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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奁尘满by挑灯看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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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日,大雪。
雪天蒙蒙亮时开始飘落,从盐粒直下到有鹅毛大小,傍晚时分,路上结了厚厚的冰。
偏有倒霉鬼将马车翻在了朱雀路上。
这条路本就是赶去赴宴的人家必经,这下子越发堵了个水泄不通,各家车马紧紧地咬到一块儿,人声马蹄声交杂,乱糟糟。
薛明英坐在车里,感觉车厢一抖,接着便往下陷了陷,外头车夫的声音传来,道是陷入雪泥坑里了,坑倒浅,不妨事,等等就出来了。
她心里静不下来,便要下车去看看。
薛玉柔拉住了她,“你好生坐着!今日天气不好,就算晚到一点儿也没什么,陛下和皇后娘娘不会介意。倒是你,脚腕上好了没有就动来动去?要你不来偏要跟着,好好在家里养着不好?”说完,薛玉柔掩唇咳嗽了两声,薛明英赶紧坐回她身边,将暖手炉往她怀里又塞了塞。
“娘不也是病着?”
冬至是个大日子,若不是家里出了很大的事,要守丧或是其他,都得给陛下和皇后娘娘这个面子,所以母亲才拖着病体也要来。
不来,说出去简简单单,日后被人翻出来,会到处传闲话。
她自己没什么,不想母亲因此被旁人说,那些妇人嘴里说出来的话很难听,即便文雅不脏,也一字一句往人心上割。
“我是我,你是你,未出阁的娘子呆在家里,不碍事的。偏要陪我来。”薛玉柔用暖和柔软的手握住了她,埋怨着,眼里却全是温柔笑意。
薛明英笑了笑,但或多或少,其实也有些心虚。
她并不是全为了母亲。
到今日,恰好是第六日,那位殿下回来的日子。
虽没听说他回来了没有,去了宫中,总是近些。
她太着急见到他了。
好像将要被行刑的犯人,受了许多日的磋磨,到了快要行刑的日子,便想着快一点,快一点,再快一点。
食不知味的日子过得实在太难受,想他想得每日脑子都是涨的,心底生出一次又一次的希望,再由着自己亲手一次又一次掐灭,像生了病。
她明知道到底不会如她所愿,只会更差。
可她真的快忍不下去了。
即便行了刑后不会更好,也让她从这样的日子走出去,缓缓喘口气罢,发生什么都好,她不想再煎熬了。
偏偏马车又堵在这里,久久不动一下,她觉得简直有一灶火在她身边架着,有人不断往里添柴。
“娘,车怎么还不走?”
薛明英终于忍不住发问。
话音刚落,从外头传来“笃笃”两声,她忙凑过去,“能走了?”
“姨母、表妹,我是延昭。”
薛明英一下子躲到了原来的位子上。
“是延昭?堵得这么厉害,他怎么过来的?”
薛玉柔微微诧异,“阿英,你打开窗子我看看。”
薛明英听了她的吩咐,正要推开车窗,想了想,还是把帷帽戴上后,才真正推开了。
偏偏寒风扬起了帷帽一角,正好与那个骑在马上却正弯着腰的郎君打了个照面。
崔延昭见是她,瞬间扬起了笑,见她一下子躲回去,笑意更深了。
这些日子她故意避开他,去了几次国公府,都说她病了,见不了外人。
今日看起来气色倒好,画了淡淡的妆,黛青的长裙也极衬她。明媚不再,却是另一种极清雅的模样。
但只一眼,他就看出她有心事。
为了什么他不用想也知道,必定是那位殿下就要回来了。
他压下那些泛起的苦涩,仍旧笑着对车里人道:“姨母,母亲寻了条小路走,已走通了,到了宫门前发现姨母和表妹还未到,让我过来接应。”
薛玉柔笑声传来,“好,我们正愁着呢!你母亲从小时便机敏,现在也一样。延昭,那我和你妹妹便托给你了!”
崔延昭看了眼躲在角落里的那人,说了句小事。
薛明英只等了一小会儿。
也不知他是怎么弄的,就让车从泥坑路爬了出来,车毂又重新转了起来,转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不过一时半会,竟和平时一样了。
刚才堵成那个样子,这下子就通了?
她推开个小缝儿看外头,多是低矮错落的民宅,并不是平时见到的那些楼阁,路也很曲折,不时就拐个弯,绕来绕去的,“二姨好厉害,怎么寻到这条路的?”
