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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奁尘满by挑灯看文章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09-10

霍家人从河东而来,人不少,有用的不多。他挑了几个跟在自己身边,霍荣算其中佼佼者。
程昱位子被霍荣替了之后,又回到了主子身边,不过他一句话也没多问。
主子的一举一动都有深意,他见过多次,早已心悦诚服。
刚在门口守了一阵,又有上京的消息传来,听完后他敲了两声门。
“进。”
“主子,那里传来的。”程昱说的含糊,实际上也很难讲的清楚。
临行前主子让他分出人手去个地方,具体没说哪里,只说要隐匿功夫好的。
他安排了人后,主子才说是去齐国公府守着。
当时他脸上露出了诧异。齐国公忠心耿耿,主子这是怀疑他有异心?
主子看见了,少见地多吩咐了句,“跟在里头的人身后,别让她再惹事,麻烦。”
她?国公府里头总共就那三位,不是齐国公,也不可能是国公夫人,想来想去,也就只剩下那位薛娘子。
程昱暗道,看来主子是真的怕这位娘子惹麻烦,齐国公又是重臣,主子有时确实难办。
他明白过来,安排了人手下去。
今夜果然就传来消息,那位薛娘子想主子想得狠了,竟天天去东宫门前问主子回来了没有,这样行事,实在配不上国公府娘子的身份,也看不出是个大家闺秀。
他一说完,李珣握着折子的手微微一顿,想到那人每日到东宫来的日子,勤恳得像个在东宫当值的宫女,有时摔了也不知疼,只是笑,不知整日在想什么。
有次她俏生生地冲到他跟前,满身薰笼的烟火气,差点就撞到了他怀里。那么小小一团,却好像个小牛犊,浑身使不完的力气……
他嗤笑了声,“小儿行径”。
程昱想到那次在主子脸上见到的笑,不敢接话,他总不能跟着主子的话说是……只提议道:“不如臣让人知会齐国公一声,让他对薛娘子多加管束?”
李珣放下折子,揉了揉眉心,看上去确实不堪其扰,“随你。”

自那日从东宫回来后,薛明英就一直呆在家里。
但并非外人猜测的那样,每日只是溺在难堪里头,而是守在了上房,陪着母亲养病。
一听见耳边有掀帘子的声音,还闻见股苦味,薛明英撇过头看了眼,果然是秦妈妈端了药来,她轻推了下母亲的手臂,“娘,醒醒。”
薛玉柔倦倦地醒来,眼底有圈青黑,见了薛明英道:“你这孩子,不是要你回房吗?整日闻这股药味,也不难受。”
薛明英笑吟吟地扶了她起来,往她身后垫了个引枕,“我想陪着娘。还有,要不换个大夫罢?他开的药真的太苦了。”
薛玉柔喝药的动作停了下来,看向她道:“你尝过?”
“我尝了一口,就一小口。”薛明英想起那个味道,脸皱在了一起,至今都还记得,苦得舌根都要不是自己的了,吃几块糖都缓不过来。
见她这个样子,薛玉柔笑出声来,没几声却牵动了肺气,当即咳嗽起来,秦妈妈一手拿药,一手替她拍着背,薛明英赶紧拿了帕子来让她使。
接连咳了七八声,薛玉柔才平息下来,捧起瓷碗将剩下的药一饮而尽,脏帕子也给了秦妈妈,缓缓靠在了引枕上。
薛明英将绒毯给她盖上,坐在她身边看着,并不说话。
平日里爱缠着母亲的她,这时显得格外安静,懂事地坐在那儿,连呼吸都悄悄地放轻了。
秦妈妈看在眼里,又看见小姐身上的裙腰松了些,瘦了,偏又那样巴巴地看着夫人,仿佛是个害怕叫人抛下的孩子……她看了不忍心,低下头,慢慢地出去了。
每逢入冬,夫人总会病上很长一段时间,但从来没像这次这样,喝了药好像也不管用。
小姐也从来没像这次这样安静过。
今年冬天,莫名就变得比往年格外难熬起来。
薛玉柔缓过来后,睁开眼,见她那个贴着自己的眼神,仿佛又回到了过去她小时候,每次自己病了,她都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生怕自己离开一样。
“怎么了阿英?娘不是好好的吗?”薛玉柔拉住她的手,细细地摩挲着,又想起她刚才的话,温声问道,“怎么突然想起要尝药?吐掉了没有?”
