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瞻云by风里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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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壑笑笑,“不必了?,我就随口一说。”
太医令道,“既然大人用习惯了?,那每日还是让药童给您送来。”
果实?软烂,汤水清甜。
薛壑没有推辞。
太医令走后,他在书房阅卷。
这五年里,他鲜少静下?心来休息,总觉得千头万绪,时间不够,精力?不够。有时累极闭眼就能睡着,却总在惊慌中醒来。睁眼一看,过去还不到一炷香的时辰。几翻折腾下?来,睡意便散了?,但精神却更差了?。好长一段时间,好好睡一觉成了?他的奢望。
如今骤然空闲,可以空闲了?,却反而又闲不住了?,也睡不着了?。他习惯了?阅卷,看政务,不阅不看,心中还不安。
转念想,这江山姓江,他尽人臣职责便罢,何?必魂牵梦萦,念念不忘。
这样想着,开春的两个月里,他已经审核完了?御史?台一千石及其以上官员的新岁公务规划,布置完了?今岁对九卿官员的内部监察,完成了?地方上十三州刺史?的调派……御史?台今岁的公务安排,至昨日已经基本?结束,剩下?的由御史?中丞细化实?施即可。
文教新政,司农财务,京师行政这几处重要的政务,原都掌握在温氏、封氏等诸人手中。
他其实?并不是很安心。
但也看出来了?,江瞻云上位后仿若同他们达成了?无声的默契,君主不追究当年事,人臣尽心竭力?当下?事。
譬如新政上,温颐可谓鞠躬尽,甚至头一个提出让女子入仕,为?她遭受群臣攻讦。
如果他所见即真,自然最好。
但会不会有一种可能,当年反叛她的氏族官员连成一线,在遏制她,封锁她?
他应该面圣问一问,或者?旁敲侧击提醒一下?她。
薛壑从案上起身,行至门口,忽又驻足。
这个动作两个月里他已经做了?无数次,无数次想入宫,与她长谈。
抛开私情,他们尚有公务可论。
“陛下?才登基,正是需要股肱之?臣的时候。三公位上,如今就剩了?你和温令君,可是温令君称病,陛下?便准假。你还没说话,陛下?便直接赐休沐。你觉得她是何?意?”不久前,薛允的话回荡在耳际,“陛下?关心你的身体是真的,约束你的权利也是真的。当下?你要做的,就是听话,安分?。”
薛壑一拳砸在门框上,温氏用两桩姻亲绑住了?薛氏,使她用同一副眼神审视两族。
他已经劝过,甚至告诉了?薛均温氏的问题,然而当事的两人都已经动情起念,不肯抽身。
“且不说薛温联姻。你且看看陛下?对温太常的态度,登基日让他夜入椒房殿,复朝会日独留御辇等他;自也有罚他时,白日昭昭跪帝陵。然无论是罚他还是偏宠他,都是在众目睽睽下?,满朝文武前,不遮不避。”薛均十八下?朝后,如实?和他说,“这架势,陛下?自个都要和他联姻了?,族中子弟的事且随他们吧!”
无论是薛允还是薛均,所言都十分?有理。
但薛壑总觉诸事太顺,抛开他个人的私情,朝政镜花水月般恍惚的美好,恍惚的平静。
他揉着眉心,走过梅树,走出府外。
一路漫无目的走着。
“薛大人,可要给您通报?”
薛壑闻声抬头,看见匾额“大将军府”四个字,这是大将军赵辉的府邸。他想起来了?,这段时日,他还有一事牵挂,便是青州战况。
平素,他从不过问军务。
一来御史?大夫本?就不插手此?间事;二来他身份特殊,益州囤着兵甲,属于边将,边将贸然过问中央军务,容易为?大将军府所忌惮。
但眼下?,他其实?想来很多回了?。实?乃自他醒来,朝政之?上再没有论过这处事宜,仿若一切很顺利,又仿若君主无暇管理,听之?任之?。
“本?官……”薛壑点了?点头。
未想,不稍片刻,竟是赵辉亲自来迎。
赵辉四下?扫过,引着他避过前院府衙诸将,直入后|庭花园里间。
“你说陛下?只谴徐州牧领兵增援,冀州、幽州供给粮草?”薛壑闻赵辉一番低语,当下?大惊,“朝中没有派出一兵一甲,一车粮草吗?”
