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书网.Top

宝奁尘满by挑灯看文章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09-10

这是她怀胎十月,好不容易才生下的孩子,陪着她吃了那么多的苦……
“娘!”薛明英觉得额角被什么温热的东西打了一下,从梦中惊醒,瞪大了眼。
“娘在这里不是?你这孩子,一惊一乍的。”薛玉柔替她理了理头发,也顺势将她额角上的点点湿润擦去,“快起来罢,晚膳也没吃,晚上又该嚷着饿了。秦妈妈也是,怎么不点灯?”
“是我叫秦妈妈不点的,怕娘醒来”,薛明英坐到了她身旁,“娘,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难道天底下还有什么事不能和我说?”
她认真地看着薛玉柔,不想被隐瞒。
“能有什么大事?”薛玉柔嘟囔了句,在她下一句话出来前,先叫进来了秦妈妈,“点灯吃饭罢,天要晚到不像话了。”
薛明英拉着她的袖子叫娘,“你就是有事瞒着我。”
“是,我有事瞒着你,不想说,怎么了?”薛玉柔笑着点了下她的额头,“你是我生的,得听我的话,这叫孝顺。”
“方才可吓坏我了,难道我想知道是什么缘故都不成吗?大夫说你是急火攻心,到底是谁气到了你?”
薛玉柔不理她,见秦妈妈领着侍女进来了,推开她道:“好了,吃饭了,去洗洗手罢。”
“娘!”薛明英不死心地叫了声,一面想了想,早先来过这里的人,除了崔延昭和那个什么来道谢的妇人,也就没别人了。
“是不是那个妇人对你做了什么?秦妈妈领着出去的那个。”她眼神一紧。
“秦妈妈,这孩子不依不挠的,又在牛脾气了。你和她说。”薛玉柔揉了揉眉心。
秦妈妈笑着拉起薛明英,要她先去洗手,“小姐,如今能有什么事?那个妇人就是个村妇,给她天大的本事也气不到夫人,你把心安肚子里。大夫不是也说了吗?饮食上不加注意也会叫人晕睡。我看是夫人半个月总有几天要茹素,少吃了荤腥,日后注意些就是了。”
“是吗?”薛明英不信。不过见她和娘口风都这么紧,她越发笃定了那个妇人肯定不如表面上那般简单,打算让人去查查。
至于眼下,她装作信了的样子,洗完手,坐到了桌前吃饭。
薛玉柔向秦妈妈暗暗点了点头。
秦妈妈笑着回应,可一低头,口中全是苦涩。这件事,夫人是准备瞒着小姐了。
晚上薛明英躺在床帐里,想着母亲似是哭过的脸,不知怎么,她又做起了那个梦。
都说寺庙是清净之地,在她的记忆中,寺庙却是女人的尖叫与男子的咒骂组成的地狱。
那净莲寺还养了许多的猫儿。
女人一叫,猫也此起彼伏地尖鸣起来,往往在傍晚,暮色四合的时分。
刚长到桌子高的她就那样被秦妈妈抱着,困在净室里头,秦妈妈的手紧紧捂住了她的嘴。
她听着隔壁传来的痛呼,眼泪不断涌出,死命想推开秦妈妈困住自己的手。
秦妈妈手被推红了也没哼一声,抱她抱得越发紧了,“小姐,你不能去,夫人不想你看见那些……”
薛明英哭得两眼通红,不听她的话,不断地挣扎着,要跑到另一间净室去。
秦妈妈死也不松手。
薛明英一张嘴,狠狠咬住了她,等手一松,撞开门跑了出去。
“娘!”
她冲进了那间净室,一道血迹从门口延伸到角落,半是干涸,半是鲜艳。
有个男人举着倒刺的蒺藜,向角落里不断抽打。
母亲发现了她,要她快走。
她充耳未闻,顺着血迹向母亲跑去。
男人转过身,脸上被愤怒扭曲得不成样子,手臂粗的蒺藜向她呼啸着挥来,“你这贱妇生下的孽种,还敢来这里?”
“阿英!”
母亲从角落爬出,护在了她的上方。
薛明英眼中溅入了一滴血,红雾在她眼前散开。
“好!你还敢护着这个贱种!下流娼妇!千人骑的婊子!”
“不要留在这里!”
薛明英被人往门口一推,再回头,看见母亲瘦削的手指抓在那人两只腿上,一直朝她摇着头,“不要看!不要回头!”
