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家有女捕(探案)by司马兰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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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迟辉尚未进屋,将这带着笑谑的赞叹听了个满耳。他喉间重重一哼,“嘭”地摔上门板,震得梁上灰簌簌落下。
任谁都看得出,这位将军在生气。
卫王眼底笑意更浓,绕着裴霜踱了半圈:“尉迟辉的武功在西陵可是数得着的,能接他三招之人寥寥无几。没想到你们晟国藏龙卧虎,连女郎都有如此身手!”
他语带亢奋,不知是因见识了精妙刀法,还是纯粹乐见尉迟辉吃瘪。
裴霜觉着多半是后者:“粗浅功夫,不过侥幸周旋几招。若当真拼尽全力,下官未必是尉迟将军对手。”
场面话总要说足,满院子耳目瞧着,卫王可以肆意调侃,她却需留着分寸。
卫王晃着身子:“干嘛那么谦虚,我看得出来,你收着力道呢。”
这般执着给自家大将军添堵,看来传闻二人不合,倒非空穴来风。
“裴副使这柄刀倒是难得,不如与本王过上两招?”卫王眼底闪着跃动的光。
这位西陵卫王倒是出乎裴霜意料。本以为他身处内忧外患之境,该是谨小慎微的做派,不料竟是这般不拘小节,甚至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意味……有趣。
“殿下见谅,下官尚有公务在身,改日若得闲暇,再向殿下讨教。”裴霜婉拒得滴水不漏。
开什么玩笑!伴君如伴虎,这位卫王殿下虽然不是君,也称得上半个君。陪他打架那可要有脑袋栓在裤腰带上的觉悟,稍有不慎还会引发两国问题,她暂时没有玩命的想法。
卫王兴致上来,还想挽留,裴霜却已抢先拱手告退,脚步很快,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驿馆。
贺南溪紧随其后也跟了出来。
日头西斜时分,沿街查访的彭宣匆匆赶到事先约定的客栈会合。他抹了把额汗,摇头道:“去驿馆的路上确实有人见过公主,但返程的踪迹却半点也无。”
贺南溪双手紧握,撑在桌子上,脸色很不好看:“那就说明宜城确实是失踪在驿馆里。”他转向裴霜,“难道真的在密道里?”
“密道,什么密道?”
裴霜简略说了下在驿馆地下发现密道的事,彭宣惊得眼珠子都瞪大了:“什么!这事可大了!密道通往何处?”
“尚未可知,约莫是通往驿馆外。入口恐怕在尉迟辉房内,可如今他住着,我们总不能硬闯搜查。”裴霜指尖轻抚下颌,“但我总觉得尉迟辉见过宜城,方才我提及黑脸丫鬟时,他神色有片刻迟疑。”
她转而问彭宣:“尉迟辉这两日当真毫无异动?可曾出城,或是运送过什么箱笼之类的?”
“没有。彭宣斩钉截铁道,“我们的人明里暗里盯得死紧,除了用膳歇息,偶尔上街采买些小物件,再无异状。”尉迟辉是他们的重点防范对象,盯着他的人明处暗处多得很。
尉迟辉心里也跟明镜似的,虽行事张扬,却始终踩在大晟默许的边界线上。
裴霜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桌子,望向贺南溪的目光带着不忍:“若公主真被从密道送走,那她的处境就很危险了。”
倘若尚在驿馆之中,尉迟辉也许顾忌着被发现不会动手,但出了驿馆,一个小婢女的命……那可就不值钱了呀。
“不……”贺南溪喃喃低语,扣着桌子边沿的手指因为过于用力都有些发白。
裴霜面色沉肃,仍冷静道:“当务之急是要查出密道通往什么地方,德清,你去查查驿馆周围有没有可疑的民房。”
“明白。”彭宣瞥了眼失魂落魄的贺南溪,暗叹一声。
裴霜:“贺少卿,明天我需要你支开尉迟辉,保证他一个时辰内不回来,可以做到吗?”
