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纯白的茉莉花by快乐如初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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笼子很大,翅膀完全张开还能容得下,黑色的宽大翅膀,只翅羽边缘为白色,头顶圆润光滑、脖颈纤长,显得格外美丽。一双眼睛如双子星,光泽闪亮,透着神秘的色彩。
她瞧得欢喜,第一次见活的大雁。
“它们是一对吗?”
她不停的问着,天马行空。齐婉婉无奈,这样子哪有一点新嫁娘的羞涩?
“这孩子!”
“还小呢。”世子夫人在旁笑,“还没开窍。”
今日过大礼,北冥王亲自送了那么多聘礼来,从彩绸、礼饼、香烛、猪羊等传统种类到各类奇珍异宝、华服珍品,琳琅满目,数不胜数,连国公府都差点摆不下。
此时大多数人都在院子里围观,啧啧称奇,偏生被送礼的主人公瞧都没瞧那些珍宝一眼,只盯着这对大雁“欣赏”,可不就是没开窍吗?
齐婉婉突然叹了口气,“真希望她能一直不开窍,但又害怕她一直不开窍。”
一直不开窍,说明她一直被保护着,没有事情或人刺激着她开窍。可若是真的一直不开窍,不识情爱,她又担心影响她和夫君的感情。
这场婚姻本就是因意外而起,她不确定萧彧请旨赐婚,是因为不忍一个女子为此蹉跎年华,还是对茉儿心生好感。
若是前者,他们没有感情基础,只有同情自然维持不了多久;若是后者,他有情,但茉儿不懂,仅单方面的付出,照样不会长久。
男人心易变,尤其皇家,她怕她动情受伤害,又怕她不动情,错过了本可以圆满的婚姻。
或许这就是为人母的纠结吧。
“我懂。”世子夫人拍拍她,颇有些感同身受。
她有一儿一女,女儿前不久刚定亲,当时她的心情和她现在一模一样。都说“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养女儿更是。
如今世道对女子苛刻,嫁人如同第二次投胎,嫁得好,一生顺遂;嫁得不好,婆媳矛盾、小妾添堵、忧心子嗣,总之各种的难。何况还有生产一关,痛不说,还可能有生命危险。
所以很多女子盼着生儿子,其实也不全是为了延绵香火,而是不想孩子再受她曾受过的罪。
她们把她带到世上,是为了让她享福,不是让她受难。
世子夫人看着展颜笑着的外甥女,之前隐在心底那点疙瘩也烟消云散了。
公公婆母一心宠着小姑子,对小姑子所出外甥女比对亲孙女都要好。小姑子说想亲上加亲,他们立马同意,问都不问她这个做母亲的意思。后来,更是因为顾玲珑的胡闹,直接将人选换成了她。
她心中不是没有怨过的。
在她眼里,灏儿千般好,便是公主都配得,眼皮子底下长成的外甥女还算勉强匹配,但那顾玲珑算哪根葱?
自小生活在乡下,由粗鄙不堪的乡下妇人抚养长大,学的一身粗蛮之气。若不是靠着小姑子,她连踏进国公府的资格都没有,何况是嫁与未来国公府的继承人?
可她胳膊拧不过大腿,她虽是世子夫人,府内依旧由婆母做主。任她再不甘,也只能将怨藏在心里,还不敢叫人看出来。
上次外甥女落水,公公婆母担忧生气,整晚都睡不着,却忘了那日也是她女儿的订婚礼。本该欢喜的日子,因为顾家两女儿的纷争蒙上了阴影,谁又在意了她们母女的感受?
更别提顾玲珑还拉上了灏儿,她听闻时真的生吃了她的心都有。当初是她强要来了这门亲事,如今却好似弃若敝屣,当灏儿是什么,又当她们国公府是什么?
