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瞻云by风里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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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松将这话一字一句读来,“你作何解?”
温颐撑足勇气,直面温松,“大父做的?事,与孙儿无关。孙儿多年来,彷徨无措,忠孝两全。”
确实,储君遇刺之事,若罪在温氏,普天之下,头一个被怀疑的?当是太子太傅尚书令温松,如果他?的?孙儿也与之同?流了,世人也只会觉得是被祖父迫着上的?船。谁会想到?,真相实则相反,乃弱冠之年有着谦谦公子美名的?少年先斩后奏,逼着祖父站队。
温松没有动怒,没有斥责子孙不?孝,只端起盏茶饮了一口,“所以,你意欲何为?”
最难的?话已经吐出,温颐也不?再犹豫,索性直言道,“孙儿今日回来,是求大父两件事。一,请大父向陛下交还尚书令一职,乞骸骨归乡;二,在您离朝前,请大父为孙儿求个恩典,向陛下请婚。”
“大父放心?,我知道侍奉女君者,从文不?从武。是故待我出征回来,我自交出兵权,安心?从文。另外?我知道先帝征伐匈奴年间,您曾安排族部分族中子弟弃笔从戎,此番我会带他?们一同?出征。如此即便届时我不?再涉及军务,但温氏子弟依旧享有军功,亦是我温门的?荣光。大父曾经‘出将入相’的?夙愿,孙儿会替您周全!”
温颐话毕,恭敬向尊长深叩首。
姿态端正?,礼仪周全,伏拜在地,无令没有自起。
温松又笑了,花白的?两鬓在琉璃灯下泛出雪色银光。他?将案上烛火挪近些,伸手抬起孙儿下颌,一时没有说话,只静静望着他?。
“大父,这是当下重得陛下信赖、保住温门最好?的?办法?。”温颐有些着急,“孙儿不?孝,当年一念之差致今日局面。但孙儿不?悔,若不?是那么一点意外?,陛下如今便已经常伴我身边。只要有她,什么权势地位,名声名望,我都?可以不?要。但偏偏差了那么一点……”
他?在温松掌心?也不?挣扎,眉间带忧,赤心?展现,“孙儿错了,愿用余生弥补。”
“你急甚?陛下比你沉稳多了。”温松略显毛糙的?掌心?抚着他?下巴,苍老的?面庞上笑意爬进皱纹里,“你想得很周全。相比你旭日东升,霞光四射,大父老了,日薄西山。这温氏满门,确实需要一位新的?家?主。而你,看起来很合适。”
“孙儿至此半生,皆由大父抚养教导,来日岁月,亦不?会给大父给温门蒙羞。大父安心?即可!”温颐说完这话,兀自起身,脱离温松掌心?。
他?站着,温松坐着,两厢四目相对,孙儿已经比祖父高。他?居高临下俯瞰,需要祖父仰视他?。
相比尚书府中,在融融烛光、祖孙温言里,完成了一场权力的?交接。御史府中可谓争执不?断,性急如薛七郎薛墨,已经拍掌在案。
这日是三月廿六,距离宣室殿初议由温颐领兵支援青州的?消息传出已过去四日。而在昨日上午的?最后一次商讨中,天子拍案定下,即由温颐领兵,赵辉为参将,领兵五万奔赴青州。今日尚书台审核过,明文昭告,绶印统帅。当下粮草已行,温颐出了宣室殿后已经携印奔赴城郊大营点兵。
“我以为初议提名温氏,是陛下给他?们面子,谋以后用。这天子宠信谁,我们自然管不?着。但没有拿战事作陪,给他?筑金身的?。我看啊,到?底是个女子,感情用事,担不?得大事!”
“老七!”
“七郎!”
薛均和?薛允先后出声呵他?,薛允肃然道,“不?得妄议君上。”
“七哥慎言。”薛八郎薛垚与之是同?胞兄弟,接话道,“不?过七哥说得在理,陛下这事办得实在不?妥。打仗并非儿戏,我们是否备个后手?”
