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嫁给年代文大佬后by柠檬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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否认也没用,年底各镇林业局都得交账,曹会计作为会计肯定能知道。
他干脆大方点实话实说:“这才十一月,我们已经卖出去快一万斤了,还没卖完。”
他们镇紧挨着邻县,直接走那边去另一个市,并不愁销路。
但曹会计算了下一万斤木耳能卖多少钱,还是咂舌,“第一年就有这么多,那确实挺赚。”
办公室里其他人也忍不住插了句,“我说你们咋交钱交这么痛快,你们这明年还得继续种吧?”
“那肯定得种啊。”东沟镇林业局的书记笑道,“菌种我们都订好了,准备明年扩大生产。”
那他们长山县林业局可要有钱了,下面两只下金蛋的母鸡。
就是送走人,众人不免又想起柳湖镇,“他们赚小R本的外快,也得不少吧?”
他们都上班,没什么时间上山薅菜,也就不太清楚今年山菜不收的事。
也有知道的,刚想说话,办公室门一开,柳湖镇那位书记进来了,她也就把话咽了回去。
“刚东沟镇来交钱了?要换几台?”进门柳湖镇林业局那位书记就问曹会计。
他实在有些好奇,万一对方只是要换个一两台,他们局里挤一挤,也是能挤出来的。
但他肯定不愿意挤就是了,买菌种他都不愿意给钱呢,还自己垫付改装费。
结果曹会计竟然说:“四台。”他当时就惊讶了,“四台?”
这可不是挤一挤的事了,人家澄水镇够有钱了吧,听说也才要改七台。
柳湖镇林业局的书记简直是脱口而出,“他们局不过了?”
林业局相比其他单位是有钱,但也不是这么花的,都砸这上面了其他开销怎么办?
旁边却有人说,“人家不是有钱了吗?这才十一月,就卖了快一万斤木耳,还没卖完。”
“快一万斤?”柳湖镇林业局的书记记得他们就买了5000瓶菌种来着,这个产量确实有点出乎意料了。
而且听说那木耳种一年就能收三年,岂不是说对方明后年就算不种,每年也能干赚好几万?
心里正有点不是滋味,那边曹会计也想起来问他了,“你也是过来交钱的吧?你们准备改几台?”
算盘和账本都摆好了,就等着他说话,他却站在那半晌没吱声。
这曹会计就有些意外了,看看他,还当他是听完东沟镇要改的数目,又有了别的想法。
毕竟澄水镇要改七台,东沟镇要改四台,他们要是改少了确实不太好看。
“你要是还有想法,以后再加也来得及,不用非得现在报。一下子报太多,机械厂那边也改不过来。”
这个建议很中肯了,可柳湖镇林业局那位书记脸色依旧不好看,“不是,我就是过来问问。”竟然就这么走了。
别说曹会计,办公室里其他人都被搞得一头雾水,“他大老远从柳湖镇过来,就是为了打听这个?”
柳湖镇林业局这么闲的吗?局里没工作了,书记天天来县里串门?
而且另外两个镇的钱交完,配件买回来,机械厂那位祁工都带着人开始改了,柳湖镇还是没来交钱。
众人忍不住开始嘀咕了,这柳湖镇这么抠的吗?采伐任务都不管了?
柳湖镇林业局倒想管来着,但他们也得有那个钱管。因为这件事,局里这些天已经吵过好几轮了。
“当初就说要种木耳,钱都交了又说不种了,要是种了,哪有这些事?”
“咱们局今年本来就没赚多少,现在别的镇都改了,就咱们不改,今年采伐不是得垫底?”
三扯两扯就扯到了种木耳上,不仅私底下说,开会的时候也说,尤其是下面那几个林场的书记。
好事没他们的份,什么局里都想自己搞,现在改不起机器的系统他们倒是跟着一起倒霉。
人家另外两个镇可都种了,还是叫下面的林场种的,又做了政绩,手里又有钱。
柳湖镇林业局那位书记听着,脸色很不好看,“谁又能想到今年不收山,是你能想到,还是我能想到?”
