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然黑养成手札by何所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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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溪语百无聊赖地趴回小桌,在窸窸窣窣的翻书声中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时,车内已经没了钟凝霜的身影,不过食盒还在。
她抱着食盒走出马车,车夫见状连忙迎上前:“郡主,您醒了。”
钟溪语拒绝他搀扶,自顾自跳下马车,左右看了看:“凝霜阿姊呢?”
“钟二小姐先进去了。她说您没休息好,让我不要打扰,等您醒来再进去也不迟。”
钟溪语点了点头。
因为开课的缘故,路上没什么人,左右已经迟到了,钟溪语干脆抱着食盒朝另一方向走去,打算先把这东西送出去。
沈翊在千鹤书院内担了个教习的职位,等下了朝便会往这边赶,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
钟溪语站在一道门前伸手敲了敲。
“世钰哥哥?”
里面没有丝毫动静。
钟溪语凑上前,悄咪咪推开一条缝,睁大眼睛转了一圈。
“还没来吗?”她自言自语道。
钟溪语莫名松了口气,干脆将食盒往门口一放,先行离开。
等她走远后,一道影子从门口一闪而过,眨眼的功夫,原本的食盒就消失在原地,恍惚间传来轻不可闻的嘀咕:“正好没吃东西……”
甫一靠近临江榭,便听见朗朗读书声传来,钟溪语小心翼翼地探头,好巧不巧,就和教习的视线对个正着。
钟溪语耷拉着脑袋心脏砰砰直跳,怎么偏偏是最不好说话的严教习。
就听见严教习和善的声音响起:“郡主快回自己的位置上吧。”
钟溪语受宠若惊,快步回到自己位置,还没等她坐下,就听见方才和善的声音发出一声暴呵,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看什么!说了读书要专注,一个个眼神都往哪儿飘呢?!”
几节课下来,钟溪语发现诸位教习对自己这个“傻子”的包容度是真的高,只要不打扰授课,无论做什么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其中一位女先生见她发呆还特意给了袋松子让她剥着玩。
熬到下课,钟溪语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
一开始她还想着好好听讲,弥补这些年落下的功课,但她的基础实在太过薄弱,听着听着就跟天书无异。
她长叹一口气,一时没收住打了个饱嗝。
噗嗤——
一道笑声适时响起:“我们来书院是为了长见识,小郡主这怕不是来长膘的吧?”
钟溪语抬头看去,是时常跟在凝霜阿姊等人身边的耿枝枝。
钟溪语看着她想了想,过了一会儿像是明白过来什么,本着分享的精神,打开袋子递过去:“你也要吃吗?”
耿枝枝喉间一噎,嫌弃地后退一步,撇了撇嘴。
“你自己吃吧。”
果然傻子就是傻子,连好赖话都听不出来,还真以为她长进了呢。
“哦。”
钟溪语收回手。
“干嘛不吃?”一道骄横的声音闯入,“左右她闲得慌,给你剥好不好吗?”
“殿下说的是,我都没想到。”耿枝枝立即应和道。
钟溪语抬起头,就对上永安不怀好意的表情。
她自顾自地将袋子口绑好收到一旁,全程不去理会永安。
永安公主眉峰一压,脸上顿时写满不快:“喂!傻子你什么意思?”
钟凝霜赶忙上前缓和:“您也知道小语她心智不全,想必是记打不记吃,同您较着劲儿呢,殿下莫要同她一般计较。”
钟溪语听着这话总觉得哪里别扭,但又想不明白。她不高兴地对上永安的视线,一字一句道:“我不是傻子,你再骂我我就去告诉皇舅舅。”
“你!”永安脸色难看,指着她的鼻子,对上她不似玩笑的眼眸还是没说出什么狠话,一甩袖回到自己位置上。
她抿着唇,有点后悔方才的口不择言。
父皇最讨厌别人拿钟溪语心智不全一事说事。
之前有名官员同钟远丘政见不合,喝醉酒后口不择言,大肆宣扬,“什么世人敬仰的大将军,到头来还不是生了个傻子,指不定是造多了杀孽……”
后来这话传到父皇耳中,直接引得他震怒,不仅一日之内卸去其官身,更是惩其后代三世不得为官。
这件事在当时的朝堂上引起了不小震动。
父皇一向偏心钟溪语,明明她才是他的亲生女儿……
永安掌心一点点攥紧。
钟溪语冲她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受到永安公主低气压的影响,众人纷纷噤声,原本围在钟溪语周围看好戏的人都三三两两散去,不敢去触她霉头。
耿枝枝看了看永安公主又看了看钟溪语,沉思片刻后眸子一动。
第6章 钟溪语浑浑噩噩地熬到下午……
钟溪语浑浑噩噩地熬到下午,直到最后一堂书画课才终于有了些许参与感。
虽然没人觉得她在书院真的能学什么东西,但该准备的长公主府是一样都没落下,且一应用具都是最好的,为此不少人私下里愤慨她糟蹋好东西。
钟溪语左右看了看,学着周围人的模样有板有眼地握好笔,沾了满满一笔肚的墨汁就要往纸上落下,就在这时,手腕被人猝不及防一捏,捏在指尖的毛笔瞬间脱力,朝右前方甩了出去。
“啊!”一声惊呼响起,随即就听见耿枝枝气急败坏的声音,“你做什么!”