薛明英向她偎得近了些,但不敢像平时那样全身靠在她身上,垂着眼道:“娘每天都面不改色地喝,我还以为没有闻起来苦,想尝尝,就试着尝了一口。”
咽下去的时候,她甚至被吓了一跳,原来世上真有这么苦的东西,苦到能让人忘记所有的难过,只想着要吃些甜的压下去。
可恰恰也因为这样,有几次她看着秦妈妈端进药来,甚至想说,要不给她也来一碗。
苦是真的苦,忘记也是真的忘记。
一碗喝下去,她定然顾不得再想别的。
“是不是还在想那些事?”知女莫若母,薛玉柔摸了摸她的手腕。
“没有……”薛明英躲开她的视线,又在她轻笑声里转过了头来,闷声道,“娘都知道了还问我。”
薛玉柔替她将头发掖到耳后,又替她理了理衣襟,轻声道:“阿英,去那里发生了什么娘不问,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只是你要记得,你是娘的心肝,从来都是,有些人有些事若叫你难过了,不要憋在心里,让娘来帮你。”
都说女子最大的苦是所嫁非人,对她而言,嫁给那人后唯一庆幸的就是生下了这么个小娘子。打小时候起,这个孩子就护着她,陪她吃过那么多苦没吭过一声。
看见那个如虎狼一样的男人要打她,这个孩子挡在她前面,恶狠狠地对着那人说,“你敢动手,我就去告诉外祖,让他打死你!”
那人许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孩子,疑心的事也没有实证,迟疑后竟是收了手,走了出去。
她后怕不已,搂着这个孩子问她怎么不知道躲,却听见她说,“我知道外祖家太远,但他若真的打我,打完没力气了,就不会再朝娘动手了。”
她愣了两息,抱着这个孩子泣不成声,怨恨父母将她嫁给那个男人的同时,也庆幸生下了她。
幸亏有了这个孩子,她才能忍下来,才存下一口气,拼死也要带着她从那个泥淖里一步步走出来。
“阿英,让娘来帮你,好不好?”薛玉柔眼神温柔地看着她。
“没什么,娘!我就是……就是有一点儿难过。就一点点。”薛明英忍不住抱住了她,将脸埋在她的怀里,眼圈微微发热,却没有流出泪。
她只是前所未有的不确定,自己做的这一切还值不值得。
如果他真的有那么喜欢霍芷,喜欢到行踪对她毫无保留,喜欢到东宫里都要有她的影子……
如果霍芷在锦匣居的那一番话,就是他的心声……
那她这些年所做的一切,是不是真如旁人所说,是她厚颜无耻,在纠缠着他。
从来都只是让他觉得麻烦。
“夫人,国公爷来了。”秦妈妈的声音从外头传来,薛明英从母亲身上坐起来,故作轻松地一笑,“和以前一样,在娘身上靠靠就好了!”
“你们母女两个还是这么腻歪!”陆原从外面回来,早在外间就脱下了厚厚的袍子,一进里面来,暖香扑面,仅有的一点儿寒意也被驱散了,尤其见了母女两个靠在榻上坐着,外头清肃闻名的国公,此时也如寻常的郎子一样,露出了温煦的笑。
薛玉柔却没有看他,低头咳嗽了两声,又替薛明英理了两遍衣襟,最后拍了拍她道:“你父亲回来了,快回去歇着罢。叫云合陪你玩双陆去,输了不论她论我的。或者叫人陪你上芦雪阁吃烤肉去,秦妈妈早早就备下了铁丝网,就是让你吃的。”
薛明英也习惯了这般,父亲一来,娘顾着和父亲说话,常常打发她回去,便站起来道:“娘,父亲,那我回了。”
陆原笑着点头道:“回去罢!要什么外边的时兴玩意儿派人和父亲说,父亲保准给你找来!”
薛明英应了声出去,隐隐听见母亲在说,“你又惯她!她年纪大了,该管着些了,哪里还能混玩……”
说着又咳嗽起来,陆原忙赶到她身边,扶住她,心疼地叫了声“夫人”。
“我没事。”薛玉柔不动声色地推开他,“用过午膳了吗?可要叫人传饭?”