然而这些仍然没人在意,所有人都在关心落水的外甥女,关心北冥王接下来的举动。她们一家住在国公府,却好像国公府的外人。
那种难受不身在其中,无法体会。
这些时日,她表面无恙,对公婆孝顺,对小姑子礼让包容,对外甥女关爱照顾,实则心里怎么想,只有她自己知晓。
不过今日她突然有些释然了。
作为母亲,她和小姑子的心是一样的。想结亲是为了女儿,不得已换人,同样是为了保护女儿。她忧虑的,小姑子也在忧虑,甚至更操心,因为她的丈夫靠不住。
至于外甥女更是无辜。本来美好的一家三口,中间横插进来一个搅事的继姐,亲爹懦弱,维护了这个,就维护不了那个,只怕她心里伤心得很。
现在更是莫名其妙的就要嫁给一个从未见过的人,虽然位高权重,但权力往往伴随着风险,以她单纯没开窍的性子,还不知怎么发难呢。
一想到这些,她就觉得自己之前因为别人的过错而迁怒了外甥女的行为特别过分。
明明她还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怪谁也怪不到她身上呀。
世子夫人眼里不由露出了两分歉疚和怜惜,是她偏执了。
齐婉婉瞥了她一眼,嘴角微微翘起。
世人就是如此,当别人过得比她好时,她会不平、会嫉妒,可当她意识到别人其实也有不如她的地方时,她又会感到很安慰,心理终于平衡,以往的错处也不是错处了。
不算小心眼,不过是正常的人性。
她也看向女儿,爹娘老了,国公府日后到底还是要靠哥哥嫂嫂。
顾茉莉似是感受到她们的目光,回身灿然一笑,“娘,舅母,我们把它们放生了吧?”
大雁就该在天空中飞,而不是被困在笼子里。
“这个我们可做不了主。”世子夫人故作为难,脸上却满是揶揄,“你得问送礼的人。”
顾茉莉一愣,倒也没有不好意思,“送我了便是我的,缘何还要问他?”
“送你了自然由你做主。”
萧彧走在她身边,两人并行于国公府的青石板路上,中间距离几乎可以再容纳三四个人。
顾茉莉瞄了他一眼,忍不住又一眼。
按理婚前男女双方不能见面,也不知道他怎么说服了外祖父外祖母,居然放了他进后院。还有娘,竟是也同意放她和他一起。
“没那么多讲究,随心自在就好。”萧彧侧头,带着温和的笑意。
“不想做的,可以不做;嫌弃繁琐,我们就把那项流程砍掉。法不外乎人情,理不外乎人心,如果让你做得不开心,那也就t没有存在的必要。”
这话说的……
很霸气。
顾茉莉失笑,歪着脑袋看他,“因为你是摄政王?”
所以才能不管世俗的眼光,不管合不合礼法,因为除了皇帝,没人比他更大。
她的话语大胆而直白,眼神却清澈透明,一眼能望到底。没有对即将得到权势的欣喜,也没有对他“离经叛道”发言的惶恐和反对,她只是在简单表达她的困惑。
因为这么想了,所以这么问。分明才是第一次“真正”见面,她却对他毫无保留。可以说是单纯,也可以说是——
这下轮到萧彧愣神了,她信他?
“您救了我,证明您心善;您请旨赐婚,证明您有一定的责任心和道德感,哪怕事情不是因您而起,您是为了救人,您也担心为此给我造成影响,并试图将这种影响降到最低。这些都证明了您起码是个人品无大瑕疵的人,那我为什么不能试着信一信您?”
顾茉莉停下脚步,与他面对面,清丽的脸上稚嫩而沉静。
“我虽然不懂夫妻该怎么相处,但我想,无论什么关系,信任都是最基础的。我信您,您也信我,彼此相处才会愉快。”
她眨了眨眼,又多了份俏皮,“不然过得多累啊。”
以后还有那么多年呢,日日防备着、猜忌着过日子,她可受不了。
“娘说您身份特殊,我日后少不得和皇家人打交道,让我多留个心眼。可是皇家人也是人,是人就有七情六欲,同样两只眼睛两条腿,不比我们多什么,也不必我们少什么,那为什么要把皇家人单独区分开?”
“我虽懂得不多,但也知道人有好有坏,不分皇家和普通百姓。”
所以不需要过分畏惧,更不用如临大敌。对方好,即使是最是无情帝王家的皇室,也会过得很安宁;反之,对方不好,即使是最底层的小贩,也会一有余钱就买妾。
人品好坏从来不该以出身而论,不该看低出身低的,也不该妖魔化出身高的。
顾茉莉弯起双眸,笑容干净真诚,如一泓清泉,涓涓流淌,不染杂质。
“还未谢过您的救命之恩。”她调皮的抱拳,学着男子见礼时的模样拱拱手,“多谢您了。”
萧彧感觉心被什么撞了一下,不疼,但有些痒,让他不禁想起那日他跳进湖里,她的发丝触碰上来的时候,好似也是这般。
他不自觉摸了摸腰侧的黑色缂丝夹金荷包,目光落在她的发顶,蓦地想起一句话——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文若此来,是想向姑娘问句话。”
萧彧笑起来,黑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顾姑娘,你可愿与我结为夫妻,从此福祸相依,无论风雨亦或晴天,我们一起并肩前行,不离不弃?”