钟溪语茫然抬头,就见她衣襟上多了一大片墨痕,就连脸上也贱了不少墨点,整个人显得狼狈至极。
“不是,方才有人突然捏我,我才……”她转头想要去找那个捏她手腕的人,但身边早就空了,显然是见势不妙溜了。
“哪有什么人?谁看见了?我只知道这是你的笔!”耿枝枝蹲下身,捡起那支笔就往她桌上重重一拍。
钟溪语不知所措地环视了一眼周围的人,众人神情不一,纷纷避开她的目光。密密麻麻的私语不受控制地往她耳朵里钻,声音代替视线,成为某种公开的审视,偏偏这时候她怎么都找不到钟凝霜的身影。
“我帮你擦擦。”钟溪语见她一副要喷火的模样,一时间底气不足,拿出手帕朝她伸去,下一瞬却被狠狠拍落。
“别碰我!谁知道你一傻子的帕子干不干净!”
周遭突然一静。
耿枝枝才随其父上京没几个月,皇城里的贵女们哪个不是出身不凡,自然看不上一个小官之女,平日里她为主动揽下众人开支,这才在她们身边有了一席之地,不过显然那些人只将她当作钱袋子,并没人告诉她其中一些忌讳。
耿枝枝还在气头上,一时间没注意到周围人的反应,语气里满是肉疼:“这可是千金难求的流光锦,你怎么赔我?”
就算是她那淮阳富商的外祖家,这些年也才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一匹流光锦,只够给她做这一身衣裳,希望这个血本没白下。
相府嫡女秦绾原本也站在一旁看戏,闻言凑上前仔细端详了一些,笑道:“还真是流云锦。”
听到秦绾这话,耿枝枝顿时多了几分底气:“看吧,我可没骗你。”
钟溪语也好奇地凑上去看了看,眸中流露些许困惑,这流光锦好像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吧,手感还没有她身上穿的细腻,听耿枝枝说赔偿只以为她有意缓和:“我身上没带钱,明日一定赔你。”
“什么明日,谁不知道你忘性大,万一明日你忘了这回事,岂不是又要去同人告状。”耿枝枝嗤笑一声,“小告状精。”
钟溪语好声好气地说:“我不会忘的。”
“谁知道呢?况且你要怎么赔,你知道能做成衣的流光锦有钱也未必能买到吗?”
钟溪语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在为难自己,不由皱了皱眉:“那你要怎样?”
秦绾津津有味地看着二人对峙,听到这话抬手遮住唇角的笑意,微微侧头同身旁的永安耳语:“这人是叫耿枝枝?倒是有趣。”
永安轻哼一声。
那边耿枝枝垂着脑袋做沉思状,半晌食指朝钟溪语腰间一指:“我将就下,就用那个玉佩代替吧。”
就她这些时日的观察来看,这傻子身上几乎没有其他配饰,只有那块玉佩从不离身,想来意义非凡,而且那玉的质地和雕工都极为不俗,多少应该能挽回点流光锦的损失。
钟溪语顺着耿枝枝的视线看去,还没多想,拒绝的话就已经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这个不行!”
“你还想耍赖不成?”耿枝枝不依不饶,乘钟溪语不备,直接伸手将那玉佩摘下。
钟溪语瞬间急了:“还给我!”
耿枝枝避开她的手,表情不耐:“不过一个玉佩。是你毁了我的衣服在先,连这点补偿都斤斤计较,不怕给长公主和钟将军丢脸吗?”
