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输by手电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10-30
汤慈顿了两秒,才哑着嗓子说:“好的。”
“你声音怎么这么哑?”江蝉吓一跳:“又感冒了吗?”
汤慈含混唔了一声。
“你身体本来就弱,别再整天熬夜打工了,”江蝉担心地劝:“反正还有助学贷款呢。”
怕给人添麻烦,汤慈没将做手术的事告诉任何人,因经常不接电话而被朋友斥责,她干脆用打工为借口搪塞。
“我知道了。”汤慈喝了口热水,等嗓子恢复了一些,温声问:“晚上去哪找你呢?”
江蝉报了一家网红餐厅的地址,两人又聊了几句才挂断电话。
汤慈下午又做了一个检查,到餐厅的时候,江蝉已经到了,待她坐下,江蝉将一袋从全国各地带来的特产推到她面前。
“好多好吃的,你尝尝。”
汤慈现在胃口全无,但还是拆了一个鲜花饼,吃了一口笑着说:“很好吃。”
“那就好。”江蝉眼睛完成月牙,喝了口奶茶后,迫不及待地问:“小慈,你知道盛毓出国了吗?”
汤慈咽下鲜花饼,点头。
江蝉拧眉搅动吸管:“我以为你俩一定会去同一所大学呢,毕竟盛毓可是当着全校人的面跟你表的白。”
汤慈眸光微晃:“什么表白?”
“你不知道吗?”江蝉睁圆了眼睛,拿出手机翻动班级群:“毕业典礼盛毓在台上的发言啊。”
汤慈想起毕业典礼那天,她在医院做检查,那时候班级群的消息一页接着一页跳动,她一条也没看。
心口惶然缺了一块,缺口处有只无形的大手不停地攥动,她疼得快不能呼吸:“他说了什么?”
江蝉翻到一个视频,将手机放到了她的桌前:“你自己看,正好有个同学把这段视频录下来了。”
嘈杂热闹的礼堂,摄像头晃动了好一会儿才从一排排黑压压的脑袋移到舞台。
盛毓穿着整洁的白衬衫,将演讲稿对折放在演讲台,微微躬身对着话筒说:“官方演讲就到这儿,接下来说点私心的话。”
台下爆发出热烈的鼓掌,盛毓被潮水般的声音淹没,脸上挂着肆意的笑,待潮水退却时,才再次开口:“我想对一个瞻前顾后的胆小鬼说,别沉湎过去,也别害怕未来,要像你主动和我说话时一样勇敢。”
“因为——”介于少年和青年的盛毓不可一世,周身散发着不驯桀骜的光芒,熠亮的瞳孔却看向了躲在角落的屏幕:“在有限的未来,我们会拥有无限。”
“汤慈,你要跟我去看看吗?”
-----------------------
作者有话说:校园篇到此结束啦,下一章就开始重逢了[狗头叼玫瑰]
五月份一过,南岭的夏天就来临了。
下午三点的阳光仍毒辣,照得街道一片刺眼的白,汤慈从地铁口出来,眯着眼从托特包里拿出棒球帽戴上,顺手拿出手机拨电话。
“姐,你已经到名昇了吗?”小景急切的声音从听筒传来,伴着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动静:“我刚上出租车,大概半个小时能到!”
“不急,”工作上汤慈向来赶早,她温声问:“我正好先去买杯咖啡,你喝什么?”
