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岛实录by林陌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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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攻守易势,主动权已经来到她手里。
林嘉宸显然也隐约意识到,连忙放缓语气?,安慰道:“我知道最近出很多事,阿妈,你容易胡思乱想。但是台风一过都会好?的,你别着急。”
黄月娥惘然地答应一声:“是啊……台风一过,都会好?的吧?”
眼见下山路尽,林嘉宸拍拍她的手,说道:“我再去祠堂拜拜列祖列宗,求他们保佑阿爸平安。阿妈,你先回去吧。”
林氏祠堂只对林姓人开放,嫁进来的女眷只有逢年过节重大祭祀时才?能进。
太阳已经隐入厚重的云翳,光线渐暗。黄月娥点点头,看他的背影消失在山林间,不知怎么,从未觉得如此陌生。
只是二?十多年来,她几乎快要?忘记,他们本就是陌生人。
在码头边的丁字路口,黄月娥又遇到林远溯。她大概是刚陪司潮走回家,正在折返途中。
“月娥阿姐,”林远溯微笑道,“刚才没来得及打招呼,看你脸色,昨天睡得还?不错?”
黄月娥现?在有些害怕她,似乎恐惧于靠得太近,会被某种炙热的光芒灼伤。
可她仍然鬼使神差般地问道:“你昨天说的那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林远溯端详她的神色:“没什么意思呀。就是希望阿姐你放宽心?,实在不行换个活法,为自己考虑考虑。大家都活几十年,难不成?还?能被面线噎死?”
“换个活法……”黄月娥嘟囔着,咀嚼这?几个字,“怎么活啊?”
林远溯笑道:“你听?说过自梳女吧?以?前的清朝女人都能活下去,大家都有手有脚,又不是不干活不赚钱,现?在都是新时代?了,更容易。”
自梳女是闽越一些地方?流传几百年的习俗。自明朝兴起,广泛盛行于清末民初,一些女子不想被迫出嫁,受夫家欺凌,便种桑养蚕,入厂打工,甚至下南洋挣钱养活自己。
她们虽然辛苦,但自由。
黄月娥苦笑一声:“阿溯,你和我们不一样。你有文化,读过书。”
“以?前的自梳女也不认字啊,”林远溯安慰道,“其实长汐屿很小,往海外?面看看,世界很大的。”
“阿溯,你既然有见识,”黄月娥若有所思,又问,“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
“你说。”
“我家那个如果被警察定罪,是什么后果啊?”
林远溯点点头,答道:“这?要?看他是什么情况。如果确实是他做的,估计是死刑。如果不是他做的,他给人顶包,他做伪证包庇,大概也要?坐上几年牢。”
“那……真正的凶手……也是死刑?”黄月娥的声线颤抖。
“对。”林远溯回答,“自古以?来杀人偿命嘛。”
黄月娥猛然停步沉默。
海天交接处涌起密云,大风骤袭,吹得她从头寒到脚。
林嘉宸匆匆告别黄月娥,试图再去林氏祠堂找他的“贵人”。
最近的不顺接二?连三?,海妃娘娘的灵签几乎是指着他鼻子骂,而他一向逆来顺受的阿妈黄月娥,好?像也跟以?前不一样,隐约有别的想法。
林嘉宸迫切地意识到,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
偏偏今日去祠堂拜谒的林氏族人该死的多。
林嘉宸在院中徘徊半日,族人来来去去,他还?得强颜欢笑不断应付社交。终于寻到一个无人的间隙,他进得正堂,先照例燃香拜三?拜,心?中默默祈愿。
等上片刻,无人应声。
林嘉宸急切地转身?,远远瞧见山道上又有人冒头。他心?急如焚,忙绕去牌位后面,想自己看看虚实。
林立的祖先背后是一方?小小的空间,有门通向后山,向来紧闭不可行走。虽然也时常打扫,但平日里一般不会有人绕到后侧来。
林嘉宸的视线四处逡巡,陡然落在屏风的一侧,那里似乎隐隐有什么东西,鬼祟地露出一角,若不是故意仔细察看,很难被发现?。
他蹲下身?去,揪出那一角。是一张毛笔写就的纸条,只有寥寥几个字。
林嘉宸如蒙大赦,捧着纸条喜出望外?。
贵人……这?就是贵人的谕示!