钟溪语的动作僵住,纠结了好一会儿才松口:“我明日给你带其他补偿,到时候你把玉佩还我。”
耿枝枝抛了抛手中的玉佩,不以为意道:“那就到时候再说吧。”
“那我们说好了。”钟溪语屏住呼吸,目光不受控制地随着她的动作上下移动,生怕她一个不小心将玉佩摔碎了,没忍住叮嘱道,“你小心些。”
等书画课的先生来时,临江榭已经恢复如常。
钟溪语却再也提不起丝毫兴趣,一心想着被耿枝枝拿走的那枚玉佩,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散学。
她跟着钟凝霜心不在焉的回到马车上时,沈翊已经坐在车内了。
这还是钟溪语受伤后第一次见他,一袭白衣穿在他身上有种扑面而来的清冷感,却又不至于拒人于千里之外,是画本里狐妖喜欢的勾人书生的长相。
不过眼下钟溪语并没有欣赏的心情。
钟凝霜熟稔地同他打招呼,一上来便向他请教学业上的问题,沈翊耐心地一一作答,一路上二人的声音交织在一起,衬得钟溪语更像是局外人。
许是钟溪语一路上过于安静,沈翊给钟凝霜答完疑后还有些不适应,唤了她一声。
钟凝霜推了推钟溪语的肩膀,见她回神才笑着说:“想什么呢,这么出神,连你世钰哥哥唤你都没听见。”
钟溪语抬起头,看向沈翊,眼神似乎在问他叫自己何时。
沈翊:“身体好些了吗?这些时日比较忙,没顾得上去看你,作为补偿,等过几日休沐,我们去城外山庄游玩可好?”
钟溪语兴致寥寥地应了句。
沈翊见她如此反应有些意外,侧头看向钟凝霜,眸中带着询问。
钟凝霜冲他无奈一笑:“当时我不在场,只是听说小语将墨汁弄到一位同窗身上去了,为此二者发生了一些争执。”
沈翊眉心微不可察地一蹙,一脸严肃地看向钟溪语:“同那位同窗道过歉了吗?”
钟溪语抿着唇转过头去。
“不说这个了。”钟凝霜见状连忙打圆场,“对了,怎么突然换车夫了?之前那位车夫呢?”
钟溪语不愿意迁怒钟凝霜,闻言还是闷声开口:“马伯伯上次也受伤了,还在养伤。”
“原来如此。”钟凝霜点点头,视线在二人之间转了转,见他们一副互不理睬的模样,不由叹了口气。
后半路程三人都没怎么说话,直到马车在长公主府前停下,在钟溪语站起身下车前,沈翊的声音适时响起:“明日去同那位同窗好好道歉,否则就不带你去庄外了。”
钟溪语心底满是委屈,生气道:“不去就不去!”
沈翊掀开车帘,错愕地看着她头也不回地朝长公主府走去,心绪微乱,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加重,唰地一下重新拉上帘子。
“走。”
车夫闻言重新拉起缰绳,朝另一方向驶去。
一到散学,耿枝枝便迫不及待地拿着从钟溪语那得来的“胜利品”去找永安公主。
永安看着她递过来的玉佩,没有任何动作:“这是做什么?”
耿枝枝态度恭顺至极:“这玉佩对长乐郡主而言似乎意义非凡,我留着无用,还请殿下笑纳。”
然而想像中永安公主满意点头的样子并未出现,反倒是不冷不淡地睨了她一眼,语气听上去似乎还有点冲,“无用你还要来作甚?自己留着吧。”
说完她便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
耿枝枝的身形早在永安开口的瞬间便僵在原地,一时间脑海中闪过无数七零八落的念头。
怎么会这样?
不是说永安公主最讨厌那傻子了吗?
她越想脸色越白。
那自己岂不是凭白得罪了长公主府?
就在这时,一个梳着双平髻,面容寡淡的女子朝她走来,看见她手中的玉佩奇怪地“咦”了声:“你不是说给永安公主送玉佩去了吗?怎么这玉佩还在这?”
耿枝枝回过神来,稳住心神,面上强装无事道:“殿下说让我留着就好。”
“也是,毕竟这玉佩是用你这身流光锦换来的。”女子点点头,并未怀疑,语气里反倒带着几分艳羡,“殿下如今肯定记住你了,你若成了殿下跟前的红人,以后可别忘了我。”
耿枝枝强颜笑道:“自然不会,毕竟你可帮了我大忙。”
旁边几位同窗路过,听见动静朝这边望来,看清耿枝枝的面容后,一改往日的冷漠热情招呼道:“诶,枝枝,你还没走呀,我们正说好着东街新开的糕点铺逛逛呢,一起吗?”
