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纯白的茉莉花by快乐如初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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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面摆放的满满当当,全是大小不一的箱子。
他随手打开一个,确实是绸缎,而且是极为上好的绸缎。
他又瞥了眼拓跋稹,抽出随身长剑,反手倒扣以剑柄戳了戳那些布料。
手感不对,下方还有东西!
他飞快挑开,只见一层层缎子之下赫然摆放着几十块银锭,整整齐齐码在上面,差点要闪瞎人的眼。
魏司旗一怔,拿起一块细瞧。
官银,朝廷发放的。
他又打开旁边另一个箱子,同样的绸缎,只是下方变成了各种首饰珠宝。再打开一个,古玩字画。
好家伙,就这三个箱子就价值连城,可想而知其它里面又是什么。
要把这些送去南边?
魏司旗合上盖子,关上车门,缓缓走回拓跋稹面前,再次上下扫视他。
“哪个府里的?”
“……吴、吴平昉大人……”
魏司旗想了想,似乎以前的户部主事就叫这个名字,不过现在都跟着大部队南下了。
怪不得能有这些东西,看来以前没少贪啊。
他冷笑一声,挥手,“走吧。”
他还不至于觊觎这些不义之财。
“哎、哎……谢谢官爷,谢谢官爷……”拓跋稹连忙抽了下马屁股,马儿吃疼,嘶鸣一声往前跑,背影急切又慌乱,好似担心下一秒他又反悔要扣下这些钱。
魏司旗轻哼,没太在意,继续盘查下一个,然而今天注定一无所获了。
“快出来。”拓跋稹搬开箱子,拉开下方的木板,底下竟是还有个可以容纳一人躺下的隔层!
顾茉莉轻轻喘着气被扶了出来,木板上有孔可以呼吸,但地方狭小,躺久了感觉全身都要麻了。
“你……你打算一直这么带着我回陆浑?”
“不,我们先南下。”拓跋稹望着她笑。
那日密道内萧統与她的对话,他可都听到了。不仅萧統想比萧彧做得更好,他也想比萧統做得好。
“我们先一路游玩,然后再从南边北上。”
魏司旗会突然来盘查,定是从哪知道了什么。不是萧統,就是那个曾和他一起在王府住过的荣宴。
不管是谁,他们一定知道了是他把人带走的消息,那他们第一反应必然是在回陆浑的路上严加防范和搜寻。
他偏就反向为之,先南下,再北上。
顾茉莉垂着头理着衣袖没有吭声,片刻后她才抚着肚子淡淡道:“饿了。”
从醒来到现在只吃了一碗粥,可不得饿了。
拓跋稹有些懊恼,他的日子一向过得糙,更没有照顾人的经验,很多细节很容易忽略,竟是要等她自己提了才意识到。
“抱歉,是我的失误。”他摸了摸身上,只有水囊和已经发硬的干粮。
如果是他一人,靠这些他就能奔袭一整天,可她……
他看着她纤长的脖颈,那么细的嗓子肯定咽不下这么粗糙的食粮。
况且他也舍不得,他带她走,是想让她做他的王妃,过比以前更好的生活,而不是跟着他风餐露宿、吃她以前绝对不会吃的食物。
“我们赶紧到下个城镇……”
他说着就要走,顾茉莉却没动。她侧了侧头,问:“是不是有河?”
耳边似有似无的水声,还有比在京城更t加湿润的空气,都在昭示着这处环境的不同。
拓跋稹看向不远处,确实有条河,而且面积不小。他灵光一闪:“想吃鱼吗?”
野外烧烤这个,他可以!
“嗯。”顾茉莉淡淡点头,似是想起什么又随口补充道:“瞧瞧有没有一种体型偏长、细扁、身上有黑斑点的鱼。”
她声音平静,听不出情绪。
“这种鱼可以益志气、点眼,消除红肿疼痛、视物不清。”
正好针对她目前的状况。
拓跋稹听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面色微窘,张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只得先扶着她在一处阴凉地方坐下,而后逃也似的去捕鱼了。
河水很清澈,远远望去,下流不知道通往哪里。他猛地一头扎了进去,今天势要找到她说的那种鱼!