陆原心中微微一沉。他不是木头,这些日子早已感受到她的疏离,可因为心里的那几分侥幸,并不敢深究下去,不过讪讪一笑,顺着她的话道:“还真饿了,传到外边去,我吃了再进来,别让味道冲了夫人。”
等他一出去,薛玉柔便将手掌撑在了榻板,手背上的青色血管因攥紧了显现,她痛苦地闭上了眼,另一只手捂在胸口,感受着那里一阵一阵,绞着肉般的疼。
他倒是演的天衣无缝,仍是过去那个再好不过的夫婿。可惜……可惜那件事叫她知道了……她要如何无动于衷?
等陆原再次进来时她却没有露出丝毫痕迹,看不出方才承受了什么,只用指甲弄着绒毯,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
陆原见了心中莫名发涩,像是离了她很远很远,远到无法再抓住她……可明明,她如今已经成了他的夫人,与他和和美美做了六年夫妻,成全了他自年少起就想圆的一个梦……压下那这些莫须有的伤感后,他慢慢凑过来,抱着讨好的心道:“有件事夫人还不知道罢?我正要告诉夫人。阿英上次在长阁殿受的委屈,皆因我没向夫人说明殿下行踪,我与夫人赔个不是。眼下又来了个新消息,陛下发了急令,要殿下半个月内从两浙归来,算算日子,最晚也就这七八天了。”
至于陛下的急令为何人尽皆知,若他猜的不错,该是那位贵妃的手笔。人人都知道殿下须在半个月内回来,不回来,或是超了期限,便是违抗圣旨、忤逆君父。
这样,便可以逼着殿下尽快离开两浙。
“多谢……”薛玉柔实在说不出“夫君”二字,含混了过去,又垂眸道,“后日便是母亲的祭日,我带着阿英回祖宅,想来太子殿下快回来了你有的事忙,不得空的话,秦妈妈陪着我和阿英去就可以了。”
陆原刚要说有空,话还没出口,只见她已闭上眼,背过身去了。
笑意骤然僵在了脸上,他眼中终于露出惊疑之色,巨大的恐慌从心底席卷而来。
后日,肃宁伯府的正门被人叩开,守门的老奴一见来人,垂垂老矣的脸上露出亲切的笑来,“大小姐回来了,还有小小姐!这是?”
他眯眼打量着薛玉净和崔延昭,觉得脸熟,但一时没认出人来。
“吴伯,她是玉净,身边的是她的儿子,从岭南回来了。”
薛玉柔温声解释道,因呛到了风,咳嗽了两声,薛明英给她拍着背。
吴伯又仔细看了看,越看越觉得像,哎了声道:“果然是!果然是二小姐!那这位就是小少爷了!真俊俏!快都进来,都进来!这里风口大,别吹着了!香烛纸钱老奴都备下了,夫人生前最爱山茶花,也早就备了两盆放在案台上了。要是夫人得知二小姐也回来上京了,不知该有多高兴……”
他在前面领着路,絮絮叨叨了一箩筐。
崔延昭跟在众人身后,想着刚才见到的那个人。
几个月过去,她好像懂事了许多,一举一动都带了体贴,比在别院时还安静。但能看出来,埋了不少心事,与旁人隔着份疏离。
……是因为那位殿下久未回京,她过于想念的缘故吗?
崔延昭不由有些黯然。
到了供奉牌位的东厢,众人停下脚步,等吴伯将门一开,颤颤巍巍地端来了香烛纸钱,薛玉柔注意到视线没有从自家娘子身上离开过的崔延昭,向薛玉净轻轻地点了点头。
等薛明英磕完头,薛玉柔道:“阿英,我与你二姨说几句话,你陪着哥哥到处走走,不必留在这里。”
薛明英答应下来,和崔延昭在老宅里头到处走了走,走了一会儿后,她望了望东厢方向,问他:“表哥你说,娘和二姨在说什么悄悄话?”
崔延昭低下头,见她眉眼比往日冷清许多,心尖莫名疼得发涩。
那个人对她的影响,就那么大吗?
“嗯?”薛明英见他不答,蹙起了眉头。
“大人的事不必管。还是说说你,这些日子什么样?”
“……还好”,薛明英答了后,就往前走去,没让人看见她脸上的僵硬,在旁人面前她可以若无其事,在亲人面前却不一样……
“这里表哥是不是没来过?往那边走就是西厢,里头杂草很高了,不过路上的草吴伯会清一清,可以走去看看。”
崔延昭不再追问,见她渐渐走远,疾行两步跟了上去。
到了她所说的西厢,门一开,果然便是杂草深深,比人还高,再有几年就要长到房梁上去了。
眼下还没有。
眼下有的是乌鸦。
入冬时节,它们在咕咕叫,一声一声叫得凄长,叫人听得很难过。
薛明英呆住了,失神地看着,一时没说话。
看着她清瘦的背影,仿佛一阵风便可以吹倒,崔延昭想到前些日子,母亲将自己找去,犹豫良久,问自己的那两句话。
她第一句问的是,“延昭,你果真对阿英有意?”