“两个时辰。”贺南溪忙不迭点头,他猜到裴霜的意图,“裴副使,我能拖住他两个时辰。”他语气卑微祈求,“裴副使……能否把宜城平安带回来?”
“我……”裴霜喉头哽住,“尽力。”
她给不出承诺。谁也不知见到的会是活人,还是冰冷的尸身。
贺南溪绝望地闭了闭眼,他知道他的要求强人所难了,可没见到尸体,心底就仍残存着希望。
外头风刮地越来越急,呼啸着,乌云也来添乱,着急忙慌铺满整片天,霎时天空失色,冷雨夹杂着细碎的雹子,兜头砸下来,在地上积起薄薄银霜。
“这天色说变就变。真烦。”彭宣抱怨了句。
雨丝飘进来,落在人身上,寒意能沁进骨子里。
街上的行人都高举着手护着头顶往家中奔,一辆马车自街头慢慢向驿馆而来,细密雨帘间,车辕上曹虎的身影渐渐清晰。
“诶,怎么是曹虎。”彭宣也认出了人,他马上想到什么,笑起来,语气揶揄,“是有人放心不下呐~”
他挥手高声道:“曹虎!这儿!”
曹虎听见他的喊叫,拉紧缰绳将马车停驻在客栈门前。
漫天雨幕间,一把油纸伞掀起车帘,伞面缓缓撑开,雨丝在桐油伞面上汇成雨滴,沿着伞骨簌簌落下,伞下男子披着墨色大氅,宛若玉山巍峨,笑吟吟地朝她伸出手。
“葭葭,我来接你回家。”
裴霜被这笑撩了心,温声软语似暖炉,再大的风雨都不觉得冷了。
霍元晦牵起她的手,这次与之前不同,他的手是暖的,暖意顺着血脉漫遍四肢。
“我们先回去了。”他朝另二人颔首致意。
看见她单薄的衣衫,他解下大氅披在她的身上:“怎么也不知道添件衣服?”
裴霜仰脸粲然:“忘啦。”
“别仗着身体底子好就胡作非为,伤寒可是要喝苦药的。”霍元晦搂着她的
肩膀转身,共撑一伞,身影渐渐融进马车帘栊。
霍元晦絮絮叨叨的声音越来越模糊。
贺南溪仍凝望着驿馆方向,在心底默默祈愿:宜城,定要平安归来啊……
马车外寒风呼啸,车内依然暖意融融。
霍元晦单纯嗓子痒咳嗽了一声,裴霜就把大氅盖在了他身上,直把人裹得像个粽子。
霍元晦挣扎着从大氅中伸出手来,又被她按了回去,嗔怪道:“听话,受风就不好了。”
“我身子哪里就那么弱了?”他眉眼含笑,也不再反抗,只把她的手牢牢抓在掌心。其实他的身子经过调理已经好了很多,大抵是之前发烧的那次太过凶险,以至于她有些后怕。
裴霜听着雹子砸在车顶的声音,又道:“其实这样的天气,你没必要出来的。我自己能回去。”
“接你回家,怎能说是没有必要?”霍元晦觉得必要的很。
他忽地拿出个食盒来,揭开盖子,中间放着个食盅,食盅被个巨大的钵盛着,钵盅灌满了滚烫的热水,水温着食盅,如此才能保证到她手上的时候,仍然是热的。
热水放到这会儿,已经不烫手,霍元晦捞出食盅,细细用巾帕擦干了水渍后,才捧到她的手中,掀开食盅的盖子:“快,趁热喝。”
“淮山排骨汤!”裴霜眼睛霎地亮起来,雪白的淮山与新鲜的小排仅仅躺在盅低,汤色泽清澈飘着油花,再加上翠绿的葱花和橙红的枸杞点缀。
做菜讲究色香味俱全,色、香都已经占了,剩下的味又怎会差!
