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纯白的茉莉花by快乐如初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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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不是两人正幽会,却被粉裳女子撞个正着,而后羞愤之下推她下去的吧?
“不是,真是奴婢没站稳!”粉裳姑娘急得眼泪都快出来,可越辩解旁人越不信。
没瞧见她怕得手都在抖吗?
朗世忱后来一步,见此情形,想也不想就上前,“皇上,臣以为此事蹊跷!”
他绝不信她会与人偷情,更不信她会做出推人下台阶的事。
萧統不置一词,只盯着台阶上的两人,面色冷凝,似是在极力压制愤怒。
顾茉莉没看他,只轻轻扫过那位粉裳女子,招手叫甘露,“带公子去偏殿休息,再叫太医来。”
竟是毫不避讳将人留在宫里,并且对此没有一句辩解。
“梓童……”萧統终于出了声,却是带着委屈,“跟我没关系。”
顾茉莉还是没看他,安顿好齐灏便扬长而去。
将所有人都丢在了原地。
众人目瞪口呆,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发展。不说一句吗,不解释一下吗?
不过这副不屑一顾的态度反倒是让他们犯起了嘀咕,这下再回想事情经过,好像确实过于巧合。
粉裳女子眼神闪烁,还没想好对策,就见萧統的视线望了过来。先是上下打量她几眼,在她姣好的面容上停留了一会,看得她心惊胆颤又忍不住面红耳赤。
“是皇后推的你吗?”他问,嗓音轻柔,如情人间呢喃。
进喜打了个哆嗦,悄悄往后退。他的动作很隐秘,只有朗世忱发现了。
他拧起眉,心里浮上一丝异样感。
粉裳女子却没察觉到不对,她红着脸,脖颈微垂,露出脖后细白柔嫩的肌肤。
“不是……”
“你实话说,没关系。”萧統声音越发温柔,循循善诱,“皇后不在这里,你只管说。”
“……”女子极快的瞄了他一眼,他面带微笑,眼里尽是鼓励。
她再次低下头,柔婉的姿态像只待宰的羔羊,“是……奴婢见娘娘和人抱在一起,忍不住叫了一声,娘娘就推了奴……”
萧統点点头,问她:“想进宫?”
“奴婢蒲柳之姿……”
“不想?”
“……如果能侍奉皇上,是奴婢的荣幸。”
“姓什么?”
“奴婢荀山赵氏。”
萧統了然,还真是世家,只可惜不知是远离朝堂太久,松懈了,还是瞧不起他,居然用的如此拙劣的手段。
又或者他们以为是男人就忍不了绿帽子,尤其她曾是萧彧之妻这个敏感的身份,他会更容易相信?
“朕告诉你一个秘密。”他一步一步走过去,云淡风轻。
粉裳女子疑惑抬眸,看他走到她面前,轻轻一笑,宛如鬼魅。
“朕爱重梓童,如果她果真和他人有染,朕会亲自将那个男人身上的皮肉一刀一刀刮下来,再洒上盐,等他熬过了,再继续割、继续洒,直到他咽气,但朕不会动梓童半根毫毛,你知道为什么吗?”
他话语阴森,说得在场所有人都不寒而栗,忍不住搓了搓胳t膊,皮下泛起淡淡的疼,好似真有人在割他们的肉。
粉裳女子双目圆瞪,眼睁睁的看着那个阴鸷的男人拔出侍卫手中的剑朝她挥来。
“因为朕舍不得。”
他万般珍惜疼爱的人,他即使真被戴绿帽子也不会伤害她的人,岂容你们污蔑。
“啪。”
一节粉红的东西飞溅而出,众人惊恐的望过去,女子捂着嘴倒在地上,鲜血不断从唇腔冒出来,却没发出半点声音。
“啊!”几声短促的尖叫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紧紧捂住嘴,骇得面色煞白、两股战战,也不敢动、不敢喊,甚至紧闭呼吸,唯恐气息声惊扰了那位恶魔般的帝王,再被拔了舌头。
他们也冒出了顾茉莉之前的念头,体验却截然不同。
怎么、怎么是这副性子……
说动手就动手,前一秒温声细语,下一秒挥刀相向。
这哪里是帝王,分明是暴君!
在场女性居多,虽也听闻过他暴虐无常,但事情不发生在眼前,她们根本无法体会那种恐怖。
哪里还有琦思,哪还敢进宫,她们恨不能离他远远的!
