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与我神合貌离by此年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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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卿安支吾道:“我今日出门前不是已经吃下了先生给的驱寒丹吗?”
须丰以不苟言笑道:“所以就可以乱来了是吗?”
徐卿安语塞。
“坐下!”须丰以命令道,“把手伸出来。”
徐卿安听话照做。
须丰以把着脉,眸色渐沉:“免不了又要遭一阵风寒。”
“荀阳!”
老者身后的青年应道:“师父……”
须丰以来回看了二人一眼后道:“我把药方开好后,你将药煎给他,务必看着他全部喝下!但凡他没好好喝药,你们两个,一起算账!”
荀阳拱手,毕恭毕敬的:“是。”
须丰以拂袖而去。
屋中余下的两人松了一口气,又面面相觑。
荀阳这才开口道:“你说你,我师父在的时候还乱来,真是欠骂了。”
徐卿安摇头笑了笑:“须大夫确实是性情中人,但我此举也不是在乱来。”
荀阳半信半疑道:“那你想做什么?”
徐卿安答非所问:“须大夫的方子一向极好,都说是药三分毒,他却能将毒性降到最低,愈补作用做到最高,这次他开的治风寒的药,你可能帮我制成药丸?”
荀阳挑眉:“你这是要带出去送人?虽说治风寒的药大多可以通用,但也没有把药当作礼物送的道理。”
徐卿安神情一滞,旋即辩驳道:“你怎这般想法奇特?我带出去送给谁?不过只是后面要去查工部的事,恐怕要忙碌起来,觉得药丸带在身上用起来更方便罢了。”
“哦——”问一句还三句,荀阳似是而非地点点头,眼睛望向了书案那边,笑容戏谑,“才这么一会儿就又写满纸了?”
徐卿安知他话中之意,冷冷道:“要不这次我不喝药,我们俩在你师父面前同归于尽吧?”
“你!”荀阳顿时吃瘪,又不得不服的,“你厉害,我不跟你扯。”
说着他就要走。
然而临走前他仍是关怀说道:“不过以后你若是想要拿什么药可以直接与我说,我虽医术不及我师父,但也自认比大多数大夫要厉害,你现在在拔毒关键阶段,不要乱来。”
徐卿安点头,也温声回道:“我知道,多谢。”
荀阳再看他一眼,觉得他必然也只是嘴上这样说说罢了,不然也不至于以他师父的医术拔了快四年毒都还没拔完。
荀阳眼中无奈,嘴上叹了一口气,终是离开了。
徐卿安独自坐在房中,夜间寂静,昏黄的烛光下,他不知觉地抬手抚过自己的一侧脸颊。
上面残留的红痕早已消失不见,然而脑中却一直浮现着她今夜的模样——
就只吹了那一会儿风,在大殿里就那样咳嗽。
她的身子骨当是比他的还要弱。
徐卿安垂眸。
早知如此,就不拉她下水了,想接近她,得她信任,总有其他办法。
立政殿内,上官栩褪下了常服,只着了一身单薄中衣,上了床榻,准备歇下。
有侍女端了姜汤进来,青禾捧过,说道:“娘娘,喝了姜汤再睡吧。”
上官栩轻嗯一声,接过碗之后吹了吹,待觉温度差不多后,再仰头一口气将碗中的汤饮尽。
随后,她接过青禾递来的巾帕后擦了擦唇,说道:“刚才那碗药可是处理好了?”
青禾点头:“嗯,已经让人悄悄倒掉了,不会让外人察觉。”说完,她也跟着问了句,“明日还继续熬么?”
“熬。”上官栩肯定道,“既然戏开始演了就要演全。”
今夜,众臣离开时端进来的那碗药,是上官栩提前准备好的,她最后也并没有喝。
而今夜船舱漏水,也是上官栩提前安排的。
唯一在她意料之外的,就是她今日落水一事。
因她一早就知今夜祈福的游船会漏水,所以她最初才让礼部放弃了巡游的计划,只是没想到礼部和徐卿安会先斩后奏,竟钻了空子,把祈福仪式和巡游合在了一起。
不过这其实也没什么。
因为不管怎样,祈福仪式时,上官栩都是在船上的。
也就是说,只要时间把控得当,就算游船划出去一圈,她也可以安全下船。
徐卿安也正是这样说的——祈福结束船就会靠岸,不会有太大时间的出入。
可是,船舱还是出问题了,就在仪式结束、准备划回礼台的时候。
莫不是安排下去的人动作太大了,一时没控制好船舱的漏水速度?