她迫不及待尝了口,排骨经过漫长的文火煨煮,鲜味已被炖进了汤里,混着淮山独有的山野味,通通在她舌尖迸发,肉汤顺着喉咙滑进了胃里,胃里暖烘烘的,只觉整个身子都跟着热了起来。
冬日里有这样一碗热汤,真是黄金也不换。
裴霜一勺接一勺往嘴里送,喝得停不下来,连发丝掉下来也顾不上。
“吃块排骨。”霍元晦柔声提醒,顺手把她作乱的发丝勾到耳后。
裴霜依言舀了块排骨,排骨炖得软烂,几乎是牙齿一咬就脱了骨,贴骨肉上的那层筋膜她最喜欢,每每都要多嚼上几口才舍得咽。淮山就更不用说了,绵软鲜甜,让人吃了一块就想下一块。
“你在哪做的?”裴霜尝得出来,这是他的手艺。
霍元晦幼时就跟着郦凝枝学做菜,裴霜少时总说,他若是中不了举,去做个厨子也是好的。只是后来甚少尝到他的手艺了。
霍元晦漫不经心道:“找公厨的师傅要了个砂锅和炉子,在值房里做的。只是看着火,耽误不了什么事。”
裴霜想象了下那场面,噗嗤一笑:“温少卿居然也由得你。”
“他本来是不同意的。”霍元晦说到此处微微噘嘴,“后来香味散出来,分走了一大碗。要不是我拦着抢回来几块排骨,都不一定能剩。你说他这么大的人了,还和你抢吃的。”
“哈哈哈……”裴霜眼珠黑亮,止不住地笑,“也不能怪他,毕竟我们家霍元晦手艺好呀~”
她舀了勺汤,递到他唇边:“张嘴。”
“我吃过了。”
“听话,张嘴。”裴霜语气轻柔,却含着强硬的意味。
他也享受这样的“强硬”,视线紧紧锁着她,薄唇触碰着热汤进入口中,有不听话的汤汁溢出嘴角,他舔唇勾回,不肯放过一滴。
这是她喂的汤。
她喂得惬意欢欣,食盅也渐渐见底,那盯着她的目光也愈发灼热,烘得整个马车都提高了些温度。
当那碍事的瓷盅被放下,伺机已久的猎人再没了顾忌,大胆地把人揽入怀,准确无误地摄住她的唇,品尝他费心得来的盛宴。
裴女侠早察觉他的意图,不肯下风,转守为攻。
正是暖玉生香,你贪我爱。
待马车中温情散尽时,离家中也只剩下了最后一条街。
裴霜舒服地窝在他怀里,阖着眼睛,懒洋洋的。
霍元晦勾着她的长发与她闲聊:“成国公府失窃,温少卿正忙着抓贼呢。”
“失窃?丢了什么东西?”裴霜问道,“还有抓贼这活不应该是京兆府的事吗,案子怎么会到了你们手里?”
“原不归我们管,但丢的是一些御赐金银器,成国公怕陛下怪罪,所以让成国公世子来求温少卿派人手一起找。”霍元晦捏着她的手,“温少卿与世子罗端祺有些交情,便帮了他这个忙。这飞贼说不定还是江湖上的人,要是那样,你们镜衣司可又得忙了。”
“可千万别,最近的事情已经够多了。”
裴霜也把自己今日得到的线索与他说了说,霍元晦轻叹:“希望宜城公主还安好。”
下了马车,郦凝枝招呼他们喝姜汤暖暖身子,曹虎连喝三大碗才停。
他们二人喝完直奔偏房黄和德所在处,外人并不知黄和德身份,只以为是个亲戚暂住。黄和德旁边住的就是酒师父,他的安全也能保证,他对这样的安排也很满意。
当问起青州的亨通钱庄流水问题时,黄和德抬眼回想:“我记得,一开始确实有往青州发过几笔款项,后来数额越来越大。我曾问过林庆梁,但他闭口不言,更甚至收走了关于青州的账簿。”
“有多久了?”
