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纯白的茉莉花by快乐如初简单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11-30
这样的变化,谁能承受得起?
“嘶……”众人倒抽了口气,再是想不到,不过投放了个人,竟然能影响后世千秋万代?
“那怎么办?”“赶紧转换时空啊,趁还来得及!”“可是罗德不在,我们没有权限……”
“他去哪了!”“好像是联邦。”“快联系他啊!”
身处联邦执行官大人办公区的罗德就见光脑不停闪烁,提示一个又一个请求接入的讯息,他默默垂下头,将手背到身后,假装没有看见。
“怎么,是不是又要变换场景了?”季沛霖坐在书案后,分明没有抬头,却似有第三双眼睛一般能看到他所有的动作。
“游戏?建模?副本?”他一个一个说着,每说一个,罗德的头就更低一分,恨不能钻进肚子里。
按理他实在无需这么害怕,联邦强大,可他们一来背后有帝国,二来本就属于二不管地带,他的职位虽比不上执行官,但也算有几分地位,还不至于如此谨小慎微。
可是谁让他们有秘密呢,还是个不能让联邦知道的秘密!
“罗德。”季沛霖突然唤了他一声,嗓音低沉,透着威压。
“我先不问你其它,你只告诉我,你们想做的事会对她不利吗?”
罗德没忍住诧异的抬起头,他还是没看他,视线依然落在他身前的光脑屏幕上。他顺着望过去,一张皎洁如月华般的容颜映入眼帘。
她伏卧在女人的膝头,仿若睡着了。
他愣了愣,艰难的收回视线,心底莫名发软,原本的抵抗、害怕似乎也消退了些。
到了这个份上,再想继续隐瞒已然不大可能,那不如老老实实的坦白,或许还有转机。
想到这里,他端正了身体,郑重摇头,“没有,不会对她不利,相反这样的穿梭对她的灵魂也是一种休养和锻造,若是一直待在机舱里,即使身体不朽,精神也会陷入永久沉睡。”
季沛霖松了口气,只要对她没有不利就好……
他抬起头,神色再次变得严肃,“第二个问题,你,或者说你背后的帝国,究竟想得到什么?”
他没问这个直播是不是真的在穿越时空,因为答案显而易见。
不是真的时空,他们不会数次匆忙转换,更不会缩小视角,不敢让观众再研究环境。
其实他们做得并不隐蔽,不过是事情过于奇妙,即使有人想到了,也觉得是天方夜谭而一笑置之。
可是在排除了其它可能性后,剩下的一个最不可能的往往便是真相。
他唯一想知道的,是他们这么做的目的到底为何?
不停穿梭时空为了什么,开直播又为了什么?
“……为了找诺亚方舟。”罗德低声道:“关于方舟上养育着大量海洋浮游生物和植物,还有各类种子以及种植方法,这些记载都是真实的。”
星际资源匮乏已经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若是再不能找到替代能源,相信不久的将来很多人的生活都将无以为继。
吃,是一个国家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事。当人们吃都吃不饱时,谈何作战、发展?
“而且……”罗德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偷眼觑着神色不明的季沛霖,“这几年,帝国发生了好几起精神力崩溃、人突然莫名其妙变成活死人的事情,想必联邦应该也有。”
季沛霖一愣,确实有,平民中尚不见上报,不确定有没有,但军中这样的情况已经有过数回,都是在训练后或是下战场后,忽然精神失控,等救援人员赶到,人已经没了意志。
他表情逐渐严峻,“你的意思,这些不是个例?”
“您也知道,精神力本来就不是我们的……”罗德越说声音越低,“能延续这么多年,已经到了极t限……”
本就是从摩尔曼人那里偷来的能力,强行违背了人类本身的基因而得到的馈赠,靠着技术和其它方式可能维持几代或十几代,但是凡事都有代价,命运给予你时已经标注了价码,反噬是迟早的事。
现在只是开端,假如不尽快想办法解决,等待人类的便是全线崩盘,这远远比当初被殖民被压榨还要可怕。
因为它可能直接导致一个种族的灭绝。
“摩尔曼人是真正受神保护的人……”他低低叹息,也不知道如果当年的祖先们得知如今的情况,会不会后悔那时候的决定。
季沛霖彻底呆住,怎么也想不到他以为的个别事件竟然可能随时变成群体性危机。此时他也明白罗德为什么会选择坦诚相告了,因为他们同根同源,也一样面临着相同的未来。
之前不说,可能是不想联邦分一杯羹,现在说,是想多一份力量多一份希望?