上官栩现在还弄不清楚。
不过今夜落水却也并非是什么坏事。
她最初因为顾及到小皇帝,所以就是准备在快要下船时,让船舱漏水并且让人宣扬出去,那时她仍可以如今日这般搬出天家德行的措辞来加重此事的严重程度。
然而若这样行事,或许就会显得小题大做,像是她刻意为之。
但她如今落水了,就不一样了——
有昭帝的事在前,那是真的很容易死人了。
所以她在和众臣议事前,让青禾去备了一碗“苦药”,以此强调这次落水对她的影响,甚至到后面若需要,她还可以给自己营造一副虚弱不堪的假象。
只要能把这件事情闹大,只要能达成她的目的。
当年昭帝之事,朝中多少官员被借此清算。
那是苏望的手笔。
这一次,她也借着他的法子来,清一清他的人,虽说她难做到昭帝那事的程度,但对于这一次她想要清算的人,也够了。
至于徐卿安……
上官栩回想着近日这个人身上的一切。
这个人的心思她确实至今也没摸透。
不过今日用了他两回,倒也还趁手。
尤其是在殿里时,他竟能在苏望面前主动站出来,站在她这边,以至于让她准备的药都没派上最初的用场。
也算帮她免了口舌之苦。
倒真能看出他的几分诚意了。
那便再多用几回吧。
若真有二心,再杀不迟。
上官栩半躺在里面的小榻上,支额看着书。
青禾轻步进来,到她身边轻声:“娘娘,阿筝回京了。”
上官栩抬眼,先往侧室前方的画像那儿看了一眼,再坐起身道:“出去说。”
此间侧室装扮简朴,就挂一幅画像,画像前摆一桌案,然后侧边一方美人榻,便没有其他多余的装饰了。
上官栩时常在里面看书,但她几乎从不与人在这里谈论事情。
二人步出侧室后,上官栩才说道:“事情怎么样了?”
青禾道:“阿筝已经将人护送进京,诉状也送去了御史台,因是直接实名上诉,未用“风闻言事”[1],所以阿筝担心证人行踪泄露后,会有人对他们不利,便暂时没有回宫,继续留在暗处守着证人,也助他们把事情扩散了出去。”
上官栩颔首:“阿筝行事考虑一向周全。”
青禾便再道:“祈福之事,御史台那边已经查到了游船上,娘娘您看要做什么么?”
“不用,就是要让他去查。”上官栩忽而笑了下,“如今证人进京,诉状上了,游船也查到了,我可把要用的东西都摆到他面前了,就看这一次,他接不接得住了。”
工部的事情,上官栩说是交给御史台去查,其实就是徐卿安去查。
负责此案的有两个御史,二人互相协作,也互相制衡。
船舱漏水,自然最先要查的就是船体本身了。
游船被拖上岸,徐卿安率先下到船舱里,找到漏水的位置。
船只下过水后许多痕迹都会被水冲散,但是也难保会有漏网之鱼。
正如之前所想,在上官栩重启水祭时,徐卿安便觉得她做这件事不会单纯。
所以他在后来同礼部安排章程时就一直在暗中探查着这件事,果然,在建造船只的柚木上发现了问题——
柚木防虫防潮,是极佳的船只建造木料,毕竟船要下水,最怕就是经不住风浪,防不住水渗了。
然而徐卿安却发现用于搭建船舱的柚木表面上看起来无异,但其实只是表面封了一层蜡油提亮,内里结构早就腐朽,若是用这样的木料做船,下水之后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水和船舱上面的重量一起压着变形,然后破裂。
不过徐卿安不仅没有声张,反而让人在祈福前夕潜到船舱里,对着那些柚木泼了点东西——
柚木连接之后会用椰子壳的纤维填充缝隙,再加以用桐油和石灰涂抹加固防水,而泼的那个东西,就是能把那缝隙里的填充材料给腐化的。
也因此,船舱破裂漏水的速度超出了上官栩的预料。
徐卿安最先赶下来,其实也是为了看一看还有没有残留的痕迹,若有,他也好提前清理掉。
“徐御史,走得这么快,可是这下面有什么重要的线索啊?”
