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和怨夫破镜重圆了by糖罐本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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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遭了,公主不会是半夜里被她们皇家的人偷偷掳走了吧?”
 他还是个孩子心性,遇到自觉解决不了的大事时,本能就会去找奉一求助。但求助之后,他自己又安生不下来,慌里慌张地东问西跑,以致于到了最后,每每都能惊动大半个天师府的人。
 祈冉冉过山门殿时恰巧听见了这句话,她望着殿门前乌泱泱的一群弟子,心头久违感到些真切的温暖。
 “恕己!”抬高声音喊了一句,下一刻,恕己便拨开人群,顶着一脸紧张的关切快步向她跑过来。
 奉一紧随其后,面上神情却不似恕己那般热络,“公主。”
 他拱手向她行礼,看似恭顺的言语里隐隐藏着些不轻不重的怨怪指斥,“公主下次若再临时起意要下山,烦请留个字条,省得被恕己这么小题大做地一闹哄,将整个天师府都折腾得鸡飞狗……”
 话未说完,他手里突然被祈冉冉塞进个小小的油纸包。
 “哝,给你,咸口的巧酥。我记得你不爱吃甜食对吧?”
 祈冉冉毫不在意他暗戳戳的坏态度,自顾自将系在马背上的油纸包取下来,再一一分给在场众人,“正阳大街上只这一家的巧酥最为正宗,我到达早市集时正巧赶上了收摊前的最后一锅,遂把所有的口味都买回来了。”
 说着又将其中最大的一个油纸包递给恕己,在平等施惠的同时也不忘无伤大雅的‘厚此薄彼’,
 “给,你有四个,内馅分别是白糖,红糖,五仁和豆沙。快尝尝,里头的糖馅说不定还没凝固呢。”
 恕己昨日才在闲聊时顺嘴提过一句山下集市里的巧酥,不曾想一觉醒来,今日竟还就亲口吃到了。
 他顿时愈发感动,泪眼汪汪地接过油纸包,又泪眼汪汪地看向祈冉冉,若不是顾忌着男女有别,八成都要扑上去抱一抱她,“公主!你人真好!”
 周遭一众‘受惠’的天师府弟子显然同他是一样的想法。本来嘛,昨日夜里他们才堪堪被这位心思黠慧的韶阳公主以巧局伸了屈又雪了耻,大出一口恶气的同时,心下也都多多少少有些顾忌;
 结果当下再一看,发现公主殿下只是面对‘外人’时才会设局打网,手腕强硬,对待他们这些‘自己人’则亲和又友善。
 只瞧瞧今日,人家堂堂一个公主,居然还不辞辛劳地下山给他们买小点心吃。
 旁的东西他们或许还不稀罕,可处在规矩甚严的天师府,诸如此类的小点心简直就是似神仙雨露一般可遇不可求的抢手存在!
 是以不过眨个眼的功夫,十七八个油纸包便已经被井然有序地分发一空,奉一原本还站在里侧,此时却也被众人挤到了外圈。
 他眼皮一抽,心里腹诽着这群臭小子当真是没出息,鼻头却不自觉地浅浅抽动,被手中巧酥的香气勾得食指大动。
 窥窥四周,发现无人在侧,奉一干脆退到树下,难得心虚地抬起袖子挡住脸,捧着巧酥就往嘴边送。
 一口咬下去,油润的面团口感登时盈满齿颊,奉一喟叹似的咂了咂嘴,刚要继续咬下第二口——
 “奉一。”
 下一瞬,清清冷冷的嗓音蓦地自后响起,奉一猝然一噎,抻着脖子艰难吞咽了两口,又急匆匆敛袖回过身去,
 “公子。”
 他这厢一出声,前方的一众弟子也回首望过来,瞧见喻长风时皆是一愣,继而齐刷刷背袖垂首,不约而同地将小点心藏了个严实。
 一片如履如临的静默里,只有恕己不怕死地抬起手,眉开眼笑地向喻长风汇报,
 “公子您瞧,公主特地下山给我们买了零嘴吃!”