她想到了外祖,那个会摸着她的脑袋,教她写大字的外祖。
只有外祖才能救母亲。
薛明英跑了出去。
可面对着四面环湖的岛,唯一的路上守着人,秦妈妈出来找她,要把她抱回那个净室。
薛明英一退再退,向秦妈妈哭喊着:“你为什么不帮她?”
秦妈妈没办法回答,只让她跟她回去。
薛明英忍住泪意,知道谁都不会帮她了,义无反顾地跳下了湖,只有个懵懵懂懂的念头。
母亲和她说过,湖是通往海的,只要她游出去了,就能找来外祖,把母亲带走。
“小姐!快,快将小姐救起来!”秦妈妈见她真跳到了湖里,急得催那些守卫侍女。
那些人说还要去禀告。
“丧良心的东西,只要爷一天没说,小姐就还是小姐,小姐要是没命了你们想想自己有几条命赔!”
这才有人跳下了湖。
薛明英奋力向外游去,憋着一口气,几乎快闷死在湖里。
爬上岸时,浑身湿透了,衣裙紧贴着干瘦的身子,手脚都在发抖。
她没管,赤脚就往前跑,踩了数不清多少碎石子。
直到撞到一个少年身上。
“放肆!”有人上前将她拖扯开来。
她看到那个少年神情淡漠,被人冲撞了也面不改色,只是腰间挂着的玉佩,竟盘了只长龙。
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力气,薛明英推开其他人,紧紧抓住了他的衣袖,哀求,“救救我母亲!求你救救我母亲!”
或许是听见“母亲”二字,少年本来淡漠的神情微动,垂眸看了眼她,“在哪里。”
后来薛明英才知道,原来他就是先皇后所出,太子殿下,李珣。

梦是用来得到平日所缺的慰藉。
他身为储君,所要的东西只需一个眼神就有人送到他面前,从来如此。
即便真有得不到的,也只是时间问题,而他正值青年,等得起。
可今夜他做了一个梦,回到了六年之前。
以他现在的眼光看来,当初的他行事称得上稚嫩,为了阻止父皇立旁人为后,自以为不动声色地让御史上书,直言皇帝欲立之新后,乃是宫婢出身,低贱卑微,不堪任一国之母。
不出意外,很容易就查到了他身上,父皇怒斥之后,让他去净莲寺幽闭思过,否则便将东宫内母后的遗物,尽数焚毁。
当时他做事不够老练,却仍旧认赌服输,由宫中内侍监送,金吾卫开道,踏入了净莲寺。
谁也没想到净莲寺里会跑出一个湿漉漉的小丫头,撞到他身上,像头发疯的小野牛。
年仅十四的他脸上面无表情,其实已经起了不耐,但他知道金吾卫会将这个粗野的小丫头从他身上弄走,所以并未出声。
谁知刚被金吾卫逼着离了他身边,那小丫头又扑上来,用力地抓住了他的衣袖,整个人几乎吊在他手臂上。
李珣陡然到了忍耐的极限,淡漠的眼向她看去,决定亲自动手推开她。却在听见她哀求时恍惚了片刻,想起那个后宫中生下他的女人,面容鲜活仿若昨日,却决绝到可以从楼上一跃而下,只为了要父皇一句后悔。
鬼使神差地,他没有推开她,而是问出了那三个字,“在哪里”。
后来,他身后便多了个甩不掉的尾巴,憋一口气便能从净莲寺的东湖游到西湖的小丫头,比他想象的还要坚韧。
只是她有个致命之处,如烧得过旺的炉火,炙热到容易伤人。
和那个女人一样。
李珣想,他须得教她。
没有什么比一件件事会教人了,他就是这样长大的。
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中。
可今天,她站到了另一个人身边,脸上带了笑意。
容安守在居玄堂外,正眯眼打着盹儿,脑袋一顿一顿的,被小内侍的低声吵得醒了过来,“容公公,快醒醒,里头灯亮了。”
容安吃了一惊,向居玄堂里看去,果然,已经透出烛火的光了。
他连忙爬起来,扯了扯衣裳的褶,轻手轻脚走了进去,“主子怎么醒了?可是哪里吵到了主子?”
李珣坐在罗汉床边,身着白色的寝衣的影子落在墙上,莫名有些落寞。他合起眼,想到挥之不去的那一对身影,声音在夜里平白多了分寒气,“程昱走了有多久。”
“程大人一个时辰前走的。可要奴婢去将人叫回来?”