“高句丽五万兵甲压城,徐州满打满算就守军三万,徐州牧总得留一半守城,如此?不过一万五兵甲。再论粮草,冀州供应也罢了?,幽州路途遥远且地处偏僻,自给都不够,何?论接济!袞州还稍微近些,让袞州备粮草才对!” 东北道诸州地理位置浮现在薛壑脑海,“大将军巡回监察边地军务多年,最是有经验,如何?不劝陛下?的?”
“彼时陛下?坚持,不纳他谏,只说照做即可。”赵辉道,“按理我不该同大人说的,但从青州传来急报至今三个月了?,我实?在不安。要不您去劝劝,或者?探一探陛下?心思?”
一个深谙军务、领兵上过战场的的御史?大夫,当下?实?在没有人比他更合适进言了?。
然薛壑在震惊之?后,反而慢慢平静了?下?来。
连着前头她的那些云里雾里理不通的态度,也慢慢有些摸到了?门道。
她登基以来,夜传外臣入椒房殿,不明缘由惩罚一国太常,加上不派中央军增援边地……简直昏招频出。
偶然一次,是她失误。
接二连三,怕是特意为?之?。
“陛下?既然这样做,自然有她的道理。”薛壑安慰道,“左右青州本?地军加上徐州援军,支撑小半年是不成问题的,如今三月有余,我们且再看看。”
薛壑回来府中,负手立在窗前,看院中梅花。
试着理顺诸事。
没理完,唐飞匆匆来报,“彭、杨两位大夫都殁了?。”
薛壑转身看他。
这两位大夫都是长安城有名的杏林圣手,近半年来更是名声在外。实?乃他们帮助九卿之?首的太常戒除了?五石散。
薛壑年前被庐江送出宫时,听她一声叹息,“陛下?月事疼痛不打紧,但她受不住疼……说白了?也不是熬不住,实?乃当年刮骨削肉去毒的时候,她也熬过来了?。只是从那会开始用了?五石散,导致如今一有疼痛,意志先垮,折腾着要那污秽东西?。孤若在宫中还能劝住她,若不在,宫里哪个敢违拗她!她昨夜又用了?。”
“孤闻温太常得名医救治,竟然戒了?。大人在外头行走方便,不若去给陛下?寻一寻!”
薛壑闻这话,自然放在心上,当晚便去寻两位大夫。却闻都带着家眷回祖籍过年了?。店内留守的小厮不知?他们具体位置,只说元月底会过来。
薛壑遂在元月廿起就拍派唐飞去候着。昨日两位接连抵达城中,应了?明日一同随薛壑入宫的。
然这会唐飞道,“彭大夫昨晚误食草药中毒死的,杨大夫乃今早失足溺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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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铺一章剧情,很快会回伏笔哒。明天周四不更,周五见啦,今天有红包~

第48章
彭、杨二?人的?死讯传到江瞻云耳中的?时候, 她在宣室殿将?将?审阅完新政科举的?六套方案。
原本是三科十二?套,元月底一轮审查完毕;二?月上旬由太常领五经博士二?次审查,在每科四?套方案中, 择出两套奉给天子, 由天子定下最?后用于考举的?方案, 另一套作为备用。而天子定下后, 则会直接封卷于宣室殿, 直到三月考举开始前半个?时辰,由禁军直接送到抱素楼各考官手中,以?此最?大限度的?控制题目的?外泄。
这?日乃二?月十八, 距离三月初四?的?考举还有十余日,江瞻云定下终卷后着人进来封存。庐江在外候了小半时辰方得入内,一入殿中即让桑桑清退了殿中宫人。
江瞻云在这?处已?经闷了七八天, 这?会搁笔净手,揉着泛酸的?肩背转来偏厅歇息。
大案上摆着一盘新鲜的?贡梨,她挑眉看了一会, 拿一个?丢给庐江, 一个?拿在自己?手里削皮。
去柄切口, 横刀贴肉, 按圈推力,削得多了养出手感, 如今已?经娴熟许多, 但同司膳处的?汤令官相比, 还是做不到盲削。
她认真看着皮肉纹络,刀在受手中平稳推进,一点点削去粗糙干涩的?皮,露出雪白果肉。
午后日光和煦, 从半开的?窗牖照进来,梨皮上的?瑕疵愈发清晰,刀刃便切得深一点,带出一块很好的?肉,她半点没犹豫剜去,问,“什么时候的?事?”