顾茉莉坐在原地微微仰了仰头,感受着阳光的热度洒在脸上,缓缓阖上眼。
一路南下啊……
“找到了,找到了!”远处传来男人欣喜的喊声,她神色不动,静静坐着,等着他将鱼开膛破肚、或煮或烤。
其实鱼的味道并不好吃,因为缺盐少油,不过她还是吃了小半只,并且此后一路上只要能寻到,她都要求吃这种鱼。
拓跋稹以为她喜欢,乐得一见到河湖就想下去捞。有时候寻不到,他还特意跑很远从别人手里买。
而每次顾茉莉都吃不了多少便扔在一边,也不许他吃剩下的。拓跋稹不以为意,女孩子胃口都小,尤其京城被娇养的姑娘们,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一道菜往往只沾两口。
至于不让他吃剩下的,那更好理解了,那是只有夫妻、情人才会做的事,太过亲密。
他难过于她的防备和言行举止中透出的疏离,愈发乐此不疲的寻找着她喜欢的食物,希望能让她改观。
他却没发现,每次残留在地上的鱼骸和鱼肉随着天气越来越热,腐烂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而腐烂的鲑鱼气味,最吸引老鹰。
马车哒哒的行进,顾茉莉靠着辕壁,慢慢拉开幕帘。眼前依旧一片漆黑,但耳边仿佛已经听到了清越的鹰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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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明天见
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
魏司旗来得比顾茉莉预计的要晚了些,直到他们从江南“游览”一圈,已经准备启程前往陆浑时才追赶过来。
彼时,她正坐在画舫上,听着渔女随口哼唱的小调,闻着几乎扑面而来的水汽,就感觉放在身侧的手被轻轻撞了一下,有张纸条滑进了她的掌心。
她不着痕迹的捏住,未发一言。
不过多时,画舫渐渐靠了岸。她没动,身侧做了一番乔装的拓跋稹过来搀扶她,她才缓缓起身,随着他的指引下了船。
即使看不到,她大概也能猜到身后定然有人一脸错愕的盯着她。
她看不见,给她纸条有什么用?
顾茉莉忽然有种恶作剧成功的感觉,面上不由带上了笑。
拓跋稹以为她喜欢这里,“要不我们多留几日吧?”
他望着她清丽如水的容颜,眉宇间氤氲的雾气就像这烟雨朦胧的江南,美得不仅是景,更在于那份融于骨的温柔婉约。
再一想陆浑所处地界,风沙袭袭、日照强烈,苍茫又荒凉,除了夏日,其它时候都是草不生花不茂,哪里及得上这里的精致富饶。
她应该会不适应吧……
就像他娘一样,生活了那么多年,依然心心念念是回到故土,回到京城。
拓跋稹抿了抿唇,忽然生出一种就此停下、陪她在这终老的念头。
如果是她喜欢……
“不用了。”顾茉莉收起笑,仿佛刚才的欢喜只是拓跋稹的错觉。
“我现在更希望恢复光明。”
“……”身边没了声音,只有扶着她的手一直没放开。
顾茉莉垂下眼,也不再说话。
一直到了暂时居住的客栈,她伸手要推开门时,才传来拓跋稹有些干涩的嗓音——
“恢复了,你会走吗?”
这是个无解之题,拓跋稹迟迟不敢给她解开药效,是担心她恢复后就会想办法离开,可他不解,顾茉莉始终心有疙瘩,对他生不起好感。
左右为难,进退维谷,说的便是他如今的处境。
顾茉莉没回答,直接推开房门走了进去,独留下拓跋稹对着紧闭的房门苦笑。
不知过了多久,楼梯口再次传来动静。小厮打扮的男人上了二楼,见了他顿时满脸堆笑,“客官,您点的饭菜好了,您看是下去大堂吃,还是小的给您端上来?”
拓跋稹敛起表情,打量他几眼,确定还是之前那个小二,才收回视线。
“端上来。”
“哎。”小二又小步跑了下去,不过须臾,身后跟着一个穿着粗布的妇人重新走上来。
妇人佝偻着背,似是有些瑟缩,小二一边低声喊着“端好了,千万别洒了”,一边朝拓跋稹陪笑。
“小的亲戚,一直在厨房帮忙,没见过什么世面,客官莫怪。”
拓跋稹没太在意,早已习惯了中原女子见了外男就一副恨不能避而远之的姿态。尤其他生的格外高大,看惯了江南秀气文弱书生的南方人更觉畏惧。
他趁着房门打开,飞快朝里望了一眼,见顾茉莉好生生坐在窗边小榻上,不由松了口气。
除了一开始她还不适应无法视物时,让他喂了几次外,之后她就再也不让他动了,宁愿自己摸索,也不想让他一直待在她附近。
他能感受到她的抵触,为了不让她更加反感,基本只在门外等着,防止她出现磕碰再伤着。
“你去吃饭吧。”顾茉莉仿佛察觉到他在看她,朝房门的方向偏了偏头。
“你不是早膳也没吃。”
话语平淡,却隐含关切。
拓跋稹一怔,随即巨大的喜悦包裹住他。她开始关心他了,这是不是代表他这段时间的努力并不是毫无作用?
