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纯白的茉莉花by快乐如初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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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喜靠在墙角,蜷缩着打盹。一阵风吹了过来,他冷得打了个哆嗦,眼睛迷迷糊糊挑开一条缝。
前面那道身影……似乎有些熟悉?
顾茉莉感受到背后一阵热气袭来,猛地睁开眼,正要挣扎,身后人低声道:“梓童,你说我们南迁好不好?”
她一愣,身后人将她搂得更紧,不知是被风吹的,还是一夜未睡,他的声音格外沙哑。
“你和我一起,我就放弃京城,放弃被他夺走的半壁江山,什么都不做,放弃抵抗退走江南,只要他不主动发起进攻,我就永远偏安一隅,行吗?”
即使这对他来说无异于是个耻辱的选择,是向萧彧无声的认输,但只要她愿意留在他身边,他就可以去做。
萧統枕着她的肩窝,闻着她身上清新的茉莉香,心底一片平静。
他是疯子的孩子,也是疯子,但他想,试着为她,做一回正常人。
顾茉莉望着床帐眨了眨眼,半晌才轻轻点头。
环着她的胳膊愈发收紧,她没动,身后人也没再说话。不一会,他的气息渐渐绵长,竟是就这么睡着了。
她不由哑然失笑,难不成从街上回来到现在他一直没睡?
静静躺了会,她覆上他环着她的手准备拿开,却被身后人更加紧密的搂住,让她一时都分不清他到底是真睡着了还是在装睡。
想了想,她也重新闭上眼。算了,就当多个暖炉吧。
萧統将脑袋埋得更低,唇角隐隐勾着一丝浅笑。如果顾茉莉此时回头,定会非常惊讶——
因为那是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温柔。
皇上决定南迁,这个消息又震动了朝野。
这是怎么话说的,昨天还对提议南迁的人要打要杀,今个就又同意了?
朝令夕改都没他变脸快!
不过既然皇上已经决定,不管赞成不赞成,文武百官们都不得不开始行动起来,一时间京城、朝堂、宫廷都十分忙碌。
准备出行的东西,安排随行人员,以及规划行程路线确保一路安全,众人忙得热火朝天、脚不沾地。
实在是他们这位皇帝说一出是一出,要南迁,就恨不能马上能走。
消息传出去,且不说京城百姓怎么想,那些达官贵人们府上着实闹腾了好几天。他们要一边顾着家里,一边完成皇上交代的差事,等一切准备就绪、终于要启程时,人人都瘦了几圈。
养尊处优的富态没有了,一个个几乎瘦成排骨,双眼耷拉,一副萎靡不正、被吸干了精气的模样——
还没逃难,却像已经逃了很久。
“你故意的?”顾茉莉裹着披风,从头遮到脚,看着不远处遥遥望不到头的马车队伍有些无语。
“他们怎么得罪你了?”让你这么折腾。
萧統哼了一声,他是决定南迁,可不代表那些大臣就是对的。
一群衣架饭囊。
“放心吧,他们为了还能去江南享福,不会轻易倒下的。”他牵住她的手,却并没有过去,而是朝相反的方向走。
从另一侧立马走出两人,和他们穿着相同的打扮,连身形身高都相差无几,在众人的跪拜中登上了队伍最中央的华盖马车。
“不和他们一起吗?”顾茉莉诧异,还要分开走?
“那么多人,每辆车都沉甸甸的,走起来肯定很t慢,我们换一条快点的。”萧統带着她在宫道上左转右转,最后竟是来到了那处废弃的宫殿。
还是上次的样貌,好像什么都没变。
“这是哪里?”