“二?月初四?。”庐江道,“两个?人是都初三回京的?,当日薛大人去见过?他们,翌日两人接连没了。因为一个?是验药时误食草药而死,一个?是晨起失足溺水而亡,都不存在他杀,家眷便不曾报官,只上报京兆尹开具了死亡证明,消去户籍,入土为安。”
汤令官可将?梨皮一次全部削下,拎起入刀口,似灯笼脱开骨架,露出完整内里灯芯。原是寻常手艺,但天子没沾过?阳春水,头一回见时眉眼都亮了,似看到了一个?绝佳的?戏法。当场要求把技艺诀窍传授。
技艺尚能说出一两处,但诀窍有甚?
唯手熟尔。
天子没那么闲,但尚且聪慧,这?会已?经可以?削至过?半才断开。
她将?断开的?果皮扔在一边,重新启刀,日光偏转过?来,刀刃反光锃亮,映照在她半边面颊上,“不存在他杀?妙!”
“瞧着是意外。”庐江把玩手中的?梨,抬眸正好和江瞻云视线对上,笑道,“自然也有可能是自杀。”
江瞻云笑笑,“然后呢?”
“因自初五起太常领五经博士于抱素楼二?次审核卷宗,他们一直到三月初八考举结束都不可以?再离开那处,不得与外界联系。是故两家停灵七日后,十一发丧当日,太常的?侍卫代太常去探望了两处人家,送匾送银,彭、杨两处家眷感激涕零。”
“那俩助他戒去五石散,是他恩人,他理?该问候。” 江瞻云重新盯回手中的?梨,还有一点就要削完,却?没有急着下刀,忽道,“送匾送银……这?两家可有孩子,多大了?”
“彭家独子今岁十九,杨家有二?子,一个?十四?,一个?十七。陛下问这?作甚?”庐江说着话,有些反应过?来,眉心?抖跳,将?梨小心?搁在案上,“这?三人都是适合参与新政的?年龄,且都参与了今岁的?新政。陛下难不成怀疑……”
“不至于吧,太常入关了,卷宗是传不出来的?,再者终卷今日才于陛下手中定下。时间对不上。”庐江将?前头的?一点想法否决掉。
“姑母莫忘了,朕择取的?终卷,亦不过?是从他们初定的?十二?套方案中择取的?。”
“陛下的?意思是太常把十二?套方案都给出去了?可是十二?套方案即便不用竹简,就算用布帛纸张也很是扎眼……”庐江思索了一会,回过?神,“匾额,太常着人送了匾额!而且也不需要十二?套,只需六套,毕竟太常有权利在闭关二?审时决定一半的?去留。”
江瞻云冷笑了一声。
庐江倒抽一口凉气,叹道,“就是可惜了,彭、杨二?人医术确实?不错,在长安城中颇有名气。”
“不可惜,虽说医毒不分家,但他们生为医者却?以?药研毒,便是道心?不纯。死的?一点也不冤。如今更是妄图用一死换子嗣前程,也算死得其所。”江瞻云将?最?后一块皮削完,刀搁案上,一点寒芒落入眼中。
抱素楼二?次审核,她需最?终定卷,如此从初十至今亦是关在这?宣室殿中,废寝忘食地?研读考举内容,这?会眼涩头胀,腰酸腹疼。虽说庐江来禀的?这?档子事,本就在她意料之中,但这?会闻来,仍是气闷神乱,怒从中烧。