“我这就去!”他兴奋的应了,仿若得到了天大的恩赐。
妇人放下托盘,瞥了眼兴冲冲离去的背影,眸中划过一丝异色。
“魏小将军?”顾茉莉突然开口,嗓音压得很低。
魏司旗一惊,猛地转头,她怎么知道是他?
“你身上有股很独特的气味,像是青草香。”顾茉莉轻轻笑开,“在船上的时候我就闻到了。”
魏司旗下意识抬起手臂闻了闻,他怎么从没发现身上还有什么香气?
话说香气,也该是她身上的比较明显吧……
他再次垂眸打量面前的少女,她坐姿端正,即使看不到也尽量正面对着他,他说话时,她的眼睛落在他身上,认真而专注。澄澈的瞳孔里倒映着他的身影,清晰得好像湖水。
真漂亮啊,他忍不住在心里感慨。
仅仅只是这么坐着,就让人挪不开目光。
而且她还很聪明。
“对不起,我来晚了。”他向她解释,“我以为拓跋稹会直接回陆浑,所以一直朝北追击,铁拳留在了京城我小弟身边,直到小弟给我传书,我才又从北边折返回来……”
这么一来一回,即使有她一路留下的线索,他再日夜兼程,时间也被耽搁了不少。
“没关系,并不晚。”顾茉莉撑着桌面站起身,魏司旗几乎没做思考就伸出手去扶她。
手一碰上,两人都有些愣神。
魏司旗是惊讶于女子的手居然这么软、这么小,似乎还没有他的半个大。触手冰冰凉凉,软糯又细滑,比他曾摸过的任何绫罗绸缎都要柔软。
他不由又攥紧了几分。
常年习武之人体温较于旁人偏高,顾茉莉只觉好似握住了一个暖炉,冬天很舒服,夏天就有些热了。
她抽了抽手,“魏小将军?”
魏司旗这才惊觉,赶忙放开,“抱歉!”
才见面就已经道了两次歉了,顾茉莉忍不住失笑,“是我该谢谢将军。”
她知道他是怕她不方便才想帮她,又怎么会因为无意间的一次触碰就见怪。
况且他还为了救她来回奔波数千里。
“多谢魏将军。”她福了福身,真诚致谢。
“不用、不用……”魏司旗想扶她又害怕再碰到她,急得挠挠头。
注意到桌上还冒着热气的饭菜,他猛地一激灵,差点忘了正事。
“我先带你离开这里……”
“魏将军。”顾茉莉含笑打断他,示意他瞧她的眼睛。“我只怕是暂时走不了了。”
原以为远离了京城,拓跋稹就会先解了她的禁锢,没想到即便到了江南,他仍然戒心不减,恐怕只有真的回到了陆浑,确定她再也逃不走了,他才会放心的给她解开。
“宫里那么多太医……”
顾茉莉摇摇头,她曾经“好奇”的问过拓跋稹,什么样的药材t才能达到暂时封锁视力的作用,他拿出来给她闻过,也告诉她,想要达到效果,药只是一方面。
那还有另一方面是什么,他却没说。
她不敢赌回去后太医一定能给她解开,若是解不开呢?是一直这样下去,还是再去求拓跋稹?
“魏将军,我不想成为大昭的弱点。”她这么告诉魏司旗。
她也不想永远受制于人。
魏司旗默然。
如果太医真的解不开,以萧彧的在乎,他决计不会愿意她一直看不见。他会去找拓跋稹,并且肯定会做出妥协。
拓跋稹会要什么?要人,那就还是回到了原点,救人等于没救。
要城、要钱?萧彧会同意,可置百姓于何地?
大昭已经分成了两份,难道还要再送一部分给异族吗?
不说萧彧会因此遗臭万年,便是顾茉莉也会被定为妖后,受世人口诛笔伐。
思来想去,似乎除了跟着回陆浑外,竟然再无他法。
他拧起眉,凝视着面前柔弱却也坚韧的女孩,眸底划过一抹坚决。
“那我陪你去!”