“冷宫。”萧統望着她笑,“也是我出生长大的地方。”
顾茉莉一愣,她只知道他出身不显,没有母家帮衬,所以才在一众皇子中被当时的三王四公选中做了傀儡,却不知道他原是在冷宫中长大的……
“我娘刚进宫时也得宠了一阵子,后来娘家被牵连获罪,全家发配边关,她求情未果,也被打入了冷宫。到了冷宫才发现怀有身孕,可惜那时她因为连番打击,精神有些失常,偶尔清醒偶尔发疯,底下的人也不尽心,一直没有将消息报上去,直到我出生后四五年,先帝才知道我的存在。”
不过知不知道并没有区别,他最不缺的就是孩子。一个早已被他抛到脑后的弃妃所生之子,还是个疯子的孩子,自然弃如敝履。
上位者的态度决定了下面人的态度,于是越发不把他们当个人。
萧統对这些过往一略而过,并没有细说,包括他娘为了保护他而死,他反抗砸伤了当时贵妃的孩子,却被别人故意陷害嫁祸杀了人,他决定同归于尽时,先帝恰巧死了。
他这个没权没势、一直被欺压的皇子反倒是阴差阳错坐上了皇位。
他不说,顾茉莉也大概能明白,一个孩子没有父母倚靠,可能还需要他照顾母亲,在这踩高捧低、很多人都压抑得扭曲了的深宫过得会有多艰难。
她似乎也懂了他为何会形成这样的性格,因为没人教他是非善恶观,他所处的环境、经历都告诉他,人命很低贱。
她没说话,随着他进入密道。这副态度让萧統连看了她好几眼,都不安慰下他吗?
虽然他本意不是想卖惨,但如果她能因此多心疼他两分,他也求之不得呀。
“狠心的女人……”他嘟囔着。
顾茉莉充耳不闻,萧統就是个二皮脸,给点好颜色就要开染坊。自从上次夜里没赶他下床,他就像得了某种许可,最近天天来骚扰她,倒也没有过分的举动,只是摆出一副“我不在这睡就睡不着”的姿态,让人赶也不是、不赶也不是。
如果再对他温言细语,只怕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她只顾往前走,却没甩开他牵着她的手。萧統抱怨完,又笑得如偷了腥的猫。
没拒绝他。
倘若说起初决定南迁是为了顾忌她的感受不得已做下的选择,心底还残存着几分不甘的话,那么现在他只剩下了庆幸。
庆幸他选择对了。
“南边的园子没有京城的阔气,但自有一番雅致,而且南方水土气候好,你应该会喜欢。我们可以慢悠悠的走,喜欢哪里就在哪里停留一阵,直到厌倦了再去下一个地方……”
他畅想着接下来的打算,萧彧即便不费吹灰之力得了京城,也不能马上追击他们。军队从西北到京城,肯定早已人困马乏,他需要先休养生息,也需要稳定城里被留下的百姓和没能一起南下的官员。
这段时间足够他们先在外面游山玩水了。
顾茉莉一边走一边听着,忽地停下了脚步,她好像听到了呻吟声?
“这里还有别人?”
“没有。”萧統神色不变,“地道入口只有我知道,哦,还有进喜。”
进喜坠在后面,闻言低了低头。
顾茉莉看看两人,又仔细听了听,率先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一道斑驳的铁门出现在眼前,她没等萧統阻拦,直接推开了大门。
水池、铁链,甚至那张椅子,都仍好生的摆放在原位。
她走到池边,清澈的池水中倒映着她的身影,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这是以前的地牢,废弃很久了。”萧統站在她身边,面上瞧不出丝毫异样,另一侧的手心却悄悄攥紧。
怪只怪这几天过得太愉快,居然忘了这里还有个废物。
所幸进喜还算机灵,提早处理了。
他不着痕迹的瞥了眼贴身太监,却见他始终低着头,沉默得都有点不像平时的他。
不会是害怕的吧?
