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蚕缚by花椒不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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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着一条线,不断在脑海里梭巡,那些已经模糊到像是上一辈子的记忆在脑海里不断闪现,最终定格在崇山岭上的一幕。
恶寒从心底升起,眼底的不可置信愈加弥漫。
好像越接近真相,就越是丑陋。面对萧执聿,她就越是害怕。
“你知道我那日看见了你?知道我在崇山岭?你也听见了我和贺乘舟的谈话?”惊恐的眼泪从眼眶中洇出,她倔强地不肯让它轻易零落,萧执聿的面孔就在其中逐渐变得模糊。
可他的声音却是清晰无比地传入耳中,一声“是”几乎要将她强撑着的脊柱整个打断。
她竭力忍住欲要崩塌的理智,气声中是很明显的颤弧,“为什么?”
“你回来那一日,很害怕我。对吗?”他没回答她的话,只淡淡看着她,像是压抑了千百种情绪。
“知道了我是用着怎样的手段得到你,知道了我是怎样的人,你很害怕,想逃?”
眸底暗色越来越沉,他喃喃低叙道,平素里高大的身躯此刻竟然有一瞬间的萎靡。
“你说你不走,你会陪在我身边,可知道真相以后所有承诺你都忘记得干干净净。”
他垂着眼,长睫在下眼睑覆盖上了一层青影,“他们故意设计这一出,不就是想要带你走吗?想要你害怕我,想要你主动走向他。”
“既然绾绾不能坚定地选择我,那只好换我来了。”
他缓步踱进,指腹在她侧颌上缓缓摩挲,凝眼看着她的眼底洇出一圈猩红,“你知道的,我也很累。既然那副皮囊留不住你,那索性就换一种方式。”
记忆回到当日,他侧眸望见看见她与贺乘舟牵着手离开的背影。
“让你看见我杀了陆临,让你做出选择。我们绾绾很乖,没有选他。”他摸着她的侧脸笑了,像是很满意的样子。
否则,他当日在林间就会立马杀了贺乘舟,他会将他牵过她的手砍下来扔到她的面前,让她永远记住再也不敢逃,然后再将她彻底囚禁在密室里,日日夜夜都只能看着他!
幸好,她很乖,没有选择他,可是……
茂密林间,他站在树后冷冷听着他们的谈话。
“你也没有选择我。”他声音沉了下来。
为什么呢?为什么就不能坚定地选择他呢?他不是已经装得很像了吗?
只要她愿意,他可以永远带着那副面具,她喜欢什么样,他就可以学着变成什么样。
可是她总是不死心,一次次想要逃离他,即便他将她困在清竹院,给她带上锁链,她也没放弃过要逃走的心思!
“你明知道我找贺乘舟要了新籍和路引,你却还是要放我出去。那个说漏嘴的丫鬟是你故意安排的?”
撕开一道裂口,就什么也瞒不住了,所有真相千丝万缕被连带着卷起,苏绾缡心口一寸寸下沉。
指尖死死攥在掌心,她竭力稳住要滑下去的身体,拼着全身的力气质问他。
“不让你试着逃出去一回,你就永远不会停歇这个念头。你一日不离开,贺乘舟就一日不会死心,他每日派着人围在萧府周围打探,我真的很烦。”他眉目间闪过一丝烦躁。
叙事平静的模样像是他做的是什么好事一样。
听见他这么坦白地承认了一切,苏绾缡浑身像是失血一般寒凉。
她自以为她已经识破了他的面具,自以为她已经看透了全部的他!
可是没有想到一件件事情的揭露,剥开的是他一层比一层冷血,自私,阴晦的面孔!
他怎么能如此云淡风轻地说出这些话,如此举重若轻地将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
她以为,她能够逃出去,她以为,她曾经与自由仅有一线之隔。
可原来事实是,她从未逃出他的掌控之中。就连她苦心谋划的出逃,原来都在他的计划之内。
她自以为是的逃出生天,自以为是的临门一脚,自以为是的伎俩心机,原来竟都是他故意展露的纰漏。
原来他一直在给自己下套!
怪不得,他说在他们的眼里她算是真的离开上京了。
她一度自恼,一度以为是自己将自己逼到了绝境。
却原来都是他的苦心经营,他要将她身边的所有助力赶走,他要她自悔自艾,他要她彻底心死!