如果这是唯一的选择,那我陪你一起,绝不让你孤单前行便是。
顾茉莉怔愣了片刻,缓缓笑了,“好啊。”
去看看孤烟直的大漠,看看落日时的黄河,瞧瞧塞外风光,然后再一起回归故里。
拓跋稹再启程时,队伍里多了一个不起眼的厨娘。
一是顾茉莉喜爱她做的饭菜,有她在,每每进食都比以往多;二来她身边确实缺个婆子使唤,她不愿他近身,很多事情她又不方便做,临时买丫鬟,靠不靠谱另说,只怕她也不习惯。
所以他在多方调查后,确定那人没有问题,便特意花了大价钱从酒楼买了她的身契。
为此还把她的“孩子”也一同带上了,就为了让她可以心无旁骛的照顾顾茉莉。
“她是个寡妇,丈夫进山砍柴掉下山摔死了,孩子是个女孩,婆家不愿意养,就把她们母女赶了出来。因着和酒楼老板有那么点亲缘关系,被留在了厨房打杂。”拓跋稹将人领到顾茉莉面前。
“小孩还算机灵,你如果喜欢,可以留在身边解解闷。”
顾茉莉眨了眨眼,小孩?
“夫人,我叫西儿,您也可以叫我西西,或者小西。”孩童的声音轻快悦耳,还有点奶声奶气,说话却干脆利落,像是小鸟在叽叽喳喳的叫,让人生不出恶感。
“西儿?”顾茉莉向前招招手。
“是。”小孩颠颠的跑过去,丝毫不见外的将手放在她的掌心,“夫人,您真好看,就像天上的仙女一样。”
“你见过仙女长什么样?”顾茉莉故意逗他,掌心一笔一划写的是——
魏司西?
她睫毛动了动,西魏王最小的孩子、魏司旗的弟弟?
“见过呀,您不就是?”魏司西嘻嘻的笑,还不到变声期的年纪让他的声音显得雌雄莫辨。
加上长得过于精致的五官,不用怎么装扮,只是穿上女装,就活脱脱一个小姑娘的模样。
他嘴巴又甜,不过两句话,不仅让顾茉莉露了笑颜,就连拓跋稹看他的目光都柔和很多。
有这么一个小家伙陪在她身边,她应该能开心一点吧?
他望向身侧,她正歪着头认真听孩子说话,温柔又耐心。
如果他们也能有个孩子……
他蓦地冒出这个念头,而后如火烧燎原般一发不可收拾。
如果他们能有个孩子,她是不是就会愿意留下来,留在陆浑,留在他身边?
他怔怔的盯着她,眼里有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期盼。
“王。”侍卫敲了敲车门,粗犷的嗓音隐含着一丝激动。
“到家了。”
经过一个多月的长途跋涉,从京城到江南,再从江南到关外,他们终于来到了属于陆浑的地界。
顾茉莉停下正说的话,慢慢转过头。属于草原的风从车外吹进来,不用看,都能感受到一股天高海阔的气息。
羊群咩咩的叫,马儿肆意的奔跑,天空似有鹰盘旋,脚下是绵软的草甸,一切的一切都与京城截然不同。
周围好像一下子涌过来很多人,有男子的,也有妇女孩童,熙熙攘攘,声音嘈杂,七嘴八舌的不知道说着什么,随即她听到了拓跋稹的声音,而后人群忽地响起一阵欢呼,震耳欲聋。
她微微蹙眉,因为她一句都听不懂。
在现代,陆浑这个民族早已随着世事变迁而消失在历史长河里。或许仍有他们的后代存在,但多已被其它民族同化、融合,无法再追根溯源,自然也没有具体的语言体系流传下来。
她突然发现,到了这里,即使恢复视力,她好像也只能做个睁眼瞎,看不懂他们的文字,听不懂他们的语言。
饶是她再淡定,也不由露出两分茫然。
魏司旗瞧着,忍不住偷笑。一直以来见到的她似乎都是冷静理智的,哪怕受困于人,哪怕什么都看不见,也没见她有过半点失态。
不愤懑,也不抱怨,只镇定的想着解决之道,就像她留下的那些线索。
他一路追随而来,每见到一处痕迹,就忍不住赞叹一分,难为她是怎么在有限的条件下想到这样的办法。
起初是佩服,而后慢慢的多了些别的东西。
看着那些残骸,他会不自觉幻想着她曾经坐在那里的模样,静默温婉的,宁静淡然的,然后在终于见到她的那一刻,全都化作了心疼。
她居然看不见了。
他愤怒又自责,如果当初路上再赶一赶,速度再快点,她是不是就不会被掳走?