萧統提着剑环视一圈。
瞧,他说了很简单吧。
他回身,邪眉轻扬。世家?地狱无门你偏闯啊。
这一天,宫中热闹,宫外也热闹。
“皇上有令,抓捕奸细,闲杂人等不得阻拦,否则以同伙论罪。”
几大酒楼里,幽静的宅院里,青楼画舫里,往日养尊处优的老爷们被如鸡狗般抓着、提着、推搡着,任他们如何叱骂、搬出谁来都无济于事。
冷冰冰的侍卫只负责执行任务,有人说得过了,直接一刀下去,从此鸦雀无声。
等一切恢复平静,喧嚣的京城重归繁华,人们发现其实他们周围并没有发生改变。
熟人没被抓走,少的只是那些进京献“宝”的外乡人。
于是众人的心落了,日子照常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然而那些自诩名门的世家们却元气大伤,家主、重要人才,乃至可以用来联姻的人选,全部折在了这场风波中,最少十余年缓不过气。
更可怕的是,他们不知道那位阴晴不定的皇帝会不会再派人杀过来。
毕竟他可从不将人命看作命。
他们习惯了勾心斗角,以利益换利益,却从没想过有位皇帝什么话都不和你说,也不和你讨价还价,只信奉一个字——杀。
他们不敢赌只有一半的可能性,只得匆匆收拾出家财和行李,躲进远离人群的深山,希冀着有一日再复出。
等顾茉莉知道这些事已是两日后了,那时她刚确定了齐灏所中之药没有任何后遗症,终于放心下来,就听说顾玲珑的身体有所好转,顾如澜决定即日启程回祖籍。
不是顾玲珑出生长大的那个老家,而是一个更远、没有任何人认识她的地方。
“她的状态不稳定,越陌生的地方,其实越好。”到了如今,齐婉婉也不瞒她,将那日看到的情形都说了。
“那老夫人?”顾玲珑最怕见的就是她吧?
“她回老家,你爹托了族中叔亲好生照料她,代价就是老家原先置办下的几亩田。”齐婉婉半是感慨半是怅然,“他其实也是能狠得下心的。”
为了他的大闺女,他能舍得下她们,也能舍得下母亲。
虽然有点晚了。
“娘。”顾茉莉挽住她的胳膊,“您还有我。”
齐婉婉摸摸她的脸,眼中的不舍和眷念几乎快要溢出来。
“我与你外祖父外祖母说了,他们也觉得年事已高,想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颐养天年,我和你舅舅、舅母也跟着去。”
顾茉莉神情一顿,沉默着没说话。
这本是她提醒她们的,可真到了跟前,她忽然发现她很难受。
心口像是被什么堵住,闷闷的,酸酸的,一股气从喉咙延申至鼻腔,让她都有些呼吸不畅。
齐婉婉摩挲着她,眼圈也渐渐红了。
如果可以,她多想抛下一切,只守在女儿身边,可是她不能。
她不能成为她的负累,成为别人掌控她的刀。
“你好好的,娘就好好的。”她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就像儿时哄她睡觉一般。
“答应娘,不管发生什么,都要好好活着,永远将自己放在第一位,谁都比不得你重要,好吗?”
顾茉莉窝在她怀里,头枕着她的膝盖,半晌轻轻“嗯”了一声。
曾经有个人为了一个男人要杀她,现在另一个告诉她,没有人比你自己更重要。
她慢慢阖上眼,好像有点懂了爱是什么。
然而温馨的时间总是短暂的,离别总要到来。
“那天不用来送我们。”齐婉婉站在她宫门口,状似嫌弃,“我怕你哭了我不好哄。”
其实哪里是怕她哭,是担心她见了她再也舍不得走。
她飞快抹了抹眼角,面上依然是灿烂的笑。
“你表哥让我和你说声对不起。”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向茉莉道歉,但想来应该和他那日进宫参加宴会有关。
那日他回来时精神恍惚、浑浑噩噩,随身还跟着好几个太医,一直在府里住了两日,早晚观察,确定没有大碍才回了宫中复命。
齐灏也不见了金榜题名时的喜气,整个人变得沉闷又颓废。
家里众人担忧却无可奈何,只隐隐知道或许与皇上大肆追捕有关。嫂嫂原本还期望着他入朝为官大展拳脚,经此一事,似是有些被骇破了胆,再不提让他去翰林院挂职的事,也不再抗拒举家离开京城。
不知算不算因祸得福。
齐婉婉叹了口气,“灏儿已经以祖父母身体欠安为由提出辞任,此番也会和我们一起去。”
等他们一走,京城真的再无她的任何亲眷了。
只要这么一想,齐婉婉的泪就再也止不住。
顾茉莉上前揽住她,什么也没说,只道:“我陪您走一截。”
她搀着她,领着她往前走,一如她儿时领着她那样。
她长大了,她老了,相互陪伴的日子终究会越来越少。
父母只能陪着他们走一段路,剩下的,还要靠自己。
“到了那里,如果有钟意的,可以试试,不需要拘泥于世俗眼光,更不用顾忌我,一切以您开心为主。”
齐婉婉用帕子沾了沾泪,琢磨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意思,顿时没好气的拍了她一下,“我和你爹还没和离!”