萧統无奈,胆子比梓童都小。
“好了,瞧过了,我们赶紧出去吧,这里空气不好,待久了容易胸闷。”他拉着她往回走,“你那丫鬟还在外面等着接应。”
“……嗯。”顾茉莉四下瞧瞧,确实没什么特别的,正准备收回视线,目光蓦地定住了。
那张光秃秃的椅子边赫然有只脚印。
“等……”一句等等还没出口,脚下突然剧烈震动起来。
水池里的水哗啦啦作响,有一些溢出来溅到了地上,原本的灰尘被冲刷开,露出了下方深褐色的印记。
一块一块,参差不齐。
顾茉莉眨眨眼,身体倏地被扑倒,她下意识往后一瞧。
一道看不清颜色的身影狠狠扑到萧統身上,咬住他的后脖颈就不松口。一股股的鲜血涌出,“他”像是渴了很久,不停吞咽着,有些来不及咽下的顺着下巴往下流,沾湿了衣襟,露出一根根分明的骨头。
竟是已经瘦得不成人形。
枯燥的发丝挡住了他的脸,只有一双赤红的眼偷偷瞄了顾茉莉一眼,又飞快的缩回,好似担心被她发现。
顾茉莉蹙眉,刚想看得更清楚,口鼻就被从身后捂住。浓郁的香气飘进她的鼻腔,还未挣扎,便失去了意识。
“梓童!”萧統目眦尽裂,眼见着她软软的倒下去,而后被一双大手轻柔的接住。
乌发辫成一股股辫子,即使半蹲着也遮掩不住的魁梧健硕,剑眉鹰臂,皮肤微黑,五官却精致娟秀。
异族人。
萧統微惊,抬目望去,就对上了一双与他有两分相似的眼。
“你……”
“初次见面,我是拓跋稹。”拓跋稹搂着怀里人,微笑着吐出两个字——
“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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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明天见
谁也不知道,大昭年轻的帝王与陆浑新上任的王乃是嫡嫡亲的表兄弟。
他们的母亲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一个进了宫,随后失了宠;一个随家族被发配边关,几经辗转被陆浑王收为侍妾,生下了拓跋稹。
两兄弟第一次见面,没有拥抱寒暄,没有找到亲人的惊喜,反而剑拔弩张,犹如仇敌。
“放开朕的皇后。”萧統使劲想挥开趴在身上的人,谁知抬起的胳膊软绵绵的,根本没有半分力道。
失血让他有些晕眩,神智似乎也在一点点消退。他猛地望向在场的另一个人。
“进喜!”
是他,他宛如中了药的状况,突然冒出来的荣宴,还有无端出现在此的拓跋稹……都是他!
“你怎么敢!”他咬牙切齿,隐隐还有丝钝痛。
他唯二能称得上信任的人,在深宫中陪伴他时日最长的人,他以为最不可能是奸细的奸细!
进喜瑟缩着待在墙角,不敢抬头,不敢吭声,无人看见的脸上早已泪流满面。
他也不想,他也不想……
“表哥也别怪他,谁让我们是一‘家’人呢。”拓跋稹轻笑。
进喜是他们母家在宫里唯一的安排,萧統信任他无可厚非,但他却忘了,那也是他的母家,他自然能指使得动。
“你娘不在了,我娘可还在。”
他抱着怀里人起身,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她不是被迷晕了,而是睡着了。
“放开她!”萧統怒目圆睁,恨不能扑上去也咬他一口。
“本王千里迢迢赶到大昭,为的便是迎回上天赐予我的王妃。”拓跋稹剑眉微挑,神情温和,话却说得极为挑衅。
“表哥若是想来喝一杯喜酒,本王和王妃都将欢迎之至——
如果你还有命来的话。”
他看了眼他身后的荣宴,笑着往后退,一步一步,直到退到铁门外。
铁门哐当一声合上,将里面萧統的嘶吼和咕噜噜吞咽的声音拦在身后。
拓跋稹环抱着怀里人,独自朝密道出口而去。
密道外夜色如浓稠的墨砚,深得化不开,万籁俱寂,零星的几颗星辰挂在天边,忽明忽暗。
明月高悬,却是逐渐北移,最终定格在西北方向。
老道举目眺望,眉头一会皱紧,一会舒展,嘴中喃喃有词。
“前个还是双星汇聚之象,显然大战在即,天下都要陷入水火,可今儿竟是两星分开,乱象没了……天象还能这么变吗……”
而且原本的三星凌空,不分伯仲,如今两颗越来越t亮,一颗却渐渐暗淡,似有陨落之相。
他烦躁地敲敲额头,感觉自己前几十年都白学了,竟是再也看不出接下来会如何发展。
“师傅。”从他身后冒出一个脑袋,正是他才收的小徒弟。
“还要去找月亮吗?”
“……”老道咬了咬牙,“找!”
他一定要再亲眼见见那明月,非要弄明白异象到底是何原因!
“往哪找?”
“西北。”老道仰头望着月亮,一指远方,“去边关!”