只要?照做,眼前的一切危机都能被解决,拆迁的大把财富也能落到他手中!他林嘉宸就能安然无恙,携金带银逃离这?个该死的岛,去任何他想去的地方?,远走高飞!
而他如果不照做,明天……不,或许今天,他就会像那个该死的女人说的一样,进去吃牢饭。
林嘉宸已经没有选择。
往前奋力一搏,还?有一线生机,踟蹰不行,是万丈深渊。
海潮汹涌袭向孤岛,山道上的风横着刮,林嘉宸将纸条揣在怀里,沉甸甸的,仿佛那是他在风暴中立足的唯一支柱。
第一道雷劈下时,司潮已经安全到家。
她站在窗边,默然低头看向漆黑的海面。天边阴云密布,厚如城墙,海面疯狂涨潮,浪尖像深渊巨蛟的脊背,涌过岸边的防洪堤,留下一地破碎的白沫。
闪电短暂照亮村道路面,鸟群四散,踪迹全无。一只慢半拍的海鸥从空中倏然摔落,羽毛抖得像乱絮,细长的脚杆无力地飘摇,身?躯撞上青石板,血迹瞬间被冲去。
风将后院的棕榈叶撕裂,像鞭子一样漫天扯,抽得窗框墙壁直瑟瑟发抖,整座老?宅都在危险地叫唤。
虽然早已将门窗紧闭,仍然挡不住肆虐入鼻间的海腥味。司潮无处可去,只得回身?坐到床上。
幸好?今天也不是全无收获。
跟林远溯分别后,趁着风雨还?没来,她又偷偷摸回去,按照先前的踩点,已经在各处布置好?设备。
办理拆迁,是真的。拍毕业作品,也是真的。
只是现?在的司潮发觉,她的毕业作品可能会相当精彩。
她今天是第一次见林远溯,甚至还?不太了解,却莫名觉得亲切。不单单是因对方?的谈吐,更是她虽身?在长汐屿,却有着跟林远舟如出一辙的锋芒,不同的是,林远舟习惯藏锋,而她却坦然自在,仿佛谁也不怕。
妇女主任没什么实权,但司潮隐约意识到,林远溯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
溯,是逆流而上的意思。也意味着,回首往事、探寻根源。
司潮猛地一愣。
难道……匿名信是她写的?
不是不可能。司潮虽不知她的来历,但寥寥数语中能看出她读过书,大概率也识字。而且身?为村委会的人,想找她的地址也不难。
但她和司潮多年来并无交集,从前不认识,也没见过面,图什么?她在后山上祭奠的又是谁?
司潮打定主意,等风雨一停,她就要?去问个清楚明白。
司潮没想到的是, 暴雨一连下到半夜。
幸好有李遂送来的菜,她不至于?被困在?家里饿死。草草做晚饭吃过,没有手机, 没有信号,老宅也没什么书可看,她只得早早躺上床。
睡到半夜, 她被窗外的喧闹吵醒。
雨已经初停, 本该是万籁俱寂的时辰。司潮抬起手腕一看,是凌晨一点。
因门?窗紧闭,屋里闷得可怕, 她打开窗户透气?, 却?见村道路面上人群熙熙攘攘,火把将海面照得透白, 周遭亮如白昼,队伍如同蜿蜒前行的火龙,跟幼时游神如出一辙。
司潮对这种场景有创伤。她心?里陡然一沉,意识到肯定又出事了。
听?见她开窗的声响, 有人抬起头来, 嘶哑地高喊道:“司潮!司潮!”