她揉着太阳穴,眺望窗牖,逆光望去,忽就看见一个?遥远的?夏日午后,在上林苑沿湖的?凉亭中,伏案睡着一个?男童。
他穿了一身戎装,汗水濡湿他的?鬓发,耳畔面颊上还有一层柔软透明绒毛 。她在镜中见过?自己?,也有。阿母说小孩子都有,是稚气未脱、还没长大的?样子。男孩的手中歪着一根枯枝,石桌上还有几处未曾晒干的?笔迹。
她至今还记得那几个字,但温颐当时面目,已?然模糊。
如今的?他,张狂到已?经敢动新政的?心?思,拿来作交易。
“他们还制作毒药?”庐江有些疑惑,然见江瞻云久未回应,只扬声唤她,提醒她当下最?紧要严重的?事。
按照她们这?般推测,今岁新政的?内容已?然泄露,得及时弥补才是。而距离开考仅剩十余日,时间紧迫。
然江瞻云却?道,“不必,泄题范围不会太大,估摸就这?三人,事后再处理即可。”
庐江不解,温颐能用这?种方法将?内容传出去,如何保证不传得更广,为更多人知晓?
“姑母不是说了吗,是他的?侍卫送去的?匾额。”江瞻云净手毕,拿着巾帕慢慢擦拭手上水迹,“您想啊,这?两位大夫在世人眼中给他戒除了五石散,让朝野百官不再怀疑他胜任太常的?能力,让天下学子敬佩且传扬他的?意志毅力,如此恩人故去,难道不值得温令君前往吊唁、送匾吗?”
庐江恍然,“温令君虽没去,但确实?也派人前往致哀。按理?这?礼足够,但太常又派自己?的?人去了趟,实?乃他不敢将?这?事交给令君做,多半知晓令君不会愿意,欲借令君的?手又恐被他被发觉……这?般看来,此番确实?是他头一回干这?种事。”
江瞻云只手撑额,神情恹恹,忍过?小腹中一阵阵隐隐泛起的?阴寒。
庐江瞧她眉眼,当她还在为温颐举止恼怒,遂道,“其实?此番事件,当是薛大人欲寻这?两个?大夫给您戒除五石散,初三寻到了他们。然这?两人自然没有这?等?本事,当晚急去见温大人。温大人恐事情败露,与他们达成交易。如此大夫初四?自戕,温大人初五晨起入抱素楼,让心?腹完成后续事宜,表面上看起来同他半点关系全无,他可谓诸事不知。说到底新政泄露,还是陛下自个?打?草惊蛇了,您其实?完全没有必要提醒薛大人的?!提醒他,对您半点好处点都没有!”
“朕要甚好处,朕是怕……”江瞻云突然咬住了唇口,时值原本酸胀的?小腹里那股子阴寒散开,一阵阵疼痛起来,一张素白的?脸上长眉紧紧蹙着,委屈真假参半,“贼人狗急跳墙,毁国之新政,怎么姑母一通话把罪责扣朕头上了?”
庐江看着她,没再将?后话说下去。
为何要提醒薛壑?
无非是怕他不防温颐被其所害。
先有族中子弟被算计着同温氏弟结了姻亲,后有廿六温颐被罚武陵源,其亲身前往救之。
“陛下脸色不太好,是有哪里不适吗,可要传太医令?”庐江转过?话头,起身给她到了盏茶。
江瞻云摇首,“朕有些乏了,姑母若无事便先跪安吧。”
“还有一事。”庐江挑了挑眉道,“十四?那日,你尚在闭这?殿中不见朝臣,薛大人来了臣府中,说了一句话,让臣务必转告您。”
“何话?”