因为事情没按他原本预期的发展?
他不禁扶住桌案倾起身,目光灼灼,“那个方舟里有解决办法?”
“当初为了防止人类在地球末日中灭绝,方舟里放置了一份纯血基因液。”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罗德干脆全部据实以告。
“那是人类最后一份纯血基因液,想要摆脱精神力的桎梏,只有使人类回归到最初的基因,这是目前唯一有可能的办法。”
将基因改造的干细胞注射入人体,然后用改造细胞代替人体现有细胞,当然也有代价——回到过去,也就意味着不会再有精神力。
不过相比最初登陆星际时面临的生存困难,以现有的技术为依托,即便失去精神力,人类的安危也能得以保证。
只是个人从强大到弱小,其中的落差,或许有些人受不了。
比如他眼前这位,他可是如今能力最强的SSS级,没了精神力,也就意味着他和寻常人无异,到时只怕不一定能服众。
是强大,还是生命,这是个问题。
罗德苦中作乐的想。
这也是他一开始没打算告知联邦的原因,他们为了维持现在的统治,很可能对危机视而不见,甚至干扰破坏他们的计划。
“那你是太看轻我了。”季沛霖冷哼,“他华云礼能做到的事,我做不到?在你们心里,我就是那种贪恋权势和能力,弃全人类的安危于不顾的人?”
“咳咳,我们不是这个意思……”罗德被他说得羞愧又不好意思,“您的人品自然没人怀疑,但这不是联邦和帝国情况不同吗……”
帝国,皇帝能说了算,哪怕有三大军团,起到的影响也有限。可联邦不同,表面团结,实则各自为政。况且人多了,事情就多,但凡有人不愿意,走漏了一点消息,引得全民恐慌,反而更不好。
“我们只是为了更稳妥些、更稳妥哈。”他干笑。
季沛霖不信,但并没有揪住这点不放,别人对他的看法,他向来不甚在意,他只关心他想关心的。
“你们要找诺亚方舟,找便是,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弄个直播?”
一边说担心引起恐慌,一边又开直播,不是自相矛盾吗?
还能因为什么。
罗德苦着脸,只有两个字——没钱!
科技研究是项极为烧钱的买卖,大把大把的钱财投入进去,几年、甚至几十年都不会有成果。他们是有帝国做支撑,但帝国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他要多少,他们就给多少。
尤其这个项目还是个“无底洞”,从前期搭建时空框架,到真正跨越时空,再在无边无际的汪洋里寻找一个不知道存不存在的小舟,耗费的财力简直无法统计。
到目前为止,他们仍尚未构建出一条稳定输送的通道,加之他们不清楚方舟的具体定位,每次都只能在大概的范围内盲投。
每投一次便烧一次钱,还不知道要投几次才能投中,不想个办法挣钱,项目随时可能由于资金跟不上而终止。
思来想去,他只能想到直播。
原本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不行再换个方法,谁知一播便爆了,不算观众送的礼物,仅纷至沓来的各项广告、赞助就足以让他维持下一次“穿越”。
不过福祸相依,因为主播,他解决了资金问题,也因为主播,他多了些额外的“烦恼”。
罗德又一次挂断研究所的通讯,默默哀叹。只怕这次过后,投诉箱里又要涌进很多封投诉信了。
季沛霖对他一点都不同情,为经费弄个直播可以理解,瞒着星际观众也有道理,但为什么连主播都瞒,让她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进入新的人生?
如果在此期间,她行差踏错了怎么办,最后他们找到了方舟,她却要受万千星网人们谴责。
“不是我们不想,实在是没办法。”罗德喊冤,这个是真冤。
穿梭时空本就是一项违背自然规律、难以完成的事情,他们做成了一部分,但也仍然存在许多无法克服和解决的问题。
比如时空扭曲对大脑和记忆系统产生的影响,比如磁场干扰,这些都会导致记忆丧失。
更重要的是,穿越时空还可能对人的心理造成巨大影响。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换了个身份,脑海里有份新的记忆,两份记忆叠加,她会不会感到混乱?
