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珍珠耳环的少女by海盐年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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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愿摇了摇头:“不是,我们是来旅行的。”
她下意识地用眼角的余光去瞥太宰治。果不其然,他正饶有兴致地望着这边,鸢色的眼睛里像盛着一汪看好戏的促狭笑意,丝毫没有要上前解围的意思。
天显然误解了她的沉默,更加热情地发出了邀请:“旅行吗?那太巧了!我们今晚正准备去樱岛露营,我们找到了一个绝佳的观测点,视野特别好,能看到火山和整个鹿儿岛的夜景!你们要不要一起来?人多热闹,而且我们可以分享很多关于火山的有趣知识!”
他说着,看了一眼太宰治的方向,补充道:“可以带上你哥哥一起!”
江愿眉梢微动,正想开口解释,就被一只修长的手慢悠悠地搭上肩膀。太宰治不紧不慢地踱步过来,嘴角挂着一抹玩味的微笑,嗓音里带着点打趣:“这个提议听着非常有趣,妹妹,你想去吗?”
“……?”
夜幕降临,这处樱岛上的露营地,视野得天独厚。远处群山起伏如黛,鹿儿岛市区灯火璀璨,倒影漂浮在银蓝色的海面;近处火山矗立,巨大的锥形轮廓隐没在夜色与云雾间,偶尔逸出一缕薄烟。
等待火山喷发的间隙,名叫天城的青年显然没有放弃,他借着分发食物和饮料的机会,频频凑到江愿身边,笨拙地寻找着话题,从鹿儿岛建筑的抗震设计到岩石标本采集,言语间的殷勤几乎要满溢出来。
而他的同伴们则在一旁挤眉弄眼,不时朝着太宰治的方向大声起哄:“天城,加油啊!别忘了攻克'大舅子'这一关!”
被称作“大舅子”的男人懒洋洋地靠着帐篷,指间漫不经心地翻飞着一副扑克牌,像驯服的蝴蝶在掌心旋舞。他对周围的喧闹置若罔闻,仿佛真的只是个担心妹妹被轻易拐跑的沉默兄长。
为了打发时间,有人提议来局二十一点。太宰治这才收拢纸牌,带着旁人难以察觉的兴味落座。
牌局开始时,太宰治显得心不在焉,偶尔低头和江愿说几句话,随手要牌、停牌,动作慢条斯理,仿佛只是在陪大家消遣。然而,无论庄家是谁,无论牌桌上的格局如何变化,最终的赢家永远是他。
起初还有人窃窃私语,以为只是运气好。可随着回合推进,气氛逐渐安静下来。
每一局结束,太宰治都能精准地停在最优点数上,既不爆牌,也从未多拿一张。偶尔他会侧过头淡淡提醒一句:“你该停了,下一张会爆掉。”或者“你现在跟注,会输得很惨哦。”
事实一次次印证他的预言,他仿佛已经知道每一张牌下的数字。要牌的,爆掉;停牌的,惜败。
几个回合下来,他面前的零食堆成了小山,其他人则彻底没了脾气,面面相觑,看向他的眼神充满了悚然的惊叹。
天城输得最多,他半是懊恼半是开玩笑地大声说:“哥哥!你对妹妹的追求者都这么不留情面的吗?”
“是啊是啊!”同伴们立刻跟着起哄,气氛再次热烈起来,“天城在我们系可是很受欢迎的,到你这儿连一局都赢不了,以后还怎么敢追你妹妹啊!”
篝火跳动着,映着每个人带笑的脸。起哄声越来越大,气氛热烈到了顶点。
江愿觉得有些尴尬,轻轻拉了拉太宰治的衣角,示意他不要再玩了。
太宰治将最后一张牌轻轻扣在桌上,慢条斯理地收拢起属于自己的战利品。他抬起眼,目光扫过面色窘迫的天城和一群看热闹的大学生,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啊,说起来,”他仿佛才想起来什么似的,将江愿虚揽进怀里,“我好像忘了做个正式的自我介绍了。”
他停顿了一下,满意地看着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
“哥哥?”他轻笑一声,那声音在噼啪作响的篝火中清晰无比,“不是哦。”
他低下头,用鼻尖若有若无地蹭了一下江愿的鬓角,用一种宣告所有权的、甜蜜而又残酷的语气,缓缓说道:
“我是她男朋友。”
空气瞬间凝固了。
天城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从涨红变成了煞白,嘴巴半张着,像是被无形的耳光打懵了。周围的同伴们先是死寂,随即爆发出哄堂大笑和幸灾乐祸的嘘声。
“哈哈哈哈!天城你这家伙,搞错了啊!”