她听?出来,是村长林宜纲的声音。
来不及多想, 她连忙答应着, 下楼开门?。
林宜纲领头站在?门?外,身后密密麻麻跟着林氏族人。他脸上写满焦急,不等她站定,忙问道:“我阿孙林孝涵在?不在?你家里?”
司潮一脸困倦,只觉莫名?其妙:“他怎么会来我家?当?然不在?。”
林孝涵只有四岁,出生时司潮已经远在?大洋彼岸, 根本不认识,也没见过面。
她一否认,林宜纲身后就有人不屑道:“她肯定撒谎!别管她,进?去看看!”
“就是!这天煞孤星,自从她回来就没好事!”
“肯定是村长哪里得罪过她,她欺负小?孩,故意使坏!”
“一起进?去!肯定藏在?她家,就不信搜不出来!”
族人跃跃欲试,火把的光映在?司潮脸上,像要将她整个人烧起来。
她一转身,从供桌上随手操起菜刀:“我看谁敢?!”
李遂说得对,长汐屿确实不是讲道理的地方。只有暴力威慑,简单有效。
人群互相推搡着,倏然退后,不敢再近前,却?仍然叫嚣:“痟查某……我就说她是个痟查某吧?!”
“她心?虚!肯定就在?她家里!”
“够了!”林宜纲面沉如水,先举手喝止,转而?两眼直盯着司潮,“你根本没见过他,是吗?”
“是啊!”司潮一头雾水,“我这辈子都没见过林孝涵,你有孙子这事我都不知道!”
林宜纲半信半疑地盯着她,忽地高声喊道:“阿涵!阿涵!林孝涵!”
他连喊数声,在?寂静的夜空中传出好远,甚至盖过海潮。想来喉咙就是这么喊哑的。
无人回他,一点声音也没见。
林宜纲恶狠狠地白她一眼,转头继续向东走。司潮不想管这种破事,队伍后却?有人伸手一拉,将她带入人群末尾。
是林远溯。
“你跟我们一起走,免得等会不在?场,又被扣帽子。”她在?耳边悄声劝道。
司潮一想有理,正好她也有事想问林远溯,便没拒绝。
“刀……刀。”林远溯又提醒道。
司潮本想将错就错,带刀防身,但没有刀鞘的确容易误伤,便扔回供桌,锁上门?。
队伍继续向东寻,渐渐上山,想是村子已经搜遍,司潮是有人居住的最后一家。林宜纲走在?人群最前,打着已没多少电的手电筒,光柱在?草丛间乱晃。
他心?急如焚,早已什么也顾不上,一路走一路喊,直到喉咙彻底嘶哑喊不出声,才肯由旁人暂代。
“到底怎么回事?”司潮轻声问。
“你小?心?脚下,”刚下过暴雨,路面湿滑,林远溯手持火把,跟着一路照着草丛山石,“我也是被临时叫起来的,据说村长在?前院喝茶,阿涵在?后院厢房里自己玩,临睡才发现?找不见。”
“多大的小?孩?”
“四岁。”
“四岁正是乱跑的年纪吧?”司潮敷衍地回答,不动声色地开始在?人群中寻找林嘉宸的身影,“许是趁雨停去玩水,迷路也有可能。”
雨后天太黑,火把照得人影影绰绰,她竟然一时没找见。
司潮摇摇头,努力压下心?底不好的联想。即便林嘉宸从小?就是魔童,杀一个无冤无仇的四岁孩童也未免太丧心?病狂。
关键是没必要。
一行人浩浩荡荡上山,去到平时根本没人去的悬崖处,也是司文澜殒命和坟墓所在?地,仍是半个人影都没见。
林宜纲站在?崖边,狂风掀起他一头白发,心?里的弦终于?崩断,忍不住老泪纵横,阿嬷庄敏玉更是哭得瘫倒在?地,只能勉强靠人搀扶。
林远溯转头,压低声音说:“现?在?人结婚都晚,孩子金贵得很,不比过去。村长这么大年纪,就这一个孙子,当?宝一样?宠。他儿子还在?市里上班,要有个三长两短,该是要他们一家的命。”
她虽然嘴里说着体恤的话,神情却?依然平静,看不出多少同情怜悯。
“警察呢?”司潮想起什么,不由又四处看看,“这么大的事,不报警?”