如果一次两次还好,那么多次之后呢,她会不会记忆错乱,继而怀疑起自己的真实身份,搞不清楚哪个才是真正的她?
“一定程度上,失忆既是时空穿梭本身带来的‘副作用’,也是一种保护方式,不仅主播,只要是进入的任何人都无法避免,包括……”罗德说到这里蓦地一顿,生硬的转了个弯,“就算我进去,也是一样。”
季沛霖却没被他绕过去,他盯着他,眼神露出几分似笑非笑,“包括?”
“……包括我们送进去搜寻的机器,即便原本有智能,到了那也会变成普通的仪器。”罗德讪讪的笑,“所以,我们寻找的进度才格外缓慢。”
“是吗?”季沛霖声音轻轻的,神情瞧不出是信了还是没信,看得罗德心里直打鼓,所幸对方似乎并不在意这个,转瞬又问起了其它。
“除了失忆,还有别的副作用吗?”
“没有了!”罗德算是看明白了,比起寻找方舟,解决当前人类面临的重要困局,执行官大人好似更关心那个女孩。
他连连保证,“除了记忆丧失,绝对不会有其它问题,而且如果能找到那份纯血基因液,也能改造她原本的身体,使她和所有正常人一样。”
季沛霖眼底亮了亮,如果他说的都是真的,穿越本身不仅不会对她造成负面影响,还有诸多益处,那继续“穿梭”就仍有必要。
不过……
“关闭直播。”他对上罗德错愕的目光,语气坚定,“缺多少,我给你想办法。”
穿越有必要,寻找诺亚方舟和人类基因液有必要,但直播就不必了。如今看来大众对她都是喜爱居多,可舆论向来是把双刃剑,一不小心就会翻转,他仍是担心会给她带来麻烦。
既然直播最初的目的是为了穿越经费,那他来解决,不用她承担风险。
“这……”罗德面露踌躇。
“不行?”季沛霖看他,“还是你觉得我弄不来钱?”
“不是,不是,当然不是。”罗德赶忙摆手,他怎么可能怀疑联邦最高执行官的能力,只是……
“直播权不归我们……”他轻声咳了咳,有些尴尬,“研究院只负责时空方面,进入和跳转,其它的……归华夏。”
“那个游戏公司?”季沛霖不解,“不是你们放出来的烟雾弹吗?”
既然都不是游戏,而是真实的时空穿梭,那为什么还要有个游戏公司?
“游戏是假,但公司是真。”罗德向他解释,“直播搭建、画面传输、网络稳定以及弹幕管理和宣传,这些方面都需要专门的公司,华夏是星脑综合评估后搜寻出来的选择。”
也就是说,直播与否,面向何种人群直播,如何让更多的人看见直播、进入直播,这些都归那家名为华夏的公司,即便研究院也无法插手。
因为他们是合作关系,从一开始就划分好了职权明细。
季沛霖皱眉,他可还记得辛署汇报过,在光脑里找不到关于华夏的任何讯息。
“这个得问星脑,我也不清楚具体情况。”罗德懵懵的摇头,他是技术人员,只负责技术相关!
季沛霖瞥了他一眼,颇为无语,研究型人才都这么心大t吗,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问,就不怕被人坑了?
“星脑又不会骗人。”罗德很理所当然。
星际时代,人们所有的生活都在星网上,而管理星网的中枢便是星脑。“祂”的触角遍布全星网,只要祂想知道,任何事情都瞒不了祂,更别提在祂的“领域”内搞破坏。
祂无处不在,无所不知,自诞生起,从未出过错。
如果说联邦和帝国是现实生活中的统治者,人人受其管束,那么星脑便是虚拟世界的王,所有进入星网的人都受祂监督和保护。
最关键的是,祂只是一个“程序”,不是人,自然也没有人类的情感,什么阴谋诡计、权衡利弊,祂通通没有,所以人类能够放心的徜徉在星网上,从不担心受到不公平对待。
这也是人们会将重心偏移到星网上的重要原因。
但正因为如此,才更可怕。当所有人都全心全意信赖某样事物时,一旦祂出了错,那便是巨大、而无可挽回的。
季沛霖心底滑过一抹异样,可还不等他抓住、细细思索,光脑提示音再次响起,他的思绪不受控制的偏了偏,再回过神时,异样已然消失,快得再也无法聚拢。
他拧了拧眉头,望着声音来源方向。罗德捂着光脑,干笑。
研究院那边看来是真急了,通讯一个接一个。
“你去处理吧。”季沛霖走回位置上重新坐下,“直播的事,等我查清了华夏再说。”
从他这里是得不到任何有用讯息了,想关闭直播,只能找华夏,而华夏的内容受星脑保护……
季沛霖点了点桌面,没再言语。
罗德松了口气,这一关终于过了。
“那您忙,我先回了……”他笑着就要往出退,却不想就在他即将出门的一霎那,季沛霖突然又叫了他一声。
“罗德,华云礼最近怎么样?”