麻木的,空洞的,活在他身边……
太可怕了。
直到此刻,她从他的嘴里听到那些话,才真真切切,清清楚楚地感知到,原来,她根本逃不了!
第71章 寒意让她止不住打颤,偏生眼睛又烫得厉害,泪水还是止不住的往下流,她不肯露出一点脆弱,睁着干涩红肿的眼睛看他,面露讥讽,“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这样,你才能有一个正当的理由碰我,对吗?”
他很生气,可比之前日书亭那次,他温柔多了。
她也总算明白,为什么同样是逃跑,书亭那一次他竟然会如此发狠。
因为,书亭是试探,她没有经受住诱惑。
而怀城那次,是他故意要放自己走到那一步。
被困清竹院的那几日,他们虽然不复从前,可彼此皆心照不宣,谁都没有捅破那最后一层窗户纸。
他们之间尚且还能维持平和的假象。
他没有理由碰自己。
因为他也害怕,害怕自己会脱离他的掌控,害怕自己会因此和他决裂,害怕会造成收不了场的局面。
所以他放自己走,这样,无论后面发生什么都顺理成章。
而她,也只会怪罪是自己惹怒了他。
他连人心都这样算无遗策,果不其然,被关在画堂春的那两个月以来,她可不就是为了能够得到自由而对他言听计从吗?
他没否认,回看着她。
眼泪从眼角滑落,除开对眼前人城府心机的恐惧,还有对自己的失望。
她觉得自己好蠢,一步步跳进他的陷阱。
明明知道他是怎样的人,明明已经伤过了心……
她自以为清醒,能够逃离他,却没有想到,兜来转去,无论她了解到他有多少,她依旧还是那个会傻傻地跳进他所有计谋里的蠢货!
被他牵着鼻子走,被他耍得团团转……
“为什么……”她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快要听不见,明明已经没有力气了,可一声声的质问下却又不知从哪里陡然生出极大的恨意,竟让她直直甩开了他的手,将他给推了出去。
“为什么!你已经藏得这么深了,为什么不继续骗下去!”情绪好像全数涌向了大脑,承受不住被逼到眼前一阵阵眩晕,额角突突地跳个不停,像是要将她整个头颅劈开!
她根本做不到像他那样冷静!
“因为你总是不死心。”他眸色沉沉地看着她,像是一个局外人一般。
他也试过,不要将她逼得那么紧,可她总是这样,得寸就要进尺。
他将她关在清竹院,她没有一刻不想逃离。他将画堂春里外钉死,她明明厌恶得厉害,却为了能够出去,愿意低下头来讨好他。
他可以给她一点自由,可她就像火星一样,哪怕只有一点点风,也能借势燎原。
她太顽强了,当初能够抓住一点机会求到他面前,如今能够寻着一点夹缝就逃出去。
他只好将绳索一点点收紧,碾碎她全部的妄想,将她关在密室里,从此以后,再也生不出要逃离他的心思。
她心里没有他,他必须要将她看紧一点,否则他们之间,就真的没有以后了……
“每过两旬,我还是会放你出去一天。”他看着她哭得满面通红的模样,大手拉扯过她重新按在怀里,替她缓揉突突跳动的额角。
不同于她的声嘶力竭,他声线平稳极了。
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他总是这样,装作十足深情的模样绕指化柔,好像无理取闹,总是不安于现状的那个人是她一样。
他总说她惯会粉饰太平,可他又何尝不是。
每一次都是她在泣不成声,每一次都是他平静收场,好像是她一直在不知好歹,打碎他们平静美好的生活。
可是假的终究都是假的,他们的相遇是假的,姻缘是假的,看似平静的生活更是假的。
她甚至已经开始怀疑,她曾经对他那些短暂的心动,是不是也是假的……
她喜欢的,只是那个带着假面的他,可是那样的他也是假的……
苏绾缡觉得好难受,胸腔里的气息上下流窜,好像五感都被封死,于是那些莫名的,堵涨的气息只能在胸膛里乱窜。
她挣扎不过,情绪的大波动起伏导致她再也没了丝毫力气,索性就着他怀里开始放声痛哭。
眼泪犹如泄了闸的洪水,她紧紧揪着他的衣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生生将他面前洇湿了一大片。
她斗不过萧执聿,可她也不愿意妥协。
她没办法像他那样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没办法去接受他强制到令人窒息的爱。
可,那真的是爱吗?
怎么会有这样可怕的爱?
