瞻云by风里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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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令进来测她脉息,给她调配药膳养护根基。
她睡了一日,晚间薛壑给她喂药,她看见他手背齿印,“疼吗?”
薛壑摇头,“上过药了,三?两?日就好。”
然而,三?两?日好了手背的?伤,旁处又添新伤。
三?十晚间,她咬了他肩膀,从肩头拖咬到脖颈,双目通红,唇齿沾血,附他耳际说“这辈子最恨他”。
“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你到底安的?什么心?谁让你的?来的?,谁让你来的??你要弑君是不是?想造反是不是?”
她伸手扇了他一把掌,“滚出去!滚出去!”
癫狂躁郁,语无伦次,再无君主体面,也无贵女风仪。
见薛壑铁了心不给她五石散,竟一头往墙上撞去,薛壑快她一步,容她撞在?自己?胸膛。
她情急中力重,将他撞得气血翻涌,满口血腥味。人从他身上滑下,他尚能伸出一只手抱住她。
她躺了一昼夜。
八月初二,药隐再度发作?,存三?分?清醒,满目盈泪,低着头,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让他绑住自己?。
薛壑揉过她后脑,沉默着撕碎了布帛,恐旁人绑的?太松,也不假以人手,自己?将她手足绑住了。
室内冰鉴寒雾缭绕,他绑了一个毫无挣扎、极尽配合的?人,原是极轻松的?事,但绑完后背衣衫全?湿了。
她在?榻上挣扎,唇瓣咬出了血,长发全?部黏在?耳鬓面颊,眼泪一颗颗落下来,手足慢慢现出红痕。
身子发颤,每颤一下,青丝覆住一点面庞,唇角的?血珠多一颗。他上榻抚她背脊,她往他胸膛缩去,不知怎么开了口,“是不是很难看?……你不许看,不许记住。”
是很难看,如鬼如兽,失去人样?,他一辈子也忘不了。
他们的?眼泪流在?一起,一起阖目睡去。
薛壑尚且记得时辰,他本就是一日日数着日子。
谢均派人递来尚书台的?折子,说不知为何外头传出流言,天子使?用五石散,人事不知,薛氏因迟迟不得皇夫位,强控椒房殿,意?图不轨时,正?好是八月初十。江瞻云已经八日不曾产生药瘾,且距离她月事结束第一回想要用药,也已经过去十五日。
太医令本在?道贺,道是陛下第一关?过了,以后只需不再沾染、稍加压制,基本便无碍了。
尚书郎隔金屏回了这么一段政务。
数日来难得睡了一个好觉的?薛壑朦胧的?眼神?慢慢变得清晰,睁开首先?看见一张女郎的?脸。
她近来睡得有点多了,今日醒得早些,听完外头的?回话,目光慢慢落回来,落在?男人身上。
“外头说,因为朕迟迟不给你皇夫位,所以你要杀了朕。”
尚是同床共枕间,相比这段时日里,江瞻云或谩骂,或哀求,或哭泣,薛壑格外沉默,几?乎没有说过一句话。
这会也静默着,只伸手拂开她面上长发,指腹抚过她失了光泽的?面庞,“臣侍疾多日,想求个恩典。”
“你说。”有些习惯在?慢慢养成,譬如他抚她脸、摸她后脑,她便顺势往他怀中缩去,与他贴得更紧。
他用下颌蹭她额头,“我不知你为何要留着温颐,但请你快一点用完他。”
“作?甚?”
“我要杀了他。”
江瞻云从他怀中退出身来,往上挪了挪,将他搂在?自己?怀中,温言道,“今日是朕的?好日子,别说杀啊,死啊的?,你求个旁的?,朕都允你。”
薛壑在?她安抚下,慢慢敛尽了杀意?,开口带了点温度,“当年臣及冠,先?帝说‘壑’字引申为“沟”,沟中盈水便是护城之河。护皇城之河,当为‘御河’。臣自觉这么多年,没有辜负先?帝期盼,尽力护着皇城,但却?从未听陛下喊过一声。
他蹭在?她胸膛,“陛下,臣能听你喊一声吗?”