“啊?”罗德慌乱了一瞬,很快又恢复自然,“陛、陛下当然还在帝都……”
季沛霖眯着眼,他刚才问的可是“华云礼怎么样”,他却回答“他在帝都”。
有意思。
他笑了笑,挥手,“去吧。”
“……哎。”罗德一头雾水的走了,直到走出很远,好似还能感受到一股锐利的视线在紧紧盯着他。
他摸了把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的汗,决定再往帝都走一趟。
不过在那之前,还有件事。
他打开一直在闪烁不定的光脑,没等那边开口,直接道:“跳转时空吧,下一个尽量靠近现代。”
既然到了远古时期都无法改变世界受到影响,那不如还是回到现代,尽量在改变产生前完成搜寻。
只有越早找到方舟,这场时空之旅才能越早结束,继续在古代耗着没有意义,可能还会增加其它变数。
他抬眸望向帝都,这趟旅程对他们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
寅时时分,天还未亮之际,皇城已是热闹起来。
大臣们或乘轿或坐车或徒步行至隆宗门外,这里有个地方名“天街”,将皇宫分成了外朝和内廷,是兴隆帝前年才新开设的一条“早食街”,专门为了早起上朝的大臣考虑,让来不及在家用膳的他们可以得以在早朝前用点吃食,暂时填饱肚子,不至于腹内空空的参政议事。
“皇上还是体恤咱。”
一脸青涩的年轻官员一手拿着一块香麻饼,一手捧着一碗杏仁茶喜滋滋的喝着,再是想不到高高在上的皇帝居然能想到这么细小的地方。
他出身农家,考了三次才高中进士,终于能入朝为官。今天是他第一天正式上朝,昨夜既是激动又是忐忑的一宿没睡着,今早匆匆爬起,连口水都没喝,还以为就要这样在朝上站一早上,谁成想进了宫竟是就有热腾腾的茶点,而且味道着实不赖。
尤其这个饼,又香又酥,里面的肉馅鲜烂绵软,比他以往吃过的任何饼都要好吃。
“你以为呢,这可是宫里太监的拿手绝活,里面是苏造肉,以前可是只能皇上吃的。”另一明显老道很多的同僚轻哼一声,带着些许得意的“传授经验”。
“咱们这位皇上虽然在北方长大,但口味偏南方,尤其喜爱淮阳菜系,连带着宫里的御厨也是南方人居多。”
说到这里,似是想到什么,他偏头看向他,“你也是从南方来的吧?”
“对,咱老家青城的。”
“青城?”
周围人都不由望过来,“你是青城人?”
“对……”那人疑惑的四下看看,有些紧张,“怎么了?”青城有哪里不对吗?
“挺好的。”最开始说话的同僚笑着拍拍他的肩,面色比之前亲切很多,“青城是个好地方。”
特别好的地方,好到连皇上都会特别关注。
“咱也觉得咱青城特别好。”愣头青没察觉到他的变化,兀自在呵呵傻笑,“人好、环境好、山水好,吃的也好。”
“是是。”那人随口应着,看了看天色,起身,“你吃好了吗,快到时辰了,该去排队了。”
“哦哦……好了、好了!”年轻官员匆忙将最后两口饼子塞进嘴里,又猛灌了口杏仁茶,放在碗时,碗里干干净净一口不剩。
同僚嘴角抽了抽,不是说吃的好吗,怎么像是从来没吃过好东西似的?