伴随着踩着木梯下来的脚步声,一声清幽的男音渐渐靠近——
另一位负责此案的御史带着人走了下来。
徐卿安半蹲着,神色冷淡,并没在第一时间回话,而是凝眸望向了船舱破漏处,然后伸手靠近……
直接将那块柚木折断下来!
后面的人俱是一惊。
“你这是做什么?”
徐卿安这才带起笑,拿着折下的木板面向众人站了起来:“线索啊。”
“陈御史不妨看一看这木板。”他话语轻松,连带动作也显得悠然。
对面的御史陈峰接过木板,疑惑地来回翻转着看了看。
徐卿安提醒道:“陈御史注意看材质,也可以上手往里面碰一碰。”
陈峰便照做,随即惊道:“粉的!”
这木材看起来坚硬,实则一碰就碎,质地就像粉末一样。
徐卿安神态自若道:“看来船舱漏水的原因有结果了。”
“徐大人!陈大人!”
有差役匆匆下到船舱来。
“御史台那边来消息,说刚有人到了御史台实名上诉状,状告工部刘侍郎强征土地、强抢民女!”
这边刚查到工部负责督造的游船木材上出了问题,那边就有状告工部侍郎。
徐卿安心领神会,回了御史台见过证人之后,就立马进了宫请见太后。
上官栩早已等候多时。
殿内,宫人将徐卿安领上来之后,青禾便带着众人退了出去。
徐卿安微诧异。
上官栩勾唇道:“我知道,徐卿现在来找我定是有要事要与我商谈,我提前遣人下去,也免了你的诸多顾虑。”
徐卿安便拱手:“娘娘果真慧眼如炬,什么事情都瞒不过娘娘。”
又是一贯的花言巧语,上官栩不和他废话:“你来,可是因为御史台实名诉状一事?”
“是。”徐卿安抬眼望去,眼尾带笑,眸中流光,“但也不只是。”
上官栩也望着他,然而她神色却比刚才冷了些,根本不对他的笑意做任何回应。
只因她觉得她与他直入主题,而他却大有一副要弯弯绕绕的架势。
不识好歹。
然而下一句就听他说道:“臣今日去了游船上探查,发现船舱所用的柚木,只外表看起来正常,然内里早已腐朽,根本不适用于船只建造,更莫说是用于让娘娘和陛下乘坐的船了。”
“又巧的是,就在臣发现柚木问题之后,就有人到御史台上了诉状,告的还是工部的侍郎,也算与游船之事相关的人物。”
上官栩闻言挑眉,明知故问道:
“你的意思是,工部刘侍郎和上元夜游船漏水一事有直接关系?”
徐卿安垂眸微笑道:“这都要看娘娘的意思。”
上官栩:“哦?”
徐卿安说道:“虽说如今有人针对刘侍郎实名至御史台上诉,但上诉是一回事,查办又是另一回事。”
“前段时间,工部尚书致仕,现下正是工部择选新尚书的关键时期,刘侍郎作为工部侍郎之一,自然就是尚书一职的备选官员,娘娘若是对他寄有厚望,那自然就要想办法让他少沾些对他不利的事情了。”
“是这样啊。”上官栩轻轻笑了几声,离开座位,站起身来,一步一步,悠闲地走到殿中位置。
徐卿安也在余光中察觉到了她的靠近,微抬眼,正对上她盈盈流波的目光,他亦回笑,以此迎接她的到来。
她停在了他的面前,歪了歪头,视线离开他的双眸后,对着他脸上其他地方、连带着他颈下玉润的肌肤,扫了一眼又一眼。
她眼中含媚,声音柔柔:“徐卿可真是为我好打算啊。”
徐卿安自得道:“理应为娘娘分忧。”
然而下一刻,上官栩却突然冷脸。
“跪下!”
徐卿安怔忡一瞬,陡然下跪。
“娘娘……”
上官栩微扬下巴,睨他一眼,打断道:“为我分忧?上元夜,游船巡江,你还没给我个交代呢。”
她声音变冷变柔:“我记得我曾说过,要取消巡游,可是到最后游船依旧出巡,甚至都没有提前与我说一声,怎么,是徐大人跟着礼部的人一起阳奉阴违?还是说,也同今日一样,是徐大人胡乱揣度我的意思所致啊!”