她止不住地抖,不知是因为哭得狠了,还是因为害怕。
萧执聿按着她的后背,缓缓平匀着她的呼吸。
她讨厌他的碰触,甚至厌恶!
可他抱得很紧,她只能被迫靠在他的怀里。
哭过以后好像所有情绪陡然宣泄,只剩肆意生长的恶意不断蔓延。
她哑着嗓音,目光虚盯着某处,一点神采也不见,只开口的声线冷硬得可怕,“萧执聿,没有人会喜欢你这样的人的,你根本不懂的爱,我,永远都不可能喜欢你,你根本不配。”
好像知道他不会愿意听这种话,所以偏要将一切尖锐的语言全部扎向他,决绝的,永不回头。
感受到他抱着她的怀抱刹那僵硬,她如愿心里升起一种隐秘的难言的快感。
好像已经无可奈何到哪怕只是给他找一点点不痛快,也足够慰籍她今后再不见天日的生活。
凭什么,难过的只有她,凭什么,他永远高高在上。
他想要的,她偏不肯给他!
“不喜欢我?”
如她所愿,是一把最锋利的刀,刺得他鲜血淋漓。
他面色顿时阴冷得可怖,轻扯了扯唇角,嗓音里都裹着冷,“那你喜欢谁?”
大手掌住她的后脑,缓缓下移,触上她柔嫩的后颈,沿着纤长脖颈,猛地捧起了她的侧颌迫她仰头。
没有意料中的冷寒面色,眼里甚至带上了几分戏谑玩味的笑意。
黑沉沉的,诡异地泛起几缕兴奋的,嗜血的光芒。
苏绾缡不可抑制地轻颤。
“贺乘舟那个废物?”
“祁诵?”
“还是……”他状似思考了一下,再抬眼看向她,笑得弧度更大,“徐清正?”
眼泪又被逼着洇出,心底未消的恐惧瞬间肿胀,他这副模样和她刚被抓回来关到画堂春的那一夜,太像了……
“绾绾喜欢他们,那我就把他们带过来,都杀了。”他盯着她的眼睛,一寸寸在她惊慌的脸上扫过,指腹缓慢地摩挲,亲昵的模样,像是要给她什么好东西。
视线落到她嫣红微张的唇瓣,粗砺指腹顺势按上,沿着她的唇缝碾磨,勾出水渍将她红唇染得湿漉漉的。
他眸色暗得厉害,连带着嗓音也哑,“把皮肉和骨头都分开,骨头用来打造成你最喜欢的书架,身体就用来做脂膏,彻夜长燃,好不好?”
发抖,反胃,她死死地看着他,眼神陌生得像是从未认识过他。
“绾绾喜欢的,想要的,我都会送到你面前来。”他碾进,珍视地捧着她的脸。
在她愈加惊恐的面色下笑容开始一点点凝固,漆眸里透出森寒,“告诉我,你喜欢他们?”
呼吸陡然加剧,知道他不是随便说说,她慌忙抓住他的手,语调发颤,“萧执聿,你别去。”
他是个疯子。
她早就知道的,惹怒他没有什么好结果的,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他低眼,眼神落在她抓住自己的手背上,轻而易举将她反握了回去。
微弓着脊垂头,握住她的手心贪婪地贴在自己脸颊上蹭,指尖隐隐的兰花香气,他偏着头去嗅闻,唇角若有似无贴上她的掌心。
她颤着要躲。
抓住的力度不大,却轻松地将她压了回来。
强势得一点儿反抗都不给。
“你好像很懂得怎么激怒我。”他没放手,呼吸灼热,尽数洒在了她的掌心。
“现在,哄哄我。”
声音低缓,却不容拒绝。
她只好颤巍巍地转头,动作却慢得让他一点儿耐心也没有。
他轻啧了一声,握住她手心的手往腰间一扯,她瞬间就被带着撞进了他怀里,另一只手顺着她转的幅度捧到眼前。
转头的一刹那,唇齿就相撞了上去。
他咬着她的唇,趁着她痛呼的瞬间灵巧地钻入了进去,肆意掠夺她的呼吸,像是要报复她那些难听的话。
再如何不喜欢又如何,她终归只能是他的。
极具侵略性的吻带着惩罚的意味,“我现在很不开心,你知道我想听什么。”
她被带着仰头,呼吸被吻到混乱。
硬气得就是不肯吭声。
他没放过她,揽着她的腰压进了圆榻里。
像是骤然清醒,她慌忙挣扎着要逃,却被他掐住了腿根。