“就这?你要不要再想想旁的??”
“那私下无人处——”薛壑爬起身来,眉眼亮了亮,“您喊臣字,也许臣唤您乳名。”
江瞻云目光从金屏外尚书郎的?影子上滑过,叹道,“薛御河,你就是个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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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来啦~
江瞻云嗔完薛壑, 翻身朝里睡去。
薛壑望着她背影,凑上去喊“七七”。“玉霄神”缥缈又圣洁,该在一些特殊的时候唤, 这等家常时光, “七七”更富人间?烟火。薛壑唤了她两声, 江瞻云面上露着笑, 开口?让他闭嘴, 莫扰她睡觉。
薛壑便?噤了声,耳畔回荡着片刻前“薛御河”三字。
她连名?带姓喊他,也很好听。
“陛下——”文恬的声音传进来, “可是容尚书郎外殿守候? ”
按理外朝臣子入不了椒房殿,薛均此番入内,实乃关于?薛氏图谋不轨的风声传得太甚。天子又迟迟不露面, 薛壑也半个多月不见踪影。北宫门?前已经聚起的臣子一时半会虽不敢对薛氏如何,但流言就差将其生吞活剥。
而入了椒房殿,薛均也该在外宫门?候着。这般入来内寝, 仅隔金屏回奏, 俨然一副为面圣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态度。
粉骨碎身全不怕, 要留清白在人间?。
结果?好不容易站到了金屏外, 然金屏距离御榻尚有?两丈远,外头扬声能传进来, 内里交耳低语当真?半点声响全无。
薛均等了半晌焉能不急。
文恬方有?此一唤。
薛壑这会回神, 心下也有?些着急, 伸手去推江瞻云。这事可大可小,大到对薛氏名?声的诋毁,小到只要她露个面说句话,一切皆平。
“明日宣室殿论政, 今日我再?歇一日。”江瞻云瓮声瓮气?,确实疲乏未消,“十三郎也再?躺会。”
她闭着眼转过身来,搂上他一条胳膊。
胳膊被人搂着自?然生热,但这会薛壑耳朵也发烫。
她喊了声“十三郎”。
薛壑看着陷在被褥中的面庞,听话躺了下去,心砰砰地跳,在他数次深呼吸中缓缓静下。
他慢慢也闭上眼。
忽又猛地睁开眼。
“七七!”
“陛下!”
——得出去露个面。
但江瞻云睡熟了,没有?回应他。
薛壑急出一身汗,从她手中抽出臂膀,披了件披风匆匆转来外殿。
“堂兄,陛下无事,明日銮驾入宣政殿论政,你且按此前往北宫门?回复。”
已近午时,日头高悬,八月秋风携光带照拂荡在庭院中。薛壑久不见日头,被晃得眯眼避过。
薛均早已退在阶陛下,这会仰首蹙眉扫过他,“陛下既无事,何不出来一见,止了流言。你知外头传得多难听?”
“陛身子才?还好,这会歇下了。”薛壑适应了外头光线,看薛均为入椒房殿,一身除袍卸冠、脱靴去封、只剩得中衣的模样,心中多来歉疚,走下阶陛解了身上披风给他披上,“这厢委屈阿兄了!”
薛均是个宽厚性子,叹声道,“原也不怪你,陛下有?恙,你来侍疾,正常不过的事。实乃不知何人何处起的谣言,传成这般。不然尚有?庐江长公主?坐镇中央官署,陛下不足一月未露面,原也不是大事。不过话说回来,陛下虽然染恙,但多来不是大症,还是不要这般长时段不露面的好。你是御史大夫,更该劝着些,不能……”
薛均话至此处似意识到什么,一时顿住口?,目光上下打量眼前这个从来恪守规矩、端方持礼的堂弟,忍不住抬头看行至正空的太阳,视线重落他身。
竟是中衣挂身,束发不整。
陛下这会歇下,道理竟在这处!