“我必珍你、重你、护你、爱你,如大雁,一生只得一伴侣,此生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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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明天见
维鹊有巢,维鸠居之。之子于归,百两御之。*
春光三月,灼灼的桃花开了,仿佛一夜间春风拂满大地,草长莺飞,万物复舒。就在这样的日子里,顾茉莉要出嫁了。
斜阳洒在红砖绿瓦上时,府内四处挂起了喜庆的大红灯笼。红光摇曳,绸缎飘扬,行走的小径、装点的树木假山全都点缀上了不一样的色彩。
丫鬟们忙碌而有序的穿梭在庭院与长廊之上,不时有喝彩声传来——
“王爷到府门外了。”
“王爷在对诗了。”
“王爷请了上任新科状元和榜眼,有人问为何不请探花郎,王爷说‘太俊了,今天不能有人比他美’。”
此话一出,屋内、院外皆是一静,而后轰然大笑。
“想不到北冥王还是这等促狭的性子。”
“这是担心新娘子看中别人,不和他成亲了吗?”
“探花郎果真那么俊?那我倒要好好瞧瞧了。”
“瞧什么,给你瞧,还是给你闺女瞧?”
又是一阵大笑,整个院子比之过年还要热闹。
顾茉莉坐在里面,听着外面的声音,也不由跟着扬起嘴角。
确实看不出他还会开这种玩笑,而且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
她动了动,下一秒立马被摁了回去,“姑娘别动,小心衣摆有了褶皱。”
她皱皱鼻子,不服气的嘟囔:“有便有,他说了,不用拘泥这些,随心自在就好。”
“随心自在也要看场合,今天大喜的日子,让别人瞧着你衣衫皱巴巴,你能开心?”齐婉婉伸出手想戳她,又担心留下印子或弄花了妆容,只得没好气收了回来。
“不管你以后如何,今日你给我乖乖的,老实将流程走完。等到了王府,我随你折腾。”
到时候就算躺地上不起来,丢的也是萧彧的人。
齐婉婉想着那样的场景,忍不住把自己逗笑了。世子夫人无奈的瞅着她,说女儿,其实她这个做娘的也没好到哪里去。
“也不知他们前头要折腾到什么时候,这时辰可是快到了。”她看了看天色,有些忧心,“别误了吉时才好。”
“放心吧,没听说吗,王爷有备而来。”齐婉婉心大的一挥手,有状元郎、榜眼,无论是作诗还是对对子,都不在话下。
果然,院外很快又响起丫鬟的通禀。
“老爷不敌状元郎,换了表少爷上场,要与王爷比试箭术。”
顾茉莉转身,世子夫人朝她安抚的笑笑,神色并不见异样,“你没有亲兄弟帮衬,灏儿便是你亲哥,自当替你煞煞新郎官的风头,让他以后想欺负于你时,也掂量掂量你娘家的份量。”
“舅母……”顾茉莉依恋的拉住她的手,此时方才感受到即将离开家、去到别人家的伤感。
以后家不能称为家,而要称娘家。
“别哭,哭花了脸可不好看了。”世子夫人轻轻点了点她的眼角,“你外祖父外祖母让我告诉你,齐家永远是你的家,只要你想回,随时可以回。”
虽然齐婉婉已经决定要和顾如澜和离,但为了不让别人说嘴,以及妨碍顾茉莉的名声,在婚礼前几日她还是带着女儿回了顾府,从这里出嫁。
顾如澜欣喜若狂,以为她原谅了他们,其实不过是权宜之计。等婚礼办完、三朝回门后,该了断的自然也该了断了。
齐婉婉垂下眼,握住了女儿另一只手。只希望她不要像她一样,十几年婚姻走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屋里温情涌动,府外却是暗潮汹涌。
“听闻王爷自小习武,灏不才,想请教一二。”齐灏站在最前面,身后是顾如澜及一干女方亲眷,台阶下站着以萧彧为首的迎亲队伍和看热闹的百姓,乌泱泱一片,瞧着甚是壮观。
他面不改色,接过小厮递来的弓箭,指向前方不知何时立起的靶子,“射中靶心便算赢,如何?”
众人回头去瞧,状元郎当即吸了口气,这目测至少得有一百五十步吧?