“绾绾,你还没有唤过我夫君。”他盯着身下的她,眼底像蒙上了一层浓雾,点过她的脸,一一落下,吻到她红肿的唇,动作又变得小心珍视。
苏绾缡不说话,只死死咬着下唇。
可他非要磨她,她不肯说,他就不上不下地吊着她。
汗水从脸侧流下,长夜漫漫,他有很多种法子逼她出口。
到最后,铁链丁零当啷的声响里终是混杂了几声颤巍巍的“夫……君”破碎地吟至了天明……
第72章 除开被关进密室的第一夜,此后的几天里苏绾缡都展现出了异常的平静。
她没再声嘶力竭,也不像以前一样以绝食抗议。
送来的饭菜都好好地用完,知道她们不会开口,也没想着能够从她们嘴里撬出点什么。
她很安静,和被关在画堂春时并无二致。
像是在那一夜已经发泄完所有情绪,当下已经能够做到坦然接受。
好像一切又回到了正轨。
丫鬟们对此算是真正松了一口气,因为害怕夫人哪一天又会将珠钗抵在她们的脖子上,因而大家都换上了绒花。
苏绾缡梳案处的银簪首饰也都被削去了尖角。
面对下人们进来时害怕的眼神,警惕和她保持的距离,以及一切将她当做牢犯的对待,苏绾缡全都习惯,甚至麻木到冷漠。
日子转眼又过了两旬,是苏绾缡能够拥有的短暂自由的一天。
萧执聿亲手打开了她脚上的银链,牵着她走出了石门。
他从不避讳石门的机关,就算苏绾缡看到了也没有关系,锁链的长度刚好她够不到石门这处。
苏绾缡自己也知道,只看了一眼就淡淡收回了视线。
甬道很长,只有四周墙面上的壁灯发着黯淡昏黄的光。二人影子相互缠绕,亲昵得像是彼此距离很近。
谁都没有说话,耳畔静得只能听见细微的脚步声。
苏绾缡略慢他半步,垂眼看着萧执聿握住自己的手,她声音很低,好像也没打算能够从他这里得到答案。“你既然这么不想我出去,为什么还会给我一天的时间?”
如果不是这暗无天日生活里短暂一天的自由,她不会生出妄想。
分明是他要给她希望,可又为什么要决绝地毁掉。
这也是他的计划吗?
名正言顺地将她关进密室里,借此碾碎她生出的所有要逃走的念头。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可为什么如今还要放她出去?
是又要试探她,借机又要将她给换个地方关着吗?他又在耍什么心思?
苏绾缡真的累了,不想被他牵着鼻子走,也不想去猜。
可她能有什么办法呢?她是这场游戏的猎物,只要萧执聿不放手,她就永远没有叫停的资格。
“长时间见不到阳光,会生病。”他淡声道。
意料之中的冷哂没有到来,只是一句再简单不过的关心。
苏绾缡怔愣抬眼,略后侧方的位置,她看见他半垂着眼睑,遮住了平素里极黑的一双眸子,阴影映射下神色寡淡得近乎落寞。
苏绾缡想笑,他真的在乎吗?
这算什么?打一巴掌再给一颗甜枣?
她偏开头,没再说话。
拐过几处暗道,随着最后一道石门被打开,阳光争先恐后从夹缝里泄出,攀着苏绾缡的衣裙跳跃。
好在有帷幔的遮挡,不至于太过刺眼,她微眯了眯眼,仍由萧执聿牵着自己走出。
视线一下开阔,身心都像是被骤然展开,顿觉轻松。
明明好像已经习惯了密室的生活,可是真的出来以后,麻木的心脏还是会猝然跳动得厉害。
积郁的浊气吐出,透过轻薄的帷幔,她环视了一圈,发现自己还是处在清竹院。
所以密室是建在清竹院内?
她竟然从未发现过。
“大人,宋编修来了。”
见着萧执聿出了密室,轻尘连忙下了院门的台阶赶过来迎上。
听见宋先禾来找,萧执聿微蹙了眉,颇觉是个不速之客。“让他在前院等着。”
话还未落,紧随其后院门就传来了宋先禾中气十足的嗓音,“萧执聿,你搞什么鬼!等你那么久不出来,偷摸在院子里干嘛呢!”