他一点不想多谈这个话题,“等明年就好了,说不定明年他们那木耳就不收了呢。”
最终商量了半天,柳湖镇林业局还是抠抠搜搜挤出一点钱,准备好歹把局里状况最差那台给改了。
就是钱交上去,连曹会计都无语了,“就一台?你这都不够供应科跑一趟的。”
怎么也得三台,供应科才好出去买配件,总不能报一台就出去买一台吧?
于是柳湖镇这一台只能先放着,看县里其他镇还有没有继续要改的,到时候一起改,简直遥遥无期。
倒是培育中心这边一连收到了两笔大订单,全是今年尝到了甜头,准备明年扩大生产的。
东沟镇直接又建了一个基地,把菌种的购买数量提升到了8000瓶。五岗镇同样,一看也是今年没少赚。
东沟镇甚至明言,他们这是怕种多了不好卖,步子才没敢迈太大,不然就让所有林场都种了。
8000瓶一下子翻一番,成了16000,何况今年还有林业局主动提出来想过来参观。
当时木耳都已经停止生长了,耳木也进入了越冬管理,并不是参观的最佳时机,显然对方是从别的渠道听说了什么。
人来了之后,也确实对木耳种植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参观完没几天,就派供应科过来,定下了3000瓶。
“3000加16000再加澄水的12000,30000多瓶了。”将定金入完账,庄启祥算了下。
看起来好像不多,但这都是稳定的客户,只要不出问题,除澄水的几个镇后续都可能会继续扩大生产。
而且去年还是他们到处打电话,想尽办法才拉来两笔订单,今年已经有人会主动来参观了。
庄启祥算着,总觉得这创办一个新单位就跟养孩子一样,一点点拉扯大,每一点成长都让人感到欣慰。
就是孩子大了,惦记的人也多了,没几天他家里就一连迎来两位客人。
早上他来上班,路上又碰见一个,弄得他进单位的时候脸都是板着的,比平时还要严肃。
严雪那边其实也有人找,只是没庄启祥这边多,毕竟她在中心只是个副经理。
但有些事去年还好挡,今年恐怕就没那么好挡了,她还是找上了庄启祥,“中心明年得招人了。”
“人手不够?”庄启祥其实也在担心这件事,毕竟明年的订单比今年多了一半还多。
果然严雪点头,“多10000多个罐头瓶得清洗、消毒、装培养基,至少三月里和四月里得雇两次临时工。”
“这个好办,跟局里的家属队说一声就行。”县林业局也是有家属队专接各厂和参地的临时工的。
不好办的是另一件,严雪说:“长期工也得招两个,今年我还打算继续研究用锯末子种植,郭长安也想试试木耳菌种能不能杂交。”
“木耳菌种杂交?”严雪还想继续研究锯末子种植庄启祥不意外,让他意外的是后面这一句。
“对。”严雪给了他肯定的答复,“他说水稻都可以杂交,想试试木耳可不可以。”
水稻的优秀品种就是通过和野稻杂交得来的,而刚好,木耳也分二代菌种和野生菌种。
培育中心搬到县里后,严雪和郭长安甚至专门上过山,收集当地的野生木耳提取孢子,发现跟金川那边的也是有细微不同的。
而培育中心既然专做菌种培养,就是要反复试验,培育出最优质的菌种用于推广和售卖。
只不过要做研究和试验,工作就多了,现有的人手肯定不够,最少要再招两个长期工负责一些杂事。
就是招人的口子一旦开了,有些事就不那么好拦了,庄启祥沉凝了面色,“你想招两个啥样儿的?””最少有一个高中毕业读过书。“严雪说,“我还想再带个技术员出来,明年咱们就要同时负责四个镇的基地了。”
高带娣虽然什么都会干,也干得很好,但她没法教别人,要下林场,还是得再带个人出来。
而相比于年龄偏大又读书不多的,年轻且受到了系统教育的人往往学习能力更强,更容易上手。
这个庄启祥也知道,但越是要读过书的,就越绕不开那些来找他的人,他总不好去林业局外面招工。
那样就要惹众怒了,林业局那么多职工家属的就业问题还没解决呢,竟然去解决局外人的。
他望着严雪沉吟片刻,“你也知道有人一直想往中心塞人,这事儿你怎么看?”