取消游船巡游一事,上官栩曾特意向徐卿安嘱咐过,让他转达给礼部的官员。
若真要论因果,就算是因为船只出了问题,但若真依上官栩最初的安排,游船只停靠岸边的话,那也不会发生落水的事情。
这件事她没有在当天晚上,向苏望和工部礼部的官员提起,却是在现在单独向徐卿安算起了账。
徐卿安心中微紧促,一下摸不清她的用意。
可是他依旧抬起脸笑道:“娘娘误会臣了,臣所思所想,真的都是为了娘娘啊。”
他眸光真诚,眉头还时不时地抬一下,露着委屈。
“游船出巡一事,确实是礼部的官员建议的。”
“上元祈福,岁时重典,娘娘重启水祭,也是想与民同乐,多少人也想借此见一见娘娘和陛下,所以若是直接取消巡游,让百姓跑空,反而对陛下和娘娘的声望不好。”
“臣又想着娘娘之前只是担忧陛下受寒才取消的巡游,那或许只要能将巡游时间控制好就可以了,两相取舍下,礼部便有了祈福时快速巡游的这个方案。”
说着,徐卿安兀然一呼:“然而臣实在没有想到,游船会出问题啊!”
他拱手请罪之后,头叩在地上。
上官栩立身站着,乜眼瞧着他。
“那你刚才说的工部尚书一事……”
徐卿安立直上身,拱手快速道:“臣身为监察御史,百官之事自是多有关注,没曾想娘娘并不喜欢,那以后臣不多言便是。”
说着,他就又要叩首下去,然而刚有动作,一只携着芍药淡香的柔荑就抚过他的下颌,钳住了他的下巴。
徐卿安眼睫瞬间轻颤,呼吸都快了瞬。
他从未预料到她会有此举动。
“娘娘……”
连说话都需用气声掩饰。
而她却从容地挑起笑道:“我并非不喜欢,我只是觉得,你说得太过直白了。太过直白就容易让别人抓住心思,你可明白?”
徐卿安表面自若地浮起笑:“明白,只是在娘娘面前,臣自觉无需伪装什么。”
上官栩双眸一觑:“嗯?”
徐卿安仍旧被她钳着下巴,然而他却已经消化了她的动作,更将这种钳制转变了一种享受。
当危机化作抚慰,开始慢慢占据上风。
他主动抬了抬下巴,让他的神情能够更清晰地落在她的眼里:“臣心向着娘娘,自然就应该将一切剖析在娘娘面前,没有隐瞒。”
他凑近的脸,带着极为诚挚的言语到上官栩的面前,就是要让她无可逃避地接受他现下传递给她的一切。
可是她长睫闪了闪,移开了眼。
徐卿安眼中的光瞬时寞然。
上官栩自然不会信他的话,但不知为何,她也并不排斥,虽没有再与他对视,但目光依旧流连于他玉白干净的面容上。
钳在下巴上的细指缓缓移动,停在了昨夜,她扇他的那处。
掌心跟着抚下,他蓦觉一烫。
往事回溯,痛和柔交织在一起。
“痛吗?”她问。
腰肢浅弯,呼吸带来热意。
又只这一个动作,一句话,他的气息便再次不受控制。
她的手抚上他的脸,掌心温度传来的那一刻,除了记忆中的痛和当下的柔以外,他还不觉颤一下,浑身晕开一阵酥麻。
他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她,就是想等她回望过来的那刻。
可是她始终没有如他的愿。
“现在不痛了。”他开口道,嘴上有些漫不经心,但双眸却仍紧紧地锁住她,执着地等着她的目光。
“现在不痛了,那就是之前是痛的了。”上官栩将他的底层意思挑明,“还以为你要说不痛呢。”
她终于看了过来。
尽管目中带着戏谑。
可是他却笑了:“那样的话娘娘不会信的。”
“我为何不信?”上官栩疑惑道,“好听的话不都是这样说的么?”
“因为那时,娘娘的手也痛啊。”
徐卿安将手掌缓缓覆上去,感受到她的指尖不自觉颤了下,而他却仍顺着她的指缝在她的手背上摩挲,又偏头蹭了蹭,将她的颤栗抚平。
“臣若说不痛,岂不是显得娘娘动手时,手也不痛了?可那时,臣分明见娘娘的手心也红了,臣又岂能说不痛呢?”
