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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珍珠耳环的少女by海盐年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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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夜莺玫瑰的少女
这个如达摩克利斯之剑般悬在江愿头顶的棘手命题,从东京一路尾随她回到横滨,直到九月的风吹开白兰馆的校门。
新学期第一天,江愿约了芥川龙之介在校外熟悉的咖啡店见面。正巧赶上芥川出院,他上次电话里说自己“没受伤”果然只是敷衍,这人前前后后在医院躺了大半个月。
大病初愈的他愈发苍白,正面无表情地用小勺一点点刮着碗里堆成小山的红豆绵绵冰,浑身上下依旧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坐在他对面的江愿,一头耀眼的白金色长发被一支圆珠笔随意地挽起,鼻梁上架着一副与她漂亮脸蛋极不相称的黑框防近视眼镜,镜片后的眼神有些涣散。她面前横七竖八地摊放着一大堆书。
四周若有若无的视线,悄悄打量着这奇特的组合。
芥川终于对那堆书感到了些许在意,随手拿起离他最近的一本,灰色的眼眸扫过封面——《苏格拉底的申辩》、《快乐王子与其他故事》、《微积分概论》、《C++从入门到精通》?
“……这些是什么?”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
“我做的功课。”江愿扶了扶眼镜,“我现在好像有点可以理解太宰先生了。人一旦过于博学,就会想死。他读了那么那么多书,难怪每天都想自杀。”
她拿起一本,喃喃自语道:“王尔德为什么要写这样的童话?他创造了为红玫瑰献祭的夜莺,却又创造了一个将玫瑰冷淡抛弃的'学生'。他在19世纪写下这样的故事,难道就是为了让太宰先生,在今年,准确来说是上个月开始,怀疑我是那样的'学生'吗?”
芥川:“……在下觉得王尔德应该不是故意的。”
“这都不是重点,”江愿抬起头,那双透过镜片望过来的浅色眸子里,是纯粹的困惑,“芥川君,人活着真的有意义吗?你说,人为什么会发出声音?自杀的时候如果叫出声来,那到底是想死还是不想死?如果写遗书的时候因为拖延症太严重,错过了死亡的deadline,那该怎么办?”
“……你冷静一点。”芥川放下书,往后靠向椅背,拉开了一点距离。
“我现在非常冷静。”江愿的语气却带着一丝梦游般的飘忽,“你知道吗芥川君,你不在的这两个月,我和太宰先生的进度,可以说是突飞猛进。”
“嗯,在下在报纸上看到了……恭喜你。”
“但是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江愿的语气忽然急转直下,“时间一天天过去,太宰先生越长越帅。尤其是昨晚的烟火大会,他穿了一件黑色的浴衣,衣领开得很低,虽然绷带缠着什么都看不到,但是我仔细偷看了,还是看到了锁骨的弧度,再往下是——”
“……停!”芥川厉声打断了她,仿佛再多听一个字都是对耳朵的污染,他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出门在外就穿条裤子吧。说重点。”
江愿瞬间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失魂落魄地趴在桌子上:“他对着我笑得真的很好看,烟花在他眼睛里炸开,比烟花还好看。但是……我去牵他的手,被他拒绝了。”
她猛地抬手捂住脸,闷闷的哭腔从指缝间泄出:“他现在让我证明,如果他变成蟑螂,我还会不会爱他……但这是一个薛定谔的问题,答案只有在观测的那一刻才会坍缩成唯一态——也就是说,除非这件事真的发生,否则他永远不会相信我的答案!”
芥川盯着满桌书本,表情一言难尽:“……那你怎么说的?”
“我问他:'那你打算变多久呀?'”
“嗯,”芥川点点头,“然后呢?”
江愿仰起头,长叹一口气:“他说所有工作日,因为周末他想留点个人空间自杀。我就跟他说,我觉得还行,但是他不能在我面前伸懒腰,更不能飞起来。”
芥川思考了一番:“人之常情。你回答得很好,那太宰先生怎么说?”
“是吧,一个完美的答案。所以他笑了。”
“但是,”江愿和芥川交换了一个仿佛在听鬼故事的眼神,幽幽地补充,“他自那以后再也没理过我……”
芥川低头咳嗽:“这是太宰先生交给你的考验,你应该自己完成。在下……也帮不了你。”
“不要这么说嘛,”江愿可怜巴巴地望着他,“我本来想去找敦君商量的,但是想了想,还是觉得你更可靠。”
芥川紧绷的嘴角似乎有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松动,让人微妙地觉得他有点开心:“怎么说?”