“看人吧。”严雪说,“虽说能往咱们这塞的家里都有点门路,但也不是所有家里有门路的人都不愿意做事。”
最主要的还是县里跟林场不同,知识青年是一个外流的状态,他们也没有办法想招谁就招谁。
但到底谁愿意做事,庄启祥并不了解那些人,也无从分辨,闻言不禁又皱起了眉。
倒是严雪看着笑了,“庄经理您也不用为难,到时候都叫过来,一起参加个面试不就得了?”
“面试?”这个词对庄启祥来说显然太过新鲜,他并不是很能理解。
“就是当面测试。”严雪解释给他听,“人怎么样,能不能做事,总得我们看看,比较比较,再挑个最合适的。”
虽说面试也不能避免所有问题,但一个人是真想来上班,还是只想来混日子,还是可以看出来的。
这么说庄启祥就懂了,“确实是个好主意,怎么也不能招个不做事的进来。”
他们本就缺人,再招个大爷在那摆着,人使不动,活还得自己干,那何苦来哉。
庄启祥忍不住看了严雪一眼,“到时候你多费费心。”他发现这姑娘脑子是真好使,而且有急智。
严雪点头应下,想一想,神色又多了几分郑重,“庄经理,我还有件事想和您商量。”
“你说。”庄启祥已经习惯认真面对严雪给出的想法,闻言甚至不觉坐直了些。
“如果有可能的话,我是说如果有可能,不管是长期工还是临时工,能不能给有缺陷的人一点机会?”
严雪眼神写满真诚,“比起那些想走门路进来的人,或许他们才更需要这份工作。”
这让庄启祥想起了郭长安,想起了高带娣,想起两人不输任何人的技术和能干,想起两人不依不靠靠双手吃饭。
他神色不禁肃穆起来,沉吟半晌,才给出严雪一个答案,“我会尽量跟局里争取。”
这种做事一板一眼的人一般不会轻易许诺,一旦许了,就一定会想办法做到。
严雪也是看他没有对郭长安和高带娣表现出异样,才跟他提,闻言笑意从眼睛里漾开,“谢谢。”
很快那几个想塞人的就收到了消息,一听说还得面试,都有些懵,搞不懂面试是什么东西。
庄启祥已经从严雪这里领悟到了新话术,“来找我的人太多了,推了哪个都不好,干脆一起测试下,挑个最合适的。”
严雪这边也是,再有人过来问,就说想来的人太多了,等过几天一起搞个面试。
郎月娥在旁边看她笑盈盈将人应付走,问了句:“这主意是你想的吧?”
他们庄经理做事行,但缺乏变通,哪像严雪,一肚子鬼点子。
严雪只是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路上滑,真不用我送你回去?”
结婚三个月郎月娥就有了,消息确定时她眼圈都红了,她妈也急吼吼从澄水跑了过来。
嘴上说着没了也好,可当初被康培胜打掉那个孩子还是成了郎月娥的遗憾,郎妈千叮咛万嘱咐,就怕闺女再伤一次心。
还好这次她并未所托非人,郭长安对她很好,孩子也平平安安长到了四个月。
今天郭长安有点工作没忙完,郎月娥先回去做饭,郭长安还托了严雪,让她路上帮着照看一下。
郎月娥当时也听到了,“你别听长安瞎操心,就这几步了,我自己也能走回去。”
他们租的房子离严雪家并不远,至于买,两人手里倒是有钱,只是一直没碰到合适的。
严雪还是把郎月娥送到胡同口,看着人进去了,才往家里走。
离很远就见她家小团子裹得像个球,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正在家门口的雪地上踩雪玩。
小家伙三周岁多了,人越大,越在家里待不住,天冷也要跑出来玩,只是不跑远。
严雪刚要过去,有个高大的身影先停在了她家门口,“小朋友我问一下,祁放家是住在这里吗?”
竟然是来找祁放的,但声音听起来很陌生,严雪并没有什么印象。
还在想,那边小团子已经清脆无比说:“不是,你找错了。”
高大男人当时就顿了下,看看她家的院门,“可是刚才给我指路那位同志说就在这儿。”
旁边另一个一起玩的小孩子也提醒小肥仔,“你爸爸不是姓祁吗?”