“后手?”薛允闻来更惊,“你的?是意思——”
“叔父直言便是,八弟就是您想的?这个意思,我也同?意!调益州军备战。事关社?稷黎民,岂容陛下如此胡闹!”薛墨又是一拳击案,刺人耳膜,转首又催道,“十三郎,你说句话!”
薛壑坐在正?座,抬眸不?疾不?徐地看了他?一眼。
“我不?赞同?!”薛均当即反对,“无令而调兵,行同?谋逆。虽然我族有训,民唯邦本,本固邦宁,凡利于民而周于事,不?必法?古不?必循旧。乃视之民贵君轻。但当今天子,还不?至于处在百姓对立面,再者大将军赵辉也去了,他?经验丰富,不?会由着温颐乱来。”
“其实温太常也算的?上文韬武略,我们不?妨一看。”这会开口?的?是薛十六郎。
他?同?温颐胞妹温四娘两厢欢喜,无论是薛均还是薛壑都?劝之不?得。即便薛壑清楚告知,当年储君遇刺,温门脱不?得干系,然他?亦只道,“四娘嫁给我,便是入我薛门。即便温氏当真不?清白,也扯不?上一个外?嫁女。我要定她了。”
长兄薛均拗不?过他?,只好?随他?。
然他?这话也给了他?们提醒,实乃另一桩婚事,是薛七娘和?温颐堂兄温九郎的?。若是温氏女嫁来薛氏尚且好?说,那一旦温门出事,薛七娘岂非狼入虎口?。薛均思及此处,当下断了胞妹的?婚配。因其不?肯,还是薛壑出了个主意,在某次温九郎上门探访时,让人暗中给女郎下了些药,买通大夫说她有疾,底子薄弱,后嗣艰难。如此温九郎回去便退了婚。只是薛七娘连番遭婚退,大受打击,至今缠绵病榻。
薛十六郎此刻说这话,一是因未婚妻之故爱屋及乌;二来颇有些怨言,此番出征的?诸将中,温氏长辈有二人,同?辈有四人,温九郎也在其中。
薛十六郎羡慕其能上战场,又感慨胞妹错失英勇郎君。
“十三郎——”薛允又唤了他?一声。
薛壑这日至今没说一句话。无论是薛墨的?意思还是薛均的?意思,自廿二晚宴后,他?就已经在脑海中挣扎许久。
但挣扎得再久,事关作战,他?都?不?可能拖这么多天拿不?定主意。任由宣室殿二议,尚书台下召,自己无动于衷。
不?过是在当夜便拿定了主意,相信她。
她能在夏苗的?刺杀中活下来,能将他?控股作棋踩着他?回来未央宫,就绝非等闲。他?有很多事依旧想不?清,看她如雾里看花。
但有一桩事,看清了,也确定了。
——自己不?比温颐差。
只看她归来时,择他?而不?择温颐,便很好?地佐证了他?的?想法?。
既然他?胜过温颐尚且是她掌中棋,温颐又凭何比他?尊贵!