江愿一脸真诚:“他看着和太宰先生关系太好了,我怕他会出卖我。你和我关系比较好嘛。”
芥川被当场气笑:“从这一刻就不是了,再见。”他说着便要起身。
江愿赶忙拉住他的衣袖:“拜托你,以前那些追求太宰先生的花招,都被他三言两语否掉了。如果这次拿不出足够的诚意,他就会真的认定我只是馋他的色相,那我该怎么办呀……”
芥川坐回原位,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你不是?”
江愿的眼神飘忽了一下,别扭地辩解:“这哪里冲突了嘛……” 眼看芥川又要起身,她赶紧将话题拉了回来,“芥川君,不如我这么问你吧。如果太宰先生问你同样的问题,假设他变成你小腿那么长的蟑螂,你还会……呃、追随他吗?”
芥川的表情仿佛听到了什么天理难容的问题,他沉默了半晌,最终却在江愿执拗的注视下叹了口气,妥协道:“这种论证,如果真的能证明,那才是假话吧。”
“换句话说,”芥川继续道,“这是个逻辑悖论。”
“如果他真的变成了另一个人,拥有了不同的样貌、不同的思想、不同的过往;或者,退一万步,你遇到的不是太宰先生,而是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人,比如是侦探社的国木田独步,那这个命题究竟是在证真还是证伪?”
“你这个魔鬼,这跟□□有什么两样,谁家好人会和班主任在一起的?”
“……班主任比蟑螂还不能接受吗?” 芥川忍不住吐槽,低头咳嗽,“总之,这是一个你从根本上就无法证明的问题。但是,太宰先生依然把它提了出来,江愿,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芥川灰色的眼眸定定地看着她,忽然招手示意她靠近。
江愿一脸迷茫地探过头去,他低声在她耳边飞快地说了几句话。
门口的风铃被午后的微风吹响,清脆悦耳。
江愿愣在原地,过了许久,她缓缓地坐直身体,用一种混合着震惊与钦佩的眼神,看着对面的人。
“芥川君,”她由衷地感叹道,“你这么聪明,你怕不是王尔德转世吧。”
芥川不自然地别过头,拿起勺子,继续面无表情地对付那碗已经融化了一半的红豆刨冰。
江愿像是瞬间被注入了无穷的勇气和动力,她拿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敲击着,将消息发送出去:
“太宰先生,我想好怎么回答了。”
“我想邀请你参加九月底的白兰祭,可以给我一天时间吗?”
她甚至没有期待能立刻得到回复。然而,那个常年被空置的消息框,几乎是在她发送成功的下一秒,就从“未读”变成了“已读”。
紧接着,一个弹窗跳了出来:
“嗯。”
秋日的神奈川,天空湛蓝,澄澈高远。
享誉盛名的横滨白兰馆学院校门,此刻正被一年一度的文化祭点染得热闹非凡。由兰叶和桂冠组成的烫金校徽下,人潮涌动,空气中交织着章鱼烧的酱汁香气,棉花糖的甜意,以及少年们身上明净爽朗的皂香。
“欢迎莅临白兰祭。”负责接待的学生会成员训练有素,微笑着为每一位访客分发祭典地图与节目单,并替他们戴上用于晚间抽奖的、五颜六色的纸质腕带。
江户川乱步瞥了一眼太宰治手腕上那条金色的腕带,又懒洋洋地抬眼看了看远处礼堂的方向,了然于心地哼了一声:“好老土的招数。”
太宰治闻言,只是微微侧过头,唇边漾开一个秘而不宣的笑容,没有作声。
“国木田君,你以前真的是这里的老师啊?”中岛敦满眼都是新奇,他看着那些路过的学生们在见到国木田后,纷纷停下脚步,恭敬地鞠躬问好,不由得感叹道,“感觉……好受敬畏。”
“那当然,国木田君当年可是号称'行走的移动教条',能把迟到一秒的学生训哭半个小时呢。”太宰治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飘进国木田的耳朵里。
“胡说,我那是对学生负责!”国木田额角额角青筋一跳,“太宰,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
“嗯——” 太宰笑眯眯地伸出一根手指,“我就是知道呢。”
国木田咳嗽一声,望着四周攒动的人头与投来的好奇目光:“总之,今天都收敛一点!别给侦探社丢人!”