“你还不了解村里人?有什么事,但凡能自己解决,肯定都不会去找警察,”林远溯答道,“如果今晚没找到,警察至少也得明早才会知道。”
长汐屿四面环海,一个四岁小?孩失踪,若等到天亮恐怕骨头都已不见。
但这轮不到司潮说话,也轮不到林远溯说话。她也不想管。
她现?在?只想知道,林嘉宸在?哪里。
“我去前面看看。”
林远溯伸手作势想拦,但没拦住,便也随她去。
“村长,您别急,再好好想想,还有什么地方没找的吗?”人群中有人劝道。
司潮悄然走到一旁,在?队伍里穿梭寻找。长汐屿老的死,小?的走,现?在?的年轻人已不多,多数也是陌生的脸孔。
有些人甚至这辈子都没见过她,却?仅凭一些常年流传的谣言,就跟风把她钉在?耻辱柱上。
“就是啊,后山看过没?”
“西边沙滩呢?”
“会不会去祠堂和海妃娘娘庙?”
司潮霍然抬头。最后这是林嘉宸的声音。她之前分明找过,并未见他的身影。
她向声音来处望去,果然,林嘉宸站在?前几排的位置。
是她之前找漏,还是他半路混进?来队伍的?
林宜纲早已六神无主,只顾连连摇头,只得被人架着继续向后山走。
司潮不动声色,继续回到林远溯身边,跟在?队伍最后。
“说起来,远溯阿姐,我一直觉得你格外亲切,”她思忖片刻,开口问道,“我们是不是以前见过?”
林远溯温声笑道:“你叫错啦,得叫阿姨。你们现?在?的年轻人还用这么老套的搭讪方式吗?”
她没承认,也没否认。
司潮不好意思地笑:“我以为阿姐和我差不多大……”
林远溯轻勾手指,捋起一束滑落的长发:“没事,你愿意的话,叫我阿姐也行,怪好听?的。辈分么,本来也就是宗族里才讲究,我不讲究。”
“不过你猜错啦,我们没见过,”林远溯轻笑一声,“你在?长汐屿的时候,我还在?省城没回来。”
“南安省城吗?”司潮故意试探,“阿姐肯定很有文化,才能留在?省城。”
“不,我没文化,”林远溯苦笑,“我初中没毕业,就出去摸爬滚打。”
司潮哦一声,心?里莫名?有些失落。
“那?怎么留在?省城的?”她只得自然地问下去。
林远溯坦然地笑笑:“以前么……靠结婚。”
司潮震惊,差点没控制住表情。毕竟是她人的隐私,她不好再继续问。
说话间,一行人已走过小?路,转到通向后山的山道上。
如果其他地方都没见,林孝涵大概率是被藏在?后山,但如果要去后山,山道是必经之路。
而?山道两侧的树间,有司潮布下的微型摄像机。
尽管一夜疾风骤雨,她虽特地加固过,但能拍到多少有效内容还是未知数,不过眼下,它们就是她的武器。
无论是林嘉宸还是谁作恶,只要她有证据,也绝对不会放过。
林氏族人乌泱泱涌进?祠堂,又纷纷四散开继续寻找,其他人只能在?外等着。
“远溯阿姐……我肚子有点不舒服,要去上个厕所。”司潮面露难色。
林远溯不以为意:“山道旁边有公共的,去吧。”
离开人群,司潮立即折返回到山道,取下她先前布下的几个摄像机。幸好,虽然经过半夜狂风骤雨,但她提前加固保护过,多数都还能用,甚至还有电量。
司潮没时间看视频内容,匆匆去而?复返,神不知鬼不觉重新混入人群末尾。
就这几分钟工夫,族人垂头丧气?地从祠堂出来,纷纷摇头。
“那?肯定是在?海妃娘娘庙吧……”
“海妃娘娘救苦救难,囝仔肯定不会有事的!”