“天啊,当着人家正牌男友的面献殷勤,你也太勇了!”
“我就说嘛,哪有妹妹看哥哥的眼神是那样的!”
在众人毫不留情的打趣声中,太宰治似笑非笑地看着脸色惨白的天城,那双鸢色的眼睛里,盛满了得逞的愉悦和猎人欣赏猎物掉入陷阱时的恶劣趣味。
凝固的空气中,终于有一个女生不确定地低声开口:“说起来,我好像觉得有点眼熟……”
她的话像一颗石子投进死寂的池塘,另一个男生立刻接了上去,恍然大悟道:“啊!你们是不是那个新闻上的……雾岛家的……”
江愿赶在话题发酵前起身,朝那群瞬间变得手足无措的学生们,露出一个局促又歉意的微笑:“时间不早了,哥哥……不是,太宰先生,我们回去吧,就不打扰大家了。”
说完,她拉着太宰治的手,把他从座位上拽起来,带着他几乎是落荒而逃。
两人一路走出营地区域,将那片尴尬的篝火远远甩在身后。远离人造灯光后,山体冷峻的线条在月光中更加清晰,空气中硫磺的气息更加浓郁。
“你心眼好坏呀。”江愿终于松开他的手,用手肘轻轻顶了他一下,但还是忍不住好奇,凑到他跟前小声问,“你是怎么做到,每一次都赢的?”
太宰治不答,只是捡起一根枯树枝,蹲下身,在松软的火山灰沙地上划了几个简单的符号。
“+1, -1, 0”
“二十一点是最容易计算概率的游戏了。”他解释道,“把10、J、Q、K、A这些大牌记作-1,把2到6的小牌记作+1,7、8、9记作0。当这个数值是正数,而且越来越大时,就说明牌堆里剩下的大牌多,对闲家有利。反之,就对庄家有利。”
他抬起眼,看着江愿专注的神情,笑了笑,继续道:“当然,这只是最基础的原理。事实上,那个叫天城的男生,每次拿到超过18点的时候,左手的小指就会不自觉地翘起来。他旁边的女生,每次想要牌都会用指尖敲两下牌角……这些,都比记牌要有用得多。”
江愿从头到尾只记住了一种好吃的零食,沉默了。
“你看懂了吗?”太宰治用树枝点了点地上的数字,打断了她的出神。
“嗯嗯,看懂了。”她其实没太理解,小手指翘起和赢牌之间的关系,但是不能显得太笨,只能若有所思地点头。
“嗯,聪明。”他随口夸了一句,随即话锋一转,用那根树枝指着她,勾唇笑道,“请江愿小姐再完整重复一遍。”
江愿顿了顿。
她拨开他手中的树枝,突然凑近,近得可以看清他鸢色瞳孔里倒映出的自己的模样。
“……太宰老师,”她轻声说,语气无辜又大胆,“这么好看的嘴,为什么要用来讲课呢?”
太宰治的动作停住了。他看着她那双毫不退缩的琥珀色眼睛,片刻后,低低地笑了起来。
他丢掉树枝,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望着她的神情里有点无奈:“没人说过你真的很难缠吗?”