“嗨嗨,国木田妈妈。”
“比起那些,”乱步一把夺过地图,用他超乎常人的速度浏览了一遍,精准地用手指点在地图一角,“白兰祭限定的幻之可乐饼,还有西点社特供的七层奶油草莓千层酥,只在校外特别市集贩售。诸位,名侦探要去补充糖分了,你们随意。”
“啊,乱步先生,等等我们!”贤治的关注点显然和乱步高度一致,他双眼放光,仿佛已经闻到了食物的香气,立刻跟了上去。敦和镜花也连忙向众人告辞,追随而去。
“年轻人真有活力。”与谢野晶子抱着手臂,目光在来来往往充满胶原蛋白的年轻脸庞上逡巡,“不知道他们的医学部有没有什么有趣的展览。”
转眼,侦探社的众人便如鱼入水,四散开来,原地只剩下太宰治和国木田。
“走吧,'优秀教师'国木田君,”太宰治心情甚好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让我们也来视察一下你曾经工作过的地方。”
两人并肩走在校园里。太宰治那张过分惹眼的脸和颀长的身形,很快便成为了人群焦点,窃窃私语声如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
在他踏进校门的10分钟内,校内论坛的置顶热帖已经悄然换成了各种角度的偷拍,线上的同步讨论如火如荼。
他们一路途径前庭花园,行至教室摊位区域。狭窄的走廊里,形形色色的目光愈发聚焦,在太宰治身上停驻:来自抱着鬼屋道具的高大少年,被哄着穿女仆装的高一新生,搭舞台搭得满头大汗的学生会干事,抱着吉他路过的乐团主唱……
各种较劲的、黯淡的、审视的、挑衅的、眼泪汪汪的眼神。
太宰治仿佛全然未觉,轻哼着不成调的殉情小曲,沙色风衣在人群中像一艘从容的帆。
“真是受欢迎到危险的程度,看来你已经被当成假想敌了。”一直沉默的国木田独步突然开口。
太宰治侧目,他正饶有兴致地看着一家制作苹果糖的摊位,故作惊讶地“哦?”了一声。
国木田目不斜视,继续道:“突然失去婚约、新男友又行踪鬼祟的漂亮富家千金,是容易亲近的天然系,不太擅长拒绝死缠烂打,不就跟奶油蛋糕一样,谁都想咬上一口。我任教那一年的白兰祭结束,她储物柜里的情书是学生会用麻袋拉出去的,字面意义的'收到手软'。”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出一丝冷光,话锋一转,“太宰,女朋友很抢手,你最好看紧一点。”
太宰治想象了一番那画面,觉得国木田的比喻精准有趣,嘴角扬起的同时,不以为意地拖长音调:“是吗~”
国木田正想继续说什么,脚步却倏然一顿。
前方是美术社的展位。
很难想象,在一场高中文化祭上,竟能见到一幅以数百万美元成交、属于私人藏家的名画真迹,那是宗原莲司从自家藏品中带来的。
他此刻正站在这副巨大的油画前,指导学弟学妹们调整画框位置。少年穿着一身炭黑色的西装校服,露出白兰花纹织锦内衬,愈发显得轮廓挺拔,沉静俊美。
宗原莲司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来。
六目相对,空气瞬间凝固。看到太宰治的一瞬间,他眼中温和尽褪,只剩下不加掩饰的敌意。
太宰治却仿佛毫无所觉,反而笑得更加灿烂,主动走上前去,热情地挥了挥手。
“呀,宗原君。”
国木田也看见了他:“宗原。”
宗原莲司礼貌地先向国木田颔首:“国木田老师。”随即转向太宰,那份尊敬便瞬间消失,他挑了挑眉,“真巧,太宰先生也在这里。”
“是啊,受人之邀。”
太宰治笑笑,姿态闲适地靠在一旁的展墙上,歪着头仔细欣赏着对方冷淡的表情,“宗原君,对国木田君就那么尊敬,怎么对我的口气就这么生疏呢?真伤心,我们也算是熟人了吧。”
“少在这里和我套近乎,你从念念身边滚远点,街上看到你,我自然会打招呼的。” 宗原莲司冷笑说道。
“啊,说起这个,”太宰治沉吟道,“江愿小姐说我要和她分手,这话是宗原君说的?”
“嗯,”宗原莲司大方承认,反问他,“难道不是吗?”