“而且……”徐卿安顿了顿,再道,“臣刚才才说,臣心向着娘娘,自然现下就不应对娘娘有所隐瞒。”
上官栩没忍住笑了下。
她并不在乎他话中到底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只是觉得现下这样突然有些有趣。
她的手心手背都因他的轻抚变得更加温热,她也就继续温和问道:“那你可曾怨我?”
“怨?”徐卿安蹙了下眉,语气不明。
上官栩没在意,只补充道:“怨我在众目睽睽之下,扇了你一巴掌。”
徐卿安眼底的晦暗散去,唇角重新带起笑:“能帮得上娘娘,是臣的幸事,又如何会说得上怨?”
“哦?扇你一巴掌和帮我有什么关系?”腰弯的久了难免会有不舒服,上官栩便立直身子问道。
放在徐卿安脸上的手也跟着抽了出来。
覆在肌肤上的温热没了,徐卿安掌中也觉得一空。
他跟着她的动作将手放下,手指摩挲着,在残留下的余热中温存。
上官栩看不见他手中的动作,只等着他回答。
片刻,徐卿安才抬眼道:“臣在说之前能否向娘娘讨个恩典?若是臣一会儿说错了话,还望娘娘容情,恕罪。”
上官栩翘首道:“这么严重啊?”她思忖一瞬,点头道,“好,准了。”
得了首肯,徐卿安便道:“游船漏水,娘娘坠水,这事看起来严重,但其实若周旋一下,也可以把这件事说得不严重。”
“游船漏水,但终究是平稳靠了岸,娘娘坠水,但整艘船上也只我们两人遭了不幸。娘娘如今安康,臣与娘娘自是感叹万幸,然而其他人或许并不这样想。”
“且不说可能会传出娘娘与臣之间怎样的荒谬言论,就是娘娘想要彻查游船漏水的原因,可能也会受阻碍。”
徐卿安望向上官栩道:“就比如臣刚才提到的工部尚书空缺一事。”
“游船修建事关工部,但又恰逢现下正是工部人员调整之际,在此时对工部的所有动作都会被放大,所以要想彻查此事,不给他人落口舌的机会,就得将自己的立场彻底摆正。”
“而娘娘当着众人扇臣的那一巴掌,就是将自己彻底与臣、与游船漏水一事
,划清界限,杜绝一切“以苦肉之计,谋而后动”的说法。”
是,先是重启水祭,再是游船漏水,最后又是与之相关的工部侍郎被人实名上诉,三件事情联系起来着实太巧,上官栩在此前就曾想过如何把自己给摘出来。
结果谁知,她落水了。
一巴掌下去,她怒不可遏,当着在所有赶来救她的人面前失态,为的就是要传出去,让在礼台上的人知道——
这件事,对她来说,就是意外!
而且还是一个让她极难接受的意外。
上元夜,徐卿安为她所用了两次,一次是在事后殿内,他主动站出来附和她,一次,就是那一巴掌。
只是上官栩原以为,那一巴掌只是她单方面强加出去的,没想到他竟也明白了她的用意。
她开始审视眼前这个跪着的青年。
而徐卿安勾起唇,对她笑道:“娘娘刚才话还作数吧?若臣刚才哪些地方不对,还请娘娘容情啊。”
“我说的话自然算数。”上官栩移开眼,转过身往一旁走去。
徐卿安视线跟随。
她不过行出几步便停下,回身,面泛温婉对他道:“而且你说得也不算冒犯,我何必要罚你。”
徐卿安垂眸,微微欠身:“娘娘宽仁。”
他问:“那不知工部刘侍郎的事,娘娘是如何打算的?如今在旁人看来,娘娘就是上元夜最大的受害者,娘娘若是在此时想对工部有所安排,旁人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应该的。”
上官栩默然片刻,抬眼间慢慢踱步回来,她道:“大晋律,凡越级告诉,若非谋逆大罪,告诉者先受笞刑,其刑残酷难忍,所以一般来说,鲜少有人走这个路子,一用则多有大冤。”
“而今日,御史台受诉的,不仅是实名越级告诉,被告诉的人更是六部侍郎,朝中四品大员,这样的背景下告诉者必然是背水一战,证据准备齐全。”
“依我看,这件事情没有什么转圜的余地,而且我也并不想转圜。”
她停在他面前,微倾身道:“你刚问我,工部尚书暂缺,可是对那刘侍郎寄予厚望,但我想告诉你的是,他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扇你一巴掌确实是想把自己摘出来,但也仅此而已,我如今所求就是想要昨夜之事的一个交代,也如昨夜我在殿里说的那样,给百姓一个交代。”
“至于旁的其他什么事情,与我无关,依律惩处便是。”说着,上官栩突然垂眸轻笑了一下,“当然,若是徐大人觉得因为这个交代要牵扯到其他人,那你也只管去做,不必来问我意见。”
其他人三个字特意咬重,不是真的不必来问意见,而是牵扯到的那个特定的“其他人”——工部刘侍郎,不用再来问到底可不可以牵扯。
因为答案显而易见,可以。
徐卿安跪听完,昂首,眸如水洗般明亮,柔声道:“臣明白了。”
上官栩也莞尔:“徐卿聪慧,实为我省心。”
徐卿安谦逊垂眸:“娘娘谬赞。”
话至此处,上官栩自觉差不多了便立直身子道:“既然徐卿明白了那便着手去做吧,笞刑可不好受,告诉者到了御史台别话还没说出来,嘴就张不开了。”
“是。”徐卿安了然。
然而方才见他腿下有起身的动作,深绿官袍跟着动了动,就见他又停了下来。
上官栩疑惑:“徐卿还有事?”
