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家有女捕(探案)by司马兰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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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的天知教还只有五十几人,核心成员不过五六人,黄和德很轻易地就捣毁了这个还只是雏形的教派。只是觉得那教主会的本事挺玄乎——摄魂大法,黄和德见识了摄魂大法的威力,要知道,他们建立教派还不过十几日,就有了这么多的追随者,黄和德深知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裴霜:“你就把这事告诉了那人?”
“是,林庆梁作为中间人,转达了这件事,那人也与我一样,知道奇货可居,若掌握在自己手里,能带来多大的一笔财富。”
为保命黄和德详细地制定了怎么发展教众,用什么话术引得百姓信服,收到钱之后怎么安全转移。
听完黄和德条理清晰又极其有效的方案后,霍元晦都忍不住咋舌:“你还真是个人才,难怪那人不舍得杀你。”
黄和德讪讪:“都是为了活着。”当然,黄和德也没忘了给自己留后手,就是那个谁都不知道的“长老”身份,而且提前就寻摸了好几个替身,就是为了关键时刻用。
没想到还真用上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因为天知教遍布全大晟,黄和德在里面也发展了一些自己的心腹,所以当他收到当年在南江的同僚不约而同出意外时,他知道,那人又开始动手了。
“那你们骗来的银子,都去了哪?”
黄和德抬头:“我开了一家全国连锁的钱庄,只要把钱存入亨通钱庄,凭借飞钱就能在千里之外取钱了。”
“亨通钱庄居然是你开的。”裴霜再次震惊。
亨通钱庄几乎在每个州府都有分号,且财大气粗,存钱取钱都有保障,更有飞钱业务,相当于把风险全部抗下,所以很多商户都喜欢把钱存在亨通钱庄。
霍元晦的话没说错,这老小子是个天才。
“这些年,你们骗了多少银子?”
“记不清了,一百万两?还是两百万两?”黄和德仰头想着,一开始赚到钱之后还有点激动,后来越来越多,钱对他来说就只是账本上的一个数字。
在黄和德的纵容下,天知教在滇州发展的愈发壮大,几乎每家每户都有人信仰天知教。
“记不清了?呵。”霍元晦冷笑一声,“那你记得什么?你的眼里又看得见什么?!因为天知教,百姓生了病不去看病求医,反而只去道观求丹药;因为天知教,农人不事农桑,商人不做买卖,工人荒废手艺,日日祈求仙灵赐福;因为天知教,人人失却己思,活得如行尸走肉一般!”
“你难道看不见滇州城饿殍遍野么?这一切皆是拜你所赐!”霍元晦厉声斥
责,目光如冰,直刺向他,“黄和德,你罪该万死!”
黄和德悔恨地垂下了头,眼里流出几滴眼泪:“我……我……是我的错。”
他在滇州城七年,眼睁睁看着一城沦落,还是他一手促成的。看见被洗脑的百姓,因为信仰天知教倾家荡产,家破人亡时,他也曾后悔过。
可太迟了,他无法停手。
早在二十年前那个夜晚,他就选错了,可他贪生怕死,只能一错到底。
耿集不怒自威:“身负才学,却与恶人为伍,该杀!”
黄和德吓得跪伏于地:“太子妃殿下答应不杀我的!您……您可不能出尔反尔啊!”
若不是还想听他说下去,裴蕊娘看一眼这种人都嫌脏了自己的眼睛。
裴蕊娘冷声道:“起来,继续回话。”
“是是是……”黄和德爬起身坐回椅中,抹了把额间冷汗。
霍元晦:“那些贪污的漕粮,你们是怎么送到粮商的手中的?”
“这……你们怎么知道?”
“呵,好歹查了这么多年,一点儿不知道岂不是太无用了?”
黄和德闭了闭眼,老实交代道:“先转移到我们自己的仓库中,然后会有各地大粮商来提粮,这些粮商怎么联系的我不知道。由大粮商再分散卖给各个小粮商,如此化整为零。粮商们把买粮的钱全部存入亨通钱庄,再拿着飞钱去兑粮,就可避开耳目。”
“真是好手段,你们这些人与搬仓鼠,偷油婆何异!”
黄和德受了骂,也不敢反驳,如同鹌鹑般抖了两下。
裴霜问道:“赤火帮也与你有关?”
“非也,赤火帮与天知教确有合作,是上头那人下令,命天知教辅助赤火帮打探情报。”
赤火帮做的既是杀手买卖,自然少不了情报往来,而天知教正可为此提供便利。
“如此说来,那人亦是赤火帮帮主?”