接着又盯住了他问,“延昭,你敢不敢?”
谁都知道,齐国公府娘子受邀,去长阁殿参选,却与诸位娘子一样,遭太子殿下失约。但即便太子殿下失约,只要齐国公还在这个位子上,等下次大选,她仍会在名单之上。
可母亲一听见东宫门前发生的事,连日长吁短叹,替表妹委屈得不行,终于在那天将他叫去,问了他这两句话。
问他还喜不喜欢,敢不敢在面上和太子殿下抢这个人。

“阿英。”
崔延昭叫了前面的娘子一声,见她回过头,干净的一张脸上满是茫然,他看着,手心隐隐发烫,无比认真道:“岭南离上京虽远,荔枝却极甜,不会让你吃苦,若有机会,你愿意去做客吗?”
那日他对母亲说。
许是初见她太过明媚,长了双太明亮的眼儿,让他误以为这便是她的模样,单纯、稚气,宛如骄阳一般。后来在别院里见她那般静笃,失意却也克制,真正让他上了心,想去了解她是怎样的一个人。
铺天盖地的消息送到了他手上,从头看到尾,却也只有一句话。
她自年少起钟情于太子殿下,历经六载,痴情不改。
储君却是个冷性之人,从未听说给她半分回应。
她不在乎,六年如一日,百折不挠。
有人说她贪图太子妃之位,所以这般鲜廉寡耻,硬是凑到了储君跟前,一个劲儿献媚讨好。
可崔延昭翻来找去,找不到她在讨巧,只看到她的笨拙。
见不到人,便每日去东宫,刮风下雪,雷打不动。
喜欢莲子,便亲手从莲池中采摘最新鲜的,巴巴地送入东宫,即便转眼被人转赠也无妨。
还有……
雪中寻梅,想摘下开得最好的一朵送人,便攀上了树,梅枝不稳,颤了几下让她坠了下来,跌在雪地里。那人经过,因罕见的垂怜之心上了前,她忘了呼疼,只是扬起个灿烂的笑,将手中捏着不放的梅花递到他眼下。
事后不知被哪个宫人传了出来,越发坐实了她的攀附之心。
崔延昭听了,只觉得心在发疼。
若那一枝梅花赠的是他,必不会让她陷入这般难堪处境。
就这样一件件事看下来,记在心里,等再见到她,才发现她也住进了他的心中。
所以那日听见姨母说,曾经她与他也有定亲的机会,他才会失控打破了门边的花瓶。
也许,她与他,本就是该亲上加亲的。
可他说的时候不巧,梁上的乌鸦扑棱棱飞下来,在两人身边掠过,薛明英见了这些黑影避之不及,脚上一扭,差点儿摔在地上。
崔延昭伸手扶住了她,“小心!”
薛明英借力站了起来,没听清他刚才的话,只隐约听见荔枝岭南,仰头问道:“表哥,你刚才说了什么?”
崔延昭手上还残留着她靠近时留下的温软,但让他感受最深的,还是那隐隐约约的骨感。在冬日的厚衣裳底下,原来她那般瘦了。
越发笃定了,即便是高高在上的储君,也不该这般待她。
他的眼神似被火星子点得一燃,刹那间变得势在必得,“阿英,你方才没听清,我便说给你听,也许你会觉得岭南太远,也比不得上京繁华,但我发誓,在那里你不必受任何委屈,所付出的只会得到更多,我绝不会让你再这样伤心!阿英,你可信我?”
薛明英仰着头,被他的眼神震慑住,讷讷无言。
他的脸微微发红,两只手攥紧了,殷切地看着她。
眼中涌动的,是早已烧得沸腾,却又强忍下来的情意。
“小小姐!小少爷!原来你们在这里!”吴伯的身影陡然出现在西厢这条路的拐角处,弯着背,向东厢指了指道,“快回去罢!大小姐和二小姐在等着你们呢!西厢都荒了许久了,老奴我这些日子疏于打理,蛇是没有,只怕有什么毒虫,咬了身上要红肿的。快别站着了,过来随我去罢!”