“榛果拿铁!”小景立刻笑了,嘴甜道:“谢谢小慈姐,最爱你了。”
到了名昇办公楼楼下,汤慈随便挑了一家咖啡店进去,点完咖啡,坐在靠窗的位置检查设计稿。
名昇作为国内老派的男装品牌,近些年随着网购平台兴起势头急剧下降,公司力求变通,不止服装换了设计师,连店面也准备推翻老旧装潢重新设计,招标良久,最终由汤慈所在的简川设计事务所中标。
汤慈作为简川设计部二组的组长,平常只负责一些小型的项目,但正巧这几个月负责大项目的设计部经理去国外出差,老板就将名昇的项目交给了她。
巨大的压力和丰厚的提成同时朝她倾扎,汤慈带着手下的助理一连熬了一周的大夜才赶出初稿,约在今天来面谈。
检查完稿件,小景也到了,隔着玻璃和她打招呼,汤慈利落收拾起稿件,出门带她上楼。
电梯间内,小景捋顺跑得凌乱的刘海,轻声说:“我到现在还有种做梦的感觉,这么大的项目居然真由我们组负责了。”
汤慈抿了抿唇,侧目看她:“还未下定论,先别掉以轻心哦。”
小景捣头:“我就是没想到这么顺利嘛,齐经理和名昇的人这么熟,居然能甘愿让咱们做名昇的项目。”她说着又摇了摇头:“可能他在国外真的忙吧。”
齐祖是简川老员工,现担任设计部经理一职,经验虽丰富,为人却狭隘。
去年他手上一个商场项目搁置,最后被进公司不足四年的汤慈接手并圆满完成。
那之后汤慈就被提升成了二组组长,看她工作势头猛,同事间调侃她是竞争经理的有力选手。
这话传到了齐祖耳中,就此单方面和汤慈结下了梁子,有意无意在她的项目中使绊子。
这次简川和名昇的合作是第二次,第一次就是齐祖负责,因此组里成员无一不担心齐祖会在背后搞幺蛾子。
但这一周他还真就在群里沉寂下来,一句话都没有表态。
水面平静不
代表水下无波,汤慈蹙眉思忖着,电梯叮的一声到站,电梯门徐徐展开,汤慈眉心舒展开,到前台说明来意。
前台打了通报电话,接待的陈总却姗姗来迟,不咸不淡将她们请到了会议室。
汤慈坐下后从包内拿出文件递给他:“陈总,您先看看设计稿。”
陈总朝文件扫了一眼,双手交握着没接:“不急。”
汤慈的心沉了沉,沉吟一秒后直接问:“齐经理找过您?”
陈总眼底闪过一丝意外,看着汤慈毫无攻击性的脸,没想到她说话这么直接,咳嗽一声解释道:“你们公司昨天已经派人过来了,他们那个稿子我们都很满意,汤设计师,你来得有点晚了。”
事出紧急,她们二组昨晚才赶完工,时间上无法提前,但——
“但我们约好今天面谈的啊…”小景愤愤插话。
陈总不虞地扫了小景一眼,看着汤慈说:“贵公司来人,我们没有不接待的道理,况且合同上可没写具体由谁负责这个项目。”
言下之意就是不到最后一刻,名昇才是决定由谁设计的甲方。
小景眼睛瞬时瞪大,气得脸颊鼓起来。
汤慈在桌下按住她的手拍了拍,看着陈总问:“看来是我们的沟通出了问题,麻烦您告诉我昨天来的是几组,我回去好交接工作。”
“一组。”陈总见她如此识时务,也没打算隐瞒。
一组正是由齐祖一手带起来的,汤慈了然点头,她利落地站起来,同陈总握了握手:“既然这样,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出了名昇的大楼,小景气得直跺脚:“齐祖这个王八蛋太过分了,以前暗搓搓使绊子就算了,这次居然敢直接抢我们的项目,他就不怕老板怪罪吗?”
汤慈捻着托特包的肩带,忽地问:“齐祖在名晟有熟人这件事公司都谁知道?”