 喻长风还当真又朝前走了一步,目光在恕己举起的掌心里停留一瞬,接着又移至空荡荡的马背上。
 哦,确实是特地下山给他们都买了零嘴。
 只是没他的。
 几近无声的轻笑顿时裹着泠泠的气息漫溢出来,喻长风扯扯唇角,半晌之后,突然不冷不热地开口道:
 “无故聚众喧闹,恕己,明日起再加一节早课。”
 ……?!
 恕己当即就像承受不住似的脚下一软,捂着心口后退开来。与此同时,天师大人继续向前,直至与祈冉冉面对面地两相而立。
 他这架势显然就是有话要说,然靠近过来了,却又紧抿着唇一言不发。祈冉冉不明所以,在极近的距离里懵然望向他。
 这人本就比她高出不少,此刻又是背光站着,优越的眉骨下方是极黑的眼,垂眸看她时便好似积聚古木矗入万壑群山,显得深邃又凝寂。
 周围的弟子们已经极有眼色的全全走远了,独留一个祈冉冉仰着脖子与他阒然对视。少顷,后者明显也坚持不住,由天师大人莫名阴恻恻的神情大胆做出推断,而后又嘟嘟囔囔地解释了一句,
 “做什么又生气?你又不爱吃巧酥。”
 她半张开嘴,也不知是不是有意想逗他开心,酒窝浅浅一陷,指尖指向自己的小虎牙,
 “以前也不是没给你买过,每次你都嫌弃这东西粘牙。”
 韶阳公主约摸是一路疾驰回来的,如云发丝间还带着些清晨山林间湿漉漉的水气,凉生生的指腹也犹尚浅浅透着粉。
 喻长风的视线不由自主落到她同样泛粉的湿.润舌.尖上,思绪微一愣怔,旋即又瞬间回神。
 他顿时觉得自己怕是中了邪,眼眸极快落下,冷肃面色不变,声音较之方才却稍显沙哑,
 “裙角上,粘了什么?”
 祈冉冉循着他的目光依样垂眸,这才发现晨起时呕出的那口血在下山时尚未干涸,又因她走得是小路,故而沾带了不少草屑。
 此时此刻,七七八八的灌枝杂草黑黢黢地糊在藕色的布料上,虽有效遮掩了血迹,却也真真显得她偃蹇又狼狈。
 “大抵是纵马时沾了些小径野草。”她大喇喇地将裙摆往身后踢了踢,“无妨,我回去换一件就好了。”
 喻长风却从自己身上解下云鹤袍,兜头一披,囫囵将她脏污的袄裙全全盖了住,“宗正寺的人来道歉了,如今正在偏殿。”
 言下之意是她若想接着出气,也不需绕路回房换什么衣衫,当下便可直接过去。
 祈冉冉‘哦’了一声,也不知是听懂了不想去,还是压根儿就没听懂,“那你快过去吧,我也正好回房补个觉,今日起得早又骑了马,眼下有点乏了。”
 说完这话她便提步欲走,临行前却又停住脚步,圆润润的眼睛耷拉下来,嘴角委屈一撇,期期艾艾地小声问他,
 “喻长风,我真的不能搬回……”
 话音至此蓦地一顿,许是想起了天师大人那极有原则的倔驴性子,她抿抿唇,到底还是没将话说完,
 “算了,我回去了。”
 言罢潇洒转身,这次倒是离开得优游自如。
 只是她那厢虽走得果断,被独自留下来的天师大人却是停驻原地站了许久。
 他知道祈冉冉适才想问什么,同时也正因为知道,此刻才会莫名觉得烦躁。
 虽然若深究起来,约摸连他自己都无法立即梳理清楚,这份‘烦躁’究竟是更多来源于祈冉冉的‘言而未尽’,亦或他自己的‘利弊权衡’。
 思绪间恕己战战兢兢地去而复返,小小声地提醒他道:“公子,宗正寺的人还在偏殿里候着呢,您说晨间露重,特意在殿里燃了火炉子,又不许师弟给他们上茶水,郑大人当下口唇干渴发白,已然快要坐不住了。”
 喻长风收回视线,“炉子都燃尽了?”