“好,就来!”薛明英正被崔延昭的一番话砸得发懵,怎么哥哥忽然换了个样子,从来没见过的,还说出那些话来。
她不是三岁小孩,听得懂什么意思。
见吴伯来了,正好借了这个机会避一避。一避开了,哥哥总该懂得她的意思了?
可刚从崔延昭身前走过,他没阻拦,眼尾却悄然垂下,视线跟随着她,千言万语都忍耐在了欲言又止中……
薛明英想到了自己与那位殿下。
她不曾从那位殿下口中得到一句准话,或喜欢或厌憎,所以愿意自欺欺人,蒙骗了自己一年又一年,飞蛾扑火地扑上去。
哪怕他对自己说有意中人,也是用了再平淡不过的口吻,“孤王有一意中人,亦会入东宫之中”,仿佛在劝她要大度。
所以她总不信,不信他真有那么喜欢霍芷,也不信他对她没有半分特别。
可回头看去,他本就是寡言之人,有些话不必多说,一举一动便给了答案,是她没读懂。
如今哥哥在她面前这样,仿佛就是当初她在那位殿下面前的样子。
明明心中想要一个答案,可因为害怕那答案不合心意,就用了对面那人透露出的蛛丝马迹去猜,去赌,去圆自己想要的回答。
其实这样是错的。
“表哥,我对你无意。”
薛明英仰着头,一字一句,认认真真地对他说。
说完后,她从他身前经过,头也不回地走了。
走到吴伯在的地方,她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见他还是站在那里,僵着身子一动不动,她刚有些心软,要开口叫他,想了想,还是悄声对吴伯道:“吴伯,你去叫叫表哥。”
“好,老奴这就叫小少爷过来!”吴伯走了过去,将崔延昭带了过来。
薛明英已经往前走了。
望着她瘦弱却仿佛带了股韧劲的背影,不知为何,崔延昭忽然想起那些消息里说她就是这样“不知廉耻”的,日日到东宫去拜访,足足六年。
原来她就是这般走过了六年。
孤独、寂寞又固执,屏绝他人的情意,一头扎进她所钟情的人之中。
哪怕那人从无回应,未曾许诺。
崔延昭想到她那时才十二岁,心房被无形的丝线拉扯到生疼时,他竟生出了一腔孤勇。
从她身上习来的。
“阿英!”崔延昭追了上去,在她错愕的眼神下,笑得意气风发,“小娘子的青春耗得起,我这个郎君更耗得起,有些话你不要说得太早,说不定过些日子,你便觉得岭南极好,也不一定不是?”
“表哥你什么意思?”薛明英瞧他话里话外,仿佛不准备放下,撵上去道,“是不是我说得不够明白,我对你……”
崔延昭没给她再一次拒绝的机会,越走越快,回到了东厢,也没让她把剩下的无意再说出来。
若她可以走过这六年,他也可以。
他要让她知道,世上并非无人肯定她的付出。
只是那个人不值得而已。
薛明英被他打得措手不及,和母亲坐在车上回去了还没缓过来。
“阿英,哥哥和你说了什么?你好像有话没说完。”薛玉柔温柔地看着她。
“表哥他……”薛明英又蹙起了眉头,想了想,还是没说出来。母亲这些日子病着,操心病情就够了,这些小事不该拿来烦她。
“没什么,就是说了几句天气,还有老宅里的花草。”
薛玉柔笑了笑,“就这个?”
见她有些发窘,没再追问,只道,“听你二姨说,你哥哥在家里练武读书,没有旁的功夫去和什么小娘子说笑玩闹,倒是个靠得住的孩子。”
薛明英疑惑地嗯了声,薛玉柔笑着将她搂在了怀里,“娘的意思是,你和哥哥一样,也是个靠得住的孩子。”
“娘只有我一个,我自然要做娘的依靠的。”在她怀里,薛明英说了和从前一样的话。
在母亲怀里窝了一路,快到家时,薛明英忽然感受到母亲摸了摸她的脸颊,似在安慰她。
她心中发沉,等着母亲开口。
果然没过多久,母亲就道:“阿英,你可知道,那位殿下再过个五六日就回来了。”
薛明英嗯了声,看着她衣袖上的花纹良久,没说一句话。
等到夜里,临睡觉的功夫,云合刚准备将蜡烛挪到外间,看了一眼惊道:“小姐脚腕怎么了?”