“公司都传遍了,”小景嘁了声:“他和名晟业务部的部长是亲戚,上次合作也是靠关系。”
汤慈若有所思地喃喃:“那老板应该也知道,为什么还把这个项目交给我呢……”
小景没听到她的话,忿忿抱着手机和男友诉苦,说着说着眼眶一红,抽噎着抹眼泪。
汤慈见状忙拿出纸巾给她擦泪:“好了好了,没了这个项目,还有下一个啊。”
“哪还有比这个更好的项目啊?!”小景刚毕业一年,商量和男友在南岭买房定居,就指望大项目完成的提成攒首付,这下希望落空难免情绪失控。
“你有没有发现长宁区和滨州区的中心都在施工?”汤慈突然问。
小景一愣,点头道:“听说要盖酒店。”
汤慈眼睛弯了一下:“是云栖酒店。”
“真的吗?”小景瞬时瞪大双眼,不确定地问:“澳洲那个云栖?”
不怪她这么惊讶,云栖作为澳洲近几年兴起的奢华酒店,一直传闻要入驻中国,网上猜测地址会优先选择首都,倒是没有定在南岭的传闻。
汤慈点头:“蒋征告诉我的,应该是真的。”
小景面露疑惑:“就算真的来南岭,以云栖这种级别的酒店应该轮不到我们公司吧,而且酒店不都是统一设计的吗?”
“据说总裁想入乡随俗,所以才想聘请本地的设计师,”汤慈眨着眼睛,轻声道:“这位总裁今晚回国,蒋征能带我去饭局。”
小景怔了一秒,双颊攀上兴奋的红晕,紧紧抱住汤慈的手臂:“小慈姐,我后半生的幸福就靠你了!!”
看她脸色转晴,汤慈牵起了唇角:“我尽力。”
小景放下心来,汤慈说尽力那就是拼尽全力,她由衷地佩服:“小慈姐,你这么拼究竟为什么啊?我记得你说过没有买房的打算吧。”
汤慈眸光黯淡一瞬,但很快便弯起眸子:“还钱呀,我欠了高利贷,正被□□大哥追债呢。”
“……”小景撇撇嘴:“下次编个像样的理由。”
和小景在地铁口分别后,汤慈就去了蒋征的咖啡厅。
汤慈是在工作中认识的蒋征,这间咖啡厅的室内设计正是出自她之手,原本两人只是普通的甲乙方关系,但一次偶然蒋征看到了她右腹上的伤口,才得知两人是肾友。
蒋征虽出身名门,却为人随和,加上这层关系,相处久了自然而然地和她交往密切起来。
汤慈到的时候,蒋征正和朋友在吧台聊天,听到门铃抬眸,看到她便笑着招手:“汤慈,这边。”
蒋征左边坐着的男人也转过头,朝汤慈的脸上望了望,嘴角挂起一个玩世不恭的笑:“你好啊,美女,我叫刘也,蒋征他朋友。”
刘也说着朝汤慈伸出手。
汤慈走上前正要伸出手回握。
蒋征一个巴掌把刘也的手打掉:“别理他。”
汤慈只好笑着收回手,在蒋征右边的空位坐了下来。
蒋征顺手把菜单放到她面前:“随便点,别和我客气。”
刘也“呦”了一声:“什么意思啊蒋征,没见你这么照顾过我啊,”他促狭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梭巡:“你们不会是搞上了吧?”
蒋征又给说话没分寸的刘也背上一巴掌,偏头问汤慈:“能说吗?”