“不能浪费。”年轻官员一边拭口一边朝他笑,“等明日咱再来尝其它的。”
“那你可能得失望了,明天你暂时吃不着。”
“啊,为什么?”这个街不是每天都摆吗?
是每天都摆,但我们不是每天都上朝。
同僚也回以一笑,“接下来会有十日的宁休,你进不了宫,自然也吃不上了。”
“欸?”年轻官员愕然,宁休,还连着十日?
做官……这么轻松的吗?
他呆呆的跟在同僚身后,排队进入广场,再随着人群迈进大殿。因为心里一直记挂着休假的事,朝堂上讲了什么都没仔细听,不过今日皇上似乎也很着急,只简单处理了几件着急的事,便挥挥手宣布退朝了。
等他抬起头,上方已然没了那个明黄的身影。
他:“……”
这个朝上的他有点无所适从,好像处处都和他以为的不一样。
他们的皇上不是号称最勤勉、最英明的帝王吗,怎么……怎么瞧着传言有误?
“不是传言有误,是你来的时间正巧。”同僚和他一起往出走,看着身边三三两两说着接下来十日计划的其他官员们,轻轻叹了一声。
“又是一年夏日了。”
夏天,是她离开的季节,也是一些人一年中唯一一次会面的季节。
魏司西快马加鞭赶到金城郡时,魏司旗正坐在她曾坐过的石桌边,静静盯着湖面独自饮酒。
岁月似乎格外偏爱他,即使他已从孩童长至中年,可他的十八哥仿佛仍如记忆中那个肆意潇洒的少年郎般鲜活。
面容依旧俊朗,眼神依旧明亮,身姿依旧挺拔高大,就连唇边的笑纹也仿若昨日一般。
可魏司西却知道,不一样了,从那年开始,随着那个人的离去,他永远朝气蓬勃、阳光乐观的十八哥也随之一起消失了。
留下来的是金城郡的守护神,是大昭的战神,是陆浑以及所有外敌的噩梦,唯独不是“魏司旗”。
他垂了垂眼,将难过掩藏心底,再抬起时,脸上只余轻松愉快的笑容。
“十八哥!”他跑过去,丝毫不顾及身为皇帝的威严,一如小时候那般故意拍了下他的右肩,人却跑到他的左边,有意逗他,“嘿,猜猜我在哪里?”
魏司旗敏捷地抓住他的手,一勾、一拽,差点将魏司西摔出去。
“停停停!”见他还要动手,魏司西赶紧讨饶,“我错了,十八哥。”
“你退步了很多。”魏司旗斜眼瞧他,不知是开玩笑还是真的不满。
“你以为我是你吗,一天不是在带兵,就是在跑马。”魏司西一屁股坐到他旁边,也不管他有没有用过,直接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语气很有些怨怼。
“大哥撂挑子不干,让你去京城你也不去,就独留我一个,你知道我每天光批阅奏折就要花费多长时间吗?”
他伸出一只手,来回翻了翻,“十个时辰啊!一天十二个时辰,除去吃饭睡觉,我都在看奏折,哪还有时间练武?”
“偷懒就偷懒,别找借口。”魏司旗轻嗤,一把夺回他手里的杯子。明明那边还有好几个没用过的,偏生每次都抢他的用,也不知什么毛病。
“不信,你和我换换!”魏司西一脸的苦大仇深,“t这个位置谁坐谁知道。”
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几乎一睁眼就在忙,还要和一群大臣们“勾心斗角”,那个心累啊。
“怪不得他们都不愿意干,全跑了……”他小声嘟囔。
可再小声,耳聪目明的魏司旗还是听见了。他默了默,转过头继续盯着湖面。
魏司西也沉默下来,有些懊恼他的嘴快。明知他十八哥的痛,偏还在痛上撒盐……
他偷偷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子,不管长多大,在别人面前装得有多正经严肃,一到亲人面前,他不由自主就会露出几分骨子里的鲁莽。
过了这么多年,还是没变。
他低下头,乖乖取了新杯子,给自己和他的杯子里都倒了一杯,而后也不等他回应,兀自碰了碰他的,扬起脖颈一口饮尽。
如此几杯下肚,原本清明的脑袋渐渐变得混沌。等魏司旗从思绪中抽离,再回过头时,就见他已然喝了大半壶,满脸都是红晕,明显醉得不轻。
“……明知自己酒量不行,还喝这么多。”一点警惕心都没有。
他无奈的站起身,正想着要不要干脆将他往湖里一丢,直接醒醒酒,却见他忽地一歪,整个人扑到他身上。
“十八哥,我好想你!”