她是真的很惊奇,上京还有多少她不知道的地方,二姨都比她熟。
“你忘了?你二姨小时候可是在上京长大的!”
薛玉柔见她恍然大悟,不好意思地说忘了,还是个孩子的模样,丝毫不像刚才路上的沉闷,摸了摸她的脑袋笑道:“她是嫁到岭南去的,并不是天生的岭南人!”
那她过得惯吗?
薛明英想了想,那么远的地方,也见不到爹娘父母,吃也吃不好罢?怎么二姨甘愿去呢?
“她喜欢那个人,拼了命也要去,说吃苦也不怕,不让她嫁那个人,就是剪了头发去庙里,谁也别想拦她。”
因有了前车之鉴,这门婚事虽然难,最终还是有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薛玉柔有些怀念地想着,那时候各人都年轻,满腔子滚烫的血,就在身子里流淌,见是南墙也不愿回头,非要死磕着往上撞。
好在旁人不论,她从小疼爱的这个妹妹倒真撞通了一道墙,不曾磕得头破血流。
薛玉柔笑了笑,眼底的黯然藏在笑眸里,“可是阿英,你二姨闹出的事,娘这辈子也只见过这一桩成了的。”
她看着她,话里有话。
薛明英一下子愣住了,若有所思。
下车时,她发现车辕上除了车夫,还坐了个人,袖子挽到了手腕,露出刚健有力的手臂。
“崔公子的力气真不小,不然车只怕还稳不住,要翻在路上,或是继续陷在雪泥里。”
薛明英点点头,“雪太大了。”
崔延昭走了过来,两手背在身后,很认真地对她说,“岭南就从不下雪。”
薛明英嗯了声,看他额角上汗珠还缀连着,想说什么没说,转过身,和母亲去了。
不该和他多说话,免得惹他误会。
她没想过旁人,也没想过去岭南,就不该给他丝毫希望。
崔延昭见她似乎走得更急了,躲避之意更浓,低下头,看了眼掌心被缰绳勒出的红痕,不知为何,从不畏寒的他,突觉上京的寒风倒真有些萧瑟了。
冬至宴上,她匆匆离去的身影在他脑中挥之不去,前所未有的挫败钻了出来,唇边噙了抹自嘲,他灌下一杯又一杯的酒。
身为都督之子,他在岭南遇到的只有讨好的娘子,即便端庄些的,好感也几乎要从眼中溢出。
也笑过父亲英雄气短,在外英武威风,回到家里,几乎成了母亲的家仆,没骨气地附和着母亲的话,还曾为母亲画眉描妆。
如今想来,难道是报应?
崔延昭边喝酒,脑子边想着乱七八糟的事,越喝越凶了。
“崔长史,崔长史……”
有个太监低了头进来,到他身边接连催促。
“崔长史,快醒醒!醒醒!”
“太子殿下召见!”
崔延昭酒一下子醒了,整个人清醒过来时,已经跟在太监身后,出了设宴的大殿,一步步朝东宫走来。
雪还在下的冬夜里,离了那设宴所在,便是寒冷黑寂,途径之处,鸟啼虫鸣绝迹。
领路的太监也恪守本分,只埋头带路,不说话。
离东宫越近,崔延昭心口越在发热,那颗被人牵动的心房一下一下撞着胸膛,有股怒意想要发泄出来。
她最想去的东宫。
那里面有她最想见到的人。
也即今夜召见他的储君。
将一个人的情意践踏在地的储君究竟想做什么?