汤慈愣怔一瞬便意识到他问什么,随即点头:“能啊,没关系的。”
“我们是肾友。”蒋征没好气地和刘也解释:“少用你肮脏的大脑瞎揣测。”
刘也瞬时愣住,又朝汤慈望了望,窄小干净的一张脸上,瞳眸温润似水,只是唇色确实稍显苍白,他作势拍了把自己的嘴:“抱歉,是我冒犯了。”
“真的没关系。”汤慈笑着说:“还要谢谢你带我去今晚的饭局。”
说到正事,刘也便正色:“我一个发小在云栖总部上班,据说这位总裁杀伐决断,非常不近人情,”他看着汤慈说:“你可能得做好碰壁的准备。”
“好。”汤慈淡定点头,作为设计公司,碰甲方的壁是常有的事,她早就习惯了。
刘也看她不为所动,继续加码:“听说他上个月刚裁了一批人,原因是这个组的宣传语踩到了歧视红线。”
汤慈点头:“可以理解,歧视可是大问题。”
“问题就是这个宣传语是一个极端民族主义的员工私自换的,他直接把整个组都裁了。”刘也啧啧摇头:“说是影响公司形象。”
汤慈讶然睁大眼睛:“那确实挺严厉的。”
刘也摇摇头:“我朋友说这一个月来公司人心惶惶,总裁今天回国后办公室气氛才缓和了点。”
蒋征笑道:“这可和他们的宣传理念不一样啊。”
——栖息云边,家般温暖。
汤慈在网上看到过云栖的宣传海报,洁白简约的酒店坐落在云端,光线柔和温暖,确实像家一样。
只是想到这个‘家’是由和她一样的打工人辛苦铸造出来的,便不由地共情起了那些被裁的员工。
“可能是工作狂脾气差吧,据说他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不是在公司办公就是在飞机上办公。”刘也喝了口咖啡,看着汤慈说:“他今天本来要在酒店倒时差来着,我约他吃饭直接给我拒了,我就说专门给他请了一个大设计师,正好和他聊聊酒店设计。”
因他夸张的形容,汤慈赧然地蜷了蜷手指。
“他就问我是哪个公司的,我就跟他说了。”刘也问:“是简川设计事务所对吧?”
汤慈心口一紧,点头问:“他怎么说的?”
刘也摊手:“他说没听说过哈哈。”
意料之中的答案,汤慈也没气馁:“那他晚上还来吗?”
点头:“大概是被我缠得烦了吧,最后还是答应了。”
汤慈松了口气,又因太过麻烦别人而心有负担:“今天真是麻烦你了,我改天请你吃饭吧?之后你有什么设计方面的工作可以直接问我。”
“好说,”刘也看出她的顾虑,摆摆手道:“我请他吃饭本来就有个项目想聊,带上你就是顺便的事。”
汤慈如释重负地笑了笑:“还是得谢谢你。”
她一笑眼睛弯下来,纤长睫毛轻颤,刘也心口跟着痒,浑不吝地笑:“真想谢谢,做我女朋友怎么样?”
蒋征不动声色把汤慈挡在身后:“你省省吧,现在谈了几个能理清楚么?”
刘也看着他护犊子的样子,了然地笑了。
刘也又和蒋征插科打诨了一会儿,就到了约定的时间,三人一起去赴宴。
为了方便聊生意,刘也订了一家环境清幽的私厨,但不知是不是赶上周末人多,他们到的时候,有几个小孩在庭院里打闹。
小孩子嗓门响亮,笑闹声将院中松柏上停驻的麻雀惊飞,穿着制服的服务生匆匆穿过长廊,轻轻推开靠着松柏的那扇门。
正是他预定的包间,刘也抬了抬下颌:“看来已经有人到了。”
他话才说完,那扇门内隐隐传出一道低沉的嗓音:“让他们别吵。”
汤慈倏地僵住手脚,脑中嗡的一声,周遭一切动静再也无法入耳,只留那把声音在耳畔反复循环。
初夏夜晚凉风习习,穿过红墙绿瓦,吹进昏昧长廊,叫她止不住地打了个寒噤。
蒋征偏头见汤慈怔在原地,抬手在她肩上搭了搭:“怎么了?”
汤慈吞了吞干涩的喉咙,看着刘也轻声问:“云栖的总裁,他姓什么呢?”