 恕己点头又摇头,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搁在最外的火炉子被那位总和咱们过不去的程少卿一脚踢翻了,里头的炭火撒了一半,只这些没燃尽。需要再补一炉吗?”
 喻长风沉沉‘嗯’了一声,“不用了。”
 说罢提袍回返,却在与恕己擦身而过时,突然毫无征兆地伸出了手,
 “方才公主带给你的巧酥。”
 他语气淡淡,
 “拿来。”
 “……”
 恕己登时低下头去做了个哭脸,继而抬起头来,一脸忧伤地将油纸包交了出去。
 四方的油纸小包包裹严实,其上系着的麻绳都未解开,显而易见的,对于这得来不易的小点心,恕己还没舍得拆开吃。
 而夺食之后依然一脸坦然的天师大人却是干脆利落解了系绳,二指拈起一颗巧酥,径直送入口中。
 瞬间爆开的甜腻软糯很快漫溢于口齿之间,只吃完了第一个,天师大人过分好看的眉眼便不自觉皱了起来。
 ——果然,不管是第几次吃,他都始终觉得这东西有够粘牙。
 他在心里对巧酥下了一个十足偏颇的恶意评价,而后又面无表情地继续吃起了第二个,第三个……
 直至吃尽了所有巧酥,天师大人才将空荡荡的油纸小包连同系绳一并塞回到恕己手里,“走吧,回去。”
 恕己哀凄凄地应了声‘是’,耷眉拉眼地跟上喻长风。
 然没走出几步,他却又忽地听见自家公子沉声吩咐他道:
 “罢了,你现在回内殿里整理一下那间房,看看公主还缺什么,给她尽数补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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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搬回
 另一边,祈冉冉回房用过早膳,又裹起毯子试图小憩片刻,结果没睡着不说,心肺的位置反而更疼了。
 神色恹恹地用过午膳晚膳,又收下恕己从内殿大包小包搬过来的东西,她稍作整理之后,夜色转瞬便至。
 重新将信灵香燃到最足,一开始她倒是轻而易举就入了眠,只是及至半夜,疼痛再次袭来,祈冉冉皱紧眉头,挣扎间也不知怎的就拽到了搁在榻头的那件喻长风的云鹤袍,迷迷糊糊间将袍子扯过来囫囵一裹,她无意识地埋头嗅嗅,半晌,竟还真就这么安安稳稳地睡了过去。
 她在这难得安宁的酣眠中坠入了一场更为安宁的梦境,梦里同样是一片深幽雅静的隐世竹林,俞瑶扣上遮面帷帽,临出门前叮嘱她乖乖看家,梦中那个年幼的小祈冉冉满口应下,结果转头就与俞瑶几近前后脚地溜出了家门。
 小祈冉冉如往常那般在静谧的林间放肆疯跑,只是这次跑着跑着,她却冷不防在树下撞见个人。
 是个受了伤的陌生少年,体态修长,五官昳丽,眉眼生得无比优越,给人的感觉却相当锋利冰冷。
 小祈冉冉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靠近过去,脚下不过只踩住了一小截枯枝,自觉弄出的动静还没喘气声大,那阖眼休憩的少年就已经像一只被响雷震醒的狼崽子,凶猛地露出尖锐獠牙,厉声呵斥她‘滚开’。
 即便半边身子都染着血,他散发出的威压也依旧强势得令人胆颤。
 小祈冉冉似是被他吓到了,脚下霍地停顿,面色一白,哆哆嗦嗦就往树干后跑。
 紧接着,一连串的小石子便如绵绵春雨般一颗接着一颗砸到了他身上。
 少年:“……”