“书亭里备了早膳,你先去。”没管宋先禾的话,他侧身看着苏绾缡,捏了捏她的掌心,语气轻柔,像是商讨。
她点了点头,淡漠地抽手离去,一点儿也不在乎的模样。
好像没有他陪更好。
人刚走出两步,宋先禾就几步跨到了萧执聿身侧,顺着他的眼神急急望去,伸长了脖子一副欲探其容的模样。
女子莲步轻盈,气质如华,一袭长春色衣裙轻易让人挪不开眼睛,纤细腰肢盈盈一握,同色系绦带随风轻扬。
光是看背影,便可知姿色上乘。
“这是……嫂夫人?”宋先禾一下来了劲,提着步子就要过去,却被萧执聿轻而易举抓住了后领,往反方向提了过去。
“有事说事,无事就滚!”
“诶诶!萧执聿!你至于吗!我这次来可是给你送好消息来了!松手松手,疼疼!”
穿过长长的廊道,便可进入最中间的水榭书亭。
如今盛夏,植株长势繁茂,将水榭轻易隐在了其中。分明外面已是艳阳高照,踏入此处却是格外的清幽雅致。只偶尔枝叶间隙处洒下几缕斑驳日光,更添意境。
四周环绕的湖水中荷花已然全数盛开,与绿叶交相辉映,混着湖水凉气荷香四面。
正中间,竹帘垂下,洇出的阴影随檐角带穗的铃铛轻响晃动,声声悦耳,如水如乐。
不同于外面的蒸蒸热气,一踏进此处,凉意便扑面而来。极大地消减了夏季人心中的烦躁。
无论怎么看,都是一处极佳的消暑之处。
可苏绾缡站在廊中,却觉心间鼓噪难受,四肢百骸犹如蚁虫啃噬,再提不起丝毫力气往前再走一步了。
眼前一幕幕景象快速闪过,她看见自己穿着婢子服饰慌不择路撞进去,看见萧执聿坐在矮几后浅笑盈盈望着她。久违的心悸重新涌上,她一瞬之间如再临其境。
身上的婢子服饰被撕得粉碎,几面的凉意刺得她往后躲,可背上压着的肌肤却滚烫,灼热到像是要将她灼烧。
很硬,前后都是。
撑着几面的指尖绷到青白,犹如在大海中沉浮,她无路可逃。
扶着栏杆的手开始发抖,胃里涌上一阵翻江倒海,她转身趴在上面,眼前浑噩到视线模糊。
帷幔从头上飘落,浮在荷叶上,湖水沿着入水的一角快速攀移,顷刻间便洇湿了一大片。
帷幔受重,荷叶支撑不住,开始向着一侧偏移,眼见即将落入湖水中,苏绾缡着急伸手去抓!
萧执聿处理完事情,就朝着书亭走去,没打算招待宋先禾。
难得休沐,知道是自己打扰了人家夫妻二人相处,宋先禾也很有眼力见儿地离开。
踏过长廊口的掩映,萧执聿往水榭里走去。
撩开竹帘,里面却不见人影,就连矮几上摆着的膳食也一口未动。
他敛了敛眉,心口冷不防刺痛了一瞬,忽有种不好的预感升起,大步跨了出去。
“夫人呢?”
“属下一直守在此处,没见着夫人出来。”轻尘颤巍巍回禀道。
闻言,萧执聿又转回了身,重新入了水榭。
轻尘忙跟在他身后一起寻找。
四下瞭望,疏影横斜,暗香浮动,并无异常。
“派人给我寻!”萧执聿喝令,眉头紧蹙,是真的急了的模样。
大步朝着里走,猝不及防瞧见栏边一处荷花折断了腰枝。
他走过去,水面一圈圈波澜漾开,平素里在此处转悠的鱼儿全不见了踪影。
仔细往水面下看去,隐约一角长春色衣裙轻易隐匿在了一众艳粉荷花中,以为是其倒影。
心跳猛地漏了一拍,想也没想,他径直跳了下去!
迅速往池下游去,没管身后轻尘的惊呼,生怕再慢一点,就真的什么也抓不住了……
是怎么掉下来来着?