跪地太久,其实双膝已有发痛发麻,可是徐卿安抬眼瞧了上官栩一瞬,仍选择跪着道:“臣还有一物想进呈给娘娘。”
跪地进呈更显诚意。
而且,在这个位置,这个姿态,他能更名正言顺地仰脸,与她对视,看清她的神情。
“什么?”上官栩蛾眉微蹙,只在意他要给的东西。
她以为是和案子有关。
可是她却见徐卿安从袖中拿出了一个栗色小瓶。
徐卿安将东西递到她眼前更近的位置,说道:“昨夜娘娘落水之后,臣见娘娘有咳嗽的风寒之症,心下生忧,便想着为娘娘备一些缓解的药物。”
“这瓶中装的是祛寒的药丸,不仅对治疗风寒有效,就是服下也有温经通络的作用,而这药丸也不似药汤那般苦,只需用服用时混着清水咽下即可,如此也更方便。”
上官栩闻言蓦地掩唇咳嗽了两声,接过瓷瓶,把玩起来:“你这个……从何处而来?你会医术?”
徐卿安道:“实不相瞒,臣自幼身体就不太好,家中便为臣请了个神医来帮臣疗养,昨日臣也落了水,回去之后他便为臣抓了药,臣想着他的药方一向极好,于是就请他为娘娘制了这药丸。”
说着,他又笑了笑补充道:“娘娘若是担心药不对症,也可先让太医院的御医来看看这药是否适合娘娘。”
徐卿安话虽说的是怕药不对症,其实就是在告诉上官栩,这药没毒,也没其他问题,不怕她查。
上官栩自是从善如流:“既是神医所制,又何须让太医院再查,徐卿的好意,我心领了。”
徐卿安再行礼,声音温和:“只求娘娘安康。”
上官栩诧异一滞。
不知为何,她突然觉得这句话好熟悉,与内容无关,只是那语气……
上官栩放下手里的东西,不可置信地望了过去。
而他也恰好看了过来。
他今日没戴幞头,只用了发冠银簪束发,抬脸间,额上没了遮挡,面容更显清隽。
这几日天气都是极好,大殿内也洒进了阳光,浮尘漫散在暖光下,就像那年被日光照彻的露珠——
洒在空中,洒在眼睫上。
上官栩凝眸,静了一瞬。
她不知不觉地向下靠近,手搭在了他的肩上,似想把什么东西看得更清楚一些。
而她的动作微带起一阵风,那股熟悉的芍药清香也再度萦绕到他身边。
徐卿安滞了滞。
二人面对面,心弦似被绷紧,又被那清香勾得颤了颤,他颈下衣襟起伏骤缓,深深呼吸了一次。
肩背绷直,他看着她靠近,不动声色地伸颈仰脸,目光不觉汇聚到那朱唇之上,竟将自己的唇和鼻递出去了几分。
绝非鬼使神差,更像是心向往之。
可是……
“徐卿考虑如此周到,我自会无恙。”
上官栩蓦地回神。
一切动作暂止。
徐卿安眼皮瞬间耸拉下去,姿态微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