太宰治轻轻叹息。
“宗原君,你还真是个恶童啊。”
他直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眼中不仅毫无怒气,更全然是一片兴致盎勃的恶劣,像猫在逗弄爪下的猎物。他自言自语地感慨道:“我真是小看你了……”
国木田皱眉,默契又敏锐地察觉出太宰这副神情,对方怕是讨不到便宜,试图出声缓和气氛。
“喂,你们两个……”
“真是奇怪,” 太宰治慢条斯理地敲断搭档的声音,莫名地,让人感觉他在为即将说出口的话感到兴奋,“你似乎是完全忘记我了,才敢这么和我说话。小朋友,不如你再仔细看看我,再决定你接下来的态度,如何?”
宗原莲司微微蹙眉,既对那怪异的称呼感到不满,又似乎在哪里听过。他重新审视太宰治的面容——五官、骨骼、神情……
突然间,某段荒谬的记忆劈入他的脑海,拖拽出一个遥远又模糊的画面。他的瞳孔骤缩,瞬间整张脸褪尽血色,变得一片惨白。
“喂,太宰,”国木田察觉到不对劲,皱眉问道,“什么意思?你之前认识宗原吗?”
太宰治看着宗原莲司失魂落魄地说了声“我失陪了”,然后仓皇转身离去,他脸上的笑容才重新变得真实起来,像一只把毛线球成功拨弄到自己爪下的猫。
“秘密。”他愉悦地对国木田眨了眨眼。
在言语交锋中获胜,太宰治的心情好得无以复加。
他告别了被前同事认出、忙于寒暄叙旧的国木田,独自一人漫步到了白兰馆最负盛名的红叶长廊。
时值深秋,长廊两侧高大的枫树枝叶交错,在头顶织就出一片绚烂的华盖,阳光被筛成无数流动的金色与绯色光斑,洒在他的肩上和脚下厚厚的落叶地毯上。
这里,曾数次作为热门影视剧的取景地。那位在昭和时代红遍大江南北的女演员,在这条长廊中拍下了一举成名的出道镜头,又在数年后,在此接受现任丈夫的求婚——那是江愿的父母。
此刻,这个意义非凡的地方挂满了手绘的金鱼灯笼。每一只都有细微的区别,有的圆润可爱,有的眼眸灵动;一只又一只,一串又一串,绵延至长廊深处。风一吹,灯笼下坠着的彩穗便轻轻摇曳,像一群沉默而绚烂的鱼,在红色的海洋里遨游摆尾。
太宰治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放缓了。
他伸出手,却没有立刻触碰它们,眼中染上了一丝好奇。他微微侧过头,对着离他最近的那只灯笼,用舌尖发出了一声极轻的、模仿水滴落下的“嗒”声。
为回应这声温柔的呼唤,那只纸做的金鱼身体里,一团蜜糖般暖橘的光晕,倏地亮了起来。
原来是声控的。
他试着往前走了几步。随着他不再刻意控制脚步声,前方的灯笼,这些沉默可爱的向导,便一盏接一盏地亮起。人造光晕在晴空白日中并不合时宜,但仍忠诚而温顺地融成一片,只因他们被人提前发现了。
太宰治玩心大起,开始用一种固定的节奏,一步,两步,如同在丈量什么一般,向前走去。
于是,那条由光组成的河流,便听话地随着他的脚步,一路向前铺开,最终将他引向了路的尽头——那座被枫林环抱隐匿在湖心岛里的小小神社。
这间规模极小的神社显然久未有人祭拜,但最近又被细心打扫过,古朴洁净的木质廊台上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几十只崭新的天灯。它们被仔细地分门别类后才堆叠在一起,像一座座小小的白色山丘。
他没有立刻去碰那些天灯,而是先走到了廊台边缘,眺望了一眼波光粼粼的湖面。在夜晚,当湖面倒映着漫天星斗时,这些被点亮的天灯,会从神社里一盏接一盏升起,为他一人点燃温柔而盛大的夜空。
他蹲下身,拿起最顶上的一只,借着被枫叶染红的柔和天光,看清了上面用秀气字迹写下的小字。
「太宰先生宽容善良,愿意听我胡言乱语,+100分」
「太宰先生性格恶劣,总是捉弄人,-1分」
「太宰先生非常聪明,好像什么都知道,+100分」
「太宰先生是个狡猾的骗子,-1分」
「太宰先生……很好看,+1000分」
他一个接一个地看过去,每一个天灯上,写满好的、坏的、客观的、不客观的评价,诚实地并列在一处,然后用一种压倒性的偏爱,给出了最终的总分。