“但是我爸爸叫祁师傅,”小肥仔特别理直气壮,“我妈妈都是这么叫的。”
听得严雪哭笑不得。
她平时喊祁放,是喜欢开祁放玩笑,喊一句祁师傅。
只有生气了,或者某些特殊时候,才会连名带姓,小肥仔一般听不到。
但也不能从此爸爸就改名祁师傅了吧?他们家又不是什么生产方便面、肉松小贝的品牌。
严雪觉得回去还是得跟小肥仔讲一讲,走过去,“同志你是要找祁放吗?”
“对,这里是祁放家吧?”男人转过身,严雪这才看清他的相貌。
三十来岁的年纪,极其消瘦,但五官的底子还在,尤其是鼻子和唇,和祁放有着四五分的相似。
严雪心里当时就有数了,这怕不是和祁放有血缘,或者干脆就是祁放那位大哥。
她没有在外面跟人说事情的习惯,接住扑过来的小肥仔,“祁放他还没下班,同志你进来等吧。”
这下来人心里也有数了,看看她,“你就是小放的爱人。”连称呼都有了改变。
严雪没否认,对方也就摘了帽子和手套,“我不知道小放有没有跟你提过我,我是祁开,祁放的大哥。”
还真是,严雪将人带去了自己和祁放那屋,放下越来越沉手的小团子,“提过一点。”
祁开也终于看清了她的长相,很年轻漂亮的一个姑娘,笑起来时眼睛弯弯的,甜美又亲和,倒和小放完全是两个类型。
但他打听到的名字……
祁开并没有多说,而是看向地上的小团子,“这是你跟小放的儿子?”
眼神着实有些复杂,毕竟他最后一次见祁放,祁放还只是个十八岁的少年。
等严雪给小团子解开围巾,他那眼神就更复杂了,因为太像了,像小时候还没有离开燕京的祁放。
只不过祁放显然没有小家伙活泼,听严雪“嗯”了声,让他叫人,小家伙还弯了一双和祁放极其相似的眼睛,“伯伯。”
等严雪把小家伙打发去对面找二老太太和严继刚,他才收回复杂的视线,切入正题,“其实我主要是来找你的。”
“来找我的?”严雪有些意外的样子,“我好像并没有什么值得您来找吧?”
除非他已经去找过祁放,结果并不如人意。又或者知道以祁放的脾气,自己去找了也没有用。
事实显然是前者,祁开脸上露出疲惫,“我也不想贸然上门打扰,但小放不见我,我也只能来找你了。”
他看看严雪,“之前我和我爸都在农场,也顾不上。如今回来了,我爸不放心他,刚安顿好就让我来找他,看看他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好不好。”
“如果您想听实话的话,他前些年过得并不好,尤其是最开始那几年。”严雪并不像一般女人,开口就是让人放心。
祁开一愣,她已经接着道:“他被人挤去了林场做伐木工,还有失眠的毛病,而且不愿意去看医生。”
都是祁开没有想到的,也是以祁放的性子,绝不会轻易对人说的。
但又为什么不说?别都觉得他过得很容易,到头来再站在制高点上,要求他这要求他那。
祁开足足愣怔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他现在都好了吗?”
“那您现在回来了,在农场吃过的苦就都能忘了吗?”严雪只是反问了一句。
祁开再次陷入沉默,他忘不了,而且有时候最难的不是身上的苦,而是心里要承受的煎熬。
他忍不住摩挲了下袖口,这些年每当他觉得心绪难平时,都会借由这个动作强行让自己平静下来。
好一会儿,他才重新开口,“小放老师那件事,我跟我爸当初确实无能为力。”
这一点他没有必要说谎,“当初不仅他老师,我跟我爸的处境也不好,不然也不会下放这么多年,现在才回来。”
“所以您就把他拦在门外,还骂了他一顿?”严雪声音依旧轻柔,话语却不温柔。
无能为力并不是问题的所在,态度才是,祁放又不是非得逼着家里做根本做不到的事。
这次祁开沉默了更久,“不是我想骂他,是我只能骂他,把他骂走。”
他说:“当时我跟我爸也在被调查,我爸还病了。他要是不走,可能还会被我们牵连。”
祁放进门的时候,刚好听到这一句,脚步不由在门边站了站,神色莫名。
祁开还在说:“他当时已经下来支援建设了,只要什么都不掺和,就是安全的,后来也确实没受到牵连。”
显然对自己当初的行为,他并不觉得后悔,甚至觉得自己做了最正确的选择。
祁放垂了眸,刚要进去,就听严雪说:“那您为什么不和他实话实说?是觉得就算您说了,他也没法理解吗?”