刘也一愣,拍着脑门儿笑了:“你瞧我这脑子,名字都忘了告诉你了。”
“他姓盛,”他说着微摇了下头:“叫盛yu,但不知道是哪个yu。”
汤慈眼前闪过一幅画面,医院荒草丛生的花园内,少年坐在长椅,周身布满绚烂晚霞,冲她懒懒勾起嘴角:“钟灵毓秀的毓。”
工作接近五年,这是她第一次名字都没问清楚就来见客户,仿佛命运冥冥中让她犯蠢,还要推着她跳崖。
眼前一扇漆红雕花木门,薄薄一扇,挡得住什么。
刘也一推,门就开了,汤慈被蒋征带着进了包厢。
头顶灯光如昼,煌煌照亮整个方寸之地,桌边坐了五六个人,可汤慈却恍恍只见一个人的身影。
待看清男人锋利的侧脸时,汤慈喉口瞬间紧缩,用力地吞下躁动不安的心脏,可耳膜处仍突突直跳。
“盛总,咱们之前见过就不多介绍了,”刘也弯腰和盛毓握了握手,转身引荐身后的两人:“这位是蒋家的公子,这位是简川事务所的汤设计师,电话里跟您提过。”
盛毓一身铁灰西装,靠窗坐得八风不动,看过来时神色淡漠。
确实如传闻中一样不近人情。
蒋征简单和他握了下手,发现汤慈仍顿在原地,窄小的脸上血色尽褪,忙附耳关切:“是不是哪不舒服?”
“盛,盛总。”汤慈缓过神来摇头,磕磕绊绊打完招呼,朝男人伸出的手微不可查地发颤。
盛毓表情终于松动,浓密睫毛掀起,黑沉眸子盛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汤——”像是要存心给她难堪,他抬眉轻嗤:“大设计师。”
他话一落地,包厢内静了几秒钟。
众人目光肆意打量起汤慈,汤慈却仿佛没听出他话中的嘲讽,仍垂眼朝他伸着手。
难耐的沉默里,盛毓端坐在椅子内,骨节分明的手搭在椅背,完全没和她回握的意思。
又等了几秒,汤慈蜷起指尖收回了手,嘴角提起点弧度:“您过奖了。”
盛毓的脸色更难琢磨起来,不置可否地转开目光,懒得看她一样:“我看未必。”
刘也笑容僵在脸上,摸出手机给汤慈发了条消息。
汤慈没急着看,和蒋征落座后才拿出手机。
刘也的消息本就是发给他们两人看的,因此蒋征垂眼看向她的手机屏幕时,汤慈把手机朝他眼前挪了挪,两人凑在一起看。
“我怎么感觉他在怼你?你哪惹到他了?”
汤慈握着手机的指尖紧了紧,抬眸看向刘也。
刘也朝她努嘴,无声问:“怎么回事?”
汤慈强迫自己不去看他旁边坐着的男人,只余光扫到那抹挺括的铁灰色西装,就立刻像被开水灼烫到似的躲开视线。
她最后只朝刘也轻轻摇了摇头。
刘也思忖一秒,给她发:“待会你先别说话,等我叫你。”
汤慈给他回了个好的,之后就安静坐着喝水,眼睛没再抬起来。
小插曲一过,席间仍热热闹闹,姓谭的公子哥儿点了几瓶香槟,服务员端着冰桶进来,冰桶放在桌上,人候在桌旁等待倒酒。
谭睿年纪轻,正是爱玩的年纪,拂开服务员,亲自开酒倒酒,一杯接一杯地朝周围人让酒。
汤慈正吃着菜,手中蓦地被塞了一个酒杯,杯壁冰凉,杯中浅金酒液汩汩冒着细小气泡,醇烈酒香直冲鼻腔。
她顿了一下,将酒杯放到桌上:“不好意思啊,我不能喝酒。”
谭睿瞧着她白皙的面庞上那双清泠泠的眼,瞬时起了兴味:“汤大设计师这么清高,一杯酒的面子都不给我?”