“不必”,李珣睁开眼,起身走到书桌后,拿起折子看。
可极为罕见的,他今天的心神却不在这些折子上,反而不断地回想起梦中的一幕。
渐渐长大的小丫头,远离他,走向了另一个男人。
明明不过短暂的两眼,他还能回忆起她向马头贴近的亲昵样子。
是因为喜欢马吗?
他只见过一次她骑。
那就是因为喜欢的另有其人。
容安见主子开始看折子了,不敢打搅,沏了杯茶便慢慢退到了门外。
等程昱到时,他给人使了个眼色,告诉他,主子对要他去办的事很重视。
本就心里有数的程昱越发上了心,将从暗卫那里得来的消息与主子对了一遍。
“前去晋王府拜访的,官职在身的有两浙节度使应元直帐下的司仓参军、司田参军,这两人从润州秘密进京,已禀过主子。除此外,今夜还有个户部里头度支部的郎中,原籍在台州,也被晋王召入府中问话。”
司仓、司田,一个管仓库财税,一个管田粮土地,再加上度支部的郎中,这些人聚在晋王府,能谈的不外乎一个钱字。
李珣嗯了声,陡然转了个弯问道:“崔宜之子,现在何处?”
程昱一时没反应过来,慢了一拍,压下诧异之色补救道:“主子说的是崔延昭,他下午去了齐国公府上别院,不到傍晚就回了崔府。”
李珣又只嗯了声。
程昱见主子神色冷淡,自己琢磨着添了一句。
“与薛娘子独处不到半个时辰。”
李珣拿着折子的手一顿,“孤王知道了,晋王府那里继续盯着,下去罢。”
第二天程昱再来时,说完了晋王府,又主动提起崔延昭又去了齐国公府别院的事。
话音未落,他看见主子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露出了怒意,心中骇然一惊。
“你说崔延昭又去了哪里?”李珣声音发沉,砰的一声,将折子重重扣在桌上,没发觉自己的怒意已经明显到旁人一看便知。
程昱立马跪了下去,“主子息怒!臣马上让人去安排崔延昭回岭南,他本就是替父到上京述职,述职完,便该启程回去。”
见他跪下,李珣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反常,微微一愣后恢复了平静,“不必。崔宜守护岭南有功,没必要让他儿子在上京受委屈,述职该怎么走就怎么走,把人从崔府都撤回来,这件事你不要再管。”
程昱走后,李珣将容安叫了进来,问道:“孤王记得长阁殿派人来问过日子?”
容安听见了刚才那一声重响,比平日越发恭敬了,“是,皇后娘娘说乞巧节是个好日子,正好让诸位娘子入宫,叫主子看看哪些合意。”
言下之意,合意的,就可以充入东宫,或给个名分,陪在他左右。
若有喜欢的,甚至连太子妃也可定下,毕竟主子今年行过了冠礼,东宫里也该有个女主人了。
不过……
容安知道主子的心思向来都不在女色上,真要定下来,也只会是哪位娘子适合入东宫,合意与否,根本无关紧要,自然皇后娘娘所谓的相看,也就没必要了。
“乞巧节不好”,李珣道。
容安暗道果然如此,“是,那奴婢便回绝了皇后娘娘……”
李珣接着却道,“你替孤王回复,一个月后,可以。”
容安吃了一惊,讶色在脸上久久停留,什么?主子真的要去看那些娘子,还是在皇后娘娘的安排之下……
“还有事?”李珣发现他还没走,看了他一眼。
“是,奴婢这就去办。”容安低下头,退了出去。
别院在上京城外,消息总是慢些。
等薛明英知道皇后娘娘在给各家适龄娘子们下帖之时,已是过去了三天。
还是因为帖子送到了家里,又转送到别院里才知道的。
“谁稀罕?”她暗暗道。
眼睛瞥了眼那帖子,连打开都不打开,转头就到了屋里,看表哥给她送来的十骏图。
本来应该摆在书房的,但那个地方她不爱去,就摆在了卧室里头,用个屏风的架子作撑,她躺在榻上也能叫人挪到跟前,拿水晶镜放大了看。
薛玉柔拿帖子走了进来,见她懒洋洋地趴在那儿,笑道:“还在看你哥哥送来的东西?”
“娘,你走开,挡着我看马了。”薛明英懒懒地抬眼。
“秦妈妈说你要的马到了,赤红色的,不去看看?反呆在屋里看这个?”