太宰治修长的指尖,缓慢地轻轻拂过那句“+100分”,然后又在那句“性格恶劣”上不轻不重地敲了敲。
窥伺完这个笨拙的秘密,他小心翼翼地将天灯放回原处,摆成和从未被动过一样的角度。
这里,应该是她为他设计的,今晚的最后一幕。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片被少女心事填满的宁静角落,然后转身原路返回。灯火在他身后一盏盏地熄灭,将这条小径重新还给了寂静的枫林。
没有犹豫地,他径直溜进了礼堂的后台,悄无声息地穿行在井然有序忙碌着的后勤学生们之间。他的目的性极强,俨然是一位提前验收成果的考官,但这里比他想象的还要有趣。
他的目光扫过巨大的抽奖箱,指关节轻轻敲了敲箱壁,从那沉钝的回响中,便判断出内部夹层的精巧构造。随后,他随手从箱中取出一枚“金币”,上面的数字正对应着他腕带上的号码。
擅长思考弯弯绕绕的人,盯着眼前毫无悬念的一组数字,没忍住低头轻笑出声。
他又看向一张魔术道具桌,上面摆着为“幸运观众”准备的礼物:一个小螃蟹玩偶,一张巴掌大的绷带小黑猫油画,还有一盒威士忌酒心巧克力。
他坏心眼地从盒中偷走一颗,剥开锡箔糖纸放进嘴里,想象着魔术师小姐要如何解释,为何送出一盒被享用过的点心。
他不客气地接连吃掉四颗,再捻起角落剩下的那可怜巴巴的一颗,好心地放到盒子中央。
视线再次抬起,这次停在衣架上静静垂挂的雾粉色长裙上,停留了足足三秒。垂坠洒开的裙身,如同朝露中盛放的玫瑰花瓣,流淌着朦胧的光泽,肩带纤细,腰线细窄得不堪一握,显然是为某种玲珑的身骨而生。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冰凉顺滑的缎面触感轻软,似带着微弱电流掠过指尖,令人不易察觉地失神。他已然能想象到,这条裙子穿在少女身上,会是怎样惊心动魄的风景。
然后,他终于顺着空气中馥郁的香气,看见门后藏着几只藤篮,里面堆满了新鲜摘下的黄玫瑰花瓣。
他找到了贴在墙上的舞台座位图,确认了那个被红色马克笔圈起来的、属于他的位置。
于是,他信步踏进空无一人的观众席,站在那个位置上,抬头仰望。天花板上,半球形的装置正静静地对着他——所有的线索都被拼凑完整。
他闭上眼睛,在脑海中预演着那个瞬间——当机关开启,无数黄玫瑰花瓣与金色亮粉如雪般落下,将他笼罩时,会是怎样一番华丽而盛大的景象。
所有的机关都那么简单,那么直接,以他的头脑,只需一眼便能看穿所有原理。可他再睁眼时,眼底的期待,已经浓稠得化不开。
夜幕降临。礼堂内座无虚席。
当太宰治坐在那个被他“勘察”过无数次的座位上时,江户川乱步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他头顶的天花板,夸张地干呕了一声:“情侣真是恶心透顶。”
太宰治闻言,只是微微侧过头,看着舞台的方向,用一种难掩愉悦的口吻,轻轻地“嗯”了一声。
那是一种久违的、几乎被他遗忘的、名为“雀跃”的心情,此刻已然抵达顶峰。
七点整,灯光骤然暗下,追光灯打在舞台中央。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舞台却始终空无一人。
观众席开始骚动,窃窃私语如潮水般漫开。国木田蹙起眉头,乱步也早已收起了吊儿郎当的神情,眼神变得锋利如刃。
而太宰治脸上的笑容,也在众声喧哗中,逐渐冷却了下去。
七点零七分,预设的机关被准时触发。
太宰治头顶的半球形装置“咔哒”一声开启,漫天的黄玫瑰花瓣,混杂着璀璨的金粉,仿佛一场盛大而寂静的瑞雪,扑簌簌倾泻而下。
观众席间惊呼声倏然响起,一瞬安静,又随即被更猛烈的惊叹淹没。绚烂的光影与玫瑰交织,将他周围的方寸之地渲染成金色的梦境,短暂而荒诞。
太宰治柔软的褐发、纤长的睫毛上沾满了金粉和花瓣,让他看起来浪漫又狼狈。
他的目光一帧一帧地穿过喧闹的人群,越过那些惊讶、艳羡、或是不解的脸庞,精准地定格在礼堂后排最阴暗的角落。
在那里,费奥多尔正静静地坐着。