这是撺掇着她红杏出墙吗?
“有什么关系。”顾茉莉笑,不知是故意逗她,还是认真的。
“前半生您爱别人更多,后半生我希望您找个更爱您的人。”
无论对她还是顾如澜,她都是付出更多的那一个,往后的日子,她希望她能找回尚在闺阁时那种享受他人呵护的时光。
“不一样,被爱和爱人感受到的幸福感是不一样的。”并不是说爱别人就一定比被爱累。
齐婉婉摩挲着她的头,“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顾茉莉看她,笑了笑。
再长的路也有走完的时候,真的要分开了。齐婉婉站住脚,指尖拂过她的容颜,从眉到眼,而后抱了抱她。
气息停在顾茉莉的耳边,是她已经熟悉了的味道,她正要回抱,耳中突然传来极低极低的气音,让她浑身一怔。
“娘从来不后悔拥有你——不管你是谁。”
风起云荡,衣袍纷飞。顾茉莉站在城墙上,目送那道人影慢慢走远。
她似乎回了头,看了看她,可是距离太远,她有些瞧不清。耳边那句话尤在回荡,一遍一遍,震颤着她的心。
“不管你是谁。”
她……知道?
怎么可能不知道,哪个母亲会不了解自己的孩子。
齐婉婉转过头,眼泪扑簌簌往下落。从那日她被救上来,她就知道她不是“她”,她的女儿没有那么冷静从容。
以“她”的性格,会大哭会喊着要见外祖父外祖母,唯独不会先关心别人。
那一刻她的心痛如刀搅,既为她的女儿,也为她。
她是个极让人心疼的孩子。
她没发现,她看着她的眼带着好奇、迟疑,还有渴望。她渴望她的亲近,又害怕她对她太好。
怎样的过往会让一个人连母亲都不敢相信?
齐婉婉不知道,但她想保护她,像对待另一个孩子一样。
“夫人。”红珊悄声覆过来,“那个老道又来了。”
“不用管他。”齐婉婉低头坐进马车,没往旁边看一眼。
可是她不理,他却追了上来。
“夫人!”老道拦在马前,宽大的衣袍凌乱皱巴,往日仙风道骨的模样也消失了大半,变成了一个“邋遢的老头”,任谁瞧了都会认为他是骗子。
他有些急切,“夫人,你见了娘娘,当真没有觉得她有哪里不一样吗?”
“没有。”齐婉婉冷着脸,莫名其妙的t盯着他,仿佛他是个神经病。
“我早和你说了,我女儿一切正常,你这老道非要追着问作甚!”
“可是……不该啊!”老道跺脚,手指上下翻飞,“大姑娘那模样更不可能,到底哪里出了错?”
他一边算着一边摇头,见齐婉婉还是一副坚决的、你再无理取闹我就让人将你打出去的表情,不由重重叹气。
“罢了罢了,大乱在即,就算找到,也无力回天。”
“天意啊……天意!”
他长吁短叹着,几个瞬间便不见了人影。
齐婉婉心头却狠狠一跳,大乱在即?
“皇上!”