他?今日久不?出声,实乃被薛墨堵了一下。
薛墨怒中失礼,拍掌捶案,理智上他?理解他?的?焦急,但心?绪本能地不?满,尤觉冒犯。他?为一族之主,尚且在高台坐着,族人便当面指手画脚。
那当日薛墨在未央宫前殿的?场地上,无令而射杀逆贼,情理上他?自是大功一件,她也确实给了封赏。但她为一国之主,是不?是……
朗朗晴天,暖阳如碎金,薛壑还未往深处细想,已经生出一层冷汗。
四月初一,天子携三公九卿前往城郊大营犒军,鼓舞士气。
当日不?曾回宫,夜宿营中。
是夜,温颐奉召入营,行礼问安。
江瞻云一时没有让他?起身,隔着大案与他?说话,“你大父前些日子寻过朕,旁的?没说什么,就说自个老了,向朕乞骸骨。说独独放不?下你,你今岁二十有六,仍是孑然一身。朕懂他?的?意思,今日与你说一声,安心?去,好?生归来。且让你大父喝上你的?喜酒,再放心?养老。”
“臣的?喜酒?”温颐双目灼灼望向座上人。
“朕若没记错,九年前,朕及笄礼上,你就是朕的?人。”江瞻云绕案转出,终于再次向他?伸出手,“但你只能从章城门进,或者容朕想想,有没有其他?更好?的?法?子。即便不?是朱雀门,也足够慰你多年情意和?此番艰辛。”
“臣不?争朱雀门,唯愿与陛下情如往昔,共渡来日。”
他?搭上江瞻云掌心?,握她五指起身,闻她道,“所以,要平安回来。”
有一瞬,他?有拥她入怀的?冲动。
他?当然会平安回来。
她已经叮嘱过他?,此去青州,军务多由大将军赵辉决定,不?要贸然奔赴前线厮杀,原是还有旁的?重要事宜要他?去处理。但兵甲由他?所领,赵辉的?功绩自然算他?身上。恨不?得只出力不?领功,免朕疑心?,让朕放心?。所以你也放心?。”
然而这晚,这初上战场的?一晚,除了见她,他?还是忍不?住去见了随君而来的?大父。
毕竟,他?成全了他?。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然待温松开口?,温颐又叹,不?如不?见。
因为温松说,“你此去若是战死沙场,定是你此生最好?的?结局。”
温颐没有回他?,在良久静默后,拂袖离开。
翌日,四月初二,大军出发。
城郊官道上,天子在前,百官随后,敬酒送行。
赵辉饮酒毕,先行上马点兵,留温颐同?天子叙话。
“陛下,臣要走了,不?能误了时辰。”
江瞻云颔首,“只是忽想起一事,问一问你。”
“陛下请说。”
“那年你及冠,朕送你一枚鹤字簪,可有随身携带?”
温颐颔首,“多年来,片刻不?曾离身。只是今日戎装在身,臣将它封于锦盒,同?虎符印章收在一起了。”
“去取。”
温颐蹙眉不?解,然闻后话,当下命侍从赶紧奉来。
江瞻云说,“朕为你保管,待你归来,朕为你束发佩簪。”
“臣不?胜惶恐。”温颐双手托簪,奉于君前。
“启程吧。”江瞻云接过,垂眸细看,眉眼含笑,拢簪于手中,负手于身后,目送大军远去。
许久转身上辇,四月阳光抚照玉面,明眸如水,笑靥惊鸿,一枚金簪在她指尖把玩旋转,是个人都?能看出圣心?愉悦。
天子心?情畅快,百官无不?欢颜,偏置于百官最前排的?御史大夫莫名其妙阴沉着一张脸。

第53章
神爵元年四月, 温颐领军五万奔赴青州以抗高?句丽。朝中有战事,作为?最高?军事长官的太尉和掌管钱谷的大司农两处自然是最忙的。
大司农处原从去?岁腊月就开始忙碌,起初自是为?这桩战事, 但彼时天子下召乃以徐州军增援, 幽、冀两州拨粮, 是故大司农处所?行只?需下令传达, 再派座下长史配合三地刺史行监察之举即可。事宜不多不繁, 但逢新帝继位,九卿需上报各府衙公务,尤其是大司农处, 事关国之财政,乃重中之重。
这项公务,原本于封珩而言驾轻就熟, 但彼时却成了他的一块心病。
