通气窗?”贺南溪压低声音。
裴霜目光森然:“有通气窗,说明有通道。”
这驿馆地下有暗道。
那通气窗被黑布遮了一层,若非极细心之人,绝难察觉。
裴霜半蹲身子,仰头望去,只见面前窄道向前延伸,尽头正是尉迟辉的居室。
“这通道……”贺南溪也看出蹊跷,欲言又止。
裴霜却问:“尉迟辉的房间是他亲自选的吗?”
“算是。西陵使团特意交代过,尉迟将军极爱惜战马,时常要亲自巡查马厩,故而安排了这间离马厩最近的屋子。”
裴霜若有所思,贺南溪到现在还是很震惊,驿馆地下竟暗藏密道?这密道存在了多久?他身为鸿胪寺少卿竟毫不知情。
他不敢想象,此事若传到圣上耳中,自己将面临怎样的责
裴霜沿窄道前行,来到尉迟辉屋后。墙上开着一扇后窗,窗纸不厚,隐约可见屋内人影晃动。
她凝神细看,忽见窗框似有松动裂痕。正欲伸手探查——
“什么人!”
窗户陡然被朝两边打开,窗框狠狠撞上窗沿,木制的框被这力道震得嗡嗡作响,要不是做工好,恐怕已经散架。
一柄寒光凛冽的弯刀自窗内探出!裴霜下意识反手抽出九罗刀格挡,双刀相撞,铮然作响。
贺南溪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刀与刀就已经缠斗到了一起,金铁交鸣间,二人转眼间过了十余招。
尉迟辉招式虽不精妙,却凭一身蛮力弥补不足。恰好裴霜最不惧的正是这等刚猛路数,在她看来,尉迟辉的刀法比之斩弯刀尚且不如。
自从在斩弯刀那里吃了亏之后,她苦练身法,如今灵动如脱兔。尉迟辉每一次发力,皆被她借力化力反震回去。
两人打斗声把驿馆中其他人也吸引过来,顿时后院中多了不少人。
尉迟辉左劈右斩,却连那女子的衣角都碰不着,直急得他满面涨红。心头火起,他猛地将全身劲力灌入双臂,霎时间飞沙走石,杀气四溢。他一声暴喝:“哈!”目光锁死裴霜所在之位,全力一刀斩落。
“将军刀下留人!”
这一喊,让刀刃偏了三分,终究也没落在人身上。
裴霜原先所立之处,早已空无一人。
尉迟辉环顾四周,不见人影。
“在这儿呢。”
一道清音自头顶落下。
众人齐齐仰首,只见裴霜足点屋脊,刀尖轻抵青瓦,一身大红飞鱼服在风中猎猎飞扬。北风掠起她额前碎发,她唇边含笑,语带轻嘲:“尉迟将军下手,未免太重了些。”
她微扬下颌,众人随之望向地面。方才尉迟辉落刀之处,黄土裂开一道深达数尺的沟壑,足见其力之狠。
尉迟辉眼中阴鸷未散,周身戾气翻涌。
“你是何人?”他心中纳罕,看她打扮应该是镜衣使,只是镜衣司中何时来了这么厉害的一位女镜衣使。
裴霜足尖轻点,翩然跃下屋檐。
贺南溪忙挤出笑容上前圆场:“这位是镜衣司裴副使。”又拱手致歉,“方才我等为寻人惊扰将军,以致生出误会,还望将军海涵。”
“找人?”尉迟辉眉峰紧蹙,有些不信他的话,“找什么人?”
裴霜接话道:“一个黑脸丫鬟。前日来请贺少卿回府,至今未归。将军可曾见过?”
尉迟辉神色微滞,随即摇头:“没有,本将军不曾见过什么黑脸丫鬟。”
“打搅将军了。”贺南溪再度赔礼,“既然将军没见过,本官与裴副使就去别处找了。”
尉迟辉收起弯刀,转身欲走,目光却仍黏在裴霜手中那柄刀上:“你的刀,很不错。”
刀法也不错。不过这句话太丢人,他自然是不会说出口的。尉迟辉也不愿意承认,自己的武功居然还不如这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小娘子。
裴霜眼风扫过手中九罗刀,唇角微扬:“家师所赠之物,承蒙将军青眼。”
尉迟辉绷紧下颌,留给众人一道冷硬的背影。
“啪啪啪——”清亮的击掌声陡然划破后院寂静。
“妙极!裴副使好刀法!好身段!”
裴霜循声望去,只见一袭白衣男子临风而立,金冠玉带,袖口衣袂皆以金线绣满暗纹,通身透着矜贵之气。
“参见西陵卫王殿下。”她抱拳行礼。男子身份并不难猜,这驿馆中能如此打扮的,除卫王再无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