黄和德略作思索,最终摇头:“应当不是。那位大人日理万机,一个杀手组织,想必无暇亲力亲为。我曾见过一名戴面具的男子,如今赤火帮便归他统领。至于盛京这边,尚有平西侯在打理。”
对于平西侯袁伯洪在赤火帮有参与这事,他们一点儿不惊讶。
“戴面具的男子?未曾见过其真容?”裴霜追问。
黄和德道:“没有。即便私下会面,他亦始终戴着面具。故而我觉得……我应是认得他的。”
此说确有道理。若黄和德不识面具男子,对方便无须遮掩面容。反之,面具之下恐是一张他熟悉的脸。
“那面具男子,有什么特征吗?”
黄和德回忆着:“个头高大,说话时也刻意改变了自己的声调,应该是个中年男子,武功很高。”他顿了顿,眼珠缓慢转着,“哦,对了,他善使用飞镖。一次撞见他处理判帮之人,隔着数十丈,飞镖竟能精准无误没入咽喉。”
裴霜取出上回谢陵受伤时拾获的飞镖递去:“可是此种?”
“不错!就是这种风车形的飞镖。”黄和德点头肯定。
“此乃千机门前任门主为‘千手无常’特制的飞影镖。”角落处,酒师父的声音幽幽飘来。
裴霜讶然:“师父您如何得知?”
“赶路回来时顺道去了趟千机门,找他们门主聊了聊。”酒师父晃着酒杯,语气轻松得仿佛真是去闲话家常。
耿集轻笑:“我记得你和陆千流年轻时不大对付呀,他会轻易告诉你?”
“那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他如今既是一门之主,若再同我计较,岂不显得小肚鸡肠?”
“那是一句‘小肚鸡肠’便能揭过的事么?”郦凝枝冷不丁开口。
裴霜顿时来了兴致,扬眉问道:“什么事呀?”
“他呀,偷喝了陆千流千辛万苦寻来的名酒。那酒本是陆千流提亲所用,被他这一喝,险些误了人家的婚事。”郦凝枝揭起短来毫不留情。
“师父,您这可真是缺了大德。”裴霜啧啧两声,面露揶揄。
酒师父忙辩解:“后来不是赔了他十坛么?他不也娶到了美娇娘?要我说,他们夫妻还该谢我,若非我闹这一出,怎显得出他们情比金坚?”
强词夺理,他向来是有一套的。
眼见话题越扯越远,霍元晦及时开口:“好了,酒师父您还是说说,这‘千手无常’究竟是何人?”
“‘千手无常’这名号,已消失三十多年了。那时就连我,也还是个在山上学武的毛头小子。而千手无常却已成名已久。他善使暗器,尤精飞镖,时人评其出手——只见血,不见镖。此人亦正亦邪,似乎只随自己心意做事。”酒师父又给自己倒了杯酒。
“死在他手上的,有好人,也有恶人。陆千流说,他父亲当年欠了千手无常一个人情,故而为他特制了这批飞影镖。此镖形如风车,以精钢锻造,飞出时如鬼魅贴行,几无可拦截。”
裴霜坐了下来,手撑着脑袋问:“那他是怎么在江湖上消失的呢?”
“不知道。”
“不知道?”
“江湖上每天消失的人那么多,谁又能知道每一个原因呢?或许是死了,或许是厌倦了打打杀杀的日子退隐了……不过从这飞影镖重现来看,他定然是没死的。”
可他又会藏在哪个角落呢?
霍元晦若有所思,转而继续问黄和德:“当年陷害晋国公通敌西陵一事,你知道多少?”
“军中之事我确实不太清楚,”黄和德道,“大概和平西侯有关,他肯定知道内情。”
袁伯洪身为赤火帮在京统领,足见深受幕后之人器重。若他当年未曾参与陷害晋国公,绝无可能获此信任。
“我们的人一直盯着他。自袁二郎入狱后,袁伯洪便闭门不出,所有上门拜访的宾客皆被他挡了回去。”耿集沉声道。
霍元晦眸光微凝:“袁二方才出事,眼下正是风声鹤唳之时。他这般谨慎,倒也合乎常理。”
彭宣:“那该如何是好?干等他动作?若他一直按兵不动呢?”