薛均自?不能再?催,拂开他系带的手,拱手朝殿门?处行了个礼,“臣告退。”
走出两步,到底还是回头悄声叮嘱,“且不说你还没被正式册封,即便?立了皇夫位,你也得举止有?度。真?当‘君王不早朝’是甚佳话吗? ”
“我……”
薛壑来不及解释也没法解释,只见得一个背影匆匆离去。抬头看朗朗白日,亦垂眸打量自?己,当下返身更衣理妆。
江瞻云还在睡,他一人用过膳,传来太医令询问?天子身体,闻得五石散已控、后续只需调养的好消息,不由松下一口?气?。
当下没有?了睡意,他心思便?又回到朝政上。
也不知堂兄领着那么一句话,能否平息流言?
北宫门?外天子登基八月以来,第二次群臣跪请,按着薛均前头所?言,依旧是右扶风、内史、左冯翊、还有?部?分五经博士,尚书台的尚书郎们此番倒是少了几位。
如同薛均所?言,寻常天子个把月不露面,不至于?闹成这般,怎么就把他侍疾编排成图谋不轨了?
这是针对的他还是她?
又是谁领的头?
这厢堵着,他都没法回府取官袍,明日宣室殿论政,总不能穿常服吧!
薛壑千头万绪一团麻,正叹息间?,桑桑从殿外进来,“薛大人,北宫门外的群臣都散去了。”
“当真?吗?”薛壑惊喜道,“看来堂兄将他们劝住了。”
桑桑颔首,“不过不是薛均大人劝住的,我远远瞧着,起初他们都不领薛均大人的话。后来没过多久,温令君去了,他道陛下既然要求明日宣室殿论政,自?然明日可见君颜。先是好言,后又威压。如此尚书郎最先跪安,尚书郎们一走,五经博士也随之?离开了,之?后右扶风他们见人走近半,也只得陆续离开。”
“温令君?”薛壑有?些意外。
他竟然会出来解围。
“他是朕的老师,又是五辅之?首,这个时候不护着朕,什么时候护朕?”江瞻云从内寝出来,道是有?些饿了,让桑桑去传膳,坐来临窗的榻上,对薛壑道,“朕无碍了,北宫门?也可以走了,你先回府吧。”
屋中的冰鉴还未闭合,寒雾如团弥漫开来。
薛壑本从宫人手中接了件袍子欲给她披上,闻话滞了动作,脸色一下黑了。
江瞻云余光瞥过,别过头往窗外看去,努力?忍住笑,回过头来,“等一会六局掌事过来,朕同司制说,你的官袍、常服、玉珏环佩多备一份放在椒房殿。”
薛壑嘴巴未动,手足动了,上来给她把衣衫披好。
她跽坐在榻,还未理妆,一头长发披散在背脊。他跪坐她身侧,将衣袍掖好,一只手穿过她后颈,握住绸缎一样的青丝从衣衫中理出来。靠近窗牖的一缕从他手中滑脱,他歪过头寻滑落的位置。
挨得太近,他的呼吸喷薄在她胸膛,能清晰听见她的心跳;她眸光垂落,视线里是他刚刚理好的规整的鬓角,半边冠玉一样的的面庞。
她低头附上他耳畔,两片肌肤贴在一起,灼热生烫,“过段时间?,我要立一位侧君。”
他的动作顿下来,已经找到的那缕青丝重新脱了手。面庞挪过,没有?了肌肤相亲,只有?一点毛发若有?若无地触碰,目光在游离,手在摸索,似若无其事地寻找,找到那缕长发。
“那你当我没说。”江瞻云有?些生气?,人往后仰过,彻底同他拉开一道距离。
“我当你没说,你就会不立吗?”