那道熟悉的嗓音仿佛能直击人心,“都这么多年了,他未必反应不过来吧?那他还不愿意见您,到底是气您当初那番话,还是您小瞧了他,没把他当家人?”
祁开那番话会不会还有别的目的,如果是一开始那几年,祁放的确是没有想过的。
那时他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脑子里只有老师,这不知何时是个尽头的世道。
可这世道再差,至少有一点是好的,让他在茫茫雪幕里遇到了严雪。
后来风停了,雪晴了,再艰难的路途里,有人与他同行了。
这几年他心境平稳了许多,自然也渐渐猜到,当年的事情说不定还有其他因由。
可猜到就能不在意了吗?祁开明明可以好好和他说,他了解事情的严重性,自然知道该如何选择。
祁开却用了那样的方式,说到底还不是只把他当个不懂事的孩子,没把他当家人。
而且祁开当时心里真一点都没有那么想吗?他在那个时候还回去添乱。
只是没想到,这些他从未说过,可严雪还是懂了……
那个姑娘,总能让你在觉得自己已经很幸运了的时候,发现自己还能更幸运。
祁放堵在胸口那口气突然就散了,大步进去,站在了严雪身旁,“我回来晚了。”
长及膝盖的大衣还浸着外面的冰寒,声音却是暖的,再也不像是祁开记忆里那个倔强而去的少年。
祁开忍不住站起身,叫了声小放,眼神定定,语气甚至带上些迟疑。
之前他去机械厂找人,一看到是他祁放就走了,只让人给他带了张纸条,让他不用来找自己,他都没有看清人。
只是那柔软显然不是给他的,而是给坐在桌边那个姑娘,姑娘看过去的时候眼睛也含了笑,“不晚,我们也才说没两句。”
祁放就脱了大衣挂上,只一件毛衣罩在衬衫外,看他,“纸条上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语气出奇地平静,人看着也比当初高了半个头,有了青年的轮廓。
这个弟弟还是在他们都不知道的时候长大了,有了家,也有了孩子,祁开有些复杂。
祁放却没给他时间复杂,“如果你只是想来看看,现在也看到了,我挺好,用不着你们操心。”
一句都没提自己当初过得有多不好,让祁开忍不住看了严雪一眼。
祁放对这个眼神却很敏感,“也不用想着让她劝我,她比谁都更把我当家人。”
完全维护的态度,让祁开突然觉得自己之前纯属是想多了。
人家两口子相互理解,相互信任,关严家那门早退了的娃娃亲什么事?
倒是他站在这里,像一个外人,他沉默了下,“当初的事情对不起。”
给了祁放一个道歉,一个原书里祁放在临终前才得到的道歉。
毕竟当时两人之间横亘着的不仅有苏常青,还有父亲的最后一面。有些结越结越深,已经很难解了。
严雪看看祁放,发现祁放的反应很寻常,只是淡淡“嗯”了声,说了句:“知道了。”
反而让祁开心里更不得劲,尤其是在听了严雪那番话,知道祁放纠结在意的到底是什么之后。
但他又没法为自己辩解,不管是不是因为祁放常年在关外,他也不是很了解,他当初的确是下意识把祁放摒除在外了。
好半晌,他才放低了声音,“咱爸一直不放心你,怕你认死理,会想不开,一回来立马让我过来找你。你要是有时间,还是回去看看他吧,这事是我做得不对,不怪他。”
说着看了眼隐约传出笑声的对面屋,“也让咱爸看看你长大了,有了家,也有了下一代,咱爸一定很高兴。”
祁放闻言却沉默了下,才看他,“你跟爸现在回来了,处境就真的很好吗?”将他问住。
那双遗传自母亲他却没有的桃花眼就那么望着他,仿佛能看穿一切,“有些人不是还待在位置上。”
这祁开无话可说,正是因为处境没那么好,他才只是来看看,而不是接人回燕京。
那个地方就像漩涡的中心,他和父亲身在其中,都无法站稳,反而是祁放离得远,不那么容易受到波及。
而且还有一件事,在祁放心里恐怕很难解开,他和父亲也没那个能力帮他解开。
“老师那件事虽然已经过去很多年了,不代表就没人记得,我就先不回去了,省得给你们添麻烦。”
果然还是绕不开这个结,祁开看看祁放,祁放看看他,眼神很冷静,丝毫没有要退让的意思。
比起当年,祁放倒是没那么激动了,就是脊梁依旧是硬的,依旧不肯含糊过去一点。
让他就这么稀里糊涂过下去,忘记老师那件事,估计跟打断他这根脊梁和信仰也没什么区别。
祁开最终还是没强求,叹口气,“也好,万一我跟咱爸处境不乐观,又被下放了呢。”
现在毕竟才刚进入1974年,离局势明朗还有两年多,处在漩涡里,谁也不确定未来到底会怎样。
只是这一叹,祁开身上那种疲惫更明显了,像是从灵魂里透出来的,还带着挥不去的无力。
严雪发现祁放的目光落在了对方身上,又很快垂下,想了想,问祁放:“严遇三周岁咱们拍的照片你放哪了?”