 确定了这连石头都躲不开的虚弱狼崽子纯粹就是在虚张声势,小祈冉冉遂又从树后跑出来,围着人仔细打量了一圈,最后扯着他的后衣领,连拖带拽地将人捡了回去。
 她将少年安置在了距离自家不过数里的小屋子里,每日趁着俞瑶外出,偷偷溜过去给他上药送饭。
 那少年看似冷若冰霜,对待万事万物都淡漠置之,然相处久了,却也会因为她的难缠性子显出几分生动的‘活人气’,端着一张面无表情的俊朗脸庞,不甚熟练地与她辩争吵架。
 他坐在棋盘前,瘦而修长的净白二指夹着一颗圆滚滚的黑棋,过分标志的眉眼轻微蹙起,较真儿又不悦地喊她……
 喊她……
 “祈冉冉。”
 卧榻上的祈冉冉翻了个身,拽起云鹤袍蒙住脑袋。
 “祈冉冉,开门。”
 沉沉低语再次传来,隔着一层门板也能清晰听出其中的催促意味。
 祈冉冉不悦轻‘啧’,权当做没听到,佯装自己还在熟睡。
 “听见你翻身的动静了,祈冉冉,别装,起来开门。”
 “……”
 祈冉冉烦躁睁开双眼,耷拉着一张脸披上外衫,忿忿穿鞋下了榻。
 从卧榻走至外间的这几步距离里她还莫名有些气恼,公主府内云谲波诡,她处在旋涡的正中心,鲜少能全然放松地睡个安生觉,如今好不容易住进天师府这么个强大安全的庇护之所,天师大人却不知是哪根筋又搭错了,竟在第二日就‘屈尊降贵’地亲自赶过来叫她起床。
 她一面腹诽着喻长风这厮真是越长大越难缠,住在他的地盘上,她连稍稍晏起犯个小懒都不被允许;
 一面理理神情,端着一张自然又灿烂的笑脸打开房门。
 “天师大人早……”
 竹门开启的一瞬间就被热烈日光迎头浇了个透彻,祈冉冉毫无防备,双眼骤然一酸,‘啊’得一声向后退去。
 下一刻,头顶上方蓦地遮过来个高大的挺拔身影,喻长风站到她眼前,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恰巧为她挡住了正挂当空的刺目艳阳。
 等等,艳阳?
 两侧青竹颇合时宜地随风弄影,生动展示了何为‘日上三竿’,祈冉冉眨眨那双揉到发红的大眼睛,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今日究竟睡了多久。
 她知道天师府内规矩多,哪怕寻常的坐卧起息都有明确的时辰限制,莫说门下一众弟子,便连喻长风本人都不会如她这般赖床不起。
 所以……
 祈冉冉仰起脖颈,迎着天师大人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困惑歪歪脑袋。
 所以他既然都已经放纵她睡到这会儿了,眼下为何又要端着一脸沉郁的不悦叫她起床?
 难不成就因为她睡过了头有失礼数,喻长风便特地兴师动众地从内殿赶过来,只为了向她声罪致讨?
 那他也太有病了!
 况且退一步讲,自己又不是他们天师府的人,喻长风总不能真要求她卯时起身,与一众弟子共同诵读早课吧?
 思绪至此,祈冉冉愈发觉得喻长风这几日简直过于莫名其妙,她略一忖量,想到人家的‘主人’身份,到底还是决定先将人迎进屋里来。
 侧身让开一条通道,再示意喻长风进门,祈冉冉作势就要去斟茶,然余光瞥见从入住后便始终不曾整理的小圆桌上白茫一滩,不知摆放着什么东西,她想起天师大人那个洁癖性子,遂又先了他一步,略显慌急地走向了桌边。
 离得近了才发现那黄白的一片竟是二人签好的和离书,祈冉冉看在眼中登时一愣,她记得自己明明已经示意过奉一将其处理掉了,怎的这东西如今还会端端正正地摆在这儿?