“茶凉了。”
江瞻云蹙了蹙眉,重复道,“茶凉了?”
须臾反应过?来,眼似新月,浓睫覆下,嘴角挽起一抹笑。
茶凉,就是指“不温”,“温度不再”。
“温”不在了,不是从前模样。
庐江自然也听得懂这?话,当下叹道,“陛下这?样高兴,是因为薛大人悟透了能够保护好自己?,还是因为他对您忠诚毫不隐瞒,亦或者是因为他也万分担心?你?”
江瞻云一双凤目眨过?,“不能三者都有吗?”
庐江正欲再开口,桑桑在殿外扣门,道是御史大夫求见。
“让他在府中歇着,无事不必入宫,这?又来做……”江瞻云边说边往内殿走去,当镜理?云鬓。
庐江出来传话,“陛下在更衣,让薛大人稍后片刻。”
薛壑这?日束玉冠,着曲裾深衣,左环佩,右香囊,一副勋贵子弟装扮,显然不是为公务而来。
江瞻云在宣室殿升座,瞧他衣妆,忽觉不该在此接见他。
“薛大人来此所谓何事?”见人行礼问安后半晌不言语,江瞻云只好先打?破了沉默。
薛壑入内殿时,见到了跪安离去的?庐江长公主,遂道,“殿下同陛下说了吗?”
到底还是论及了公事,那样一个?人在她身边,他没法安心?。即便来时他多番考虑,叔父和族兄的?话亦来回在他耳畔回响,但事关她安危,他根本无法权衡利弊。
以?前,他只是确定了温氏不清白,但对温颐始终有所保留。但彭、杨两人的?死,让他将?许多事都连贯了起来。
这?些天里,他寻来了数位医官询问五石散的?事。诸人都表示一个?吸食四?五年的?人,根本不可能通过?区区数月就彻底戒除,即便有所改善,但才思会滞钝、四?肢会绵软,近身接触身子还有腥腐之味,香熏难掩。
可是温颐,如常主持新政才思依旧,一招毙命杨羽武力不可小觑,武陵源晕倒被他抱上马车时,他丝毫没有嗅到他身上有何腥腐之气……
所以?温颐根本就没有吸食五石散。
却?在这?五年里,一直都在欺骗他,甚至一次又一次地?试探自己?。
他不是白璧染瑕,是早已?白沙在涅,与之俱黑。
但若说天子同他们形成了默契,既往不咎,那当下他就不该铤而走险杀了彭杨二?人。
的?确,杀了他们是正确的?,死无对证。
薛壑所推论的?一切不过?是基于自己?的?推测,但当这?个?推测首尾咬合,逻辑通畅的?时候,他尝试着去寻找了证据。
这?会见江瞻云久不应声,遂继续道,“陛下,臣有证据。”
“你有证据?”江瞻云不言语,实?乃见他匆匆而来,开口即问温颐事,心?中欢愉,一时有些失神。
“彭、杨两家的?孩子参与今岁考举,他们提前得了内容。”
江瞻云腹中胀疼,但初闻他话语还是努力压了下嘴角,暗道脑子果然不错,然听至后面不由瞪大了眼睛。
“臣与暗卫夜行两府,见他们正在抄阅。连着蹲守数日,发现每晚都点灯在抄,却?抄的?也不是典籍内容,乃纸张信息。前日里,臣入室偷来一张,发现上头尽是考举内容,关键皆是太常笔迹。”
薛壑话落,起身从袖中掏出纸张,奉给江瞻云。
“你、入室偷的?……”江瞻云上下打?量他,俨然一个?举止端方,风仪清贵的?高门子弟,难以?想象他身着夜行衣作梁上君子的?模样。
薛壑也愣了一瞬,这?会重点是他偷吗?