“不会。”
薛壑重新寻到那缕青丝,将它放在了外袍上,坐直身子,觑她微愠面庞,忽就眉目舒展,笑开了,“陛下提早告诉臣,臣很高兴。”
江瞻云哼了声,也笑了,“你不问?是谁吗?”
“任他是谁,都不是你开朱雀门?盛迎的夫婿。”
秋阳和煦,薛壑目光久落她身,几经变化,不曾挪移。
宣室殿中,这日尚书令温松也在。他在伪朝五年开始,便?称病不入宫,只在每月月底上朝一次。明烨为表贤德,更是在每月十五的时候,领群臣前往尚书府论政。俨然将尚书府当作了丞相时期的百官朝会殿。
江瞻云上位后,对此一条,大加赞赏,遂延用至今。甚至连朝会都不需要温松前来,只添了每月初一和十五都去尚书府论政。无需温松出府,以徒尊师,丝毫没有?半点为君的架子。
是故今日温松来宣室殿,江瞻云闻通报,急急出殿步下丹陛,不仅免他跪拜,还亲身相扶。
“老臣抱恙在身,不能给陛下分担分毫,累陛下清减至此。”
“人吃五谷,莫说老师花甲年岁染恙,便?是朕这年纪也难免生病不适,怎能说是老师的不是。再?者昨日亏得老师,容朕多歇了一日,否则朕头都被他们闹大了。”江瞻云一路搀扶温松入内,在右手第一位坐下,目光扫过第二位上的薛壑,“还是老师镇得住他们,旁人到底不如您。”
“一把老骨头,陛下谬赞了。”
薛壑这会才?收回一直落在她身上的视线,昨日之?前还是病榻上忍不住疼痛泣声连连的女郎,今日已是宣室殿定人生死的君主?。
实乃这日两桩政务,令诸人胆寒。
一处是青州军况,左手的庐江长公主?回禀,道是初八接到的最新讯息,大军入主?青州城后,赵辉将军同高句丽第三次交手,两胜一负,根据暗子探营得来情报,高句丽正在酬兵。兵甲不足,当离撤军不远了。
此乃捷报。
只是捷报到底经打仗搏来,总有?生死。
此战牺牲一位副将,温冲。
温松第五子。
此番随主?将温颐出征的,有?他的两位叔父,还有?四位堂兄弟。如今,一位叔父殉国。
“老师,您节哀。”
温松颤着背脊,阖目颔首,“战场上,生死难料,吾儿为君分忧,为国献身,是他的荣光,亦是臣的荣光。”
他缓了缓,一双热泪腾起的眼睛逼回泪水,“臣今日来,一是确乃想听一听吾儿之?事,虽当日城郊大营,臣已经同他们道过别,但总还是想头一个知道他们的消息。二来,是有?一事上奏陛下。战事当头,闻上月里有?商贾献资。臣不才?,有?几门?生不在庙堂且在江湖,近日来府中提议,说也想献上一点绵薄之?意。”
话毕,从袖中掏出一物奉上。
江瞻云接来看过,乃集资两千万钱。
“虽说杯水车薪,但朕也不能驳了他们好意,你代朕谢谢他们。”江瞻云温言道,“人死不能复生,老师不若先回府中歇息,温门?还得仰仗您,朕也需要您,您可不能倒下。”
“既然来了,老臣就伴着陛下。”
江瞻云笑笑,“第二桩事,是温颐的,他立功了。”
殿中朝臣都是参与朝会的一千六百石及以上官员,封珩、许蕤一行闻言,当即对眼欢颜。
然待闻具体事宜,莫说他们二人,就是薛壑也有?些惊到了。
温颐立下的功劳,乃搜到了冀州、袞州、徐州三州州牧不臣之?心的证据。当下已经由信使送来,而在他们在此论政之?际,随军而去的三千卫已经严控三州州牧。
薛壑有?些回过神来,看向江瞻云的眼神痴迷中带出几分敬仰。
原来去岁,她是故意不派中央军增援的,派徐州牧领幽、冀并两州提供粮草,其实不过是一场试探。
但凡徐州牧愿意分兵一万五前往,冀州愿意提供粮草,最近最富有?的袞州愿意无令而及时增援,她都可以放过他们。但偏偏除了最远最穷的幽州筹出了万石粮草,其他三州都无动于?衷,百般借口?不调兵、不筹粮,这便?触碰了她的底线,验证了她的猜疑。