俗话说“百步穿杨”,最高超的射箭手都只能射中百步之外的东西,现在一百五十步,足足多了一倍半,开玩笑呢?
齐灏不开玩笑,他握紧弓箭,手掌好几处都被磨出了茧子,有的伤刚好,皮肤明显比别的地方红。
这是他这些时日努力的证明。不为别的,只为了告诉一个人,她的身边还有人保护。
“茉儿是齐家珍宝,王爷想娶,需得拿出些真本事来。”他俯视下方的萧彧,眼里有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锐利。
——人的成长总是要付出些代价,国公老夫人期盼的锐气,在失去某样重要东西后,终于出现在了齐灏身上。
萧彧抬眼打量,目光淡淡。大喜的日子,他不会因为无关紧要的人动怒。
他也不值得。
“王爷,我去!”他身后站出一身穿铠甲的魁梧大汉,动作矫健、身形威猛,一瞧便是练家子,而且还是上过战场、见过血的硬汉。
笑话,第一代北冥王可是从军中起家,南来北往征战数十年,将军战士们无一不服,威赫就连太祖都比不得。
萧彧虽是他老来子,但从不娇惯,才会走就扔进了军营摔打。军中汉子要么是看着他长大的叔伯,要么是和他一同操练的袍泽,身边最不缺的就是能打能杀之人。
射个箭而已,根本不算什么。
“我去,我去,王爷我行。”
“什么你行,行什么行,别忘了上次营里比赛是谁赢了,要去也该俺去!”
“你们都起开,就你们那三脚猫的功夫,上去也是丢人现眼……还是我去!”
一时间萧t彧周围吵成了一团,都争着抢着要上场。齐灏神色冷了冷,萧彧却笑了。
他轻轻抬手,争执声立马停了,纪律严明犹如身处军中。
“拿弓来。”他声音不高不低,透着几分闲适,却让人打心里不敢小觑。
侍卫很快拿了弓箭,萧彧没动,只微微掀起眼皮示意齐灏,“舅兄先来。”
一声舅兄叫得齐灏表情差点维持不住,他狠狠盯了他一眼,泄愤似的拉起弓弦。
箭矢如利刃划破空气,直冲箭靶。众人屏息,有的踮脚去瞧,有的眯眼眺望。随即,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中了中了,正中靶心!”
原本围在萧彧身边准备看好戏的人不说话了,这个瞧着清瘦像弱鸡仔的白面书生还真有两把刷子啊。
“老周,你还去不?”
“……去什么去,上去给王爷丢人吗?”魁梧大汉自觉往后退,神情讪讪的。
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射中肯定没问题,但像齐灏一样正中靶心,得看运气。
萧彧此时才接过弓箭,迈步上了台阶。他站的地方比齐灏近上大约两步的距离,在这点上,他还不屑于占他这种便宜。
齐灏瞥了他一眼,让开位置。
拉弓、上弦、瞄准,萧彧做得自然而迅速,就仿佛做过无数遍,早已形成身体本能反应。他身形高大,挺直的脊背如松柏,透着坚毅果敢,却不锋芒毕露,而是宛若洗尽铅华后不显山不露水的淡雅和从容。
他一身喜袍,衬得面容愈发俊逸出尘,风微微带起他的衣袍,身姿绰约,气度无双。不少人都看愣了,以往只知摄政王权势滔天,连圣人都要退避三舍,此时方知原来他竟是还有一副好样貌。
顾如澜瞧得欣慰又难受,他可太清楚一个好相貌对于女子的吸引力。何况这等相貌之上,他还有权力,还愁不将闺女迷得死死的?
“哼。”他不服气的撇过头,色衰而爱驰,早晚他也有被嫌弃的一天。
萧彧不知道老丈人此时在心底怎么腹诽他,他专注的凝视着前方,眼神集中在一个点,而后一松手。
比刚才那箭更快的速度,更强大的破空声。
齐灏紧张的捏住指尖,第一次痛恨起自己过于良好的视力。因为他清晰的看见,那支箭狠狠劈开了他的,直直插入靶心。
本该有两支箭的箭靶上,此刻只剩下孤零零的一支,并且因为力道过大,仍在嗡嗡的晃动。
他抿了抿唇,孰料还没完。萧彧再次拉弓,又一支箭破空而去,却不是冲着箭靶,而是箭靶后方一颗柳树。
傍晚时分,晚风徐徐,树叶轻轻摇曳。这是比箭靶更远的射程,更难的目标,因为它在动。
齐灏瞪大眼,耳边似乎听到了一阵哗啦声,那是其它树叶被带动的声响。咚,箭头插进了树干,一片翠绿的叶片被牢牢钉在了枝干之上。
围观的人群瞠目结舌,震惊得说不出话。军中汉子们惊讶过后,豁然爆发出一阵鬼哭狼嚎。
“王爷威武!”“王爷神技!”“王爷你太牛了!”