他们一路沿着山脉间的崎岖栈道,登上了樱岛半腰的瞭望台,这里视野更开阔,也更危险。脚下是嶙峋的黑色岩石,远处是静谧的锦江湾,倒映着漫天星斗。
就在这时,整座雄伟的活火山,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毫无预兆地苏醒了。
巨大的火山口喷涌出通天的烟柱,炙热暗红的岩浆飞屑在灰雾中若隐若现。那一刻,天与海都失去了声音。世界只剩下这来自地球内部的怒吼,沉闷而磅礴。扩散的火山灰,如同一朵拥有神性的巨大蒲公英,在夜空中缓缓舒展。
“真美啊……”太宰治站在她身旁,仰头望着那壮丽的奇景,轻声感叹,“就这么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一切都献给天空……如果能投入那样炙热的、地球最古老的心脏里,应该会是一场相当不错的终幕剧吧。”
他的语调轻快,神情莫测,仿佛在谈论一场心仪的演出。
江愿紧张地盯着他,见他脚尖微微一动,心跳顿时提到嗓子眼。还没等大脑反应,她的手已经下意识伸出去,想要拽住他,防止他下一秒就会纵身跃下。
然而,她动作太急,脚下又是一片凹凸不平的火山岩,重心不稳,惊呼一声便向前摔去。她甚至还记得死死攥住太宰治的手腕,这一下力量太大,便把他也一并拽了过去。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太宰治的反应快得不像人类。他在身体失衡的瞬间,猛地扭转身体,将她整个人紧紧扣在怀里,用自己的后背承受了全部的冲击力,两个人在焦石和火山灰沙间,踉踉跄跄地跌作一团。最后堪堪停在离悬崖边缘几步之遥的地方,险些真的沿着斜坡滚下去。
一切重归寂静。江愿趴在他胸口,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出喉咙。几秒钟后,她头顶上方传来一阵压抑不住的低低笑声。
“噗……哈哈哈……咳咳……”太宰治笑得浑身发抖,“我说,大小姐……你这是想亲手送我一程吗?虽然我很感激你的贴心,但这个殉情方式也太热烈了点。”
江愿又怕又气又愧疚,撑起身,看到他因为大笑而泛红的眼角,眼泪都快掉下来:“我以为你要跳下去……”
太宰治看着她,他伸出手,指腹轻轻拭去她睫毛上的尘土,像是替她擦掉尚未来得及落下的泪。
闹剧过后,火山又归于平静。两人并肩坐在山顶的一块巨石上,眺望远处城市璀璨的夜景。太宰治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小瓶鹿儿岛特有的薩摩烧酎和两只陶瓷酒盏。
江愿抿了一口醇厚甜香的烧酎。她忽然想起什么,伸手摸向双耳耳垂,指尖轻轻一碰,却什么也没摸到:“说起来,我的耳坠是不是掉了?”
正是那对在慈善拍卖会上的鸽血红宝石耳坠。虽然只是人造宝石,但颜色极正,款式别致,她很喜欢。可细细回想,似乎离开横滨后就没看到了。
“是吗,”太宰治的回答轻描淡写,目光依然望着远方的灯火,“或许是刚才摔倒的时候,掉进火山了吧。”
江愿“哦”了一声,心里有点小小的失落。但很快,酒意和整天的疲惫一同涌了上来。她打了个哈欠,眼皮越来越沉,头一歪,便自然而然地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山顶,夜风,星辰。这一周的时间,实在是美好得太不真实了,好像随时都会梦醒。
“太宰先生,我好喜欢你呀,”她听见自己絮絮叨叨地说,声音轻得像梦呓,“你是我见过最聪明、最好看的人了,你可不可以和我一直在一起呀……”
“我听说,人找不到答案的时候,可以到处去看看。我在横滨的时候,每天都有想不清楚的事情,所以我好想看看外面的世界。除了这里,我还有很多想和你一起去的地方……但是,如果你不想走这么远,就留在横滨也很好,不如就买一颗星星挂在天上,这样只要抬头,就能看到……”
“太宰先生,我和你说的追到别人就分手是骗你的。但我觉得你人太好了,又舍不得骗你了,我其实没有这个计划的……”
“还有,我还有一件事瞒着你,其实我很早就见过你啦,是在……”
倦意渐渐上涌,江愿感到眼皮越来越沉重。她的话语变得断断续续,最终化为模糊的呢喃。
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之前,她感到一只微凉的手,轻轻地覆上了她的眼皮,遮住了所有的光。
第15章 冷酷仙境的少女
意识像是沉入深海的锚,在失重和无垠的幽暗里缓缓下坠,许久之后,才终于被一线微光牵引着,挣脱海底的淤泥,悠悠上浮。
江愿的睫毛轻颤。
首先苏醒的感官是嗅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特的味道,是硫磺温泉混杂着雨后草木的湿润气息,清新又带点辛辣。紧接着是听觉,棋子落在棋盘上“嗒”的一声,清脆如玉石相击。最后,才是模糊的视野逐渐清晰,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纹理细腻的木质天花板。
她缓缓撑起身,丝滑的被褥顺着肩头滑落。指尖触碰到身下柔软的敷布团,那份踏实的触感,让锈蚀的感知后知后觉地归了位。
“你醒了。”
一道清冷的男声从侧旁响起。江愿偏过头,看到宗原莲司正端坐于不远处的矮桌前。他穿着一身素净的深色常服。桌上摆着一局未完的棋局,黑白子密密麻麻,似已在此静坐良久。
“莲司?”她的声音还有些沙哑。
宗原抬起眼,双手各比出两个手指,在空中交叉成一个“井”字。“还能认人,不错。这是几?”