“想来太常着急闭关,字迹潦草,临摹旁人笔迹又恐来不及,只得如此。”薛壑提醒女?郎看纸张。
“那你这?取走一张,不是打?草惊蛇吗?”江瞻云根本不关心?笔迹如何。
“陛下放心?,那彭氏子是个?草包,抄也抄不明白,每晚抄写不是掉这?就是掉那,根本不会在意少了一张。再者,臣取走这?张后,昨晚临摹笔迹送回去一张了。”
人就在她案前,他身上初闻一阵苦药味,细嗅乃一股茯苓和甘草的?木质香缓缓弥漫。
是她让人专门给他制的?、独属于他的?香。
江瞻云往案前靠近些,低眉轻嗅,掀起蝶翼一样浓密的?睫毛看他,原想看久些,他们太久没见面了。
然腹中一阵阴寒起,小腹坠扯着疼,睫羽频眨,眼前人影模糊,他的?声音也变得模糊,“……陛下许有自己?的?打?算,当下自然该等?新政结束后,一切再论……”
她深吸了两口气,缓过?一阵疼,腰酸腹痛已?然无心?思考政事,就想闭眼睡觉。
但还是睁着一双飞扬的?明眸,问,“你还有旁的?事吗?”
薛壑已?经看出她脸色不好,不自觉靠近了些,就剩得大案横在彼此中间,“臣原是为私事而来。长公主说陛下月事来时腹中疼痛难忍,控制不住欲要用五石散,如今……”
有些话,本是极难开口,顾虑重重。
但比不过?她愈发苍白的?脸,一阵急过?一阵的?呼吸。
他转过?大案,来她身侧俯身,“您是不是来癸水了?今日十八,臣算着应当快来了,臣……”
“这?两日,我?留下陪你,成吗?”
江瞻云痛得说不出话,但还是忍不住笑,“你挺空,这?日子也会算了。”
这?话没应也没拒。
薛壑伸了几次手想抱她,但又不愿唐突她。
有那么一回指尖触在她汗湿的?鬓角,手一抖不知怎么被一缕蓬松的?青丝勾住,理?不清,挣不开。
只得倾身上去解。
太近的?距离,女?郎垂着头,冷汗淋漓中疼痛击溃理?智,就势伏在了他肩头,“……那你抱我?回椒房殿吧。”

第49章
回来椒房殿一路, 江瞻云脸白得像张纸,人在薛壑怀里抖,全身的力?气聚在五指中, 死命攥着他臂膀。
入殿上榻的一瞬, 她已经疼得迷迷糊糊, 所幸太医令备好了姜枣汤, 晾着六分热, 但还是烫的。但江瞻云实在忍不?住,端起几口灌下,倒头枕在了榻上。
薛壑见她用了药, 一颗心安定些,堪堪在她榻沿坐下,却见人抱被?缩成一团, 咬着被?子呜咽,喉咙似被?蒙了一层纱。
薛壑愣了下,他见过她受伤, 见过她生病, 印象中她都是哭喊随意, 何?如当下情形如此?隐忍?
用她自己的话说, 尚在我室,自己屋中, 何?必忍痛。
“忍”之一字, 多来委屈。
她没道理受委屈。
还有这药, 如何?一点作用也没有?