小道士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不由眨了眨眼。
呀,好像是他家的方向啊。
一声鹰啼划破天空,小道士抬起手,矫健的雄鹰乖顺的落在他的手臂,轻轻蹭了蹭他的下颌。
小道士摸摸它,从它的右爪上取下一张纸条,上面只有五个字:“我到京城了。”
叛军入城了,不费一兵一卒,没损一家一户。
因为皇帝带着重要的文武百官先行“南迁”了,大部队如今已在千里之外。
果然如萧統所想,即使萧彧再心急如焚,恨不能立刻催马追上他们,他也不得不暂时停下休整,顺便论功行赏。
——万里奔袭,人马都受不住之外,人心也浮躁起来了。
京城啊,权力的中心,政治的核心,全国最富庶最繁华的地方居然就这么轻易被攻了下来。
说“攻”都不准确,简直就像白捡的一样,没有任何阻碍和人员伤亡,比一路上任何城池都要简单轻松。
原以为有一场恶战的将领们放松了,士兵们更是喜出望外,如果不是逼不得已,谁想当兵,谁愿意打战?
一时间竟是再无人想趁胜追击。
“现在确实不适合再追。”魏司旗大步流星走进来,身上依旧是那身银色铠甲。
“此时只怕他们已经准备渡河了。”
江河是道天堑,非人力能轻易跨越。真费时费力去追,只怕不但不能追到,还会损兵折将,将大好的局面弃之不顾,得不偿失。
萧彧没言语,他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
“我知道你担心她,但你应该也从那些宫人口中听到了,他对她很好。”魏司旗坐到他对面,即使他也不喜欢萧統,可他同样不能否认这个事实。
“选秀也不是我们以为的那样,从某个方面来说,他算是间接替你扫清了很多麻烦。”
比如世家,对付那些人,有时候快刀斩乱麻确实比分而化之有用。
萧彧执笔的手一顿,并不想承这个情。
“现在当务之急是早日登基。”魏司旗盯着他,提醒:“我爹可还等着。”
西魏王不是慈善家,为什么帮助萧彧,一是当年和前北冥王有些香火情,二自然还是利益交换。
“我答应过的不会反悔。”萧彧双眸轻睐,温和中透着丝不易察觉的深沉。“以后金城郡皆由西魏王府全权管理,朝廷不会再派任何官员过去,只是……”
魏司旗心刚放下,却听他话锋一转,他警惕的望过去,只是什么?
萧彧起身,笑着走到他身边,轻轻按住他的肩,声音很轻。
“只是不知下一任会由谁接管?”
西魏王想自治,他能理解。或许最初他去到边关,还有两分为了大昭守国土之心,可多年“土皇帝”生涯终是养大了他的胃口。正如他与萧統互相无法忍受对方的存在,西魏王同样也不喜欢头顶还有个人管着,即使只是名义上的。
自立的念头一旦起了,谁也压不住,没有他,也会有其他同盟。
比如相隔不远的陆浑。
与其那样,倒不如同意了他的条件,正好他也能借助他的力量尽快回到京城。
不过最终促使他同意西魏王条件的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便是他实在太多儿子了。
在普通人家,儿子多意味着劳力多,可在皇家,儿子多却并不一定是好事。
萧彧按住他的力道重了重,似有深意。
“你的路以后该怎么走,你想好了吗?”
魏司旗一愣,正要说话,赖虎忽然从门外走进来,禀告道:“王爷,臣等排查时在后宫一废弃宫殿发现了一个密道……”
萧彧慢慢走在狭道内,不知是他太日思夜想了,还是真的,他感觉闻到了一股非常熟悉的花香,熟悉到他有一瞬鼻头微酸。
“你们闻到了吗?”他难得显得有些迟疑,唯恐又是一次幻觉。
魏司旗瞥了他一眼,说出了他想问又不敢问的话。
“她来过。”时间相隔还不远。
那种香味本就独特,长久不散,加之这里空气不甚流通,才能一进来便能闻见。
萧彧脚下不由快了些,她为什么来这里,这条路又通往哪里……
“王爷。”赖虎站在前面,身侧就是那扇生了锈的铁门,“里面有人……”
萧彧眼里乍然亮起星光,几乎是跑着过去,而后光芒又瞬间熄灭。
里面不大,一目了然,只有两个人影,却都不是她。
骤然欢喜,又骤然失落,让他的心隐隐生疼,他有些麻木的垂下眼,淡声吩咐:“去看看。”
魏司旗又看了看他,亲自上前拨开地上一人的脸,随即忍不住诧异的“咦”了一声。
“你还有兄弟啊?”
眼前这人虽然瘦得脸颊凹陷,但依然能看出和萧彧的一分相像。
他再一探鼻息,“还有气!”