还是……高高在上的储君觉得他不该生出胆子觊觎属于储君的女人,即便并不喜欢。
不知不觉,崔延昭跟随太监,走到了东宫附近的一片湖,靠湖的楼阁内,一个佩剑的高大之人站在窗前,向他睥睨而来。
极为奇怪的,崔延昭并不觉得害怕。
他曾远远见过这位储君一次,如今就站在他身前,背对了他,觉得也不过如此。
“臣……拜见太子殿下。”崔延昭低下了头,许是醉酒,行礼行得差了一分,不多不少,就差那么一点儿。
“你从岭南来上京,替你父亲述职,我听说了,做得不比你父亲差。”
“多谢太子殿下……盛赞。”崔延昭打了个酒嗝,毫不客气的话脱口而出,就连他自己也有些惊讶。
可似乎这位太子殿下并不在乎,趁他低头,递给了他一杯酒,轻笑一声道:“不算盛赞,是你做事做得漂亮。你父亲已是岭南都督,远在边地,早已赏无可赏。今日叫你来,是要送你一件礼物。时候不早了,好好享用罢。”
说完,这位太子殿下见他喝下了酒,仰头走了出去。
怦然一声,门也随之关起来,唯余崔延昭一人身处楼阁。
里头早已烧了炭,点了香,含香的暖意徐徐地扑在人脸上,仿佛到了郁热的春夏之交。
郁热,所以难耐,崔延昭在岭南长大,自知道山里有多少鸟兽会在此时繁衍,或说,野/合。
不知何时开始的,楼阁那一处仅有的床帐里也传出女子的吟哦之声,销魂入骨,含娇带媚,像是要什么又没满足的。
听着还隐隐有些耳熟。
崔延昭胸腔底下跳得狂热,一步一步,谨慎却又克制不了地,走到了床边,大掌碰到了柔软如丝的艳红纱帐,脑中弦兀然发紧。
不,不是她。
不会是她。
她不应当出现在这里。
可下一刻……
“表哥……”
“表哥……”
“你帮帮我……”
许是在梦里才听过的声音一遍遍地娇喊他,还有受不住什么东西磋磨的泣声,布料摩挲声,一声接一声,甚至有了水声……
崔延昭面色红涨,一遍遍催眠自己不是她,这不是她,那位太子殿下走前说了什么狗/屁的话,要送他一份礼物,让他享用?
这份礼物难道是她?
可笑至极他也愤怒至极。
难道这样的事,那位储君真做不出来?
大概在他眼中,女子不过衣物,可赠可丢。
脑中的理智在被什么东西烧灼着,女子的媚/叫之声,每一声,都是在他的耳上搔痒,逼得他呼吸粗/重,像是吃了毒药,到了毒发之时。
她是齐国公府的娘子。
不会是礼物。
绝无可能!
“我不要他了,他一点儿都不好……”
崔延昭所有的念头被这一句话击得粉碎,大掌一下子掀开了红丝帐,双眼发红地看着帐中人。
她趴在绵软的枕上,埋头哭得伤心,身上衣裳随着她的哭声上下不定,哪儿都生得软颤颤的,叫人想咬上一口。
她不要谁?又怎会穿这样的衣裳,一点儿都遮不住……
崔延昭脑子发木,气血上涌,眼红得越发厉害了。
“他竟真的将你当成……”
“当成了礼物?”
他说得咬牙切齿,可视线,总无法从她哭得哀哀戚戚,在枕上露出的半张侧脸挪开。
酡红的脸儿,像颗蜜桃一样,哭得又红又润,微张的唇口,呼出的热气仿佛就朝他的面上钻。
“我不要他了,表哥……我只要……我只要你……”
她真的钻了过来,猛地抱住他,像落到了水里,抱住根救命的浮木。
那些绵软也挤了上来,崔延昭几乎一瞬间就紧绷了身体。
也让他在这一瞬间找回了清醒。
不,不对!
她不是爱哭之人。
崔延昭一下子推开了她,任由她摔倒在床,便要走到床帐外。
她缠了上来,两手抱住了他的腰,那里腹肌虬结,正鼓贲着,反过来压在她臂上,惊人的烫。
“滚开!”
崔延昭不留情面,狠狠地打在她的肩上,呼吸越发急了。
她又埋在了枕上哭,露出的半张侧脸,又开始让他失神。
“表哥不愿要我,那便请走罢……”
她哭得难受,并了腿,膝在榻上蹭着,一点一点的,露出了细嫩的莹白,昏暗的烛光底下,润如玉。
崔延昭停下了脚步,一面说服着自己这不是她,一面又情不自禁,想要真的碰一碰那玉。
他拼尽全力也想护着的玉。
可还没碰到,他又想起来那人今日清雅的一身打扮来,孤冷地坐在那儿,像团带霜的梅。
那样躲着他的人,怎么会这般朝他撒娇。
崔延昭冷笑一声,压抑着,就要起身向外走。
忽然却有人从外头扑了进来,满身的寒冽之气,熟悉的眉眼写满了焦色,推着他的肩膀道:“表哥!你怎么了?”
竟真的是她!
不用辨认就知道是她!
崔延昭的克制一击即溃,仿佛中毒般的热意又涌了上来,他眼复又变得猩红,臂一伸,将那个日思夜想的人死死按在了腿上,不让她有逃脱的机会。
“你要做什么?”