彼时,他忽然就懂了萧彧内心的煎熬与迫切。
“你在想什么?”魏司西紧紧挨着他,旁人瞧着只以为孩子初到陌生地方有些害怕,在寻求亲人的倚靠,却不知他纯真面容下的顽劣。
“你在想仙女姐姐对不对?”
“你喜欢她!”他像是发现了一个大秘密,双眼闪烁不停。
“别胡说!”魏司旗低声呵斥,可心却随着他的话语砰砰直跳,既紧张又慌乱。
“那是娘娘!”他强调着,不知是对弟弟说,还是对他自己。
“有什么关系,喜欢就抢过来啊。”魏司西满不在乎。
小儿子、大孙子,老爷子的命根子,身为西魏王最小的儿子,他受到的宠爱是那么多孩子中最多的,几乎就是被当成孙子一样溺爱长大。
他出生时,王府已经搬至金城郡,他的地位类比皇子,还是最得宠的皇子,根本不懂皇帝有什么可怕的。
“不是有句话叫近水楼台先得月,现在你离她这么近……”他说着,猝不及防推了他一下,魏司旗心神混乱,还真被他推中,直接撞到了顾茉莉身上。
“怎么了?”顾茉莉侧眸,还以为他是被别人挤的。“人是不是很多?”
她看不见,自然不知道具体的情况,但听着声音,想来也不少。
魏司旗心里突然涌上一股深切的罪恶感。
她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她身边站着的这个人心底藏着怎样的龌龊,更不知道她满心信任的会救她回故土的男人也曾有一刻阴暗的想过将她带到另一个地方……
他猛地喘了两口气,低下头掩饰不平的心绪。即使他十分清楚她看不见,可他仍然不敢面对她的眼。
那双眼太干净了,仿佛所有阴影都无所遁形。
“魏将军?”顾茉莉久久听不到动静,不禁有些着急。
“我没事……”魏司旗低哑着嗓子,和她解释情况,“拓跋稹刚宣布不日他就要大婚迎娶王妃,其他人在欢呼庆祝。”
“也许那天就是我们的机会。”
要大婚,新娘当然不能还看不见。
“这药有点苦……”拓跋稹端着碗递到顾茉莉面前,正准备说等他拿个蜜饯,就见她接过去,纤脖微扬,竟是一口直接喝完。
干脆利落,连眉头都没皱。
拓跋稹顿了顿,拿出针灸所用细针分别扎在了她眼内、眼眶外上角处、眉梢内外侧、颈后枕骨下乃至足下两处位置。
魏司旗在旁看着,眼神闪了闪。看来她是对的,不说这药里成分,便是这穴位和手法,即便交给太医,短时间内恐怕也很难研究出来。
“好了,慢慢睁眼。”拓跋稹收了针,紧张的问:“感觉怎么样?”
顾茉莉眼睫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眼前先是雾蒙蒙的,而后逐渐清晰,但依然只能看见个大概轮廓,看不清脸。
“刚开始有点模糊是正常的。”拓跋稹安抚她,“这两日尽量避免太阳直照,慢慢就会完全恢复了。”
顾茉莉朝他看了一眼,随即看向他身后的魏司旗。他佝偻着背,一副怯懦瑟缩的模样,瞧着虽然比一般女子高,但好歹不显突兀。
这样的姿势维持一整天,很难受吧t?
她眨了眨眼,隐约能看见一只小手在向她挥舞,她又不由笑了。
“西儿?”
“是我是我。”魏司西跑上前,眼神亮晶晶的望着她,“仙女姐姐,你更漂亮了哎。”
当她看不见时,眼里是平静无波的,犹如一弯湖水,清澈见底却静谧无声。可当湖水动了,碧波轻轻荡漾,一抬眸一转眼便是惊心动魄。
魏司西年纪小,形容不出那种感觉,只觉得像是一幅画活了过来,本就十分的美更加多了一份无法言喻的风采。
“难怪我……我娘喜欢你,我也喜欢!”他笑嘻嘻的表白,“姐姐,等我长大了,你做我的新娘子吧?”
“小西!”