“别担心?,去娘娘那?里看看!”
熙熙攘攘的人群举着火把,又纷纷涌向山顶,远看仿佛一条正在?攀登的巨蛟。
林远溯没有多说,只是问一句:“好些没?”
“没事,”司潮勉强摇摇头,“晚饭是我自己做的,大概做得不太好,有点闹肚子。”
这话倒是真心?实意。她这些年在?大洋彼岸锦衣玉食,很久没自己做过饭,手艺不精,怕是后半夜本来也要闹肚子。
“早知道就不喊你。”林远溯笑着说,“横竖是阿姐的错。”
司潮摇摇头,正要说话,冷不丁听?到一声凄厉的哭喊刺破夜空,从海妃娘娘庙的方向传来。
他们离庙已经很近,听?见声音,众人不由都为之振奋。林宜纲更是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猛地拨开身边搀扶的人,三步并作两步直迈上山道。
“阿涵!阿涵!”他嘶声高喊。
“阿公!阿公!我在?这里……”稚嫩的孩童声音回应着,夹杂哭腔。
在?海妃娘娘的金身背后,林宜纲终于?找到蜷缩成?一团的小?男孩。林孝涵早已哭成?大花脸,一见阿公阿嬷,迫不及待地扑上前来,只顾嚎啕大哭,根本说不出话。
他阿嬷庄敏玉也登时泪如雨下,抱着阿孙不撒手,祖孙两人哭成?一团。
围观众人见林孝涵终是被找到,多少都把心?落回肚子里,不时劝慰几句。林宜纲的眼泪却?渐渐止住,铁青着脸,死死盯着林孝涵,一言不发。
既然小?孩安然无恙,司潮也跟着松一口气?,准备继续回去睡觉。
她正要跟林远溯告别,不料林宜纲冲上前去,一把捞起林孝涵夹在?臂弯里,转身就走。
“阿公……阿公……你放开我……”林孝涵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只顾拿小?手拍他的胳膊,口中哭闹,“阿嬷!阿嬷救我!”
旁人多少猜到端由,也没人敢上前劝。林宜纲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竟一路挟持林孝涵回到林氏祠堂。
进?得正堂,他一把将宝贝孙子扔在?地上,面沉如水,怒吼道:“跪下!”
林孝涵从小?也跟着拜祖宗,自然不敢忤逆,两腿一弯,磕在?青石板上。
人群又乌泱泱跟着进?祠堂,纷纷踌躇着,但毕竟是他家事,想劝也没立场说些什么。
“谁让你出去乱跑的?”林宜纲又气?又恼,暴跳如雷,“阿公跟你说的话,你都忘哪里去了?!”
林孝涵哪里见识过这种场面,登时眼泪跟断线珍珠般连连落下,却?已吓得呆傻,面朝祖宗牌位跪伏在?地,只敢默默流泪,半点声不敢出。
庄敏玉毕竟心?疼孙子,大着胆子上前劝道:“孩子贪玩也是常有的事,你别吓着他……以后他肯定再也不敢……”
“出去!我教育林氏子孙,干你什么事!”林宜纲转头便吼,“祠堂也是你随便来的地方?!”
庄敏玉欲言又止,低着头默默向外走。
“都是你这老查某,宠他宠成?这鬼样?!要不是你日日纵得很,他能这么大胆子到处乱跑?”林宜纲还觉不解气?,连连骂道。
他又转头向林孝涵说道:“你给?我跪端正!今晚不许睡觉,就在?这好好思过!”