薛壑环顾四下宫人,理衣的理衣,封妆的封妆,桑桑在外同太医令说话, 文恬仿佛在着人寻衣裳,还有几个宫娥随着药童出去了不?知作甚……无人来这御榻四周,就留他一人。
“是不?是很疼?药应当一会?才能起效,疼您就喊出来,莫忍着。”
江瞻云一阵接一阵抽气,尚且还有几分意识。只是“疼”字入耳,脑中如遭雷击,轰隆炸开?,四肢百骸似酷刑加身,哪哪都疼。
她就是故意不?喊疼的,故意不?想着这个字。
“要不?我给?你揉一会?!”薛壑想起上回,当下搓热了掌心,“你翻过去一些,我掌心热,捂上一会?就不?疼了。”
“疼,就疼……”江瞻云忍无可忍哭出声来,眼?泪噼里啪啦地掉,整个人侧身蒙在被?衾中,哭声一阵接一阵喘出,“疼死了……”
“你、你轻点……”薛壑没想到能疼成这样,原本已经掀上被?衾的手一下顿住,一个激灵从榻上站起,“你别哭了,哭了伤身,更疼……”
“疼……你烦死了……”江瞻云确实不?是受委屈的主,这会?喊声震天,炸得薛壑手足无措。
桑桑和文恬都匆匆入内。
“陛下以往没这般疼的!”桑桑也有些着急。
“方才不?还好吗,怎一会?功夫会?这样的?”文恬看了眼?薛壑。
“我让她,她……”薛壑干干咽着口水,“还是让女?医奉过来看看吧!”
“我去传!”薛壑疾步出殿。
女?医奉就在偏殿,来去片刻间。然待薛壑带人入殿,榻上声响已歇,就剩得一点轻微的痛吟,还在如涟漪般一圈圈漾出来。
“药效上来了,不?碍事。薛大人不?必惊慌。”女?医奉上去搭脉,转首道,“脉息是好的。”
桑桑和文恬都点了点头,唯薛壑还愣着,“真没事?”
“没事。”女?医奉起身道,“陛下睡着了。就是衣衫汗湿了,姑姑得给?她换身干净的,别染了风寒。”
“我已经备下了。”
文恬出去捧来衣衫,薛壑下意识要退出屋去。
当下他无名无分,除了是她的臣子,仿佛已经寻不?到第二重身份。可是他说了想陪她两日,她也没赶他走,还许他抱她;方才哭得那样难看,也没有不?许他看。但、应该是身子太难受才没有拒绝,也不?曾赶他。那最初在宣室殿他跪在大案前,那距离已经不?是君臣的距离,她也没呵斥,也是她自己说抱她回椒房殿,没说给?她传御辇……
薛壑百转千回,最后从文恬手中接了衣衫,直径越过诸人,在榻畔坐下来,“我来,你们都退下,各自忙去吧。”
三人僵了僵。
女?医奉自不?管天子私事,第一个退身离开?。
文恬自见薛壑第一面,被?告知的就是驸马身份,是故多年来一直把他当成少主夫婿来看,遂这会?自也由着他将?衣衫接去。
就剩的桑桑,一步三回首极不?放心地被?拉了出去。
“你这丫头,如何?这般不?识相,杵在里头点灯吗?”出来外殿,文恬嗔她,“为人夫者,给?自己妻子换身衣衫,乃再正常不?过的事。”
“姑姑糊涂,薛大人名讳如今都不?在宗正处,如何?会?是陛下的夫婿。”桑桑不?安地望向内寝,“陛下若对他有心,怎会?至今丝毫不?提立皇夫的事?”
桑桑压低声响,“上回陛下来癸水,薛大人在此?照顾了半日,后来陛下不?也让他出宫了吗?陛下同婢子交代了,哪里她又那般了,且不?让薛大人照顾。”
“她自个把人放进来,又难为你挡着不?让人接近。”文恬有些生气,叹道,“你还看不?清她其心几何??她坐在宣室殿里,那老奴是瞧不?懂她九曲十八弯的心思。但在这椒房殿里,比较着她那一屋子内侍,老奴就看薛大人最像个样子。老奴还得给?主子交差呢!”
【来日她凌高台,自有慕她者无数。但高台孤寒,愿有她自己喜欢的,有两心相许的,有……】
文恬想起很多年前的一幕。
上林苑中,帝妃病重,夜不?能寐,披衣至公主榻前,求天祈愿。话至一半被?急咳阻断,兀自笑开?了,“人不?太贪心,不可求太多。但……”
她抓着侍女的手,“总之,七七交给?你,你尽力?吧。”
文恬往内寝看一眼,推着穆桑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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