“十来年……?”时间过得太久,黄和德侧着脑袋回忆,“记不清了,反正没有十来年也有七八年了。”
裴霜与霍元晦不约而同开始沉思,居然有这么长的时间了,假使这些银子真的流入了西陵,简直后患无穷。
黄和德也是聪明人,很快猜到他们在想什么:“你们担心这钱是与西陵人做了交易?不可能吧,边军又不是摆设,成——”说到一半他自己住了嘴,幕后之人手眼通天,昔年就能在军中做手脚陷害霍珩,有能力搞定边军,似乎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他惊讶捂住了嘴,瞬间头皮发麻:“这这这可不关我的事情呀,我什么都不知道……”贪污,诬告他认,这个通敌叛国的罪名要是扣下来,他九族焉在?
翌日,裴霜按着约定在屋檐上等候,只待贺南溪把尉迟辉带走就进他的房间查探,可今日的尉迟辉就如同知道他们的计划似的,任凭贺南溪如何劝说,始终稳坐房中,寸步不离。
反而是贺南溪三番两次邀请,引起了尉迟辉的注意:“贺少卿,你今日怎得如此反常,你不是最不喜那些喧闹之地的吗?”
“下官只是见将军多日未出,恐您烦闷。既然将军无意,下官便不叨扰了。”贺南溪唯恐言多必失,只得告退。
见到裴霜时,一股深重的无力感攫住了他。贺南溪满面愧色:“裴副使,我没能做到,他前些日子明明不是这样。”如今这场面,显得他昨天的信誓旦旦像个
他连这点事都做不好,又怎能救得了宜城?
“我真是没用……”
裴霜却眸光一凛:“不,尉迟辉拒不出门,恰是最大的反常。定有变故迫使他改变行迹,或许正因公主已然脱险,他才不得不严防死守。”
见贺南溪魂不守舍,她只能以言语相激,勉力提振他的心神。
好在贺南溪比她预想的更为坚毅。他攥紧双拳,眼底燃起一丝倔强的火光:“一日未见宜城的尸身,我便信她一日犹在人间。”
查探尉迟辉房间的计划泡汤,裴霜正思索下一步该如何时,彭宣到了。
他拉着裴霜到一旁小声说道:“查访民房有线索了。”他一边说,一边注意着贺南溪。
裴霜奇怪:“这事做什么要防着贺少卿?”
“还记得我之前与你说过袁伯洪的动向吗?”彭宣自问自答,难以压抑语气中的惊讶,“你说巧不巧,袁伯洪去的小院,就在查探的范围内!”
“这么巧?”
裴霜凝神,先是尉迟辉兑换亨通钱庄的飞钱,再是袁伯洪出现在驿馆附近的小院,这绝对不是巧合。
难道密道的另一头就是袁伯洪进入的小院?尉迟辉密会的人就是袁伯洪?!
无数个问号冒了出来,整理一番后好像也只有这个答案。
裴霜问:“尉迟辉兑飞钱的日子是不是就是袁伯洪乔装出府的前一天?”
彭宣转了下眼珠:“好像是!”
“所以尉迟辉兑飞钱,会不会是给袁伯洪的一个约见信号呢?”
彭宣张大嘴,压制住想高喊的冲动:“极有可能!”
他暗自啧啧惊叹,人家脑瓜子怎么这么好使呢,他怎么就想不到呢?
这两个人见面,又会商议什么内容呢?
“如果你是袁伯洪,你会向尉迟辉要些什么东西呢?”
彭宣微微睁大眼:“马,战马!”