一开始是各种凌乱的喊声,慢慢的,喊声汇聚成一股,府门外,偌大的场地上,无数人一同呐喊着:“王爷!王爷!王爷!”
喊声震天动地,从东城传入西城,又从西城传入皇宫,引得宫人们翘首以望。
萧統蹲在草地上,手里拿着根棍子逗蛐蛐,听见响动回过身。斜阳映照在他脸上,红彤彤的,让人分辨不清他的神情。
“外头怎么了?”
“今日北冥王大婚,应当是在庆贺呢。”大太监在旁弯着腰,神色恭谨。
“是吗。”萧統望了望不远处的宫墙,声音很轻,听不出情绪,“大婚了啊……”
成婚了,是不是代表后代也不远了?有了后代,他会不会不再满足于现状?
他重新低下头,棍子一端牢牢摁住蛐蛐,似乎恨不能将他摁到泥里。
“你见过那位顾家姑娘吗?”
“不曾。”大太监腰弯得更低,“听闻王爷对其很是看重,不仅亲猎了大雁送过去,又因为顾姑娘一句‘更喜欢大雁自由自在’,转头就将大雁放生了。”
“噢?”萧統起了兴趣,“果真放生了?”
“是。特意选了良辰吉时,亲自陪着顾姑娘放生了。”
“倒是瞧不出……”他还有这般温柔体贴的心肠。
萧統拍拍裤腿站起身,“明日他们要进宫谢恩吧?”
“是。”
“那朕倒要好好瞧瞧。”
萧統又望了眼宫墙,仿佛能透过红墙看到那张总是雍容冷静的脸。
他倒要瞧瞧,究竟是怎样的人才能让他放下身段向他请旨赐婚。
“母后呢?”萧統像是想起什么,转身看向另一个方向,“母后知道这个消息吗?”
“大约……听说了的。”
“她没有表示?”
“……”大太监垂着脑袋,不敢吭声。
“但说无妨,朕恕你无罪。”
“太后娘娘最近……身边多了张生面孔……据说日夜不离……”
萧統拍衣服的手顿了顿,睨了他一眼,慢慢重复着最后几个字,“日夜不离?”
“……是。”
“长得好?”
“……与……有几分相像。”
“哈。”萧統仰头笑了一声,眼里兴味愈浓,“那明天有好戏看了。”
当他知道这件事,他的表情……一定会十分精彩吧?
还有那个顾姑娘,不知道会作何表现。
“真是越来越期待了。”
他张开手臂,伸了个懒腰,“朕希望明天快点来。”
想快点是不可能的,时间不随人的意志而改变,就像有些事发生了就无法挽回。
齐灏站在人群里,看着新郎官在一堆人的簇拥下进了府门,踏进了不曾有外男踏入的庭院。看着他接出新娘,两人双双拜过高堂,而后又在众人簇拥下上了花轿。
极尽奢华的花轿精美繁复,顶部一朵锡制的立体莲花,周围黄金雕刻点缀,其下又辅以绣片、珠翠、玻璃彩绘装饰,整个轿子显得金光闪闪。
轿身上刻满了人物花鸟,细细一数,足有二十四只凤凰、三十八条龙、五十四只仙鹤以及七十四只喜鹊,寓意吉祥美好,造型华丽气派,任谁瞧都知道必然花了大心思。
女眷们指着花轿啧啧称奇,艳羡之情溢于言表。
“果然是王爷,出手就是不一样。”
“只怕迎娶皇后,也不过如此了吧?”
“又是龙,又是凤……是不是有些大不敬?”
“嘘。敬不敬的宫里说了算。”
他皱了皱眉,对这样的高调有些宽慰,又有些担忧。萧彧肯为表妹做这些,说明他重视她,起码婚后生活应当暂时无忧。
可这般高调,当真不会引来宫里猜忌吗?