江愿凝视了那个手势片刻,认真地回答:“……五角星?”
“是四,”宗原放下手,面无表情地嘲笑道,“嗯,这下放心了,脑子和以前一样笨。”
江愿心底默默回了句“幼稚”,却没力气和他计较,只问出了心底最迫切的问题:“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太宰先生呢?”
宗原的指尖在棋盘上轻轻一点,将一颗白子挪入死局。他停顿了很久,才重新拾起一颗棋子,继续与自己对弈,声音听不出情绪:“你睡了整整三天。医生来看过,说没什么大碍,只是身体过度疲劳了而已。也是呢,每天和人通宵到处玩,累倒了也是活该。”
江愿固执地又问了一遍:“太宰先生……不在吗?”
这一次,宗原皱起了眉,终于将视线从棋盘上移开,正色地看着她:“江愿,你到底在干什么?难道你真的看不出来,他只是不好意思拒绝你吗?陪大小姐的游戏也该到头了,人家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他顿了顿,语气稍微软化下来,耳尖微红,“你要是还想玩,我可以陪你……”
“他回去了吗?”江愿茫然地喃喃,她的记忆仍然停留在樱岛山顶的夜晚,“他怎么没和我说?他……他和你说过什么吗?”
宗原深吸一口气,似乎被她的执拗弄得有些烦躁:“他这个人奇奇怪怪的,那天问我会在这里待多久,我的异能力是什么。我当然不可能告诉他。然后他突然说'这样很好',天知道好个什么鬼,讲话颠三倒四,不说人话……”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将矮桌上的一本书轻轻推到她面前:“哦,他给你留了这个。”
江愿怔怔地伸出手。
指腹触到那本书的边角,感受到旧纸页微妙的粗糙与温度。这是加缪的《异乡人》,封面和书脊都被人翻看得有些发白,书页间隐约露出一枚干枯的黄玫瑰花瓣。
“我大概翻了下,”宗原幸灾乐祸地说,“估计……是要和你分手的意思吧。”
江愿震惊地抬起眼。
她低下头,指尖颤抖地翻开了书页。书里有许多用水笔轻轻勾勒出的句子。
“我发现,不论怎样,人最终都会习惯一切。”
“我感到与世隔绝。”
“太阳太毒辣了,我受不了。”
江愿的指节缓慢地收紧,将书页捏出了浅浅的褶皱。一种巨大而无声的困惑与不安,像浓雾一般从心底浮起,渐渐笼罩了她的眼眸。
她一页一页地看下去,直到在书页深处,发现了一张被压在里面的纸。一张返程横滨的机票行程单,订票日期是6月29日,而那天他们甚至还未离开横滨。
江愿的大脑一片空白,但那些被刻意忽略的种种细节,和太宰治前后的态度反差,此刻争先恐后地浮现出来。
宗原说得没错,这场突如其来又意外顺利的南国之旅,是一场短暂的、冷眼旁观的垂怜,也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告别。每一个微笑和纵容,都是倒计时上悄然走过的一格。
草蛇灰线,伏脉千里。一笔一笔,像千斤重的雪,缓慢而沉重地覆上心口,冻结了血液,也压得她喘不过气。
身体先于理智,喉头不受控制地哽咽了一下,滚烫的泪水瞬间涌上眼眶,又被她死死地憋了回去。江愿忍耐着,慌乱地在枕边摸索着那被关机了一周的手机,指尖因为用力过度而泛出不正常的白色。
手机刚一开机,屏幕便像失控般亮起,无数条消息争先恐后地弹出,提示音此起彼伏,密集到仿佛也在催促她快点从这场幻梦中醒来。手心因为紧张而渗出薄汗,整个身体都在无法抑制地轻微发抖。
最终,她找到那置顶的对话框。最后一条消息,仍然停留在他上次失联,一切仿佛被某只无形的手,冷酷地再次拨回了原点。
心脏被那沉默攒紧,巨大的落差感席卷而来。
江愿按下输入栏,屏幕上跳出键盘。然而,她就这么盯着那些字母看了许久,手指悬在空中,微微颤抖,最终却什么都没有打出来。她的指尖一寸寸滑下屏幕,手机被攥得死紧,骨节发白,掌心颤抖。
“喂,你不会要哭吧……”
宗原的声音里透着一丝罕见的慌乱和不知所措。
下一秒,她猛地推开身前的被褥,赤着脚冲出了房间。
“哗啦——”
推开町屋厚重的木门,迎面扑来的是是鹿儿岛最寻常的街道,也是这里是整个国家离横滨最远的地方。
她像一块被灼日迅速融化的冰,在原地无措地徘徊了几步,最终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力竭地蹲在了路边。她将脸深深地埋进膝盖里,那压抑了许久的、撕心裂肺的哭声,终于冲破了喉咙的禁锢,破碎地溢了出来。
宗原从身后追了出来。他远远地望着那个因剧烈哭泣而颤抖的单薄背影,脚步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他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江愿的人之一,她是个死要面子的人,被欺负狠了也只包着泪。所以他从未想过,原来人类之间的情感,竟能共振到如此强烈的地步。江愿委屈又心碎的泪水,像一团被冻在透明琥珀里的火,一点点地蔓延进他的胸腔深处,将他也烧得疼痛无力。
夏川清见刚从便利店买了些饮料回来,便迎上这一幕。她愣在原地,看着宗原失神的侧脸,听到他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她……她怎么会哭成这样?”