她的猜疑从何而来,乃去岁鲁鸣的孝母文。
鲁鸣身在幽州,孝母文却能通过东北道诸州,几乎传到长安,这些州城的州牧忠魏之?心便?值得怀疑。
而确实,没有?比温颐去办这件事更合适的人了,因为鲁鸣是温松的门?生,很显然这手笔也是出自?温门?之?手。
所?以,温颐不是去找证据的,是去骗证据的。
边地州牧只当女君上位之?初,忙于?应付长安中央各派政权,无暇顾忌他们;而长安权贵则当她疲于?备战边地战事,腾不出手管理朝中庶务,轻视至此。
却未曾料到,年轻的女君在还没登基时,就开始布局,如今逐渐收网。
宣室殿中,数十位朝臣一时面面相觑,静了声响。后大司农汇报了钱谷之?事,再?有?温松推选了数位可任州牧的人选,这日论政结束。
“无事且散了,庐江和御史大夫留一留。”
群臣三三两两退去,江瞻云还是亲身去扶温松,劝他节哀,送他一路至阶陛下,又让黄门?相送。
极尽恩典。
“去,把梨羹喝了。”江瞻云回来殿中,指了指屏风后的大案,“太医署说你用上瘾了!”
庐江尚在,薛壑低着头,面红耳赤。
“薛大人不用,可否让给孤?”
“臣……”薛壑吐了一个字,转身去了隔壁。
果?肉甜糯,汁水清甜,他坐下慢慢用着。
目光所?及,是日光下,投在屏风上她的影子。
一屏之?隔,话语很清楚传来。
庐江道,“陛下还有?何事吩咐?”
江瞻云道,“通知楚烈,除了温颐,其他温氏子弟都殉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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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来晚啦,发个红包吧~
转眼八月十?五, 中秋佳节。
天子设宴昭阳殿,除了惯例的一千六百石及其以上官员赴宴,此番还宴请了百石以上参与青州之战的将领家眷, 以示天恩浩荡。人数之多, 直开了北宫门, 一路将席宴铺到了北阙甲第的府宅中。
宴请百石以上将领家眷, 乃是十?一这日宣室殿散会后, 江瞻云临时?起意。庐江鲜少管这类事,自然随她。然在隔壁饮汤的薛壑闻言,当下提出异议。
理?由?有二, 一乃战事当前,节俭为上;二乃距离中秋仅剩四日,多出来参宴的人需要清查、席宴需要增加, 万一有所疏漏,恐对君上不利。
江瞻云目光扫过案上温松所奉之物?,笑道, “不是送来了一批现成的银子?再者, 省这三瓜两枣能作甚, 还是想想如何开源。至于查人备膳, 多添人手便是!”
话落,不纳他谏。
薛壑自然还要谏, 但迎上一张还没养回血色的脸, 一身曲裾长袍穿得空荡萧索, 一时?没了话语,只剩叹气。
诏令当日发,午后少府卿统计参宴人数。
这日晚间,首轮参与查验的执金吾接令自然承禀因?时?间仓促, 手下人数不够用。天子调派了三千卫前往襄助,十?二完成查验。
十?三参宴之人入北阙甲第,南北营进行二轮查验,仍为三千卫添人帮忙。
十?四入宴前一日,五校尉领人进行第三次查验;为翌日入宫还需查最后一轮,念其辛苦,三千卫多来了两个卫队。
不想,五校尉之首的薛墨拒绝了。
薛墨道,“前两日天,执金吾和南北营盘查之际,我们都已经派人去了解大?致情况,亦借调了人手过来,当下人手已足,不必再劳烦叶首领。”
叶肃有些诧异,“你们自己?借调了人手?”