北冥王本就权势滔天,朝堂上只认摄政王,不认小皇帝,若是再不加以收敛,这日后……
他攥了攥掌心,对身侧的世子夫人道:“娘,这届的春闱,我想下场试试。”
“什么?”世子夫人愕然,“你不是不喜……”
齐国公府以军功起家,但从世子开始,齐国公就不让他学习武艺,而是弃武从文。
那些年朝局混乱,今天这个倒了,明天那个抄家了,国公府能得以保全,全赖齐国公的审时度势。可这安稳是一时的,想要继续保持家族荣耀兴盛不衰,就要有成才的后代接替。
所以自齐灏出生后,他就亲自接到了膝下教养。齐灏聪慧,无论武艺还是才学,皆是上上等,只可惜,不知是安稳的环境造就,还是天生性格原因,他一直显得聪明有余,进取不足。
这样的性子如何适应得了瞬息万变的朝堂?
国公爷看明白了这点,终是放弃了让他入朝为官的想法。与其不争不夺,被别人当成靶子,再牵连全家,不如安稳的等着继承爵位。
起码再不济也是个侯爷。
对此世子夫人失望过,也遗憾过。她期盼着儿子能靠自己做出一番功绩、飞黄腾达,为她争一口气,让她能在公婆小姑子面前挺直腰板,不用再小心谨慎度日。
然而无论她怎么督促,他就是对政坛不感兴趣。送进军营吧,她又舍不得,最终只得无奈放弃。
却不料今日他竟然主动提及,想要考科举?
世子夫人大喜过望,“好啊,回去娘就去找你爹,让他给你找几个大儒来!”
“嗯。”
齐灏平静的应了,目光始终落在渐行渐远的花轿上。
以前他不在意功名利禄,得过且过,如今他想迈进朝堂,争一席之地——
以护她的安危。
“对了,你姑父!”世子夫人突然想起顾如澜,他好歹也是进士出身,做官虽然不行,但t考试的能力不差,多少能给灏儿一些建议吧?
她四下寻找,终于在一个角落找到了他。
此时大部分人已经跟着接亲队伍去往王府,剩下的部分亲眷也在下人的引导下,去了宴会的地方,府门口只有零星几个人。
除了丫鬟婆子,便只她、齐灏、小姑子和顾如澜。
小姑子眼睛微红,眼角隐有泪痕,但面上还算平稳,顾如澜却是已经泪流满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嘴里还不停叨唠着小女儿的名字。
“茉儿……爹的茉儿,你怎么就舍下爹走了呜……”
世子夫人嘴角抽了抽,知道是嫁女儿,不知道的还以为出事了呢。
齐婉婉额上青筋直蹦,他这么哭也不嫌晦气!
“你说茉儿为什么这么早出嫁?”她斜斜的望着他,冷笑,“要我告诉你原因吗?”
顾如澜哭声一滞,因为什么,还不是因为大女儿的陷害,逼得她不得不还未及笄便出嫁。
“我不管你有多少为难,这几日,直到茉儿回门,你都必须将她给我看住了。如若敢出来给茉儿添麻烦……”齐婉婉扫了眼某个院落,声音如同淬了冰,不留一丝情面。
“我绝对会让你们比当年更后悔莫及!”
顾如澜瞳孔一缩,不由自主往前走了两步,“婉婉……”
他想抓住她的袖子,却只抓住了个衣角。衣袍细腻丝滑,还未等他握住,便从掌心滑走,就像它的主人,一去再未回头。
“莫走回头路。”
喜娘紧紧跟在轿边,遇到庙、井、大石和大树等地方,两侧就有人用红毡将轿子遮起来,同时点燃鞭炮,是为辟邪。
花轿走了一路,鞭炮便响了一路,引得很多孩童跟着追跑,队伍越走越长。等来到王府门前时,已是人山人海、摩肩接踵。
萧彧翻身下马,正要去接新娘,却见自家府门大门紧闭。面对齐灏当众“挑衅”都没情绪的人,此时立马沉了脸。
“王爷误怪,这是习俗。”管家连忙上前低声解释。
“所用为何?”萧彧问。
张毡遮轿,他能理解,他虽不信鬼神,但那是为新娘辟邪,宁可有,不可无。这紧闭大门不让进,又是何源头?
管家为难,看了眼花轿,嗓音压得更低,“为了压压新娘的性子。”
“胡闹。”萧彧呵斥,“立刻打开府门!”
“这……”管家下意识迟疑了,可待感受到投注在身上的目光越来越凉,他不由打个寒颤,当即回身利索的去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