当年新帝还是皇太女时,及笄之年便?已经涉|政尚书台,十六岁初识军务, 十七岁军、政两处都熟悉后, 先帝让她开始了解财政, 国之钱谷从何而来, 用之何处,该如何节流如何开源, 她在大司农府小半年, 将基础事宜熟悉个了遍。亦是从这年初夏, 朝中贪污案正式交于她手中。翌年承华三十三年六月,历经一年有余,她在昆明池上设计青州军,同五位辅臣交谈贪污案结果……这就意味着当今天子懂财政, 知贪污。而伪朝五年除了两次洪灾外,并没有发生其他世人瞩目的大事,也就是说国库的收支同皇太女执政时期并无改变,是故当下财政有多少是正常的,他报上去?的数字出入多少是合理的 ,天子心中明镜一样。
先帝年间近二十载四征匈奴,至承华三十三年国库几乎见底,结余仅不到十亿钱。
伪朝五载,幸得薛壑执掌御史台,于每岁年终协理大司农府盘拨钱谷,三年开始更是按季监察税收、田赋等,才使?明氏和杨羽一行的青州将领不敢过渡贪污。如此五年下来,国库尚有富余十亿钱。
加之明氏倒台,三千卫查抄武安侯夫人母族和杨羽诸人三族,共计五亿钱。
国库共计二十五亿钱,合一百万斤金。
二十五亿钱 ,这个数字显然是不合理的。
细算,实乃伪朝三年开始,因御史台强势介入方使?贼人收敛,也就是伪朝五年的总收入十中七八都来源后三年。如此计算,这五年至少有十五亿钱方算合理。
足足少了五亿,乃国库总计的十中之二,这笔银子若不收回?,御座之上的君主?当夜不能寝,食不知味。
是故,在上报之初,他曾寻了光禄勋许蕤、右扶风孙篷、左冯翊钟毓三人,商量是否将自己不正当所?得缴入库中。
此议出口就被拒。
后来又因在温颐处吃了定心丸,诸人便?更没这等心思了。
如此,上报天子,国库结余二十五亿钱。
而如今四个月过去?,又进入战时状态,大司农处根据大将军府的作战方案,首批支出一亿钱,备五千万钱以后用,合六万斤金。
这日,已经是五月下旬。
晌午朝中接到八百里加急,大军行军三十二日,于五月初五抵达青州城。
当夜先锋五千人突袭高?句丽屯兵于城下的三万兵甲,火烧连营。剩下兵甲两万阻敌以防增援,剩两万五入青州城。城外一夜激战,斩首一万二,驱敌兵于城池五十里外。于信使?返京之际,大将军温颐、参将赵辉两人领军四万七千八百九十人,皆已入驻青州城,排兵布阵,以备来日大战。
出师大捷,理当庆贺。
但也有代价,信使?共送回?两封信。第?二封所?言五千先锋,皆为?骑兵,共亡两千有余,其中更有三百重装铁骑,人马俱亡。
骑兵已是珍贵,重装铁骑更是以一抵十,培养所?需乃寻常兵甲数十倍矣。
战争一开,本就是钱如尘土,命似草芥。
大司农处接讯,要计算预备的一是当下战亡抚恤金,二是根据已经呈现的军队日消耗详化支出。
一番推算后,若按照初时计算,半年退敌,显然已经超支。
卷宗上呈天子。
翌日宣室殿论政。
当下没有立太尉,则有庐江长公主?暂代大将军位,统领原大将军府留守的参将和军师祭酒共同商讨。
显然因为?支援错过了四个月,这场战役同五年前薛壑奔赴青州退敌,已经无法比较,当年的战役也没法再做参考。
实乃错失战机,枉费经验。
“高?句丽去?岁十一月来犯,按照军报所?载,不过一万兵甲,显然是预备入冬抢掠一通,当即撤去?的。若彼时强兵支援,一鼓作气,此役至今十中八|九已经结束,何至于拖成如此战线。先损州城,又耗钱粮。”一初时就反对?不派中央军的军师祭酒这会终于忍不住开口。
“确实如此。”另一位军事祭酒亦是不满,看着长案上的沙盘图,目光从青州城门外,到两侧山地,依次扫过,“就是这四月时间,容得高句丽将兵甲推上来,从一万到三万,到七万,现在闻已经有八万兵甲,扬言要吞下青州城。所以战机当真稍纵即逝!”