话题起得风马牛不相及,可祁放还是懂了,看看她,去写字桌下面的柜子里拿出箱子。
不多会儿,一张四寸的黑白照片递到祁开手上,“你拿去给咱爸吧。”
照片上是一家三口,男人眉眼疏淡,女人笑眼弯弯,一个虎头虎脑的小肥仔被两人抱在中间。
祁开忍不住去看祁放,祁放却已经收回了视线,他便郑重将照片收进衣服口袋,“好,我会拿给咱爸看的。”
收完,兄弟俩又没了话。有些隔阂一旦存在,就很难消除,何况两人间还隔着经历与时间。
最终祁开扯出个笑,“那我走了。”并没有留下来让这份无言继续。
祁放也没有留人,“嗯”了声,嗯完见严雪起身送客,顿一顿,还是跟着送出来。
这让祁开忍不住再次看向严雪,不无复杂地说了句:“谢谢。”
为严雪让祁放找那张照片,总算能让他爸看看儿媳妇,看看孙子,还有儿子。
也为在他们都不知道的时候,还有这样一个人陪在小放身边,让小放能从艰难里走出来。
虽然接触不多,他已经看出来这姑娘聪明、清透,而且心是向着小放的,难怪小放会愿意结婚。
严雪却只是笑笑,没说话。她为的又不是祁开,是祁放刚才看过去那一眼。
是原书中祁放苦心筹谋,连父亲最后一面都没能见上,成了个真正的孤家寡人。
消瘦的身影裹在大衣里,很快消失于门外,明明只有三十出头,背影却早没了朝气。
其实祁开也没比祁放大几岁,如今站在一起,却仿佛差出了一轮。
严雪不禁想起了当初的祁放,朝身边看去,发现祁放也刚好在此时收回视线,望向了她。
比起五年前,这男人倒是很不一样了,就是望着望着,突然问:“我能不能背背你?”
一下子让严雪想起机械厂家属院那一间半小房里,自己那句:“你能不能背背我?”
她笑起来,“好啊。”直接绕到男人身后,踮脚将两只胳膊搭了上去。
其实有一点费劲,是祁放顺势屈了膝,才稳稳将她托在了背上。
院子里的风是冷的,两人紧贴在一起,头轻轻挨着头,却感觉到了彼此体温的温暖。
祁放还把人往上颠了颠,在院子里走动起来,只是没说话。
严雪也没说话,重量却实实在在压在他背上,也压在他心里,像他生命里的一个锚点。
一个永远知道他心在哪,信任他也懂他,不可或缺的锚点。
而只要有她在,他的心就是定的,就能在黑暗中坚定地往前走,相信前方不是深渊,而是曙光。
好一会儿,两口子都这么默默依偎着,直到二老太太开门出来——“我说你俩送个人送哪去了,搞半天在院子里呢。穿这么少,也不怕冻着。”
老太太一脸没眼看,说着就要回去拿衣裳,“好歹披件大衣戴个帽子。”听得严雪赶忙跳下来,“我俩这就进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