他脸上挂着一抹悲悯又愉悦的微笑,似嘲似叹,得意欣赏着这场亲手导演的动人悲剧,遥遥地与太宰治对视。
刹那间,太宰治周身的温度降至冰点。本该含着笑意的鸢色眼睛里,层层积攒的光亮和期待,被无尽的森然冷意所彻底取代。

江愿醒来时,正身处于一处全然陌生的黑暗房间。
空气里悬着锈蚀金属与积尘的腥味,身下是冰硬的地面,硌得她浑身剧痛,寒气透过脊背一点点往骨缝里渗。
她的视线受阻,只能顺着整个空间唯一的光亮,看到几台荧幕巨大的电脑,幽蓝色的数据流在屏幕上缓缓游动,映亮了坐在屏幕前的人影。
那人转过头,一双幽冷深邃的紫红色眼睛,正在黑暗中仔细盯着她。
江愿的心脏猛地一抽。是费奥多尔。
“你醒了。”
他的声音平稳,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小姐,你被绑架了。”
江愿垂下头,默默地往角落缩了缩,双臂紧紧环住自己,细细的肩带在薄肩上绷成一条线。
此刻,她身上还穿着为表演精心挑选的雾粉色长裙,已染上一层黯淡的灰,褶皱凌乱,如同一朵被碾碎的枯花。裙摆在地面上微微铺开,映衬得她整个人越发显得柔弱可欺。
费奥多尔对她的反应很感兴趣,他支着下巴,饶有兴致地问:“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
江愿紧紧抿着唇,她低着头,声音清晰地穿透房间:“这样只会让你更爽而已。”
黑暗中传来一声轻笑,仿佛在琴键上按下一个愉悦的跳音。
“答对了。”费奥多尔今天的心情似乎相当不错,他甚至主动与她闲聊起来,“你很冷静。经常被绑架吗?”
江愿摇摇头,抬头迎上他的视线。
“绑架成功的,你是第二个。”
这个回答让费奥多尔微微挑眉,显出一丝真正的惊讶:“哦?第一个是谁?”
江愿静静地盯着他,总是带着些许天然钝感的眼眸,此刻却格外清澈锃亮。
她沉默了片刻,打算做个交易:“我告诉你,你可以帮我开开窗吗?这里太黑了,我会害怕。”
一个用情报换取阳光的交易。费奥多尔认真地思考了几秒,在评估这笔买卖的价值。
然后,他点了点头,起身时姿态优雅得仿佛在应允一场舞会的邀约:“当然,如小姐所愿。”
他走到房间的另一头,拉开了厚重的窗帘。
刺目的阳光瞬间如利剑般劈开黑暗,倾泻而入,灰尘在光柱中狂乱飞舞。江愿抬手遮了遮眼,当她终于适应光线,窗外的景象让她呼吸一滞。
那是一片她从未见过的横滨。破败的低矮建筑挤作一团,生锈的铁皮屋顶犬牙交错,晾晒的衣物在狭窄的巷道间连成万国旗,头顶之上,逼仄的天空被电线切割得支离破碎。而在那层层叠叠的丑陋建筑尽头,她能看到横滨地标——“横滨之眼”摩天轮的一个小小圆角。
费奥多尔毫不避讳地让她看清这一切,他就这样将自己的巢穴暴露在她眼前,那种笃定了她无处可逃的傲慢,比任何锁链都更令人绝望。
时间似是正午,距离她被绑架,至少已经过去整整一夜。
江愿想起了那些未能如愿传递的惊喜,心底不由泛起细密的酸涩和遗憾。但她想,也不是多么新鲜的主意,至少比不上那份没被重视的生日惊喜,没让本人知道也好。
“说吧。”费奥多尔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现实。
江愿转过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许久许久,却没有吐露一个字。
时间在沉默中流淌。费奥多尔脸上的耐心与等待,渐渐化为一种恍然大悟的惊异,最后,眼底闪烁起一种近乎狂热的兴奋光芒。
“哈,”他低声笑了起来,那笑声里充满了发现珍奇猎物的喜悦,“多么……多么美妙啊,雾岛小姐。”
“你爱上了一位绑架犯?”
江愿的睫毛轻轻一颤。她缓缓阖上眼,拒绝再看那双洞悉人心的眼睛,任思绪一点点坠入回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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