薛明英腰上生紧。
喝不住他倾身而来。
失控至极。

崔延昭脑子里浮现起刚才那一幕幕令人血脉贲/张的活色生香来。
掀开红丝帐,女子覆身的薄纱透得遮不住,玲珑身形就那样蜷缩着,整个人跌在软被里头,抱着腿儿一声声娇吟低泣。
哭得好委屈。
细腰轻颤,身上的纱衣也在动,慢慢地系扣开了,她还浑然不知。
况且她说,她不要他了,只要他。
后面的事崔延昭记不清了。
只知道现在她又钻入他的怀里,坐在他腿上,抵住他的胸膛问他要做什么。
崔延昭脑中的弦彻底崩开,这些日子未曾对人言明的情意从心底泛上来,只想搂紧她,贴在她耳边说个彻底。
他要做什么?他要冒着从此被将来的皇帝忌惮的风险,得罪那位太子殿下,只要能求取她的真心,让她做他的妻子。
他要她从此不必再受空待的苦楚,更不必为了所谓钟情,将自己身段放得低到地上去。
他要像父亲做母亲的家仆那样待她,用天底下最好的情意供奉,做她的哥哥、情人与丈夫,与她成为世上最亲密的人。
他想带她回岭南,要她余生顺遂,平安喜乐。
“阿英,你当真不知,我要做什么?”
崔延昭心底喟叹一声,觉她明知故问却甚是可爱,许是她生出了羞怯?
轻笑一声,逼近她,盯住了那粉意盎然的双唇,喉中渴到发痒,上半身压得越来越下,只差一点就可以含住,尝尝究竟甜不甜,软不软。
可他没看见,薛明英吓得浑身乱战。
他生生用力气压住了她,让她无法动弹,只能被迫看见他像头红眼饿狼,眼里有令人胆寒的幽光,就这样朝她扑下来。
表哥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暴戾凶狠,像极了曾经的那个人。
会举着倒刺的蒺藜,毫不留情地抽打女人的男人。
薛明英笼罩在巨大的恐惧中,嘴唇吓得颤抖,终于在他快要亲上来时侧过了头,喘/息不止。
头上戴的珠翠簪子甩了出去,正好打在了崔延昭鼻梁上,冰凉的疼意让他一惊,下意识地,手上的力道松了松。
薛明英一察觉,便从他腿上扑了出去,扑得急,摔在冰冷的地板之上,脚腕上瞬间袭来密密麻麻的痛意,差点让她晕过去。
一回头,崔延昭已向她走了过来,身形被昏暗的烛光放大了,像团黑影扑过来。
他不解,想去拉她起来,“阿英为何要躲?”
薛明英疼得站不起来,害怕地向后挪动,一步步蹭到了角落,眼看着无处可逃,只能眼睁睁看着崔延昭靠近。
他脸上的表情像要活吃了她。
薛明英死死咬住下唇,满嘴的血腥气,余光看见了一只桌脚所在,在他快要过来时忽然用力地扑过去,硬生生将桌子掀翻在地,横于两人之间。
茶杯茶壶茶盘劈头盖脸砸下来,泼了她一身,彻骨的冰凉。
瓷器脆裂的声音终于让崔延昭又有了一丝清醒,他看见自己心心念念之人正躲在角落害怕地盯着他……他死命压下从肺腑里烧起的热意,咬紧牙关道:“阿英!马上出去找姨母!此时此刻宫中之人,皆不可信!”
薛明英攥紧了衣裙,警惕地看着他。
焉知他不是骗她出去。
崔延昭见她躲在角落不出来,苦笑一声,转身,踉踉跄跄朝床帐那里走去,“我是被人下药了,才会这般失控,我如何舍得……你快走!”