“不急。”霍元晦眸光沉静,“袁伯洪此人睚眦必报,更何况我们动了他儿子。他对我们必定恨之入骨,无须多久,自会出手。”他语气笃定,“这般心性,他忍不住的。”
“林庆梁与曾述皆已毙命,那我们……”
“什么!林庆梁和曾述都死了?!”黄和德骇然打断彭宣的话。
彭宣冷声道:“正是。故而你还能留得性命,该觉庆幸。”
“那密信呢?密信可找到了?”话一出口,黄和德便知白问,若已寻得,又何需他来?“莫非……是被那人夺去了?”
“密信失踪了。”裴霜道,“密信被林庆梁交给了曾述,我们找到曾述的时候,他已经死了。但可以肯定,那边的人也没有拿到密信。”
黄和德闻言稍微安心了些,没落在那边人手里就好:“曾述此人心计颇深,他一定是把密信藏在了某个地方,一个谁都想不到的地方。”
眉:“你这话说了不和没说一样,既谁都想不到,又如何去寻?”
黄和德却微微一笑:“曾述是聪明人,你们也是聪明人,我觉得,你们会找到的。”
裴霜挑眉:“借你吉言。”能成功找到密信,当然是最好的,但他们也不能把希望全部寄托在密信身上,她转而提议:“我们从亨通钱庄查起。无论如何,既得了银钱,总要用吧,这么大笔的银子全存在钱庄里一动不动,我是不信的。”
“说的有理。”耿集赞同道,“就从亨通钱庄开始查。”
镜衣司内,葛语风百无聊赖地擦拭长枪,望天又是一声长叹:“唉——”
“葛娘子,你已叹了一整日气了。究竟何事如此烦忧?不妨说与我听听。”青宛端茶近前,“或能帮上一二。”
“不,你帮不了我,这事儿啊,只有我们家大人才能解惑。”葛语风一脸深沉。
“什么事儿只有我才能解惑呀?”裴霜从外面步入,葛语风连忙站起来,收起唉声叹气的模样。
裴霜转向旁边的青宛,轻声问:“怎么样?在这儿还习惯吧?没受欺负吧?”
青宛的伤好了之后,没有亲人,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只说要报答裴霜的救命之恩,裴霜就替她向彭宣打了个招呼,青宛以后就跟着她,在镜衣司做事。
“大家对我挺好的,再说了,我是您手底下的人,谁敢欺负我?”青宛眉眼含笑,恭敬地为她奉上茶盏。
裴霜接过茶,轻笑:“净说些好听的,不过我爱听。”
“哈哈……”
葛语风在一旁无意识地绞着衣带,好好一根衣带已被她拧得皱皱巴巴。
裴霜余光早注意到了,无奈一笑:“你有什么想问就问吧,别把自己憋坏了。”
葛语风嘻嘻笑道:“就知道瞒不过您。”她顿时恢复了精神,“大人,这都好几日了,咱们何时去贺府呀?”
“急什么。”裴霜低头轻啜一口茶。
“倒不是我急,只是这不像您。”葛语风快速扫了她一眼,发现她神色如常,才接着说,“您往日查案都是日夜不停,这次却……像是故意拖延……”她声音越来越小。
“你想说什么?”
葛语风抿了抿唇,索性直问:“您是不是根本不想找到宜城公主?”
裴霜掀盖的手微微一顿,随即缓缓合上。茶盖与碗沿轻碰,发出一声清响,在室中悠悠回荡。
“是。我不想找到她。”
葛语风与青宛具是一惊,她们没想到裴霜会回答的这么直白。
“找到她,她的结局会怎样?”裴霜低语,含着怅然,“无非是被强逼着穿上嫁衣,送往西陵。在大晟与西陵开战时,当做祭器。她难道就不是大晟子民了吗?她的母亲,也在深宫中等着她回去看她。”
青宛与葛语风垂首默然,各自想起家中亲人。
“大人,可你放了她,怎么与陛下交代?”如果能救下宜城,当然最好,但若是会威胁到裴霜的安全,葛语风还是偏向她的。
裴霜浅浅抬头,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谁说这不是陛下的意思?”
“啊?”两人彻底怔住。
裴霜耐心解释道:“宜城公主这出偷梁换柱之计,其实破绽颇多,算不得高明。我们不也只查了半日便了然了吗?陛下身边能人辈出,他又岂会真的一无所知?”
“陛下早就知晓?!”