“没兴致了。我还是喜欢躺着。”说着,薛明英却不由自主地看向她手上的帖子,手里捏了个葡萄,转过来又转过去,就是不吃。
薛玉柔见了她这样子,抿唇一笑,将帖子故意往身边一放,坐了下来,“也好,躺着也好。不然你骑马回来一身汗,又该嚷嚷着不舒服了。”
薛明英视线随着那帖子往她身边瞥,哼了声道:“我本来就说再不要骑了,表哥劝我,娘也劝我,看在你们的份上我才想去试试的。本来我就不喜欢骑马。”
“你不想,我还能逼你不成?这画儿确实也画的好,奔霄骢、狮子玉,还有大宛骝,各朝各代的名马都聚在一起了,画师都没见过这些马,也难为他们画的有模有样的。”
“也就那样。”薛明英心不在焉地又看了眼她身侧。
薛玉柔不动声色看了她一眼,手一伸,拿起了帖子。刚要打开,又放下了,“秦妈妈——”秦妈妈走了进来,她道,“去,帮我把这个帖子烧了,我们家的娘子还少人要吗?平白无故地到宫里去给人看,难道我们稀罕?”
薛明英坐直了起来,眼睁睁看着秦妈妈接过了那帖子,不由叫道:“娘,我想……”
我想去看看。
还没说出口,一抬眼,看到薛玉柔打趣的目光,一下子把话憋了回去,窝回了榻上,神色恹恹。
她这些日子在娘面前说过不少赌气的话,尤其“再不要去东宫了”说得多,让她就这样开口留下帖子,她做不出来。
“拿去烧了。”薛玉柔向秦妈妈摆摆手。
到了夜里,薛明英突然就哭了起来,云合劝了没劝住,请来了夫人。
“娘……”
薛明英抱着薛玉柔不放,哭得两眼通红,眼睛像是水洗过一遍,委屈地抽噎着,“怎么办,帖子烧了……”
她喜欢他六年,寻常的夜里,便是怀着与他一生一世的美梦安然睡去。
偶尔有受不了他的冷淡时,总会想也许等她成了太子妃就好了。
他那么好,第一次见面就对她心软,她陪在他身边久了,用颗真心待他,害怕还捂不热他吗?
三年不行,就六年。
六年不行,就九年。
她有的是年岁陪他耗。
可是那张帖子一烧,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原来她与他的缘分并不深。
应帖子而去长阁殿的女子会有许许多多,只要她不去,他的身边便会站上新的太子妃,等他与那个太子妃大婚了,她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甚至,他还会与那个太子妃生儿育女,他还会和其他的女人有许许多多的儿女……
薛明英越想越哭得厉害,委屈到像是全天下都欠了她,“娘,帖子烧没了……”
薛玉柔搂着她,眼圈也红了,可还是忍着道:“阿英,帖子烧没了,然后呢?”
她要她说出那句话,才能下定决心帮她去争。
然后呢?
薛明英哭得一噎,泪眼朦胧地看着她,见她像是质问自己般,和平日比起来是那么陌生,也许之后再见到那个人,会比娘现在对自己的样子还要陌生,她想着就鼻尖一酸,眼泪就从眼眶落了下来,“娘,我舍不得……”
舍不得和他形同陌路。
舍不得从他身边走开。
舍不得看他身边站着旁人,没有她的位置。

薛玉柔用这几句话,哄了那个孩子睡去。
待她睡熟后,用指腹轻轻一抹,抹掉了她脸颊上的泪痕,替她掖紧了被角,才离开这里。
经过院子时,荷花的淡淡清香扑入鼻尖,想到什么,她原本就走得慢的脚步越发慢了。
“夫人……”秦妈妈跟在她身边,见她眼圈又红了,也替她酸楚不已,搀住了她。
薛玉柔看了眼陪伴自己多年的老人,笑了笑,“不是为我自己,只是为她。听她哭时,我就下定决心,哪怕我煎十年心肝呢,闭着眼也就忍了,和从前那些事比起来,这些算什么?只是……”
笑过之后,她默了片刻,由秦妈妈扶着走了段路,走过了院子,停下来,回头看了眼满池子的荷花莲蓬,满肚子的怅然,“你听见了吗?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声声地喊舍不得,委屈成那个样子,我瞧着心里难受,竟恨不得她从未对那人上过心。”
莲蓬里是青嫩的莲子,被人诚心诚意地剥出来,又诚心诚意地送到东宫去,却也不知有几颗入了那人的眼,几颗又被随手转赠他人。
“夫人是心疼小姐了。”
“你知道的最清楚,她陪我吃了多少苦”,说着,薛玉柔喉中发痒,隐隐哽咽了一声,“我担心除了我,往后再没旁人心疼她。”
秦妈妈想到那位殿下的冷性疏离,说不出像样的安慰,只能道:“会好的……”
薛玉柔心中一窒,心口闷得喘不过气来,总觉得自己知道了什么,一种并非好事的预感。却又强压了下去,紧咬着牙道:“至少她的命,应要比我的好,我且看着,不然拼了我这条命去,我也要……亲手向老天要个公道。”
她的声音沉在了夜色里。
一夜沉梦。
日头到了探出薄被的足尖上,逼得那足尖微微绷紧了,像只软弹的弓儿。
又慢慢攀到了细白的脚腕上、腿上、腰上……
薛明英惊醒过来,还没拉开床帐就被刺眼的日光晃到了,揉了揉肿起的眼睛,有点儿睁不开。
“云合,什么时辰了?算了,先不管这个,你帮我拿镜子过来。”
云合笑着,去取了靶镜送到她手里,“不如洗完脸再照?”