林孝涵吓得浑身颤抖,终于?再也忍不住,委屈巴巴地哭喊道:“不……不是我乱跑……海妃娘娘显灵……我见到海妃娘娘……才……”
他又是啜泣又是嘶喊,一句话断断续续听?不分明,堂外众人纷然面面相觑,都疑惑不已。
莫非这阿囝一夜受惊,又被林宜纲给?训傻,竟开始乱说胡话?
林宜纲正要拂袖离去,闻言不由震惊转身。庄敏玉也停住脚步,顾不上他斥责,转身过去抱住林孝涵,摸着他的头连连安慰。
“你别瞎说胡话,”她嘴里嘟囔着,“阿公也是担心?你才……没事,没事……”
林孝涵一个四岁小?孩,自是口无遮拦,见没人信他,更是闹起来:“我说的都是真的!海妃娘娘显灵,带我去庙里谒见她老人家,还给?我供品吃……”
庄敏玉急得满头大汗,直用手捂他的嘴:“你一定是吓坏的……没有这事……”
林宜纲低下头,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亲孙子,他沉吟片刻,问道:“海妃娘娘还说什么?”
林孝涵努力挣脱庄敏玉的手,大喊道:“她还说……村里一直出事,她很不高兴,都是因为拆迁没着落,才有这么多孽债!要赶紧定下来,不然……不然她就会降罪到所有村里人身上!”
这显然不是一个四岁孩童能说出来的话。
登时,满场哗然,落针可闻。
第20章 天降神罚
长汐屿要开发?为旅游景区的消息, 在村头巷尾其实流传已久,只是最近半年才有比较明确的信号。
渔民世世代代靠山面海,谁不想安安稳稳拿一笔横财, 到时候景区建好?,随便做点小生意都来钱,比辛辛苦苦出海打渔, 看天意吃饭要舒服得多。
因此, 拆迁规划确定后,村民们都很积极。但与?此同时,村委会的态度却很暧昧。
林孝涵的话一出, 众人?不由都看向林宜纲, 想看看村长怎么表态。
林宜纲面沉如水,沉吟片刻, 质问道:“现在村里人?大多都在场,你?老实告诉我,是谁教你?说的这些胡话?”
林孝涵只顾哭喊:“没有……真?的是海妃娘娘……她亲口告诉我的!我没撒谎!”
一个四岁小孩,不可?能对拆迁和命案有什么概念, 要么, 是有人?在背后故弄玄虚,要么……
林宜纲被架住, 半晌, 才恨出一句:“……都是小孩的无稽之谈,大家别理他!”
“村长……这些话肯定不是小孩能编造出来的,”有人?试探着说,“他是您的亲孙子,总不可?能您也不信吧?”
“对啊……海妃娘娘从前不也显灵过吗?”
“施琅将?军也是因为娘娘显灵才打胜仗,他修的庙立的碑还在呢!难道我们比将?军还有见识?”
“更何况, 这话也说得很对啊!拆迁的事一直没着落,大家心里也悬着,早些定下来,免得夜长梦多也好?。”
“就是,为这拆迁,都已经出这么多事了……”
村民们纷纷出言支持。其实海妃娘娘显灵是不是真?倒为其次,关键是,这话的内容着实也是他们心里的所思所想,符合他们的切身?利益。
这种?时候,即便是假的,也能成真?。
林宜纲长叹一声,知道自己已被人?做局。对方这一招釜底抽薪,真?可?不谓不狠辣。
“大家也别听风就是雨,”他开口道,“船夫梁家根本不在拆迁规划里,林远河的事也是陈年旧怨,你?们仔细想想,这跟拆迁也没多大关系啊。”
“可?是……娘娘说要降罪啊……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吧……”
“对呀,万一再出什么事,这责任谁担得起?”
司潮在祠堂门外冷眼旁观,却也疑惑不解,不由问林远溯:“村长看上?去……好?像不太想让大家拆迁拿钱啊?”