“不错。”裴霜颔首,她也是验尸之后才想通此节。宜城闹了这一出,加之尉迟辉的咄咄相逼,熙元帝内心早已不愿继续和亲。故而,陛下选中了她。
她在盛京城中虽有名望,却终究只是镜衣司一员。更重要的是,她足够敏锐,能领会圣意。
“西陵使臣在大晟停留时日无多,至多一月便需返国。只要我们能拖过这段时日,此事……自会不了了之。”
“拖”字诀,有时确是上策。
葛语风恍然:“您真厉害!连陛下的心思都猜得透。”
“嘘——”裴霜示意她噤声,“圣意岂是轻易可揣度的?我不过是愚钝,查不出线索罢了。”
葛语风默然,您要是愚钝,天下可就没有聪明人了。
午间,彭宣来找她,裴霜看他神色就知道是有消息了,赶紧关紧了房门。
他递给她一本账册,笑得神秘:“这些日子查到的东西不少,你绝对想不到,亨通客栈来往的人中,还有此人!”
裴霜愈看神色愈凝重:“尉迟辉!他怎么会牵扯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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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这个案子因为有主线,所以长了一点
飞钱:古代钱庄的一种凭信,类似支票
第142章
“我也纳闷呢,近段日子我与贺少卿陪着这些西陵人到处转,吃喝玩乐,哪件事情要他们掏过银子?”彭宣咂摸,“而且我们酒楼瓦舍去了不少,从未见过他去钱庄。”
裴霜:“你方才也说了,一应花费皆由你们支付。他若当着你们的面去钱庄,岂不更惹人生疑?”
“这亨通钱庄不查不知道,一查还真大开眼界,各类行当均有涉猎,不过其中有来往最多的商户,还是粮商。”彭宣挑眉,“每月流水大得骇人就这,还只是我的人拿到的明面账册。暗账里的数目,还不知是何等天文数字。”
裴霜抬眸:“元晦与我说过,他之前查青梧楼家账册时,便发现了这个亨通钱庄,只是当时没有注意。”
楼家算是大粮商,这些粮商也知道他们买的粮不干净,但只要能赚钱,谁又会追究呢?
裴霜翻看着账册上尉迟辉的记录:“他每次兑换的银钱并不多,五十两一次,兑换用得也是飞钱,他的飞钱是哪里来的?”
“旁侧这列注明了飞钱发出的钱庄所在地区。”彭宣指向账本一处。
他们定睛一看,迅速抬眼对视:“是青州!”
青州乃晟国与西陵接壤之边境。尉迟辉竟持有青州钱庄的飞钱,足证其与亨通钱庄早有勾连。
他们绝不会天真到以为这只是寻常通商。
“这大笔的银子与粮食,竟是用来与西陵交易?”彭宣震骇之余脊背发凉,“这是通敌叛国!他们究竟想做什么?莫不是要造反?!”
西陵的农桑并不如晟国,从前常年需要从晟国购买粮食,而晟国也需要西陵的战马,如此才能保持两国之间微妙的平衡。
裴霜合上账册:“此人谋划了二十年,想要造反也并非不可能。若真从西陵处购得了战马,如今他可谓是兵强马壮。”
彭宣:“不对呀,如若真有大笔交易,不管是运粮还是运马,动静都不会小,不可能瞒得过镇守西陵的边军。除非……”
“除非军中有人行方便之门。”裴霜接完了未尽之语。
“难道真的是成国公?!”
他们本就疑心成国公罗成旭与承恩侯谢江。经数次接触,裴霜觉得谢江是幕后之人的可能性不大,嫌疑便聚焦于罗成旭身上。
罗成旭是当年霍珩神翼军中的先锋官,也是霍珩的副将,霍珩对他也是十分信任,如果真的是他出卖军情,栽赃书信,霍珩没有及时察觉也是很有可能的。
“罗成旭和袁伯洪的关系怎么样?”裴霜问。
彭宣嗤笑道:“那可真是势同水火!成国公府与承恩侯府是死对头,这是盛京城中的人都知道的事情。两人自二十年前各自封赏后,就一直争锋相对。在朝堂上也是针尖对麦芒。”
“不合得这么明显?”