薛墨笑道,“三千卫乃分批帮忙,叶大?人这会领的可也是头一回参与此次清查任务的?”
“是的。”叶肃道,“三千卫拱卫禁中,鲜少离开帝身,所以我们乃分批出来。前两轮不是吾等。”
“这便是了。”薛墨指了指身后的卫队,“我们从执金吾和南北营借调的人手,原都是有经验的,如此大?人也可安心回去保护陛下,岂不两全??”
叶肃眺望列队在薛墨身后的人手,一时?有些迟疑,薛墨说?得颇有几分道理?,但他们乃天子令下、长公主调派而来,如此回去怕是不妥。遂当即让人回命庐江长公主,长公主很快传令过来:
薛校尉安排得当,三千卫回护帝侧,退回禁中。
三千卫离开后,排查开始。
薛垚凑近薛墨身边悄声道,“七哥,咱们这样?擅自借调人手,我还以为陛下会不高兴呢。不想长公主处这样?好说?话,还是您安排得妥当。”
“这又不是战时?戒备的指令,查个人的事,诸营借调人手,本就只需直属长官点头便可。”薛墨看着不远处正在清查人手的薛沐、薛清、薛浩等他借调来的几个分首领,叹道,“也不知十?三郎怎么想的,族中子弟多才?俊,如今就一个薛沐靠着自个本事稍稍出头了。但薛清他们也不差,经年在执金吾座下领着三四百石的职位打转,人都求到他面前了,他还让他们静心待在任上,说?什么升迁贬谪自有上峰安排。这等上峰安排还不如在陛下面前露个脸来的快呢!”
薛垚颔首又皱眉,“但今日这事,算不上大?事,陛下也未必会过问。就算明日开宴前还是让他们执行任务,怕也进不了陛下眼睛。”
“傻子!”薛墨笑道,“真要论起,能有几人入得禁中,得天子青眼。机会一半靠抢,一半靠造。今日他们领了这差事,来日便有说?头。既然兄弟们都到了长安,总要做出一番事业来。益州虽是故土,但哪有长安富贵繁华,也该轮到我们薛氏大?展宏图了。”
“七哥说?得有理?。”
兄弟二人低声密语,日落之前,已将这处事宜处理?完毕,比原定的时?间还早了一个时?辰,如此汇成卷宗上奏。
江瞻云这日尚在宣室殿,接来阅过,目及‘薛清’‘薛浩’等名?字,想起二月夜中执勤的薛沐,不禁笑道,“薛氏子弟中水字辈人才?果然不少。”
庐江没有接这话,只道,“明日最后一轮,三千卫还去吗?”
江瞻云将折子丢给她,“薛墨把他这几个族中晚辈,夸得天上有地上无?,那?便还让他们去吧,三千卫乐得清闲。”说?话间,甩袖坐去了屏风后的大案前。
殿中没有旁人,庐江也没急着走,过来倒了盏茶给她,唤“七七”。
江瞻云单手撑头,眼珠转了半圈,目光垂落茶汤中,“谢姑母。”
“人心是经不起试的。”庐江合了手中卷宗,叹道,“你何必闹这一出,徒增烦恼。”
“我没有试探他们。”江瞻云挑眉,“再者,真要试探也无?需如此大?费周章。”
庐江闻这话,顿了半晌,转过神?来,惊道,“你……你难不成是在给他们机会?我就寻思再怎么时?间紧迫,尚有南北营的兵甲供你所用,再不济城郊四路大?营有的是人手,怎么就需要三千卫跑去帮忙、干清查人手的活!”
江瞻云笑笑,没有说?话。
“不对,确切的说?,你是想给自己?一个机会——”庐江同她隔案对坐,眼底酿起一点难得的温情,“你、这样?喜欢他?”