话说的慢了,薛明英已经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赶紧把镜子丢开了,愤愤然道:“怎么还没好?明明敷了鸡蛋的。”
她想起昨晚自己乱哭乱闹的事,就为个帖子,白日里想起来简直无地自容。
烧了就烧了。
没了就没了。
又不是值钱的东西。
她想要了,随时可以叫人写上几十上百张,贴得家里到处都是,日日夜夜看个够。
不过没了就没了,就算不值得乱哭乱闹,好像也不是什么开心的事。
想着,她又沉默下来。
“看看,这是什么?”云合又从多宝阁层架子上拿了个薄薄的东西,往她面前重重一递。
“你哪里来的!”薛明英又惊又喜地夺过来,一下子打开了,“云合你真好!我看看是什么时候,七月二十,今天是七月初四,那就是还有十六天!”
她一下子活过来了,浑身透着快活,捧着帖子一直看,看啊看,又合起来摁在胸前,在绵软的床榻上滚过来,又滚过去。
秦妈妈竟然没有把帖子烧了!
她就知道!娘和秦妈妈在哄她玩呢!
回去的马车上,薛明英仍旧抱着那帖子不撒手,薛玉柔见了嘲笑道:“干脆叫人将这些字写到你手上好了,免得还拿个帖子看,累得慌。”
薛明英一听,偎着她道:“娘又笑我!明明是你和秦妈妈先骗了我,还对人家这样说话。”
她甜甜蜜蜜地抱怨着,脸上挂着笑,和昨天那个哭得发颤的孩子比起来,简直两模两样。
“谁叫你喜欢嘴硬。”薛玉柔见她哭和笑都只是为了那人,看着心里发堵,摸了摸她的脑袋。
“娘怎么了?”薛明英察觉到她有些不对,仰起头看她。
“娘是想,阿英长大了,急着要去旁人家里了。”
“不还是在上京?我常常便能回去”,原来她就担心这个!薛明英笑吟吟地安慰她,“再说还有父亲陪着娘。”
但好像更糟了,薛玉柔脸上木了一木,勉强笑道:“是,有你父亲。可你到底不同。不说这些了,日后再考虑罢。眼下倒是要先和你说好,这次回家,我要约着见见各家夫人们,探听探听她们的口风,也叫你出来认认人,到时你听秦妈妈的话,要你什么时候出来你再出来,听见没有?”
“听见了。”薛明英很乖巧地应下,没深究她方才的木然,倒是替自己发愁起来。
帖子并非下给了她一人,长阁殿里届时会去许多家娘子,她心中并没有胜算。
要说她比旁人多了什么,想好一会儿,也就那样。
更别说那人亲口说过对霍芷有意,这是最要命的。
其他的还可以争取,在这一点上,她又能怎么办?
这时,忽然云合的声音从外头传来,她竭力克制,但还能听出声线在微微发抖。
“小姐!你快看!是谁!”
薛明英“刷啦”一声拉开了车窗,眼一抬,那人骑着黑色大马的身影便映入眼帘,玄衣紫袍,玉带拦腰,一只长臂挽着缰绳,漫不经心地驾马而来。
高大的身形加上身上的威严之气,几乎让人不敢直视。
薛明英“怦”的一声合上了车窗,捂着猛跳的心口,微微喘气。
他怎么会在这里?