薛明英一直盯着他的背影,直到他走了七八步没回头,便试探着从角落里爬了出来,往门口跑。
可她跑不了。
脚上未愈又伤,疼得几乎要让人失去知觉。
身上的冷汗几乎让她全身淋湿。
她抱住房柱,强忍着爬起来,又看了眼他还是没回头,一瘸一拐朝门口而去。
崔延昭快要忍不住。
那碗酒药性极烈,他只要想到心上人正和自己同处一室,就抑制不住地升起恶劣的念头,想把她拉过来,按倒在床上,由着他为所欲为。
前头那个不知是真是假的女人,让他窥见了夜色里的香艳,若是心上人,只会更美。
他用尽克制,也不过逼着自己往这里走了二三十步,往后,就是身体涨热,只想要用人来纾/解了……
离门还有三步之遥时,薛明英骤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追撵而来,越来越急。
她不敢回头,逼自己加快脚步,赶快冲出这道门去。
出去就没事了,等找到母亲,还有二姨……
可就剩半步的时候,“砰”的一声,或是两声,她身后贴上了一副滚烫的身躯,她被紧紧压在木门之后。
“表哥……”
薛明英试图推开他,却被他圈住手腕,按在了腰后,仿佛被人捉住了,折断羽翼的鸟儿。
糊窗用的薄绢上,被泪珠洇湿了一大片。
脚上疼得厉害,却敌不过她心中的绝望,她想到了过去,母亲也是这般受辱的吗?
所有挣扎都被一一压下,变成了玩物般,只能任由旁人为所欲为。
还有……还有那个人。
他救过她两次,都是在净莲寺。
初见那次,他被她拽着衣袖,赶到了净莲寺的净室,那个男人不得不出来朝他行礼,松开了向母亲挥去的蒺藜。
第二次,是她抢过母亲手里的匕首,冲出去遇见了他。见了她惊恐万分的样子,他虽皱眉,却在闻见那股血腥味时,对她说怕什么。
今天,薛明英又闻到了熟悉的血腥味,仿佛又变成了那个害怕到在他面前无法停止颤抖的孩子。
事不过三。
这一次,他不会来救她了。
她死死咬住了牙,绝望到心像是停止了跳动。
可片刻之后,楼外却响起了脚步声。
那脚步声极快,是有人朝这里急步而来。
薛明英燃起了一丝希望,睁大了眼。
会是他吗?
哐的一声,门被人从外破开,薛明英跌落到地上,浑身颤抖,恍惚地看着来人。
“大胆!竟敢在宫中行这般糜/乱之事!来人,速速将这两个胆大妄为的捆了,关起来听候发落!”
长阁殿管事姑姑的脸就这样露了出来,眸光严厉,眼神像淬了毒。
看清了里头之人是谁后,她不由诧异道:“薛……薛娘子!怎么是你!另外一个是……”
她看向了崔延昭,惊呼出声,“是崔大人!”
这一声如平地惊雷。
正是散宴时候,不少世家夫人、娘子从这里出宫,不知谁引众人看的,远远便看见这里点了灯,还有一男一女在里头纠缠。
透过窗户可以看见,两人你追我赶,欲拒还迎,身影几乎贴在一块儿,不愿分开。最后更是紧紧依偎一处,抵在了门后意欲销/魂。
赶来赴宴的世家妇人有不少带了家里的娘子,看不过眼,骂了句“伤风败俗,这样的日子,竟在宫中偷/人”,说着赶紧捂住了自家孩子的眼,别见了脏。
有些夫人已然到了楼前,想看看究竟是哪个胆大的,明目张胆成这样。
这可是在皇帝主办的冬至宴。
一听从里面传出的声音,竟是齐国公府上的那位娘子,和……和自岭南来述职的岭南都督之子。
说起来,两人是表兄妹。
那崔延昭还常常去国公府造访。
难道两人早就……
一下子便如热油里倒入冷水,瞬间炸开了锅。
“快去请齐国公夫人来瞧瞧罢!”不知谁高声喊了声,隐含笑意,还藏着一股兴奋之色。
霍芷也在这些夫人之中,她看了眼楼中一同跌落在地的两个人,尤其那薛明英狼狈的样子,脸都是惨白的。
她好整以暇地侧过头,对叶蓉曼声道:“叶姐姐,你瞧,好似是薛姐姐呢。”
“是吗?我还以为只是……”
叶蓉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赶忙停下,想着是薛明英更好,眼睛一亮,拉着她挤到了前头,看看究竟是不是那位齐国公府的好娘子。
她也有今天!

“是薛明英!”
叶蓉一看见那张熟悉的脸,化成灰她都认识,眼更亮了,声音里的幸灾乐祸压不住,推了推霍芷道:“你瞧,正是她,前些日子还日日赖在东宫门口,说要等殿下回来,谁知今日就耐不住了,做出这样的丑事,简直笑话!”
岂止笑话。
今日之后,不仅阖宫之内、上京之内,只怕连整个大晏都要流传起她的淫/乱之事了。
这样失节之人,若赔了许多嫁妆配个草野匹夫尚可,如何配得上尊贵无比的太子殿下?