少女牵着马走在山路上,寒风撕扯着她身上单薄的衣衫,她又冷又饿,从怀里掏出刚摘的山果。
山果红艳艳的,但刚才的尝试已经让她知道这果子有多酸,然而她却不得不吃,这是她仅剩的食物了。
四周都是山林,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遇到人家,她必须保持清醒,留存体力。
她下定决心咬了上去,酸得她倒了牙,索性整个吞了进去。
吃完了山果,她继续往前走,又遇到了岔路口,她苦着脸分辨方向,可惜在她眼里这两条路根本没什么不同。
她闭上眼睛,暗自下决心,以后定要把盛京周围的舆图好好背下来!
她拿了个铜板出来,决定让老天来抉择她接下来的路线,正面选左,反面选右。铜板被高高抛气,再次落回掌心,老天帮她选了左边的路。
她上马便闷头往左边走,走着走着,她忽然笑起来,眺望到了不远处的一座小庙,她拍拍马鬃:“太好了,今晚我们有地方栖身了,不用再露宿啦。”
她夹紧马腹,马儿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喜悦,往前奔去。很快到了小庙外,小庙并不大,供的是哪个菩萨她也认不出来,但供桌上摆着零星贡品。
饿坏了的少女向神像磕了三个头:“大慈大悲的菩萨,小女子实在腹中饥饿,不得已吃您的贡品。佛家讲究普度众生,今儿就度一度我吧。”
语毕便拿着贡品大快朵颐起来,她填着肚子,外头传来一阵熟悉的马蹄声。
她瞬间警觉起来,那两个杀手追过来了?!
她躲进供桌下面,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连咀嚼也忘了,心提到了嗓子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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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昨夜的冰雹下到一半就变成了鹅毛雪,八角亭上顶着一顶雪白的帽子,红梅在墙角探出头来,红与白交织,诉说着冬日的肃杀。
裴霜抱着月白色云锦大氅推开门,冷风灌进去,里面的人瑟缩了下,她赶紧关上门。
霍元晦见她到来并不惊讶,手上穿衣服的动作不停,只是笑:“起这么早?”
镜衣司不像他们,不必点卯,这样寒冷的冬日,裴霜平素都要睡到日上三竿,被郦凝枝催三遍才起床。
“这话说的,我练功时哪天起得不早?”裴霜把大氅放在一旁,冬状的官袍宽厚,他一人穿有些费力,她自然接过另一只袖子,扯着衣领帮他穿好。
有人伺候,霍元晦索性站着不动,任由她给自己整理着。
她穿得认真,连盘扣都是一粒一粒仔细扣好后又再检查了一遍,等确认无误之后,她轻轻拍了下他的胸口,似得意得看着自己的作品:“好啦!”
两人用过早膳,裴霜却仍没有走的意思,等她把大氅披在他身上又给了他一个暖手炉,送着他上了马车,自己也钻进来的时候。
霍元晦讶然:“你这是?”
“送你去上衙呀。”裴霜粲然一笑,嗔笑道,“就许你接我归家,不许我送你吗?”
“自然允许。”她的话让霍元晦的一颗心如同在蜜糖里滚了一番,甜进心底。
车辕上的方扬曹虎把这情景尽收眼底,方扬捂着脸,作怪的喊了声:“哎呦。”
曹虎:“你怎么了?”
他一本正经:“糖吃多了,倒了牙。”
曹虎脑子从来没转的这么快过,马上会意:“以后这糖呀,可少不了喽。”
他们的对话清清楚楚传进了里面两人耳中,裴霜一把掀开车帘,语气淡淡道:“牙既然疼,就拔了吧。”
两人装作没听见,“呀,怎么这么大的风,曹虎,你听见有人说话了吗?”