赖虎赶忙过来和他一起将人扶正躺平放好,萧彧此时才上前,淡淡扫了眼。
正是荣宴。
“倒是命大。”
他没多看,既然还没死,那就等他醒了再盘问。他又去看另一人。
他靠着墙“跌坐”着,脑袋无力的耷拉,身后正是固定铁链的地方,凸起的铁环上有块明显的血迹。
他扫了两眼双方的位置,很快明白了,应该是倒地的这人从背后抱住荣宴,却反被他挣开,推倒到了墙上,正好后脑勺砸中了铁锁。
他看向赖虎,他摇摇头,显然这个没有前一个幸运。
萧彧收回视线,这人他同样认得,萧統身边的大太监。
她来过,他的贴身太监在这,还和别人有过一场搏斗……那萧統呢?
目光重新落向地上的人,他的半边脸一片血污,脸上却并没有伤痕,血是别人的。
他有些急躁,“带回去医治!”
他需要尽快知道她有没有事。
顾茉莉醒来的时候,屋里一片漆黑,不,正确来说,是她眼前一片漆黑。
她没急着动,而是先摸了摸身下。
柔软的床铺,温暖的被褥,比一般人家要好,但没有宫里的精致。
她又侧耳听了听,寂静的夜里似乎能听见远处更夫的打更声,一声接一声,总共四声。
四更天了。
她这是睡了多久,一天还是几天?
“两日了。”身旁突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紧接着她感觉有人坐在了床边,一股淡淡的草木香传至她的鼻腔。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会对药物反应这么大……”他的语气满是懊恼,这次行动处处都规划到了,唯独没料到她会因为一点迷药一直昏睡不醒。
“但是你放心,我确认过了,肯定不会有后遗症!”
她从未用过那种药,身体底子又太弱,昏睡其实也是身体在自我修复和调养,正是因为知道了这,他才没有急切的冲进皇宫绑个太医来。
顾茉莉一直没说话,静静“望”着声音来源的方向,往日清澈透亮的眼眸好似蒙上了一层薄纱,雾蒙蒙的,没有焦距。
来人看着那双眼,下意识别过了头,不敢与之对视。
“饿坏了吧,先吃点东西……”他伸手想要扶她,顾茉莉微微避开,自己撑着床板缓缓起身。
“慕稹?”她顿了顿,“或者我该叫你拓跋稹,陆浑王?”
“就慕稹!”拓跋稹急急解释,“我母亲姓慕,这也是我的名字……”
他母亲从小一直这么唤他。
顾茉莉不置可否,只问她最关心的问题,“我的眼睛?”
“……过两日便好。”拓跋稹声音低了低,似乎有些紧张和心虚。
刚才说了她对药物的反应大,这就又给她下药。
顾茉莉扯扯唇角,泥人还有三分火气,她虽然极少动怒,可也不是不会生气。
“陆浑王所欲何为?”
“……我想带你和我一起回陆浑。”拓跋稹想抓她的手,见她冰雪般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不由又讪讪的放下。
“我的继任大典缺一位王后。”他认真的说,不带半分轻浮,可顾茉莉还是觉得好笑。
她难不成真是什么皇后命,一个个的非要抢着t让她做皇后?
“我有夫君。”她强调。
“萧統,还是萧彧?”拓跋稹不以为意,“没关系,等我们拜过天地,我们就是夫妻。”
“……”说不通了。
顾茉莉撇过头,知道他不会放她走,也不浪费精力做无谓的抵抗。
“饭。”
吃饱了才有力气,有力气才能谈之后的事,不然手脚无力又看不见,即使能跑出去,也跑不远。
况且外面也不一定就比这里安全。
“京城怎么样了?”
“没出乱子,一切如常,商铺重新开张了,有些逃走的百姓也在陆陆续续返回。”
“萧彧?”
“听闻正在准备登基。”
拓跋稹端来了粥,小心的试了试温度,才舀起一勺。“我喂你吧?”
顾茉莉没拒绝,眼前看不见,她连粥的位置在哪都不知道。
粥一入口,她微微诧异,粥很香,清甜软糯,米几乎与米汤熬得融为一体,还有甜甜的奶香。
即使看不见她也能猜到用的必是碧粳米,且加了酥油白糖熬的牛□□。
因为她还在王府时有段时间早晨经常喝。
“我和厨房张大娘学的。”拓跋稹语带忐忑,“你瞧着有没有学到三分?”