他说着又将那杯酒塞回了汤慈的手中,还警告似地按了一下她的手背。
工作上应酬不少,不是没碰到过强势劝酒的甲方,汤慈每次都游刃有余,只要亮出自己做过移植的身体状况,对方必会讪讪作罢。
可今天完美借口到了嘴边,却怎么都难脱口。
一屋子人又重新看向她,身为座上宾的盛毓已经对她表达了不满,谭睿毫无顾忌地作恶,剩下的人表情戏谑,等着看她这个大设计师低头。
蒋征将谭睿的胳膊挡了挡:“谭少爷,能陪你喝酒的大有人在,你这么为难一个姑娘可就没意思了。”
谭家近些年站上互联网的风口,正是风头无两的时候,他没将出身书香门第的蒋征放在眼里,嬉笑着说:“这么多人也就汤大设计师最漂亮,就当可怜我爱美心切。”
“再说了喝杯酒而已,”谭睿语气促狭:“又不是干别的,你这么护着才没意思吧?”
有好事的也跟调侃起蒋征,蒋征是个正人君子,平日也鲜少应酬,碰见这么个爱闹事的纨绔,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行了行了,谭少爷别墨迹了,过来跟我喝,”刘也见状站起身打圆场,一面给自己倒酒,一面朝谭睿笑:“正好我有点事想请教你。”
谭睿站着没动,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汤慈:“一个两个地护着你,搞得我更想跟你喝一杯了。”
刘也他油盐不进,脸黑了一度,酒瓶搁回桌面,咚地一声,引来众多目光。
汤慈也朝桌对面看过去,冷不丁对上一双漆黑幽沉的的眼睛。
盛毓不知道什么时候脱下了西装外套,浅灰条纹衬衫挽到手肘,露出了冷□□瘦的手臂,他指骨轻点着桌面,一下又一下,事不关己地观戏。
汤慈怔怔错开视线,看着手中那杯气泡消尽的香槟,左右不过吐一场,她端起酒杯往口中送。
手腕猛地被蒋征握住,汤慈手一抖,冰凉的酒液洒了满手。
一直沉默着的盛毓忽然开口:“把酒撤了。”
站在角落的服务生最识时务,见他发话,连忙上前连着冰桶一同撤下。
汤慈抽出纸巾胡乱擦了把手背,惴惴抬眸看了盛毓一眼。
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此刻的眼中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期待。
盛毓却冷着张脸,平声说:“难闻死了。”
汤慈表情木木的,唇线绷紧向下,坐下后不停拿纸巾擦拭手上残留的液体,鼻尖皱着,似乎也觉得难闻。
谭睿被晾在原地,脸色难看地胀红,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盛总这是什么意思?我这酒可不便宜。”
盛毓喝了口冰水,才慢条斯理开口:“这顿我买单,谭少爷把心放回肚子里。”
传闻云栖背靠政界,盛家又有几十年的根基,哪个都惹不起,谭睿负气坐回椅内,半开玩笑地讥讽:“盛总不地道,刚回国就仗势欺人。”
盛毓表情如常,侧目扯起嘴角:“不逞多让。”
谭睿只得咬牙陪笑,装作无事发生。
刘也和盛毓聊起酒店供应的项目,包间里戏闹的气氛也随之消散。
汤慈不再被众人盯着,有了喘息的空间,垂着脑袋默默吃饭,没再参与任何话题。
刘也聊完正事,朝她瞄了好几眼,硬是没得到一个回应,于是便同盛毓起了个话头:“说到设计,您这边有看中的公司吗?”
盛毓却没和他客气:“少跟我兜圈子
刘也嘿嘿笑了两声,朝汤慈的方向抬了抬手:“电话仓促没仔细说,南岭天文馆您知道吧,那设计可是上过热搜的,都是我们汤设计师操的刀。”
汤慈咽下米饭,看着刘也轻声说:“那个项目我只是助手。”
谈合作时夸大其词是基操,刘也不知道汤慈这会儿犯什么蠢,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
汤慈心虚地吞喉咙,准备等散场再和他解释。
盛毓面对她这个态度,别说合作,再见面都没可能。
吃药时间一到,手机震了震,汤慈朝椅背上一摸,才发现装着药的包放在了蒋征的车上。
蒋征察觉到她的动作,偏头问:“是不是该吃药了?”