霍芷自然也想到了,眼底带笑,面上却露出些许担忧道:“怎会真是薛姐姐?叶姐姐,你莫不是看错?其实我看那身形不怎么像薛,天色已黑,你眼花了也说不准,或人长得相似?算了,这种事宫里人管去罢,我们未出阁娘子理应少看少听……”
“胡说!明明就是她!刚才你还说像她,怎么走近了又说不是!”叶蓉见她睁着眼睛说瞎话,急了,指着薛明英被淋湿的裙子道,“你看,除了那张脸,她身上那件裙子不是黛青的?”
叶蓉见她还是不怎么信,要拉着她走,便大声嚷道:“难道就我一人认出了她薛明英!各家姨母们且来看看,是我天黑认不清人,还是她薛明英不顾廉耻,竟敢在宫中与人私会!”
这声在夜里极响。但其实不必她多说,许多人早已认出来,暗暗对着眼色点头,只是碍于齐国公,没几个愿意说出来。
心里想的却都是,这薛娘子闹得也太过不像话了……头发都散了,裙子也湿了,那与人厮混过的模样,衣冠不整的,哪里像个国公小姐?便是楚楼里头的女子,光天化日之下,也不见得是这般打扮的。
隐隐的,又有人提起那位威烈侯来,说他才是这位薛娘子的生父,本就行径下流得很……
这些话一一传进了薛明英的耳中,无比清晰。
她脸色木然,紧紧抓着裙角,没看这些人,只是抬头求长阁殿的管事姑姑道:“今日之事,乃是有人构陷,还请姑姑禀明娘娘查清,还我与……兄长一片清白。”
又见崔延昭被三个太监死死摁在地上,气喘如雷却动弹不得,口中只断断续续道“阿英……阿英快走”“去找姨母!”“找我母亲!”
“还有就是”,她心中一酸,缓缓低下了头,声音带了些嘶哑,“求娘娘开恩,兄长中了毒,要追究我们的过错我们认,只是请娘娘先派一位大夫过来,替兄长解毒。”
那位姑姑见她这般低声下气,面色缓和了些道:“我这就派人回覆娘娘。只是娘子都这么大了,也该知些进退,什么事不好做,偏在今天这样的日子,闹出这样的事!”
即便有人构陷,又如何?她与崔延昭在这里呆了一夜,两人衣裳凌乱地出现在众人面前,她的清白早已毁了。经此一遭,别说东宫,便是稍微有些门第的侯府高门,想聘她都要掂量掂量了。
“多谢姑姑。”
薛明英就那样低着头,忍着脚腕上的疼,受她的指责,脸上的表情叫人看不清。
她尚在宴上陪着母亲时,宫人来报,道东宫有请。
她出了大殿,看见那有过一面之缘的东宫新宠,叫蕙奴的。
“薛娘子,殿下回来了,命奴婢来请娘子过去,说有事要和娘子交代。不过也说了,若娘子有事走不开,也不急。”
蕙奴就那样站在阶下,朝她行礼,言语间似乎还有些不希望她去的意思。
“好,请你带路。”
薛明英不假思索,应了下来。
没想到她等的机会就要来了,就在今夜。
路是向东宫而去,薛明英走过了千百次,自然熟知。
一路上蕙奴抬起头三次,看向她时欲言又止,最后却又什么都没说。
薛明英也没问。
上次她见过这个宫女眼中的戒备,不是假的,她并不信任她。
但就在这三次中,她看清了蕙奴的眉眼。
其实她长得并不像霍芷,要说像,像的其实是身上的一举一动,走路时的姿态,看人的神情,甚至因为起了风,咳嗽时掩唇的动作。
仿佛是一个模子里头刻出来的。
但其实没区别。
像就是像,眉眼像是一种,行为举止也是一种,不论如何,总归是看见她便会想起另一个人,充当慰藉。
薛明英想得失神。
“薛娘子……”走了一半时,蕙奴突然停下了脚步,回过身,犹豫地看着她,“有些话,奴婢不知当讲不当讲。”
“什么?”薛明英皱了下眉。
“是关于崔大人的”,蕙奴说了一句后,小心翼翼地朝四处张望了一圈,指了指个亭子道,“可否请娘子到那里听奴婢说两句话。”
薛明英也打量了眼,见是个普通石亭,随她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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