“……别闹。”魏司旗面色有些发黑,怀疑他是装醉。
“我还想大哥……想父王,想金城郡,做梦都想回来……”
“每年都要回来住几天,你还想怎么样?”哪个皇帝像他一样任性,说宁休就宁休。
魏司旗按住他的胳膊就要往外扯,下一秒却蓦地僵硬在原地。
喝醉酒、意识完全不清醒的男人抱着他呜呜哭泣,终于喊出了他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思念——
“我好想仙女姐姐……我说等我长大了要娶她,可她为什么不等我……”
“……”
魏司旗愣愣的站着,耳边他仍在喋喋不休的哭诉,他却觉得什么也听不见了,眼前渐渐泛起酸涩,逐渐模糊了他的视线。
脑中画面纷杂,最终定格在那日城楼上的倩影。
当时何曾想过那会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如果知道……如果知道……
他昂起头,任由泪水从眼角滑过,慢慢打湿了鬓发。
其实,他也好想她。
“怎么喝成这样?”魏司骏帮着将魏司西挪到床上,见他四仰八叉的躺着,没一会居然传来了小小的呼噜声,差点气笑了。
哪里还有一点皇帝的样子?
“你灌他酒了?”他问身旁一直默不作声的人。
“没有。”魏司旗摇头,眼里已看不出异样,“可能是在京城憋太久了吧,适当让他发泄发泄也好。”
魏司骏看了看他,很想问:“那你呢,为什么没有跟着一起发泄?”
想了想,他终是没有问出口。有的人能借酒消愁,有的人却只能愁上加愁。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正如他一样,不也“憋”了很多情绪无法排解。
他绕过这个话题,问起其它。
“什么时候走?”
“待会。”魏司旗转头,扯了扯嘴角,“等父王回来,大哥帮我说一声。”
当年魏司旗平安无恙,乔子良便知事情败落,竟是不等西魏王问罪,先勒死了女儿乔若雪,随即自己也服毒自尽。
乔侧妃闻讯,既痛失亲人,又感对不住西魏王,实在无颜继续待在王府,王妃便做主为她选了处庵堂出了家,但每隔一段时间,西魏王、王妃和周侧妃就会去看看她,在庵里小住几日,也让她晚年生活不至于太过清冷。
如今他们还在庵里没有回来。
“知道了。”魏司骏让他放心,“只管去便是,城里有我。”
魏司旗又看了眼呼呼大睡的魏司西,这才转身出去了。
等他一出去,床上的呼噜声也渐渐变小,直至归于平静。
“不装了?”魏司骏似笑非笑的望着床上,“还以为你要装到我走。”
“……瞒得了谁,也瞒不了大哥呀。”魏司西睁开眼,满脸讨好,“我的一切手段都是大哥教的,在您面前做戏,这不是自取羞辱吗?”
魏司骏轻哼一声,“你怎么你十八哥了,以至于让你都不敢面对他?”
也没怎,就是……不小心惹哭了他。
魏司西敛了笑,表情难掩黯然,“我提到了仙女姐姐……”
魏司骏一怔,眼底痛色一闪而过。屋里一时静了下来,两人一站一躺,相对无言。
那个人走了多久了,五年,还是十年?
快十年了。
魏司旗牵着马站在一座小屋门前,屋前栽满了花草,一簇簇开得十分鲜艳,显然照料的人很用心。
屋口两颗硕大的石榴树,此时花开满枝,犹如一个个红色的灯笼,照亮了屋前的路。一阵风吹来,吹动着枝叶簌簌作响,红艳艳的花瓣从枝头慢慢飘落,洒在下方的墓碑上,而后落进泥里,再成为守护花树的养料。
他的眼眶蓦地红了,双脚宛如灌了铅,无法再前进一步。
“来了?”
身后传来一道清雅的声音,他回头,萧彧提着篮子走上前,面容隽秀如玉,姿态依旧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