朝中政见相左的官员并不少见,但表面功夫大多做得漂亮,毕竟利益流转难测,今日之敌未必不能成为明日之友,鲜少有人会直接撕破脸皮。
“正是。另有一桩旧怨:三年前,袁伯洪长子与罗成旭之子罗端祺赛马,袁大郎意外堕马,伤及肺腑。袁伯洪遍寻名医,可惜长子缠绵病榻一年后仍撒手人寰。袁伯洪将此归咎于罗端祺,两家关系自此更是雪上加霜。”
“袁伯洪极看重这位长子,若非长子去世,是绝轮不到袁二这样的废物当继承人的。”
裴霜浅浅点头:“这个理由听起来倒是合理些。”
不过袁大郎之死细究下来并非罗端祺直接所致,说不准这两家人只是在联手做戏给外人看。
“眼下皆是你我猜测,或许这笔银粮也未必流往西陵。”裴霜宽慰道,“回去问问黄和德。亨通钱庄旧账目曾由他打理,他应知些内情。”
彭宣点头,又给出一个好消息。“还有,袁伯洪……动了。”
裴霜勾起唇角,丝毫不意外。
说起这事彭宣就有些想笑:“他并非光明正大出府,而是扮做了卖炭的老翁避开耳目。我的人也是昨日才发现的,他这样乔装出府应该不是第一次了。”
“出府后去了什么地方?”
彭宣正色道:“跟踪之人随他至一小院,再出来时,已不见袁伯洪踪影。想来那个小院有暗道,但小院有数名高手把守,我的人也不好靠近调查。”
裴霜眸光一顿:“袁伯洪甘冒风险改头换面也要去见的人,定然极为重要,或许正是幕后之主。我们须得寻机潜入那小院一探。”
二人正商议间,门忽然被叩响,葛语风的声音传来:“掌使,鸿胪寺少卿贺大人求见。”
彭宣一听是贺南溪来找他,还以为是驿馆那边出事了。
他才离开这么一会儿,不至于出事吧?
彭宣急忙迎出。贺南溪正候在门外。裴霜遥望彭宣小跑至一名身着深绯官服的清俊郎君身旁,那人姿容秀雅,气度不凡。
即使隔着些距离,也能感觉到不俗。
葛语风小声与青宛嘀咕:“这位贺少卿倒是风仪出众,相貌堪与霍寺正一较高下。”
青宛一本正经评价:“俊秀有余而沉稳不足,不如霍寺正。”
葛语风目不转睛,青宛调侃:“快莫看了,眼珠都要瞪出来啦!莫非是瞧上人家了?”
葛语风轻拍她一下:“胡说什么!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这是纯粹的欣赏。”说着还拉裴霜作证,“大人,您说是不是?”
“不是。”
葛语风:“?大人,你之前不是这样说的。”
裴霜莞尔:“现在改了。”身份不一样了,谁让家里有个醋缸呢?万一被他知道了,那醋味能把她腌入味了。
几人说笑间,门外二人已谈毕。贺南溪向彭宣躬身一礼,离去时抬眼正与裴霜视线相汇。
贺南溪遥首致意,裴霜亦颔首回礼。
彭宣送走贺南溪再进来,面色已舒缓许多。
裴霜问道:“如何?驿馆无事吧?”
彭宣道:“没事,不是驿馆那边的事情。是贺少卿私下有事拜托我。”
“什么事,方便说吗?”
“这有什么不方便的。”彭宣撇撇嘴道,“说是他妹妹的一个贴身侍女走丢了,想让我帮着寻一寻。那侍女年约十七八,名叫小雪,身高五尺七寸上下,肤色黝黑,下巴处有颗绿豆大小的黑痣。特征明显,应当不难找。”
这些时日彭宣与贺南溪一同应付西陵使团,也算有了些“共患难”的交情。对方既开口相求,这等举手之劳他也乐得相帮。
裴霜闻言却面上凝重起来:“你不觉得这个体表描述,除了容貌外,与宜城公主很像吗?别忘了,宜城公主自号落雪山人。”
彭宣猛然抬眼:“还真是!”
“谁家大娘子的贴身侍女是皮肤黝黑,脸上有大黑痣的?”
大户人家选贴身侍女也是要经过层层筛选的,容貌不说上佳起码也要端正,脸上有痣什么的,是绝对不会有的,毕竟侍女也是府里的脸面。
彭宣被问得哑然,他家里也没个姐妹,又是贺南溪开口,一时没想到这些。
葛语风惊道:“大人的意思是,这小雪,竟是乔装改扮后的宜城公主?”
裴霜点头,接着问:“小雪是在哪里失踪的?”