 然疑惑归疑惑,竹舍里能用来饮茶待客的小桌就只这一张,该收拾还是得收拾。
 于是她又更快地敛裙小跑过去,像是着急收起什么奇珍异宝似的,袖子一抻,顶着天师大人意味不明的深重视线就去够那张薄纸。
 “知道你宝贝它。”
 自进门后便一言不发的天师大人突然冷冰冰地开了口,
 “但和离书未生翅膀,见到我也不会飞走。”
 祈冉冉:“……”
 这话说得。
 好像这东西是她故意放在这里似的。
 能屈能伸的韶阳公主背过身去翻了个白眼,继而调转回来,耐着性子微笑问道:
 “天师大人给个明示?您老今日特地走这一遭是为了?”
 喻长风不接她话茬,敛袍坐到桌前,五指向上摊开,言简意赅道:
 “袖子撩了,手给我。”
 祈冉冉乖乖动作,身体前倾,直接将个攥紧的小拳头杵进喻长风的掌心里,被天师大人无语瞥过一眼后,又后知后觉地‘哦’了一声,主动将脉搏露了出来。
 腕子上翻,露出红痣仍存的一截滑腻雪肤,就见那人二指并拢,拧眉轻搭到她青色脉络上。
 半晌,紧皱的眉头微微舒展,喻长风轻掀眼皮,从袖中取出一颗黢黑药丸递过去,
 “祁冉冉,先将药吃了。”
 祈冉冉一愣,“我的脉象有问题吗?这什么药?”
 问虽是如此问,她对喻长风倒是真没什么戒心,疑惑的话音还未落尽就已经将丸药囫囵送入了口中。
 只是不过才咀嚼了两下,巴掌大的小脸便登时扭曲成一团。
 “好苦!”
 手脚一瞬间都被苦得直想蜷缩,祈冉冉蓦地紧蹙起眉,搭上喻长风的小臂就开始推搡着使唤他,
 “快,快给我倒杯水。”
 天师大人自来身份尊贵,一向都是使唤人的那个,眼下颠乾倒坤地得了这旨令,却也依言照做,熟练提壶为她倒出一盏清水。
 祈冉冉捧起茶盏大口饮尽,又不客气地叫他蓄了一杯,直至唇齿间的苦味完全消散后才抹抹唇瓣,再次道:
 “这到底是什么……”
 话未说完,恕己忽然自外叩响了门扉,“公子,搭配的汤药已经熬好了。”
 经过两日‘推心置腹’的相处,恕己自觉从前误会了祈冉冉良多,又羞愧以往说过不少人家的坏话,是以每每逮着机会便不遗余力地弥补示好。
 “公主,你身体不舒服怎的也不告诉我们呢?”
 他提着个乌木的食盒,絮絮叨叨凑到祈冉冉面前,
 “若不是我昨夜于内殿的卧房中瞧见了那方带血丝帕,你咯血的事还不知要过多久才能被发现呢。”
 祈冉冉经他如此一提,这才恍惚想起自己在初初重生的那个清晨里,似乎确实捂着条帕子撕心裂肺地咳了好一阵。
 恕己那厢已经将药碗从食盒里拿了出来,双手捧着递给她,“这碗汤药是用来辅助方才那颗丸药药效的,公主,你快趁热喝了吧。”
 他偷偷窥一眼旁侧淡然落座的自家公子,意有所指地冲祈冉冉眨眼睛,“喝过药后咱们收拾行囊,尽快搬回内殿去,正好还能赶得上用午膳。”
 “……搬回内殿?”
 祈冉冉原本就被那药苦得脑子发懵,冷不防听见这话,清明神思愈发炸得更远,一时嘴比脑子快,真实的疑问就这么毫无遮掩地脱口而出,
 “喻长风,你中邪了?怎么又突然愿意让我搬回去了?”
 她还没开始有所行动呢,天师大人这就已经自己将自己哄好了?