耿枝枝心情终于有了几分好转。
果然,只要同那权力之上的人哪怕牵扯上半分,其中的好处就够她受益。
耿枝枝没有半点迟疑,笑着回答:“好呀!”
说着带着身旁的女子加入她们的队伍。
千鹤书院前身是存放历代有关祭祀古籍的地方,属于司天监的一部分,后来文钦皇后提出对官宦子弟进行统一培养,并力排众议,言明凡在朝官员,无论官职大小,其后辈无论男女皆可入学,至此,千鹤书院便多了一层学堂的性质。
众人沿着高高的宫墙朝外走去。
不少人对钟溪语日日带着的玉佩感到好奇,便向耿枝枝讨要来轮流看着。
自从离开衢州,耿枝枝就再也没有感受过这般众星捧月的滋味,直到玉佩重新回到她手中,都还有些飘飘然。
就在这时,旁边的人碰了碰她的手臂,低声说:“诶,你们看,好像有人朝我们这边过来了。”
众人跟着抬头,远远就看见一行穿着黑色劲装的人抬着一架坐辇朝她们的方向走来。
随着距离的拉近,画面越发清晰。
车辇上罩着一层薄薄轻纱,映衬着里头若隐若现的人影。
那人支着手,身形肆意地倚靠在一旁,饶是如此也掩饰不了他颀长的身形。
皇宫内能用坐辇代步的都不是一般人,而且外头那些人身上穿着瞧着也非禁军制式……
就在耿枝枝困惑之际,其中一位对某一传闻有所耳闻的官家小姐脸色一点点发白。
“我们还是快走吧。”她努力压下颤音语气艰涩道。
其余的人并未多想,左右时候也不早了,便纷纷加快脚步。
就在即将同那种人擦肩而过之际,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等等。”
本就脸色发白的官家小姐听到这声音直接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旁边的人只当她不慎摔倒了,连忙去扶。
耿枝枝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这位大人,可是在唤我们?”
话音刚落,耿枝枝只觉得一道犹如实质的视线穿过轻纱,直直落在她身上,几乎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不由心神大骇,只恨自己为什么要出这个头。
那道视线宛若凌迟般一点点下移,最终落在她右手。
那道令人胆寒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手上拿着的,似乎是我的东西。”
一瞬间,耿枝枝只觉得浑身的冷汗“唰”地一下冒了出来。
第7章 耿枝枝完全想不通自己何时……
耿枝枝完全想不通自己何时得罪了这么一位大人物,总不能是对方无聊,想找自己的茬吧?
至于他说的话,耿枝枝半点也不相信,毕竟这玉佩是她从傻子那里得来的。
她强颜笑道:“大人是不是认错了……”
话未说完,一名黑衣人凭空出现在她身前,没等她看清对方的动作,手钟的玉佩就已经不翼而飞,被他恭敬地递到车辇前。
一只修长匀称的手从车辇内伸出,缓缓接过玉佩,
透过薄纱,耿枝枝依稀瞧见他拿着那玉佩仔细端详。
周遭莫名静得可怕。
耿枝枝悬着一颗心,等待最终的审判。
终于,那道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不过这次的语气中透着无尽的寒意:“不该碰的东西别乱碰。”
说完,坐辇重新起步,同几人擦肩而过。
一直到看不清车辇的影子,众人才齐齐松了口气。几人面面相觑,一人没忍住开口:“那人究竟是谁?”
还被二人搀扶着的那位官家小姐尚且心神不属,声音极轻道:“是……夜幽庭……”
耿枝枝并未听清:“你说什么?”
“抱歉,我还有事,改日再约。”那位官家小姐缓过神来,三两句推辞,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便匆匆离开。
那可是夜幽庭。与其说对方在为难耿枝枝,她更相信是夜幽庭针对其父亲的一个信号,其中利害可不是区区一个永安公主可以比拟的,如今赶紧同耿枝枝拉开距离才是正理。
其余几人见她神情有异,依稀意识到什么,纷纷同耿枝枝道别,还有人追上那位官家小姐小姐,希望她能透露点消息。
车辇顺着朱红色的宫墙朝着皇宫深处而去,这么长一队人却几乎听不见丝毫脚步声。
一片沉寂中,车辇内的人冷不丁出声:“告诉冷杉,罚俸半年。”
“是。”一人领命离开。
周遭的黑衣人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左卫司这是做了什么?这么狠?