她还没做好见他的打算。
薛玉柔也瞧见了,还注意到这位殿下倒是生得极好,从前没仔细看,刚刚壮起胆子打量了几眼,还真是生得龙章凤姿。
“是太子殿下,你随我下去见过他,以后不可这般莽撞了。”
说着,便想拉薛明英下去。
薛明英想起他的样子,越想越自惭形秽,捂住了眼睛往车厢里缩,“不行!我不要现在见他!”
让他看到她这副肿眼模样,不如叫她死了算了。
她打死也不能下马车。
“你闹什么?再不听话,我叫秦妈妈来拎你下去了。”薛玉柔喝了她一声。
薛明英哀求道:“娘,你别出声,就当做马车里没人,让他悄悄地过去就好了。”
“你当他是个傻的?外头一堆丫头侍从,还悬了国公府的牌子,他瞎了看不见?快戴上帷帽和我下车去,别失礼。”
“娘……”薛明英急得不行,“你不要逼我!就一次失礼,他每天忙得六亲不认,不会记住的!”
“我看你是大白天里说梦话呢!”
“真的!我发誓他不会记得的!”
“这是齐国公府上?”
她话音未落,听见车外传来的这声音,嘴紧紧地闭上了,比河蚌还闭得紧,撬不开。
她很想这样回答。
“是。拜见太子殿下。”
云合替她答了。
薛明英朝薛玉柔摇摇头,可怜巴巴地求救。
她可是她亲娘!
薛玉柔看了她那个没出息的样子,又来气又狠不下心,人又在外面等着,只得替她圆场道:“臣妇见过殿下,问殿下安。本该亲自下车拜见殿下的,只是家中小女偶感风寒,怕过了病气,不敢面见殿下,还请殿下宽宥。等日后她病好了,臣妇携她同去东宫向殿下请罪。”
薛明英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声音。
一段难熬的沉默之后,似有人低声向他说了些什么,他的声音才又传来。
“不必,小事而已。孤王还有要事在身,先行一步。”
“多谢殿下/体恤,请殿下慢行。”
听着马蹄声渐远,薛明英放下了心,倒在车厢上,顺畅地呼吸了几口。
可想到许久未见他,刚才才只看了两眼,根本没看够,又难免失落。
“想看就正大光明打开窗子看。”薛玉柔看清了她的心思。
薛明英干笑了几声,而后干净利落地打开了车窗,急急忙忙探了脑袋出去。
他走得不算远!
从这里还能看见他整个背影呢!
薛明英趴在了车窗上,满心满眼都是他骑马的身影,心中被满足包裹着,像是沐浴在暖洋洋的日光底下。
他当真是生得很好呀,猿臂蜂腰,身形挺拔,暗沉沉的紫袍在他身上,竟也变得那般明目耀眼。
这是天底下最独一无二的人呐。
她暗暗道。
可忽然有人回了头,她吓得一缩,又重重合上了车窗。
“主子”,下马时,程昱咳了一声,“刚刚,薛娘子好像在……看您。”
“嗯。”李珣面不改色,一个单字就打发了他。
程昱以为自己话多了,没再提起,和主子一起去接江先生。

第10章 只有她难受。
江越山从翠微山的别院归来,对外却说是两浙巡查回来,为了做的真,太子殿下亲自来灞陵亭相接,经过朱雀街入了东宫,两人才安安稳稳坐了下来,屏去旁人,商谈要事。
“先生用茶。”李珣向他抬了抬手。
“谢殿下。”江越山起身行礼。
李珣受之坦然,又道了声坐,“早先时候和先生谈过的事,已经有了眉目。程昱,你来说。”
程昱应声是,从他身后站了出来,从袖袋里取出几张薄薄的纸来,送到了江越山跟前,“先生请看。这是从晋王府抄记来的文书,就摆在晋王案上。上面有两浙十三州的田亩钱税人口,譬如润州一州人口,有户五万四千五百,户主一万六百四十七,客一万九千五百。我去户部查过,比前年所录之数略多一二,可见此数不虚。户主之数能到一万六百四十七,可见有人精心摸排过,一户不多,一户不少,才敢记录纸上。田亩、钱税也是如此,钱税甚至可以到分厘之数,我也到户部对过了,与历年数目相差不远。也请先生一观。”
2023最新网址 www.fushuwang.top 请重新收藏书签

推荐福书 放弃乙骨选择  攻略半天原来  剑出鞘by沉筱  钓系女配在剧  快穿:炮灰正  第一领主by挽  乖一点!京圈 

网站首页最新推荐浏览记录回顶部↑

福书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