记忆深处某个早已尘封的画面,带着血腥与绝望的气息,骤然冲破了脑海的屏障。
一道遥远的哭声和此刻江愿崩溃的啜泣,跨越了时空的界限,重叠在了一起。
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发起抖来,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震惊,骇然,混杂着一种对宿命悲剧难以遏制的惊惧,像潮水般席卷她的全身。
她想:“原来,江愿的一生,并非总是那么顺风顺水,神明总是收走她最珍贵、最想拥有的事物。”
前世的横滨,夜色下的港口黑手党总部大楼。年轻的尸体横陈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像一朵被狂风暴雨生生折断的花。殷红的血,沿着石缝蜿蜒流淌,与冰冷的雨水混成一条条深色的溪流。爱花的人,将膝骨深深地嵌进粗糙的地面,向着并不存在的神明绝望地祈求、呐喊、声嘶力竭,最终,把自己的灵魂,永远地留在了那个殉情的漫长雨夜。
她如此迟钝地,将侦探社自由散漫的青年,与前世记忆里支离破碎的身体,慢慢地重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江愿哭声渐渐弱下,宗原犹豫着正要上前。
就在这时,脚下的大地毫无征兆地剧烈摇晃起来!远处的山林发出“轰隆——”的巨响,无数鸟雀惊叫着冲向天空。楼房屋顶的瓦片簌簌落下,街道上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与呼喊,混杂着汽车刺耳的鸣笛声和玻璃破碎的声音,所有声音在一瞬间汇成洪流。
“地震!”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
紧接着,急促的警报声在整座城市上空拉响,将所有人的慌乱情绪都推到了极点。
宗原的异能在瞬间张开,空气传来剧烈的颤抖清晰地向他传递着危险信号。
他一把拉过还在震惊中的清见,第一时间冲到江愿身边,伸出手臂将她罩进自己怀里。他周身支着一圈坚韧的空气屏障,隔绝了坠落的瓦片和震耳欲聋的噪音。他一边用手臂安抚着怀中不住颤抖的少女,一边迅速确认着四周的状况。
很快,救援人员和街道的工作人员开始疏散人群。市民被有序地引导着,沿着安全路线撤离到附近一座空旷的球场内。
这场地震毫无预警,惊魂未定的人们聚集在球场中央,纷纷拿出手机联系家人,或焦急地相互安慰。
一直等到黄昏的天色被风吹得低沉,地平线上还残留着余震带来的尘埃和动荡。手机信号时断时续,角落里有人打开了收音机,新闻播报里传来消息:鹿儿岛地区发生强烈地震,所有出港航班、新干线及长途列车已全部停运。
所有人都被困在了这里。进不来,也出不去。
江愿缩在球场的一角,抱着膝盖,沉默地望着逐渐被夜色吞噬的天空。
清见慢慢走过来,在她身旁坐下,单薄的少女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轻轻披在了她的肩上。
江愿琥珀色的眼里全是迷茫和困惑:“清见,为什么恋爱……这么坎坷呢?”