 喻长风抬眸对上她溜圆的大眼睛,也不知是不是被这句直白的质问给气到了,喉头微一滚动,是个难得想忍却又没能忍住的架势,
 “喝药,喝过药后搬回内殿,在确定你咯血的诱因之前,每日按时把脉。”
 说罢又凉凉一扯唇角,眉眼微敛,显得多惶恐似的,
 “毕竟是一朝公主,若当真在寄宿天师府期间生出什么差错,届时发起怒来,还不直接一刀砍了我的脑袋。”
 ‘发怒砍脑袋’的这番话还是几日前韶阳公主上山威逼和离时的放恣言论,祈冉冉撇撇嘴,心道天师大人这是自哄哄了一半,心里头的怨气还没完全消。
 但无论如何,能离喻长风更近一点,于她而言倒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祈冉冉遂颇为痛快地将汤药也饮干净,思及喻长风‘讨厌等人’的又一特质,贴心撂下一句‘天师大人先回去吧’,而后便风风火火地冲进内室收拾行囊。
 恕己旋即一溜小跑地随她进去,她在这竹舍里的随身之物并不多,算上来时路上顺手置购的小物件,满打满算也不过半个包袱袋。
 将内室的东西一股脑儿地包起来,又窸窸窣窣踱步到小窗边,恕己搬出个十寸见方的双层镜匣,将妆台上的什物颇有闲情地一件件拿起来问询,若是祈冉冉点头了就装进去,若是没点头,便就此极为认真地拉扯上一番。
 如此这般边聊边收,边收边聊至日高三丈,她二人方才全全收束完毕。叽叽喳喳出了内室,恕己走在前头,原本开怀的兴奋笑脸却在窥见圆桌旁那个高大的熟悉身影时倏忽收了个干净。
 “喻长风?”
 祈冉冉也是一愣,歪头避过恕己僵直的身躯,轻巧探出个毛茸茸的脑袋,
 “你怎么还没走?”
 天师大人如老僧入定一般阒然静坐,听见这话后眼皮一掀,雾沉沉的眼睛平直地望过来。
 “替你看着和离书。”
 “免得它飞走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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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祈冉冉被他阴阳怪气的回答惹得又是一懵,视线自小桌正中央的和离书一路游移到他脸上,忆起重生翌日时天师大人那番‘和离不是儿戏’的言论,心中徐徐冒出个猜测。
 ‘借由身生异象留宿天师府’这事,且不说前夜里铩羽而归的郑皇后一党必会伺机卷土重来,只喻家那位至今尚未表态的宗老便首先是个大麻烦。
 但这麻烦又并非无解,毕竟若真到了双方必须割席断交,他二人也必须就这段‘同居生活’给出解释时,那么,当下这封签过字盖过章的和离书便首先能够最为有效地表明立场。
 ——换言之,谁拿和离书,谁就更容易在东窗事发之时全全脱身。
 与此同时,因为天师大人在此过程中受屈挨了她的打,故而这投名状似的和离书于情于理也更该优先‘补偿’给他。
 思及此,祈冉冉眨眨眼睛,建议着道:“要不将和离书给你,由你来收着?”