这是要她的命根子吧?
众人默默在心中对这位同僚表达了片刻的同情。
钟溪语刚迈进长公主府,就见她娘亲迎面而来,二话不说带着她往外头走,直到坐上外头候着的马车,钟溪语还是一头雾水。
“娘亲,我们这是要去哪啊?”
“逛逛。”长公主随口回答,对外头的车夫说:“走吧。”
钟溪语没得到明确的答复也不纠结,探头去看外头的街巷。
马车行驶得极快,显然并非漫无目的,看着周遭越发熟悉的景象,钟溪语灵光一闪:“是靖安侯府,对不对?”
话音刚落,她就看见一辆眼熟的马车出现在拐角处。
身下坐着的马车速度放缓,不紧不慢地缀在前边的马车后头。
钟溪语偏头看向她娘亲,不明白她想做什么。
长公主像是没察觉到她的目光,好整以暇地坐在那,时不时呷一口茶。
随着前边的马车在靖安侯府门口停下,她们身下坐着的这辆马车也在适时停下,眼见钟凝霜从马车上下来,钟溪语虽然奇怪为何停得如此远,但还是站起身准备下去,然后就被长公主一把拉回座位上。
“坐好。”
钟溪语困惑更甚:“娘亲,我们不是去靖安侯府吗?”
没等长公主回答,马车再次启动。
钟溪语朝外一看,发现依旧远远跟在前边的马车后头。
直到沈翊进了住处,又过了一会儿,前头的车夫直接上前禀报。
“殿下。”
长公主看了眼始终不在状态的钟溪语,默默移开视线:“说说吧。”
“自从郡主下车后,沈公子和钟二小姐便始终保持距离,不曾说一句话。”
钟溪语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下意识睁大眼睛看向她娘亲,正巧对上长公主投来的视线。
“你怎么想?”
钟溪语像被夫子抽查的学生,顿时正襟危坐,皱着眉头纠结了半晌,才试探性道:“娘亲,我们会不会误会凝霜阿姊他们了?”
长公主伸手抚额:“你觉得那二人平日关系如何?”
“挺好的。”钟溪语想都不想回答。
凝霜阿姊向来细心,还会想到准备早膳,平日里二人之间的交流也比自己多多了。
“既然好,还能一路无话,连分别都不打一声招呼?”
钟溪语一时语塞,茫然思索片刻,成功被她娘亲说服。
这么说,好像也是。
“所以他们是故意不说话的?为什么?”钟溪语一脸不解。
长公主轻笑一声:“许是换了车夫吧。”
钟溪语脑袋更混乱了:“这跟车夫有什么关系?”
长公主并未直接回答,反倒话音一转:“说起来之前那位车夫坠崖摔断了腿,如今还不知道情况,作为主家,还是有必要去看一眼的。”
钟溪语云里雾里地跟着娘亲来到一间简陋的院门前,许是听到他们的动静,院内突然响起一声中气十足的狗吠,光听声音,一头凶猛的狼狗形象就跃入众人脑海中。
钟溪语被吓了一跳,顿时抱住娘亲胳膊,朝她身边紧紧靠去。
长公主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手,示意车夫前去敲门。
过了一会儿,一道不甚友善的声音自院内响起:“谁啊?!”
马洪半扶着右腿一瘸一拐地朝院门走去刚,拔出插梢,外头的人就将门朝里一推,门差点直接拍在他脸上。马洪急急往后退,到底还是踉跄了下,脚下一绊摔了个屁股蹲。
“你大爷!哪个孙子……”他嘴上破口大骂着,一抬头,就对上长公主居高临下的漠然眼神,更难听的脏话一时间噎在喉咙里,脸色瞬间涨得通红,但这并不妨碍他条件反射地做出讨好的姿态,不过他变脸的技能属实不过关,一时间表情显得格外狰狞,“长、长公主!”
他反应极快地啪啪给了自己两巴掌,咚咚咚地磕起头来。
“殿下恕罪,殿下恕罪,我就是个粗人,绝对没有冒犯您的意思。”
院内的恶犬见到如此情形,一时间护主心起,咆哮着朝他们扑来。
马洪见势不妙连忙转头厉声大呵:“蠢狗,叫什么叫!再叫将你杀了!”