“没有啊,谁在说话?”曹虎张望,马车缓缓行驶出巷口。
看着演戏了两人,裴霜无奈笑,又靠回霍元晦旁边,告状道:“他们俩,忒烦人。”
“裴副使大人有大量,与他们计较作甚。”
裴霜被哄高兴了,点头道:“说得有理,本大人不与他们计较。”
从城西到城东的大理寺还是有些距离的,这会儿还早,又才下过雪,街上除了些沿街开着的朝食铺子,几乎没什么人气。
地下的雪铺得很厚,淹没了马蹄,天上依然飘着雪花。
“青梧从未下过这样大的雪,从前总听人说雪景如何美,如今真见到了,确是美不胜收,难怪能有那么多咏雪的传世诗篇。”裴霜静静欣赏,为怕冷风吹到霍元晦,只敢在车窗处掀起一个小口,伸手出去,雪花轻轻落在她掌心,又因为掌心的温度而化成水,冰冰凉凉的,极有意趣。
又接了一大片雪花,她赶紧缩手,可等到马车内,她再摊开掌心,雪花早已经成水:“雪花虽美,却易逝。”
霍元晦提着帕子把她的手擦干净:“玩闹也顾忌着点身子,手都冻红了,这一冷一热的,小心生冻疮。”
“哦。”裴霜难得乖顺,眼珠却一转,可惜霍元晦低着头没瞧见,然后脖颈就受了偷袭。
裴霜一下把冰冷的手塞进了他的颈间,他冷得一激灵,裴霜计划通,笑得花枝乱颤:“哈哈哈……”
“好呀!存了这等坏心!”他笑着去捉她,马车狭小,她躲闪不急,被他揽住了腰,他也起了坏心,戳挠着她腰间软肉,势必要她投降,“还敢不敢了?”
裴女侠岂是轻易投降之人,忍着痒意也不求饶,两人笑闹做一团。
笑声交织间,一枚飞镖破空而来,划破车帘直直飞进了车厢。
外头方扬曹虎大叫一声:“大人!”转瞬间,面前出现了十几个黑衣人,个个蒙面,手中钢刀映着雪光,寒气逼人。
喘息间,方扬曹虎与黑衣人们已经交上了手,这些杀手武功不低,他们两人以少拦多实在困难,很快就有人举刀跳上马车,下一刻,这个黑衣人身子一僵,软软往后仰倒,摔下了马车,喉间赫然插着一枚风车形飞镖。
一柄长刀从车帘中伸出,刀上的九只修罗似活过来了般,散发着森森寒气,刀光清亮,竟比雪色更冷几分。
大红色飞鱼服骤然窜出,迎上最先扑来的三人,刀锋划出凌厉的弧线,如银蛇乍现,只听几声金铁交鸣与闷哼,当先两人手腕中刀,兵刃脱手,另一人则被刀背重重拍在胸口,踉跄倒退。
“方扬!速去镜衣司找彭宣!”裴霜声音清冽,不容置疑。她旋身来到方扬身边,帮他撕出一个缺口。
方扬狠下心疾驰而去:“你们等我!”
“曹虎,回家找酒师父!”
“是。”
杀手们攻势更急,意图在救兵到来前得手。裴霜将马车牢牢护在身后,步法灵动,刀光织成一片密不透风的网。
杀手们并不恋战,只一昧往马车上冲,裴霜蹙眉:难道他们的目标是霍元晦?
车上的霍元晦并不敢动,只透过车帘划破的口子,看着身前那抹决绝的身影。刀锋破空之声不绝于耳,偶尔有温热血珠溅落在雪地,绽开刺目的红。她以一人一刀,独对群敌,在这漫天风雪中,为他守出了一隅安危。
转眼大半黑衣人已经倒下,裴霜却不敢放松一丝一毫,这些人并
不可怕,可怕的是隐藏在暗处的那位“千手无常”。
果然飞影镖再次袭来,这次是数枚齐发,裴霜挥刀挡下大半,仍然有一枚漏网之鱼从她耳侧飞过,她惊恐地瞪大了眼,呼吸一滞,试图伸手去抓。
可却是来不及,她猛然拉开车帘,飞影镖堪堪划过霍元晦的脸颊,割落他的几缕发丝。
她松了一口气,走神间,身后破空声不绝于耳,霍元晦瞳孔一缩,扑倒她,两个人顺势掉下了马车在雪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
杀手们又扑上来,数柄钢刀兜头砍下,裴霜正欲抬手迎击之际,一股浑厚的内力震得杀手们倒退了几步,几乎拿不稳手里的刀。
裴霜转头,喜悦漫上眉梢,正是酒师父与曹虎:“师父!”