“臭小鬼。”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一道粗哑,一道充满不悦。
拓跋稹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嫌弃的撇到一边,“她是我的新娘。”
“所以我说等我长大了呀。”魏司西半点都不害怕,铮铮有词,“现在是你的,等我长大了,就做我的新娘,不冲突!”
“啧。”拓跋稹被他的逻辑气笑了。
“现在是我的,以后也是我的,不管你长不长大都是!”
“你现在说没用,等我长大了,你也老了,我一定能争过你。”
“嘿。”拓跋稹就要上前,却被顾茉莉拦住。
“你和孩子计较什么?”她拉住魏司西,声音淡淡,“我谁的也不是,我是我自己的。”
拓跋稹一滞,望着她没说话。良久才低声道:“婚礼定在后日,一切流程都按大昭的走……到时候我来接你。”
他说完又看了看她,却始终没有等到她的回眸。
她还是不愿意……
他垂下眼,待了片刻,还是转身出去了。帐内的人能清楚的听到他在外面吩咐:“照顾好王后。”
“是。”
一声应答后,帐前人影似乎又多了几道,前后左右,不停巡逻着。
“他不放心你。”魏司旗上前作势倒茶。
帐篷就这点不好,一点都不隔音,而且只要里面有光,人影就会投射在蓬帷上,走动时一目了然。
“等到大婚那日,只怕守备更加森严。”
到时候各部落首领都会前来,每个人身边都会有队士兵。好处是人多混杂,可以有机会潜藏在其中,但坏处也显而易见——被发现的机率太大,不好脱身。
尤其顾茉莉还不会陆浑语言,一开口就露馅。
“我们最好赶在婚礼前离开。”只是怎么走是个大问题。
魏司旗有些着急,忍不住敲了下魏司西的头,“叫你不要跟来,你偏来。”
多个孩子,目标更大。
“不带我,谁给仙女姐姐解闷?”魏司西不服气,“没有我插科打诨,以你这么大个子,早被发现了!”
“你……”魏司旗气结,可又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对的。
这一路上确实多亏了他的机灵,他才多次躲过暴露身份的危险,也是他,让顾茉莉闲时多了很多笑颜,还无形中拉近了他和她之间的距离。
他恨恨的放下手,离开要紧,先不与他计较。
“别急。”顾茉莉好笑的拉住他,“有办法的。”
魏司旗看了眼被拉住的手腕,耳根微红,“什、什么办法?”
“或许有个人可以帮我们。”
“谁?”在陆浑的地界,还有人能帮他们?
顾茉莉望向帐外,唇角蕴出一抹浅笑,“陆浑太后。”
慕婉瑜慢慢走在草原上,身后只跟了一个丫鬟。来往牧民见了她,都热情的作揖行礼,动作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您来啦。”“您去哪呀?”“我家小子刚猎了头羊,您要不要来尝一尝?”
这里风俗豪迈,即使面对王后,也不觉有什么隔阂,而是像老朋友一样招呼着,甚至还有人上手来拉她。
她慌忙避开,仓皇又无措。
丫鬟挡在她身前,对着那些人怒声说了什么,她听得半懂不懂。
即便在陆浑住了几十年,都超过了在大昭的时日,她也依然没有学会这里的语言。
一是没人教,二是她打从心底里抗拒学。
她不是这里的人,她从没忘记过这点。
况且他们也从未真正将她看成是和他们一样的人。
慕婉瑜扫视一圈人群,有人满脸堆笑围在她身边,有人站在不远处遥遥观望着,在其中她还看到了几个眼熟的身影,好像很久之前曾见过。
她匆匆掩起面,快步离开了那里。
身后叽里咕噜的声音一直未曾停下,她听不懂,却总感觉都是在说她。
说她以前的不堪、屈辱,说她曾经的落魄。
所以她不喜欢这里,非常非常不喜欢。因为他们见证了她最想抹去的一段经历,每一个人都知道她的过往,即使她的儿子成了陆浑的王,她成了王太后,她也永远低他们一等。
慕婉瑜捂着嘴,气喘吁吁的停下,不知是跑的还是急的,眼角微微发红。
“太后?”
前面传来一声轻唤,她蓦地抬起头,随即又是一怔。
穿着襦裙的女子站在湖边,似是听到声音,转头朝她望来。秀美绝伦的容颜,袅娜娉婷的身姿,只静静站在那,就让人挪不开眼,仿佛水中莲化了形,走入了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