进喜跌跌撞撞跑进大殿,满脸惊慌惶恐——
“北冥王联合西魏王起兵谋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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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明天见
遇袭生死不知的北冥王萧彧出现了,一出现就是震动天下的消息——
两王谋反,叛军直朝京师而来,且一路势如破竹,几乎所走城镇都没遇到什么抵抗,有的当地官员直接出城投降,有的是城内有内应,先在城里造成骚乱,而后趁乱大开城门,等守城的人反应过来,已成定局。
这样的情况发生在不止一个地方,并且情形大同小异,天下流言纷纷而起。
有人说是北冥王早些年积攒下来的威望,让他得人心;有人说叛军中有会巫术之人,给那些将领和百姓都下了降头;还有人说,这是老天爷看不惯萧統肆意杀人的暴君行为,特意为叛军开的路。
但是真正有见识的人却知道,这哪里是什么巫术天意,分明是早有准备。
从地图上将那些地址标出来,再连成一条线,很容易便发现那是一条从西魏王封地到京城之间行程最短、最便利的路。再一调查往年官员任命名单,其中所经城镇官员皆或多或少都与北冥王府有关。
也就是说,这盘棋只怕早在十几年前、甚至几十年前就定下了。每个关键节口都放下了重要的棋子,只等着真正用上的一日。
“狼子野心,狼子野心啊!”有官员悲愤而泣,不为国不为百姓,只为自己。
你早做好了谋反的准备,你早说啊,藏着掖着干什么!害得他现在想去投奔都不能。
“皇上,为今之计当尽快派出使团去和谈!”
“和谈个屁,叛军都快打到京城了,等和谈的人到,只怕京城的城门都破了!”
“那你说怎么办,什么都不做,干等着?”
“臣以为当南迁!”
这话一出,霎那惊起一片哗然,南迁?
“对,南迁。迁到江南富庶之地,中间有江河阻隔,任叛军如何骁勇,也无法渡过天险。”他们依然能保住他们的高官厚爵。
众人稍一思忖,竟然觉得很是有些道理。
西魏王久居西北,叛军也大多来自那里,他们远离海洋湖泊,自然水性都不佳,即便想渡河,那也得先训练个一二十年。
足够了!
“臣附议。”“臣附议。”一大批人站出来同意这个建议,但仍有不少人表示反对。
“胡闹,京城乃龙兴之本,如何能说舍弃就舍弃?这是置祖宗家业于不顾啊!”
“江南虽好,可咱的基业都在这里,那边气候、水土、环境都不同,若是不能适应怎么办?况且南迁是个大工程,这么多人不可能都去,那带谁去,不带谁去?”
这话问得众人都有些沉默,不能全部都去,就意味着有人要被舍弃。可留在京城,等到叛军来,只能是死路一条。
“南迁不成,和谈才是正确的选择!”
“派谁去谈,你吗?”
“……”
萧統坐在上面,单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致的注视着他们,看着他们从争吵到沉默,再从沉默到争吵。从和谈讨论到南迁,不断分析着孰优孰劣。
偏偏没有一个人提出抵抗。
所有人想的都是如何最大限度的保存现有的一切,而不是夺回失去的。
或者,他们不认为以如今的形势,他们还能反攻。
攻,他们可能什么都得不到,还会失去现在的,所以他们提议谈和,怎么谈?只能割地赔款。
南迁也是一样,区别只在于有没有京城这座城。
每个人都在审时度势,自以为理智的思考,却从没想过丢掉的那些城里百姓怎么过。
失去那些城的大昭还会是大昭吗?
他半阖起眼,嘴角却高高挑起,毫不掩饰的讽刺。
有人窥到他的神色,渐渐止了声,这位可是会突然暴起杀人的主。
气氛会传染,慢慢的,大殿里落针可闻。
“怎么不说了?”萧統换了个姿势,“继续吵啊,朕听着。”
没人敢说话,所有人都看出来了,这位皇帝不高兴了。
众人噤若寒蝉,下意识跪倒在地,一动都不敢动。
萧統没意思的啧了一声,刚才吵架的气节去哪里了?
他缓缓起身,慢慢走下御阶,明黄色的衣袍从地上划过,透着危险的气息来到众人面前。
哒、哒、哒。
每走一步,众人头上的汗就多一分,死亡的阴影笼罩在头顶。咔,随着一声宝剑被拔出鞘的声音,萧統停在了刚才第一个提出南迁的官员身前。
“你想南迁?”
“……不、不、不……”官员语无伦次,不敢不说话,越沉默,屠刀越可能落下。可也不敢多说话,多说多错,说得不合他心意,屠刀照样会落。
“那就不南迁?”