“姑母别说?了。”江瞻云坐直了身子,将茶水饮下,“如今也无?甚不好,本来那?日做此决定,心中还觉得有些劳师动众。如今换个角度想也没什么,本就不该这般热血冲动的,父皇说?的对,为君者最忌冲动。”
如此,十?五这日晌午依旧由?前一日的几位清查人数,因?有了经验,提前两个时?辰完成全?部事宜。
黄门领口谕,赞薛墨“行事利落,调度有方”,赐百金;同时?加升薛沐、薛清、薛浩等六人官升一阶。
这道口谕乃在开宴前传出,彼时?薛壑正在御史台翻阅袞、冀、徐三州刺史六月上呈的半年公务总汇,如今这三地州牧即将被更换,涉及人手调动,刺史作为御史台下放在各州的监察御史,所呈的卷宗就显得尤为重要。
自十?一那?天在宣室殿听到了江瞻云对三地州牧的举措,这些天他大?半心思都在这处,接下来东北道五州州牧换其三,定又是一场不少的风波。
州城不比长安,天高皇帝远,大?事可定,然小事无?数,庞杂而繁琐,是故挑选州牧定要慎之又慎!
剩一点心思,便是在这几日赴宴人手的清查上。
昨日北宫门值卫署的事他听了一耳朵,但闻后来庐江传令带走了三千卫,当下不曾多想。三千卫确实不该离开禁中,原该寸步不离帝侧。今朝这会又从申屠泓口中听来口谕之事,当下笑了笑,也不曾多言。天子安全?至上,他们办好差便好,遂继续将卷宗最后一点看完。
“以前阿翁还在世,我只从他口中听过,薛家军用兵如神?,来去如风。战场之上战机稍纵即逝,但闻益州几代统帅都是干脆利落的性子,总能抓得战机。我原本以为你们于兵事擅长,今朝看来这朝中政务也颇有军风!”
“谬赞了。”薛壑看了眼滴漏,距离开宴还有一个时?辰。
御史台设在中央官署,乃在未央宫内。江瞻云让六局给备的衣衫数日间来不及备全?,这厢他得回府中更换常服,当下合了卷宗,同申屠泓同道而行。
漫步宫道上,秋风拂面,他慢慢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申屠泓见他忽现的肃正,眉宇隐隐皱起,“出什么事了?”
薛壑摇首,往椒房殿的方向眺望了片刻。
“你这是又得罪陛下啦?还是哪里又疏忽了?”申屠打趣道,“阖朝都知道你在椒房殿侍疾了近二十?日。”
薛壑一时?未答。
申屠泓环视四下,近身低语,“说?句大?不敬的,陛下若当真需要闭宫被侍疾这般长的时?日,那?非大?症不可。可这如今一出来,瞧在宣室殿那?势头,可不是重病初愈的模样?,俨然是凤凰沐霞,牡丹饮露,疲色是有,但整个意气风发!”
“你这是好事将近,到底怎么了?”
“无?事!”薛壑收回目光,缓缓垂下眼睑,往北宫门走去。
殿中开宴,酒过三巡,薛壑坐在内殿左首位,避过江瞻云投过来的眼神?。数次之后,索性低眉垂目,半点不再掀起眼皮,只默声饮酒。
饮得不多,三四盏,宫人忽就不再奉酒。他催了一声,不得回应,抬首望去竟是桑桑持着酒盏。
“陛下说?,这酒珍贵,乃供公卿所用,不是给牛饮的。”
薛壑没忍住笑了一下,抬眸看座上人,江瞻云翻了个白眼,不理?他。
这晚君臣都心不在焉。
许蕤一行,尤其是右扶风、左冯翊等数人,自宣室殿论政后,都对天子雷霆手段有所发憷。温颐又不在京中,他们当下没有主心骨,各自心中怯怯,都想往尚书府一聚看看来日打算。然前几日北阙甲第都在清查人数,往来太过扎眼,便都盼着这日中秋佳宴,想给温松贺节致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