酒师父把他们扶起,肃然道:“迎敌。”
裴霜淡笑点头,有酒师父加入战局,形势很快变成一边倒,杀手们节节后退,很快溃不成军,此时方扬也带着彭宣与数名镜衣使出现在街头。
眼看大势已去,杀手们开始撤退,裴霜却不肯放过他们,而且她还记得那个隐藏在暗处之人,她与酒师父错身之时,低语:“东南角。”
酒师父会意,朝东南角略去。
葛语风举着枪,彭宣抄着绣春刀加入战局:“你老子的!光天化日大街上截杀我镜衣司的人,是当老子死了吗?!”
剩余几个杀手们被团团包围,显得孤立无援,彭宣正在气头上,一刀一个抹了脖子。反正都是些死士,死在他手上也不亏。
裴霜忙去查看霍元晦的情况,他官袍下摆被雪浸湿,混着泥点子脏污不堪,素白的脸颊上添了道伤痕,沁出的鲜血已经凝结,格外显眼。
她凑近查看他的伤:“没事吧?”
“没事,小伤。”霍元晦不以为意,也检查起她身上来,紧张道,“你没受伤吧?”
她微笑着摇头。
霍元晦再忍不住将她拥住怀中,失而复得般湿润了眼眶:“那就好,那就好。”那飞镖朝着她后心而去的时候,他的呼吸都停止了。
冰天雪地间,此刻,他们只有彼此,感受这对方的体温,分外安心。
劫后余生,彭宣轻咳一声:“行了,大家都看着呢。”
葛语风在他身后瞪他,这人怎么如此不解风情,破坏气氛。
她还想多看会儿呢。
酒师父也回来了,他摇摇头:“跑了,没追到。”
这个结果也不意外,千手无常怎么说在江湖上也是有名号的,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彭宣已经指导着手下开始收拾残局,这么多尸体,被百姓看到非得引起恐慌不成。
尸体被清理,血水被冲刷,落雪再次覆盖,白茫茫一片,就连空气中的血腥味也消失不见,犹如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师父,你来的好快。”裴霜察觉异常。
曹虎道:“我半路上就遇见酒师父了。”
酒师父面色不好:“家里也有刺客。我便猜测你们那边可能也出了事,就赶来了。”
“家中!娘没事吧?”裴霜紧张了一下。
“没事,有我和你郦姨在,能出什么事,再说了,耿集暗中留下的人也不少。”
“没事就好。”
裴霜开始复盘:“这些人武功是赤火帮的路数,如果是袁伯洪想为他儿子报仇,冲着我来也情有可原,为何要对你下死手呢?”
彭宣冷哼道:“袁伯洪此人阴险狡诈,心肠歹毒,连你们的家人都不放过,更何况抓人的事也有元晦的一份。估计是你武功太高不好对付,所以专挑薄弱点下手。”他转而向霍元晦道,“我还是拨两个人保护你吧。”
这样解释倒也说得通,可裴霜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她又说不出所以然。
“对了,有件事要与你们说。”彭宣道,“昨夜有人与袁伯洪密会。”
“什么人?”
“不知道。那人极善隐匿身形,我的人跟踪时跟丢了,不知他的下榻处。看模样像是个教书先生。”
“教书先生?”裴霜满脸疑惑,没想明白。
一时想不到就先不想,才经历了一场刺杀,她的心情还没平复呢。
“要不是我心血来潮送你上衙,你的小命估计就交代了。”裴霜感慨。
“葭葭,你又救了我一次。”霍元晦莞尔,牵起她的手,“说明你是我的福星,有你在,我就能逢凶化吉。我这一生呀,怕是都离不开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