顾茉莉眼睑动了动,他在王府时日不长,除了养伤,便是在演武场做些打杂的活计,还能有时间、精力去厨房学粥?
而且厨房那些人可不是随意就教人的人。
“张大娘没有孩子,老伴也没了,独自一人过活,我经常过去看看她,帮她做些小活,她便对我多了些耐心,愿意闲暇时教教我,可惜我天赋不佳,只能学个皮毛。”
拓跋稹一口一口喂着她,见她吃得顺口,心里比自己吃了蜜还甜。
“北冥王回京,以前王府那些人也被放了出来,如果你喜欢,我……”
“不用了。”顾茉莉咽下嘴里的粥,摆手拒绝他再喂。
“萧統怎么样?”
拓跋稹笑容一收,放下碗,“不知道。”
顾茉莉微微侧眸,拓跋稹非常清楚她什么都看不到,可心底仍是忍不住一缩。
那双眼睛太干净了,当世俗的一切无法盛放在内时,里面的内核便愈发突出。
“我真不知道。”他忙解释,“当时时间紧急,我急着带你出来,萧統……”是死是活,他也不确定。
顾茉莉坐了会,慢慢躺回床上。
“什么时候离开?”
“……等城门开就走。”
那就快了。
城门五更天开,此时天还蒙蒙亮,出城进城的队伍就已络绎不绝。有些人家在城里做生意,却负担不起京城高昂的房价和物价,只得将家置办在城外。有些人赶着去外地,或是京郊附近上头香,一时间城门内外闹哄哄的。
拓跋稹亲自驾着马车混在一众队伍中,头发全被方巾裹住,坚毅的脸上不知涂了什么东西,显得皮肤更加黝黑,一副常在地里劳作的农夫形象,就连拽马绳的手心都似模似样的有了些茧子。
偶尔时不时还能听见他和旁边人的唠嗑声。
“兄弟,你今天也要出城啊?”
“啊……是啊、是啊,老兄你也是?”
天色暗,他又皮肤黑,那人还真没认出来他是谁,但想着他既然能主动打招呼,态度又十分熟稔,那应该是认识的,遂也热情的和他攀谈。
不知情的人瞧着,自然以为两人熟悉。
出城不用查看文牒,守城的士兵只扫了两人一眼就放了闸。
拓跋稹眸底精光一闪,勒紧缰绳,跟着那人往前走。
队伍人多,马车和人混杂在一起,行进缓慢,天色却越来越亮,他的掌心渐渐出了汗。眼瞧着他搭话的那人已经出了城,他正要稍微加快速度,就听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喊声——
“慢着!”
拓跋稹手一紧,随即很快放松,和周围其他人一样,好奇的往回瞧。
身穿银色铠甲的少年骑在高头大马上,朝这里飞奔而来,不过瞬间便到了近前。
“王爷有令,有奸细可能混在了出城的队伍中,今日务必仔细巡查,不得遗漏任何一个可疑之人!”
人群哗然,有一直未离开京城的人不禁吓得瑟瑟发抖。就在不久前,上一个坐在金銮殿上的大老爷才以这个理由抓捕了很多人,这才多长时间,又来?!
“肃静。”
魏司旗高喊一声,容貌虽轻,威严却甚,霎那喧沸的人群安静下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待在原地不敢动弹,唯恐一个动作就会被当成奸细抓走。
拓跋稹也在观察周围,黝黑的脸上忐忑、害怕、惊疑如同最普通的百姓。
魏司旗目光扫到他,在他身后的马车停了停。
“车上是什么?”
“回……回官爷,是一些布匹。”拓跋稹猝不及防被问道,回答得结结巴巴。
“布匹?”魏司旗打量他,透着几分狐疑,“哪里的,又运到何处?”
“……”
“怎么,不方便回答?”魏司旗打马上前,居高临下的望着他,眼神锐利如刀,“还是你想去诏狱走一遭?”
“不不不!”拓跋稹吓得连连摆手。
魏司旗耐心渐消,“那就快说。”
“……”拓跋稹四下瞅瞅,悄悄靠近他,声音也压得极低,“官爷,带去南边……”
魏司旗眸色一厉,皇宫用的布料都是靠南方进贡,你现在从京城送布匹去南边?
他翻身下马,越过他径直走到马车前,重重推开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