苏绾缡仔细想了想,还是有些模糊。
只记得初初掉下去时,水迅速淹没了她的口鼻,她被呛得很难受,大口大口地呼吸又被迫涌入了更多的水进肺。
刚开始时,她还会挣扎,可是好像挣扎得越厉害,她就陷入得愈深。
湖水咕隆隆地不断灌进,胸腔里很重,压得她很难受,嗓子眼也火辣辣的疼。
湖水好深,好暗,她眼睁睁看着水面处明亮的光晕离自己越来越远,感受着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沉。
铺天盖地涌上来的不止是湖水,还有无尽的黑暗。
骤生出一种无力,绝望在心口盘旋。
好像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挣不挣扎,结果都一样。
已经走到了绝境,做的再多,都是无济于事。
恐惧瞬间烟消云散,她忽得有些释然,好像沉睡在湖底,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只是没想到,湖面明明那么漂亮,湖底竟然这么凉,这么黑。
她突然又不想睡在这里了。
她想,她还是喜欢亮一点的地方。
如果非要死的话,那或许还是死在外面的好。
她想葬在一处桃林,山上也不错。至少不要那么孤单。
希望来看她的人会给她烧一些话本子,可以不用跟她讲话,她也懒得听。
思绪渐渐飘远,眼皮越来越重,分明身子已经沉到了湖底,她却突然有一种轻松,好像整个人都要飞了起来。
她虚睁着眼睛,呼吸越来越微弱,透过清亮的湖面,她看到荷叶帐篷晃动,兀得,打出了一道水柱,搅得湖水荡漾。
恍惚中,像是有一个人朝着自己游了过来,身后湖面的光晕毫不吝啬渡在他的周身,整个人逆光而来,像是破除了所有晦暗。分明已经没有了力气,可她眨了眨涩疼的眼睛,努力盯着那道靠近的身形还是想要瞧清。
是萧执聿?
湖底的世界也会有萧执聿吗?
她看见他直直地向着自己游来,朝她伸出了手,像是要将她拉过去。
可她却赌气似得不愿接。
她没有原谅他,也不打算与他讲话。
如果现实的世界里,她反抗不了他,至少在梦里,她要自己做一回主。
她沉着身子,将自己重新压了回去。
闭眼的最后一刻,她瞧见他眼底赤红,一向波澜不惊的面孔此刻却满是慌张与害怕,眼睁睁的模样无能为力到像是被遗弃的幼童。
萧执聿,也会有害怕的时候?
她心底陡然升起一丝快活,至少在梦里,她赢了他一回……
第73章 书院出了事,听说是行贿,托人想将私塾转为官学。
消息走漏了出去,不仅受贿官员遭了难,整个书塾也被查收。
贺乘舟的父亲难逃其罪,一起建院的友人,院内先生管事,婢子杂役全部下了大狱审查。
一夕之间,树倒猢狲散,文渊书院成了众人都避之不及的存在。
唯有父亲苏成,在一日得了跑腿的上门给出的一个包裹以后,便急匆匆地出了府前往官署探望。
兰州不算小地方,但此事闹得甚大,消息传得很快。
苏绾缡再次听到此案的进展,已是贺家被彻底定罪,甚至还连带着牵扯出新的案情。
文渊书院,表面上是供学子读书养性的地方,暗地里,却与各大赌坊,妓窑,黑市有所往来。
书院开办,日常花销,贿赂官员,这些钱全部来自不义。
他们暗地里买卖人口,洗贿官银,文渊书院就作为其中一个据点,广开销路。
听说,书院内就有一个杂役是从上路销下来的。模样很好,但是不爱说话,是个怪人,卖不出去什么好价钱,索性就留在了书塾内使唤。
谁能想到,授孔孟之学,习礼义廉耻,立仁孝为纲的书院,背地里却干着为天地所不容之事。
众人哗然。
随着滔天罪责一一累出,书院被查封,贺家彻底落败。往昔亲戚友人虽未参与其中,却亦遭受时人唾弃。
无奈嗟叹,只得举家迁徙,远离是非。
而和所有人都不一样的是,父亲苏成虽也带着全家搬离兰州,却不是因为无法忍受流言之苦,而是因为论功行赏,左迁京都。
至于何功,苏绾缡并不清楚。
只在要离开兰州的前一日,去了被查封的书院门口。
不出所料,瞧见贺乘舟埋首掩面坐于门前,高房檐角阴影倾泻,阻隔了半壁炎日。
朝廷怜他们孤儿寡母,不曾祸及家人。
苏绾缡走近,昔日险些被踏破门槛,盛极一时的文渊书院此刻已然门可罗雀。
她站定在贺乘舟身前,垂首看他,“贺伯伯做的事,你都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