汤慈摇了摇头:“晚上回去吃就行。”
蒋征还是说:“你要是不舒服我们可以提前走。”
正常的一句话,汤慈却愣住,好像才知道合作谈不成可以提前离席。
汤慈正愣着,手机忽地震动一声。
她点开屏幕,是小景发来的消息:“小慈姐?你见到云栖的总裁了吗?我好像看到房子在朝我招手了!”
汤慈喉口紧了又松,过了好一会儿才扭头对蒋征说:“看看还有没有机会和…盛总聊一下。”
她嗓音本就压得低,后半句几乎没发出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到什么。
刘也那边正巧也在为她做最后的争取,直接向盛毓介绍起她们公司:“要说南岭发展最好的设计公司,那真非简川莫属了,他们只收A9院校的毕业生,门槛卡得很高。”
“我记得汤设计师就是海大毕业的,对吧?”刘也故意说错,给她一个说话的机会。
汤慈摇头:“是京大。”
刘也对盛毓笑:“那就更厉害了。”
汤慈抿抿唇,鼓足勇气看向盛毓:“虽然天文馆的项目我只是助手,但主厅的设计确实是由我负责。”
盛毓这才看向她。
“听说您想入乡随俗……”汤慈暗暗提起一口气才得以继续顺畅说话:“我正巧是南岭人,对南岭的习俗再熟悉不过,而且您公司原来的设计我有仔细研究过,是简约温馨的设计风格,正是我擅长的方向。”
盛毓抬眉,淡声道:“就凭你空口说?”
汤慈怔住,只恨出门没带设计稿,心下一慌脱口而出:“那方便加您的联系方式吗?我可以给您发详细的方案…”
盛毓忽然轻哂。
汤慈剩下的话卡进喉咙,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她这么急切地要联系方式,怎么听都像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谭睿轻蔑地笑了几声:“盛总,你小心别被缠上。”
汤慈本就无血色的脸颊又白了几分,唇瓣却抿得通红,看着盛毓的眼睛一字一顿说:“我真的只是为了工作,没有打扰您的意思。”
盛毓冷眼打量她,似乎是在揣度她的话是否可信。
汤慈暗暗攥紧了手心,时隔七年再次看清他的脸。
他早已褪去了少年青涩,气质比从前更加沉稳内敛,眉眼却比从前更疏离,看着她时眼中不带任何温度。
对视的每一秒都是煎熬,汤慈后悔没有听蒋征的话早早离开。
不知道过了多久,盛毓朝一旁的助理抬了抬下颌:“项文,给她一张名片。”
汤慈眨眨眼,如释重负地缓缓呼出一口气。
却听盛毓对助理补充:“你的。”
汤慈硬扯起嘴角,和项文交换了名片。坐下时才觉得难以呼吸,心脏像是被刀子搅了一遍。
散场时,刘也接到一通急电。
公司出了公关问题,关系找到蒋家,刘也便薅蒋征一同回公司加班。
汤慈沿着小路走去十字路口打车,刚拿出手机叫车,天空中轰隆响起几道惊雷。
夏天的雨来势迅猛,车没打到,豆大的雨滴已经纷纷朝她砸了下来。
汤慈收起手机,左右张望着想找个屋檐避雨,可这片街区围墙高立,一时间竟没看到躲雨的空间。
针织衫肩头已经湿透,冰凉地贴在身上。
汤慈将成绺的碎发拨在到耳后,一口气跑到十字路口,试图拦到一辆空的士,可街道上川流不息的车辆飞驰,偶尔一辆的士挂的还是红牌。
四处张望之际,汤慈注意到几步外停着辆轿车,线条流畅,漆黑车身被雨水洗刷得发亮。
大抵是在等什么人,汤慈想着,转头时视线却和坐在后座的男人交错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