“不……”
萧統抬起手,官员立马改口,“不南迁、不南迁,誓死不南迁!”
“嗯。”萧統状似满意的点点头,官员正要松口气,却见宝剑蓦地划破空气直冲他而来。
百官吓如鹌鹑,胆小的已经闭上眼不敢再瞧,今日只怕又要血流成河。
“萧統!”门口传来一声清喝,声音不大,却让萧統立马停了动作。
他蓦地转身,殿前门槛处立着一道熟悉的身影,纤细婉约,清幽的花香顺着风飘了进来,让人心神一震。
“梓童。”萧統赶忙就要过去,才走两步,想起什么,急急丢掉手中的剑,甚至不放心的踢了一脚,直到剑被踢远,才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迎上去。
“你怎么来了?”
众人:……等等,刚才皇后叫皇上什么?
“萧統。”顾茉莉看了眼里面,扬起头对上迎过来的人。
“有时间吗,陪我去个地方?”
萧統有一瞬的惊讶,随即巨大的惊喜涌上心头。
“好。”
这是她第一次来找他,也是第一次主动提出要和他一起去做某样事情。
萧統走在她身边,感觉身轻如燕,好似下一刻就会飞起来。
“去哪里?”
“出宫。”顾茉莉接过甘露递来的衣服,回身笑盈盈的望着他,“再去看一看那晚的京城。”
萧統被她的笑迷了眼,等再回过神时,人已经站在了京城最繁华的长街中心。
只是周围一片空荡。
他环顾四周,平日的小贩不见了,两侧的酒楼大门紧闭,路上几乎见不到行人,只有偶尔零星的冒出一两个,都是高大健壮的男人,妇女小孩一个都没有。
他跟着她慢慢走着,路过几户人家,听到了里面隐约传来的孩童哭闹声,不过两声后就戛然而止,好似被捂住了嘴巴。
他走到了上次买糖人的地方,一块破旧的木板摆在路边,几颗枯叶散落其上,像是被人摘掉的青菜叶子,早已发了黄。
安静、萧瑟,与上次来时喧闹繁荣的景象大相径庭。
萧統慢慢收敛了表情,似乎明白了她为什么会突然叫她出来。
“这家还开着。”顾茉莉对他的变化恍若未觉,轻轻拽起他的衣袖,拉着他往里走,“进去瞧瞧。”
萧統盯着她拉着他的手,没有反抗。
“有人吗?”顾茉莉推开虚掩着的门,里面一片昏暗,好一会才有道苍老的声音回应着:“……你们有事?”
“老人家,饭馆还开吗,我们想吃饭。”顾茉莉摸摸肚子,干净的眼神让人很容易卸下防备。
良久从柜台后走出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婆婆,浑浊的双眼瞅了瞅他们,“只有稀饭。”
“可以。”顾茉莉乖巧的笑,“麻烦您了。”
老婆婆又看了看她,才转身往后头去了。
“先坐下吧。”顾茉莉左右瞧瞧,正准备随便找个位置坐下,却被萧統拉住。
他没说话,只沉默的从怀里掏出一方锦帕,垫在了座位上,他则坐到了对面。
顾茉莉瞥了他一眼,没拒绝他的好意坐了上去。
等待的时间两人都没言语,所幸没用多久,老婆婆就端着两碗粥回来了。
粥并不稀t,相反很浓稠,隐隐还有莲子的清香。随后她又端了几盘小菜,卖相一般,但闻着就让人口舌生津。
“谢谢婆婆。”顾茉莉双手合十,表示感谢。
看得出来,粥应该是现煮的,而且特意多加了料。
老婆婆忍不住又瞅了瞅她。
“姑娘是外地人?”
顾茉莉没有梳妇人发髻,只将头发松松的挽起,瞧模样也没多大,她自然以为她还是未出阁的小姑娘,不由劝道:“世道不太平,能别出来就别出来,你这副样貌……”
她叹了一声,真心实意,“是祸不是福。”
萧統啪地放下碗筷,眼神充满不悦。在他的是非观里,可从来没有“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想法。
不管老人小孩,惹了他一律只有一个下场。
“萧統。”顾茉莉按住他,“你吓到婆婆了。”
“……”萧統一顿,看了看老婆婆,又看了看她,终是什么也没说,重新端起碗喝起了粥。
“对不起婆婆。”顾茉莉安抚老人,“他脾气不大好……”
“年轻人都这样,没定力,我家孙子也一样。”老婆婆摆摆手,她都这么大岁数了,岂会和孩子计较。
萧統手又是一僵,忍了忍,到底没吭声。
顾茉莉唇角露出些许笑意,这还是头一回有人真把他当成孩子吧。
“您的孙子和他一样大吗?”她状似闲聊的问,惹来萧統无奈的一眼。
“比他应该还大两岁,他都成家有孩子了。”老婆婆说起曾孙子,不由笑得合不拢嘴,“长得圆嘟嘟的,别提多有福气了。”
“他们人呢,也在京城吗?”