“据贺少卿说,是在家中去往驿馆寻他的路上失踪的。”彭宣道,“那日贺家老夫人突发身体不适,贺娘子慌神之下遣人去找驿馆寻兄长。但不巧的是,贺少卿当时并不在驿馆中,我等那日正去了西街瓦舍。”
“贺少卿在街上撞见另一拨去请太医的贺家下人,方急急赶回府中。待贺老夫人病情稍定,二人一对之下,才知小雪一直未归。”
裴霜眼神暗下来:“贺少卿会找上你,肯定是用尽了自己的办法都没找到人。这次宜城公主,恐怕是真的有危险了……走,去贺府!”她当机立断。
葛语风早上还心心念念想去贺府,这时真的要去,反而有些不想了。
与此同时,盛京城某处茶楼的雅间内,两人对坐无言。
室内极静,唯闻红泥小火炉上紫砂壶中沸水顶盖的咕嘟声,声声催人。
“水沸了。”耿集率先开口,提起茶壶,以滚水冲淋茶碗,“相爷今日寻我,当不止是为品茶这般简单吧?”
徐崇目光微沉:“老夫心中有一惑,唯有耿指挥使或可解之。”
“哦,是吗?”耿集一边听着,一边继续手中的动作,在两个茶碗中投入了适量茶叶,开始冲茶,茶叶在氤氲热气中渐渐舒展开来,“晚辈何德何能,可为相爷解惑?”
“前些日子谢侯爷上门求取我手中的养神芝,谢侯言道,是耿指挥使告知他此事。老夫手中有养神芝之事,鲜有人知。想问问贤侄,此事你是从何得知?”徐崇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他。
茶叶的香味在开水的刺激下慢慢挥发出来,满室清芬。洗茶的水被倒入公道杯,浑浊的茶水泛着层层涟漪,一如耿集此时的心境。
如果说刚才他还怀有一丝侥幸,现在他明白,徐崇还是猜到了。
“昔年与晋国公饮酒,他酒后曾言在长陵山之巅摘得养神芝,后机缘巧合之下这株养神芝到了您的手中。我见谢侯为谢六郎之事心急如焚,心有不忍,故而透露消息,其实也只是想让他去碰碰运气,不想相爷手中的养神芝还在,也算谢六命不该绝。”
“谢六那孩子,自有他的运数。”徐崇淡淡感慨一句,声调陡然转厉,“只是贤侄怎知,老夫手中的养神芝仅剩半株!”
淡黄色且澄澈的茶汤被注入青花茶碗中,耿集手腕一颤,茶水不甚泼洒在案上几滴。
耿集放下茶壶,为徐崇奉茶,徐崇接过,却并没有喝,而是直直地看着他,耿集垂着头,并未与他对视,自取茶盏转向窗外,声调悠远:“另外半株……不是早被您用去了么”
徐崇托盏的手骤然颤抖,晃动的茶汤映出他澎湃的心绪:“你……你如何得知?!你怎会知道?!”
那是深埋于记忆深处的往事,亦是朝野上下讳莫如从的禁忌。
先太子宁谦被押解回京后,东宫所有人皆被软禁于府中。晋国公夫人当时正前往探望同样身怀六甲的太子妃,竟也被一并困于宫内。
“先皇震怒,无人能入东宫。老夫忧心如焚,费尽周折,终让薇儿以亲王妃身份强闯入内探视。可薇儿匆匆奔回,告知蕊娘身中剧毒!老夫心急如焚,想起养神芝可解百毒,当即切下半株命人急送而入。可惜……终究太迟了,未能救回蕊娘与她腹中胎儿。”
徐崇沉湎往事,声带涩然:“此事唯有当时东宫中人、薇儿,及老夫几名心腹知晓。而薇儿绝不可能向你透露半分,徐府之人亦不敢妄言。贤侄……你究竟从何得知?”
他眼中燃起一丝微光,颤声追问:“晋国公夫人因蕊娘一尸两命而受惊早产,就在生产之际,宫中忽起大火!那场诡异大火,当真只是意外么?”
“火灾之后,东宫内殿之人尽数丧生,尸身面目全非镜衣使在废墟之中,果真寻得了那具孕妇的遗骸么?”
徐崇质问,声声哀恸,只为求一个答案。
耿集心中亦是百感交集。抛开身份之碍,面对这样一位鬓发苍苍的老人,他又何忍再欺瞒:“自是东宫幸存之人相告。”
“幸存,当年还有幸存者,是谁?!”徐崇急迫追问。
“相爷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耿集这句话和直接点明也没什么差别了。
得到了答案,徐崇不禁老泪纵横,蕊娘……他的小蕊娘没死!真的没死!
耿集默默给徐崇面前的茶杯添满水,随后起身离开,这样的消息,他相信这位老人需要一个人消化一下。
其实早在裴蕊娘决定说出养神芝下落时,她便已料到会有今日这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