“当下作战方案自然还是紧着大将军处,他们在前线,熟悉战势。我们在后方,且以提供保障为?主?。”参将中一人开口,比两位军师祭酒神色平和些?,“只?是有一处还需要陛下追令,望温将军决策时多请问?于赵将军,当下人马钱财耗下去?,朝中虽无需他们节省,但也不可浪费。”
这话相比前头直指天子决策不当,乃迂回?指责天子用人也不当。
江瞻云坐在正座,认真听着,也不说话?,唯左右尚书郎记录议会内容。庐江坐在她右手第?一位,转头看了她一眼,回?首道,“还有哪位大人有旁得看法。”
当下祭酒八人,参军十二人,彼此眼风扫过,最后各自摇首。庐江遂又命大司农封珩及坐下功曹商讨,半个时辰后,宣室殿散会。
群臣三三两两离开。
江瞻云翻阅尚书郎的记录,边阅边道,“周勤、凌昭、徐赫这三人朕若没记错,都是承华廿前的老臣了,在位至今十七八年载,还能说这般车咕噜没用的话?,要么是没脑子思考尸位素餐,要么是脑子思考太过原是想明白的,但不乐意朕主?政顺遂,挑着机会就要提点一番。”
江瞻云合上卷宗,“待赵辉回?来,让他寻个理由,谴他们提前养老归故里,明岁不要出现未央宫了。”
“臣记下了。”庐江颔首应是。
“不过这钱谷……”江瞻云叹了口气,不当家不知油米贵。
她揉了揉发酸的肩背,转过屏风坐来书案前削梨。如今她削梨的手艺已经很娴熟,随便?入刀便?可从头到尾成串不断,今日约莫为?钱粮烦心,一刀下去?勾起厚厚一块皮肉,弃之不舍,连皮带肉吃了。
“哎——”庐江陪侍在一边,望之惊道。
“当日封珩上报的财政就是有问?题的,算上他们这一行人贪去?的数额,至少昧了十亿钱,占了国库的十中之三,这笔钱不回?来,朕寝食难安。”江瞻云这日的梨没削好?,中间断了几次不说,还留皮于肉上,最后自己切片吃了。
“不急,反正哪些?人我们基本都知道,慢慢来。”
“怕就怕有些?人要钱不要命,孙、钟之流实在难说,得想想法子找找他们的弱点!封珩说当下预估超出两千万钱……”漱口净手,撑额在案,江瞻云目光越过窗牖看外头漫天日光倾泻,“要是这会天上能掉下一笔银子就好?了!”
六日后,天上果然掉下来一批银钱,足有一万斤金,即两千五百万钱。
乃廷尉来禀,说是晨起府衙侍卫发现,数十个箱子横陈在廷尉府前,后在为?首的一个箱子上面发现竹简留言,道是司州各郡商贾自发捐献,为?国分忧。
江瞻闻此消息,自是大喜。
彼时,正值她在宣室殿听一干五经博士汇报新政高?中的学子。此番乃百中取三,八百石京官三人,四百石京官十二人,两百石地方官二十四人,预备官员四十八人。其中预备官员的人数比往年多了两成,实乃这批学子确实素养甚好?,商讨后江瞻云破格多留十人。
当下可谓双喜临门。
这日殿中陪侍的是文恬,见江瞻云心情大好?,又值到了午膳时辰,遂上前添茶提醒,“陛下,昨日您应了益州侯夫人的帖子,要去?向煦台赴宴的。这还有不足两刻钟就是宴请的时辰了,您更衣理妆启程吧。”
江瞻云闻言打了个激灵,想起是有这么一回?事。然这处同五经博士的商讨还未结束,常乐天尚候在殿外等她接见,黄门一盏茶前刚刚去?传封珩过来议事。
“陛下——”文恬又唤了一句。
没得她应,只?见她对?着五经博士道,“……你继续说。”
薛壑母亲孔氏,乃四月底到的长安,住在向煦台已有一月。除了接风当日见过江瞻云,后来再未见过。
自然的,得君亲迎,已是天恩。
当下朝事繁多,江瞻云不可能时时作陪,也没有时时作陪的道理。但应而不来,难免失礼。