她秉着蜡烛凑过去,照亮了一看,脚脖子那里已经红红地肿起来,像蚊虫咬过般。但也没有这么大的蚊子,能咬出这么大的包。
薛明英也起身看了眼,活动了几下,发现渐渐地疼起来,不敢动了,腿就那样搭在了床上,吩咐云合道:“你别去告诉娘,请秦妈妈过来,她就会去找大夫了。”
秦妈妈过来后,她先问了母亲睡下没有,知道睡熟了后,才告诉秦妈妈脚腕疼。
“哎哟!”秦妈妈看着那肿起来的地方可不小,忙打发人请大夫去了,“小姐快别动了,云合,你拿个枕头垫在腰后头,再去上房那里悄悄要一瓶跌打酒来,外面用的没咱们家里的好。”
特意寻了个上京里头有名的女医来后,她拿了跌打酒一嗅,说果然是上好的,坐在床畔,就替人揉了起来。
将药酒尽数揉化了,她才冷不丁想起,这位国公府的小姐听说乃是最慕虚荣,想来也是极为娇气的,没想到她从头到尾,竟然一声痛都不呼,似在想着什么事,忍得满脸汗也不曾发觉。
“小姐是坚毅之人。”女医感叹了句。
“不大疼。”薛明英答得简短,抬起头,由着云合将她脸上的汗抹去,没对人说她又想起了那位殿下。
他快回来了。
也许她要的回答很快便能要到了。
要到后会比现在更难过吗?
薛明英钝钝地想,任由秦妈妈和云合替她脚腕上又敷了药,又缠了几圈布带。
早上睡醒起来,她才发觉脚腕上的伤不算轻,至少也得养上五六日才会好。
她下意识便将这个五六日与那人回来的五六日比了比。
“昨日回来一路都不说,不疼吗?”薛玉柔得知她脚腕受伤,从上房赶过来看她,急得身上的斗篷都没脱。
“夫人,当心寒气重,小姐本就受伤了,要多注意着。”秦妈妈过来要了她的斗篷,她才脱下。扭过头,轻轻摁了下薛明英的脑门,无奈道,“你这个心肝,要去我的命才好!”
薛明英抱着她的手臂,只是笑,并不反驳。
眼里存了满满的心事,谁都看得出来。
秦妈妈不知什么时候出去了,回来时高声道:“夫人!小姐!宫里的消息!”
薛明英呼吸变得急促了些,愣愣地看着她。
等秦妈妈传完话,她又垂下了眼。
不过是冬至到了,宫中设宴,要国公府一家人都去赴宴。
无关他的消息。
此时翠微山私宅处,本来该在返程路上的储君,正穿了石青色燕居常服,坐在扶手椅上拿了密折在看。
看完后,李珣将密折往程昱那里一送,“你也看看。”
程昱双手接过,草草看了一遍,看完后,眼瞬间一亮。
霍荣已经拿到账本,在回京的路上了。
“主子猜准了,应元直一得知主子启程,就放松了警惕。”
李珣嗯了声,又道:“沿途保护好他。”
“是,昨日就按照主子的吩咐安排下去了,只要见了霍大人,便不惜一切代价护送。只等霍大人一回来,就可以揭开这桩贪污大案!应元直也太过无法无天,竟敢对主子下手,这次证据确凿,他不能不伏法!”
程昱越说越兴奋,可看着主子仍是那样沉着冷静,激动的心也慢慢平复了下来,想到这几日来了上京后接收的消息,趁势回禀了道:“还有件事,关于薛娘子的。容安那里传来的消息,临近一个月前薛娘子便没去东宫了,还有薛娘子身边近来常常可见……”
李珣没放在心上,以为是程昱派人知会了陆原,摆摆手道:“不必多说,正事要紧。”
程昱应是,咽下了“岭南都督之子崔延昭身影”,行礼后退出了书房。
李珣拿着手上折子,也忽然想到了这里,有股冲动要他回来将下面的话讲完,但一想到那人看见他就挪不开眼的样子,他靠在了宽大的椅背上,莫名就笃定非常。
旁人也许会有变数,她身上不会有。她太简单,也太纯粹,也许当不好太子妃,却是个赶也赶不走的。
长指搭在扶手上,轻点了几下。
阔别四月,她也许长进了。
说她当不好太子妃,或许为时尚早。
外头松柏成荫,书房内略显幽暗,他的神情叫人看不清,唯独唇畔一抹转瞬即逝的笑意,格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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