林远溯不置可?否,只轻轻一笑,说道:“村民只顾眼前的利益,村长自然要看得远些。”
一时间,祠堂内外吵吵嚷嚷,眼见村民群情激奋,林宜纲孤掌难鸣,只得抬手示意大家安静:“我家阿涵顽劣调皮,是我们管教无方,才纵容他惹出这么多事,今天还是要感?谢大家帮忙。现在时辰太晚,都先回去睡觉吧。”
“那?拆迁和娘娘显灵的事……也得有个交代吧?”
“就是,村委会不是要帮我们争取好?处的吗?”
村民们好?不容易能借题发?挥,自然不依不饶。
林宜纲无奈道:“台风天危险,散了吧。这事我们之后会再商量。”
“那?怎么行?!万一今晚再出事呢?”
人?群面面相觑,没有谁转身?。
台风封锁孤岛,食物物资紧缺不说,四天连出两起命案、一起未定性的孩童失踪案,未知的命运叠加死亡恐惧如同厚重阴云,沉沉压在每个人?的心头。借着如今无知小儿口中的神谕,所有压力都一齐爆发?出来,形成汹涌的民意。
人?们恐惧,焦躁,戚惶,急于想抓住点什么,以求得一个确定的答案。
林宜纲见众人?不肯善罢甘休,只得缓和语气?:“这样?吧,今天实在太晚,明天上?午十点如果不下暴雨,拆迁有份的大家都到村委来开个会,今天没在的也互相转告一下,我们自己人?把话说开。”
村民见他总算松口,此时又已近凌晨三点,乡野人?一向早睡早起,好?些人?早就困得眼睛都睁不开,林宜纲连承诺带哄劝,人?群总算渐渐散去。
“你?肚子舒服些没?”林远溯转身?向外走,问司潮,“我陪你?回去吧。”
司潮摇摇头:“我家太偏,你?得绕远路。回去的人?很多,没关系的。”
林远溯也不再坚持,两人?在码头路口分别。司潮站在原地?目送她离去,有意无意地?留意到,她走的是李遂家的方向。
李遂家在村西,离派出所和村委都不算远,再过一段小路便是沙滩,正因如此,当年郑宁潮才会被路过的李遂所救。虽说附近也有其他村民的宅院,司潮却愣怔半晌,才转身?回家。
她本来睡得正熟,被找林孝涵的队伍吵醒后,此时已经困意全无。在床上?的睡袋里辗转反侧好几个小时,直到天蒙蒙亮,她才艰难睡去。
再睁眼时,已是早上?九点多。
司潮急急起床,忙走到窗边。海上?仍是波涛汹涌,天色阴沉,像倒扣的铁锅,丝丝缕缕的雨坠落,混入微茫的海面,砸出一个个小坑。
这应该不算暴雨。
司潮顾不得多想,草草洗漱后抓过两个面包塞嘴里,撑着伞向村委赶去。
事关自家利益,村民都去得很早,本就不大的礼堂已被坐得满满当当。司潮在最后几排的角落里坐下,视线粗略扫一圈,才意识到涉及拆迁的人家众多。
看来景区开发?的规模远比她想象的大。
“神神秘秘把大家都叫过来,要说什么?”
“我看啊,还是他们的老三样?,拖。”
趁村长还没来,村民交头接耳,寒暄社交,抱怨打闹,宛如一锅沸反盈天的开水。
林叶生和林远溯都坐在前排,其中还有李遂。就连昨晚不在的章迎凤都准时现身?,带着儿子林孝诚站在墙边的过道上?。
司潮正四处寻找林嘉宸的踪迹,李遂却回头看见她,起身?换到旁边的空位来。
自那?天不欢而散后,两人?再没有见过面。终于找到坐在第?一排的林嘉宸,司潮收回视线,若无其事地?假装没看见李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