“阿母莫等了,且拣些?陛下喜欢的,着人送入宫去?便?罢。”薛壑这日原本与一同前来的几个姨母表兄弟在城郊打猎,这会才被红缨唤回?,方知晓孔氏约了江瞻云,一时一个头两个大,只?好?想了这择中的法子。
既全了阿母的用心,又不至于让江瞻云为?难。
却不料孔氏剜他一眼,“送去?也成,但你没腿吗,要着人送去??知道的说你有孝心陪母共膳,分不开身。不知道的以为?你阿母拿乔,霸着你不许你陪陛下。”
“阿母说甚?”薛壑哭笑?不得。
“我说甚?我说你不对?劲。”孔氏毫不留情地戳穿自己儿子,“ 陛下是忙,也没有扔下国事单论私情的道理。但你是木头吗?陛下忙,你不会给她分忧吗?她不传你,你不会主?动进宫请安吗?她也没说不要你呀,我闻鹤堂纳了不少人,但皇夫位依旧空空,你到底在想甚?红缨说你明明二月里都在宫中过夜了,这怎么又退回?来了?你是往回?活的吗?”
“三月、四月、五月……”孔氏掰着手指头,眼中一亮,似想到些?什?么,“这马上六月了,陛下不搭理你未必是国事繁忙,许是情绪不好?。”
“情绪不好??”薛壑不明所?以。
“妇人怀孕之初情绪最易波动,这种时候,最需要男人主?动陪伴。”孔氏嫌弃地戳了他一脑门,“你啊!”
说着急急回?身让人将膳食收入锦盒,“杵这作甚,你去?备车啊!你陪我一同去?看陛下,不能让她来回?走。我也是,怎么这会才想到这处!”
薛壑闻母亲说得愈发不像样子,当下去?拦,又闻滴漏声响,乃距离午膳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大半时辰,知她不可能再过来,“不是,阿母,陛下她不会……”
话?未来得及脱口,被黄门一声尖利的通传打断。
“陛下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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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来啦,本章有红包

“夫人请起。”
銮驾停在府门外, 黄门收起五明扇,宫人分列引道?,江瞻云从御辇上?下来, 对?候在门边行礼的母子二人虚扶了一把。
薛壑似有些?晃神, 在銮驾上?多留了一瞬, 被孔氏拽了下袖子。
江瞻云踏入府门, 孔氏和薛壑理当?让道?。薛壑随在孔氏身侧, 正欲同她?一顺往左手?让去?。如此伴君同行,孔氏和江瞻云在中间,左右两?边是薛壑以子奉母, 文恬以奴侍主,再合理不过的站位。
不料孔氏不动声色地拂开他搀扶的手?,略快让过, 一人往君主身侧随候。如宫人引道?般,一人一边,空出中道?给君者。
乍看也于礼相符。
细看却十分不妥。
实乃这会?薛壑来至右边, 孔氏分去?左处, 居中的尊者成江瞻云和文恬。
文恬久在宫闱, 当?即欲退后一步, 让三人同行。但江瞻云手?搭她?腕间,她?没有挣脱的道?理, 一时以为少主未注意这处礼节, 正要提醒, 却闻江瞻云开了口?。
“让夫人久等了。 ”她?的手?从文恬腕间松开,温声道?,“去?侍奉夫人。”
“陛下这话折煞妾了。”孔氏也不推拒,搭上?文恬手?腕, 目光扫过薛壑,“十三郎,你?扶好陛下。”
薛壑有些?无奈地看向自己母亲,上?来填补文恬的位置,将手?伸过去?。
“是让你?搀扶陛下。”孔氏白了他一眼,对?江瞻云道?,“十三郎做事有不妥帖的地方,陛下尽可调教。”
薛壑眉宇蹙起,当?下没有改变动作。
“快些?!”孔氏嗔道?,“陛下瞧他这副傻样!”