 喻长风没应声,压着眉梢睨了她一眼,形状姣好的薄唇微向上翘,眸子里却没什么温度。
 祈冉冉奇迹般地从他这讥讽的神情里精准读出了‘荒唐’二字,她顿时了然,从善如流地将和离书收进自己的包袱里,边收还边做出承诺,生怕让这人误会了她想吃独食占便宜,
 “知道了知道了,我先收着行了吧?待到日后再用的时候……”
 喻长风这次甚至都没等她说完,转身掀帘出去了。
 他面上没显怒气,举止间却是明显的愈发不高兴,挂在门檐下的翠竹帘子仅只被天师大人轻飘飘这么抬手一掀,顶端的连接处便‘啪’得一声掉下来半扇。
 恕己连口大气都不敢喘,蹑手蹑脚跟过去,透过飘摇着的半拉门帘偷偷往外窥,直至确定了自家公子已经先一步登上马车后,才终于劫后余生般懈出一身冷汗。
 “这辈子居然还能让公子等我一次,要了命了,这可是做梦梦到都会直接惊醒的程度。”他嘟嘟囔囔地喟叹一句,飞快将地上七八个包袱袋一股脑儿地全扛到肩膀上,
 “公主,咱们也快出去吧,我今日若再被公子以那样的眼神瞧上一次,只怕要活生生原地吓死。”
 祈冉冉对他这怂包的言论不置可否,脚下步子倒是体贴迈大了些,很快踏上了同一辆马车。
 上车后发现其间水汽袅袅,乌木的茶盘正搁在小桌中央,甘甜茶香悠悠弥散,喻长风半阖着眸,自己手边放着个喝空了的茶盏,对侧的白玉小碗里倒是水波历历。
 显然,这是提前给她备的。
 祈冉冉也没客气,她刚和恕己聊了近一个时辰,正是口干舌燥的时候,遂无视天师大人一如既往的冷脸,笑着和他道了声谢,端起小碗便欲一饮而尽。
 入口时才发现这碗里盛着的并非茶汤,而是一碗甜滋滋的梨子水,秋梨的味道很足,果肉碎屑却滤得相当干净。
 她过去惯是个任纵性子,爱使小性儿不说,嘴巴也是挑剔得厉害,时鲜果品磕了碰了便拒绝入口,至于什么秋梨水石榴浆的,但凡其中有一点果皮残渣,她便都撇着唇不愿意饮。
 俞瑶在世时每每都会因此训斥她几句,但到底也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训斥完了,该宠还是得继续宠着。
 只是后来俞瑶去世,这世上便再没有人会为她如此细致地费心打点了。
 祈冉冉忽然就有些动容,迟疑一瞬,干脆起身坐到了喻长风身边。
 “甜甜的,好喝。”她望着喻长风,歪着脑袋笑起来,腮边两个小酒窝浅浅凹下去一点,才沾过热饮的唇瓣润泽一片,侧颊也是红扑扑的,看上去又乖又可爱。
 喻长风冰封似的神色遂就这么几不可察地消解了些,他回望过去,视线融进祈冉冉亮晶晶的眼睛里。
 “嗯。”好半晌后他才低低应了一声,自手边取出个九尺高的圆竹筒,“喝不喝了?还有。”
 “不喝了,留点肚子。”祈冉冉摇摇头,礼尚往来地为他斟出一盏茶,“回去内殿之后不是就要用午膳了吗?”
 她敏锐察觉到喻长风的态度有所好转,黑黝黝的眸子一转,干脆双手将茶盏捧给他,乘时旧话重提道:
 “喻长风,趁着这段路程,我想和你谈一谈先前提起的那桩交易。”
 茶壶里的水温度不低,祈冉冉皮肉又嫩,只捧这一下的功夫,柔白的指腹就已微微泛了粉。
 喻长风几乎在她抬臂的下一瞬便将茶盏接到了自己手里,本想随即搁到桌上,然听见这话却又顿住动作,五指拢着盏壁,感受掌心处传来的尖锐灼痛。
 “你就为了这个?”
 落眼往她手上一瞥,喻长风抿了抿唇,心里那股不舒服的感觉又上来了。
 一个自来娇生惯养的主,懒起来的时候连葡萄皮都要旁人给她剥好。
 如今就为了那无关紧要的褚承言,竟还屈尊降贵地倒上茶了?
 他忍不住皱起眉,薄唇动了动,几乎想刻薄地夸上她一句‘劳苦功高’。
 但他到底没说,祈冉冉与他不过只是担了个‘夫妻’的名头,私底下愿意为谁费力劳心都是人家公主殿下自己的自由,何苦由他来抱这个不平?
 况且退一步讲,他瞧着公主殿下也没有多在乎这份夫妻关系,都要搬回内殿住了,临行前还不是不舍得撕毁和离书,而是珍重收起来一起带走?
 堪堪解冻的极地复又极快封冻,喻长风敛敛眸子,连眼都懒得抬,昂首将茶水饮尽后便意兴阑珊地阖眼假寐。
 祈冉冉那厢冷不防吃了个软钉子,虽然对天师大人一刻三变的诡异情绪深感困惑,心下倒是半点不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