“……不在。”问到这个,老婆婆神色暗淡下来,“昨个刚带着媳妇孩子回了乡下。”
“什么时候回来?”
“不回来了。”她拿起一块抹布,慢慢擦着旁边的桌椅,语气沉重。“等什么时候战打完了,可能才会回来吧。”
“您怎么不跟着一起走?”
“我这老胳膊老腿的,跟着就是个拖累。再说,我还有这家店要照看,都走了,这些桌椅、器具怎么办?”
萧統觉得啼笑皆非,真打起战来,性命都恐不保,还在乎这些木头疙瘩?
“这是老头子和我一辈子辛辛苦苦才攒下来的基业,怎么能说丢就丢?”老人眷念的摸着脱了漆的桌面,如同摸着珍宝。
“守着,可能还能保住。不守,可就真没了。”
不被叛军抢了,也被其他人占了。
“如果能不打战多好啊……”她沉沉叹息,脊背愈发佝偻,回荡在空旷的大厅里,让人止不住有种苍凉之感。
一辈子几十年光阴,才挣来这么一点东西,却随时可能在一场战争中消弭干净。
战争,对于普通百姓来说,便是如此残酷。
家人、性命、积蓄,统统可能在一夕之间失去,上位者却仍是上位者。
顾茉莉走出小酒馆,身后桌上放着一锭金子和两枚令牌。
一枚属于皇后宫中独有,持有者可不顾宫钥下锁时间自由出入宫门,一枚……
属于北冥王府。
“如果叛军来了,您就拿第二枚。如果是皇城司或禁军,您就拿第一枚。”她笑着对老婆婆道。
“应该可以替您保下这个酒馆。”
“……姑娘?”老婆婆望着手里的两枚令牌惊疑不定,等反应过来再追出去时,街上已没了那两人的身影。
“你觉得她会用到哪一枚?”回宫的路上,萧統这么问她。
“我希望她一枚都用不上。”顾茉莉拢着衣袖,抬目远望,恍惚间似乎看到了滚滚的烟尘正朝京师而来。
她低下头,声音很轻。
“皇上,你还记得那晚我曾和你说过的话吗?”
——“无论日后如何,望您多想想眼前的景,莫让它失了此刻的美。”
萧統独自坐在高高的台阶上,俯视下方的城池。
京城美吗?
或许吧,美不美的,他不在意。至于普通百姓的死活、家产能否保存,更不在他眼里。
萧彧打回来,他不意外,只是意外他打回来的形式。他以为他会迂回些、婉转些,虽然耗费时间更长,但对他的名声更好的一种方式。
他相信他不是办不到,可他选择了直接起兵,宁愿永远在史书上成为一个“谋反者”、留下一世骂名,也不愿多等一等。
因为着急了吗?
这座城里有他迫切想要夺回去的宝物。
萧統双臂撑在身后,双腿有一下没一下的晃荡。
如果是以前的他,他会死守京城,要么他等到勤王援军,萧彧战败;要么他守到京城人都死绝,确定再也没办法反败为胜时,他会先杀光那些酒囊饭袋,然后放一把火将皇宫烧得干干净净,让萧彧即使进城,也只能面对一座空城和满地残骸。
那副场景应当十分有趣。
他恶劣的挑起嘴角,仿佛真的看到了他幻想中的画面。
可是她会不喜欢。
萧統仰起头,脸上带着丝苦恼。
她不喜欢他杀人,更不希望那些蝼蚁般的人受到伤害,哪怕他们微不足道的根本影响不到她。
所以,该怎么办……
日暮西斜,天际从大亮变得黑沉,又慢慢亮起星子。月上中天,时间一点点过去,萧統始终没有动地方,一直从白天坐到了深夜,再到曙光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