江瞻云没有说话,勾唇笑了笑,原本已经伸过去?掌心向下欲搭上?薛壑腕间的手?在此时翻了个面,微微往近身处收回,然后又向他挪过一点。
薛壑的目光随她?手?动,手?停目定,抬眸看她?。
四目相对?,她?眼中带笑,如新?月弯下,“夫人的话,难道?你?不听?”
薛壑也笑了笑,上?前半步托住她?小臂。
仲夏日,衣衫单薄。
江瞻云穿了一身绯赤双色薄纱留仙裙,广袖半截从臂弯垂落,伸出的小臂上?素纱贴肤,薄如蝉翼。
薛壑的手?饶是尽力托着?她?手?肘,但也不可避免触上?她?臂膀。五指忽地紧了下,捏在女郎骨肉上?。
江瞻云同孔氏说着?话,面上?不显,将一点疼痛忍了下去?,但臂膀不自觉缩了下。
薛壑意识到,指尖卸下一点劲。
他就是觉得她?瘦了很多,一把握上?掌心搁到了骨头。二月里?他抱她?入睡,亦是一帛之隔,虽也纤细,但皮下有脂,骨上?肉存,就不是这个触感?。
一行人往殿中走去?,他随在他身侧愈久,眉头皱得愈深。
日光下见她?脖颈青筋凸出,一字锁骨深凹;入廊避光,草木花香散在身后,殿中置了冰鉴就不曾熏香,是故她?身上?龙涎香清灵甘甜的气息愈发?清晰。
但他久闻此香,确定香气不纯,夹杂了一股若有若无的腥腐之气。若是放在去?岁,他可能不会?当?回事,只觉得是何处泥土有垢,或是哪处花叶枯败未曾处理。但如今嗅到此味,只一瞬不瞬望着?面前人。
“陛下政务繁忙,原是妾考虑不周,劳您来回跑。”进殿入席,孔氏望向设在中间的大案,笑道?,“这膳食归在一处,原是想让十三郎挑拣些?,给您送去?的。”
薛壑见殿中场景,倒抽了一口?凉气。“阿母”二字滚到唇边,又倍感?无力。
设宴向来都是一人一案,各用各膳。偶尔同案用膳,多来是夫妻、亲子、手?足亲密间,但都不是正常宴请,皆为私下家常小聚,且不超二人。
今日这般,以臣宴君,哪有合案并膳的。
即便她?君者仁心不计较逾矩,但从私人论,也是越界了。
出门接驾前还好好的,这片刻的功夫竟然并膳了!
“既然陛下来了,就无需……”
殿中静了片刻,薛壑开口?过半,被江瞻云打断,“就无需麻烦了,入座吧。”
她?坐北面南,孔氏居东,薛壑在西。
侍从斟酒布菜。
孔氏慈爱地看着?女郎,“陛下近来仿若清减了不少?”
这话出口?,薛壑目光又落她?身。
“近来暑热,朕胃口?差了些?,今日尝尝夫人的菜式,许就开胃了。”江瞻云拿哄先帝的本事哄孔氏,一下戳中她?心坎,哄得她?心花怒放。
且这话入耳,孔氏前头那点心思顿时又起,“陛下胃口?不好,有多久了?”
“就这三五日吧。”江瞻云随口道?。
“三五日——”孔氏蹙了下眉,“那可有传太医令瞧瞧,每日可请平安脉。要不让府上?医官过来,现在为陛下诊上一诊。陛下无恙,妾也可安心。”
江瞻云瞧妇人神色,有些?急切过头了,倒也非客套,分明满眼的真诚疼惜,遂安抚道?,“朕近来是忙了些?,但两?日一次的平安脉,昨日才请的,一切都好,夫人安心。”
无人搭理的西座上,薛壑面色愈发?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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