狼狗发出一声“呜咽”,垂着脑袋可怜巴巴地趴在地上。
马洪这才松了口气,随即又舔着脸对长公主道:“这畜生不懂事,惊着诸位贵人了,日后我一定好好教训它。”
长公主这才缓缓开口:“起来吧。”
“是,是。”马洪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沾着的尘土,局促地站在他们跟前,“不知道长公主来这是为了何事?”
如果说一开始见到长公主时他还悬着一颗心,那么在看清她们只带了一人的时候这颗心便彻底放下了。
此前在山道上他确实犯了错,但总归他们一家也没死不是吗?反倒自己,还因此摔断了一条腿。如果这件事就此揭过,他自然会照旧敬畏这位殿下,但若他们不仁……
马洪眼底闪过一抹红光。
大不了鱼死网破。
这俩娘们他带走哪一个都不亏。
长公主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好一会儿,就在马洪即将按捺不住之际,长公主轻飘飘收回视线,转身在这一尺见方的院子内打转起来。
钟溪语见她娘亲没有开口的打算,想了想,出声解释:“马伯伯,我们是来看看你腿伤如何的。”
马洪立刻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殿下宅心仁厚,没想到还记着我这么一个小人物。”
短短几步的功夫,长公主便将院子绕了个遍:“我记得府上的月俸不低,加上钟凝霜或者沈翊那边的封口费,完全可以换个好一点的房子吧?”
马洪脸色一僵,很快又恢复自然:“殿下这是在说什么?什么封口费?我怎么听不懂?”
“我府上从没有背主的下人,你大可想好了再说。”长公主在他身前站定,直视着他的眼神一字一句道。
“我真不知道您在说什么?”马洪伸出三指,正义凛然道,“我马洪对天发誓,绝对没有做一点对不起您和小郡主的事。”
长公主轻笑一声,目光落下他瘸了的右脚上。
“这还没过几日,就忘了自己做过的事了,看来这一条腿也没能让你长记性啊。”
听她提起这事,马洪低垂的眸中顿时闪过一抹凶光。
这可是你们逼我的!
他猛地暴起,双手对准眼前不堪一折的脖颈,目的明确地朝长公主扑去,口中还不忘下令:“大黑,咬他!”
狼狗得令,脚下一蹬,如闪电般张着血口就朝车夫扑去。
钟溪语被吓得抱头蹲下,死死闭住眼睛。
一时间,长公主孤立无援。
得手了。
就在马洪觉得势在必得之际,耳边传来一道轻微的破空声。
一枚叶子穿过院墙朝他直射而来,力道之大直接穿透他的掌心将其死死钉在木门上。
马洪瞬间发出凄厉的惨叫。
这时,一旁的车夫已经打晕了那条狼狗。他走到马洪跟前,没顾他的嚎叫直接将那片叶子拔出,三下五除二将他反手制在原地,这才抬头询问长公主:“殿下,这人怎么处置?”
马洪终于认清处境,直接将钟凝霜收买他的事一股脑吐了个干净。
“殿下饶命,都是钟二小姐,不,那对奸夫**逼我的!他们仗着郡主心智不全,光明正大私相授受,是他们威胁我的!……”
“粟粟,”长公主站在原地,看着缩成一团的钟溪语缓缓开口,“过来。”
过了好一会儿,钟溪语才缓过神来,眼泪汪汪地抬头看向她。
平日一向对她疼爱有加的娘亲此刻却只是站在那看着她,一动未动。
钟溪语委屈巴巴地站起身走到她身边,将脑袋埋进她怀里:“娘亲。”
长公主无奈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却没有心软。
正如许太医说的那样,既然粟粟心智开始恢复,有些事,她必须懂。
“你说,该如何处置他?”
“我?”钟溪语茫然抬头,她目光迟疑的看了眼狼狈在地的马洪,一脸为难。
长公主看出她的心软的动摇,目光凛然地直视她,一字一句告诉她:“你是陛下亲封的长乐郡主,你母亲手握实权,贵为镇国长公主,你父亲文韬武略,是世人敬仰的护国大将军,放眼世间,权势身份胜你者寥寥。你要记住,在我大盛国土之下,没有人能欺你,一个个小小的车夫,更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