清见脑海中浮现出她记忆里的模样,心脏发紧,斟酌着暗示:“大概是,遇到的人不对吧。”
瞬间,江愿的眼神彻底黯淡了下去。她低下头,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是啊……我配不上他。”
“……我不是这个意思。” 清见立刻解释道,她实在没想到江愿会这样想。
“你看过《罗马假日》吗?”江愿却没有理会她的慌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那个故事里,公主拥有了一个短暂的假日,但狂欢过后,最后还是要回到她该在的位置。他们曾经相遇,彼此成全,然后各自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真不知道那个记者,以后想起来公主,日子要怎么过……”
“不对,等等……” 清见听到一半,试图理解这其中的人物关系,表情复杂,“谁是公主?”
“他是公主……”
“他是公主?”
“嗯……”江愿轻轻应了一声,又把脸埋进了膝盖里,只留给旁人一个拒绝交流的背影。
这个答案让清见彻底哑口无言。她望着江愿的侧影,心头泛起一阵恼怒和深切的无力感,忍不住开口吐槽,“江愿,你不要太恋爱脑了。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
她真心实意:“你特别好,所有人都会喜欢你……”
话音未落,江愿的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屏幕上赫然显示这是她父亲的来电。
江愿软趴趴的身体瞬间挺得笔直,她脸色煞白地和清见对视一秒。黑发少女轻叹一口气,接过手机,站起身,把烫手山芋递给不远处的宗原。
宗原看了眼来电提示,难以置信地看着清见,犹豫片刻,硬着头皮划开接听键:“伯父,您好,我是宗原莲司。”
电话那头似乎沉默了一下,然后传来一道沉稳威严的男声。
“嗯……好,我知道了……我会转告她的。”
挂断电话后,宗原把手机递还给江愿。视线落在她乱蓬蓬的头顶。他本想再顺势调侃一句,话到嘴边,却最终只是无声地笑了笑,那点不易察觉的心软,不自觉地溢了出来。
他借用了她们对话的比喻,声音难得地温和:“公主,你该回去了。伯父让我转告你,地震结束后,请你先去一趟东京。”
第三日清晨,交通终于恢复。
鹿儿岛机场里人声鼎沸,混杂着灾后余生的疲惫与重归正轨的匆忙。震后秩序恢复的第一天上午,通讯终于畅通无阻。
VIP候机室的电视屏幕上,正滚动播放着一则紧急新闻,横滨突发大规模异能者恐怖袭击。报纸头版上印着事发时的模糊照片,江愿在版面角落,看到了芥川和中岛敦的身影。
电话那头,芥川的咳嗽声比平时重了许多,但语气一如既往的简洁:“太宰先生一切都好。人虎很烦。在下没有受伤。”
“……嗯,”江愿沉默了片刻,“多喝热水。”
“……”芥川很久没听过这么没用的慰问了,但他更关心另一件事,“在下的小号是不是你泄露的?”
江愿利落地挂断电话。
她盯着手机里沉默的聊天框发呆,不敢主动跟太宰治发消息,甚至已经把对方的Line和电话都拉进了黑名单。她有些矛盾地想——这样一来,就算是再巧舌如簧的人想要正式提分手,也是联系不上的。
通往登机口的自动步道,缓缓行至尽头。
前往东京和返回横滨的两趟航班,登机口恰好在一南一北,截然相反的方向。江愿停下脚步,向宗原和清见道别致谢。
宗原沉默地注视着江愿的背影。她汇入人潮,身影越来越远,很快就要消失在视线的尽头。
一股无法抑制的恐慌与无力感,毫无预兆地攫住了他的心脏。就好像此刻他若松手,这只早就断线的风筝,就真的要飘向一个他再也无法触及的地方。
清见看出了他眼底的挣扎,轻声说:“去吧。”
宗原没有动,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个遥远的背影。
下一秒,清见突然极其坚定地攥住他的手,朝着江愿的方向飞奔而去。她抢在江愿踏入登机口前抓住了她的手腕。
“他想问你,”清见急喘着气,但语速极快,擅自替身旁的人下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你还愿不愿意,和他结婚?”
江愿 & 宗原:“诶???”
宗原震惊地看着清见,脸上瞬间血色上涌:“清见,你……”
清见却全然不理会他的插话,径直盯着江愿,语速快得近乎磕绊:“以前的事,你不要生他的气……他就是死要面子,逞着口舌之快,结果反而把自己逼到没法回头的地步。他已经知道错了,保证以后都会听你的,不会再欺负你了。他很有钱,可以给你买很多很多的珠宝,也可以带你去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你不要考虑我的感受,你只需要回答,你……还愿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