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诡岛实录by林陌桑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10-06

“怎么……可能……”郑宁潮哭声稍止,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难道阿妈……会法术?”
“你先去睡觉,”司文澜安慰道,“明天一早,我保证你能交上作业。”
“真的吗……?”郑宁潮半信半疑。
“你信阿妈,”司文澜摸摸她的头,“乖,看你这大花脸,快去洗洗。”
郑宁潮躺在床上想破脑袋,也只能想到阿妈大概是连夜照着她的字迹依葫芦画瓢,给她补上作业而已。
然而第二天她起床时,司文澜像变戏法般挪开锅碗瓢盆,从下方拿出她的作业本,用菜刀刀背一页页慢慢分离开来。虽然纸张留下些许水渍,边缘卷曲,但好在昨夜的字迹仍存,倒是能交差。
看来她猜得不对。
“阿妈真的会戏法!”郑宁潮雀跃不已,皱巴巴的小脸终于舒展开来。
“傻孩子,”司文澜熟稔地挑起水桶,胳膊上还残余着不久前留下的青紫伤痕,“锅里有碗糕和茶叶蛋,快趁热吃,吃完就去上学。”
“你怎么做到的呀阿妈?为什么字不会糊?”
司文澜看看左右,才温声答道:“字是铅笔写的,石墨不溶于水,本来就不会糊。”
郑宁潮没听懂。
她一手一个碗糕,嘴里被茶叶蛋塞得满满当当,无暇思考什么叫做“石墨不溶于水”。铅笔是铅笔,和石墨有什么关系?
眼见司文澜即将出门,心底陡然被一股无来由的恐慌攫袭,郑宁潮下意识起身去追,嘴里却喊不出声。
厨房的门槛对她来说太高,她一时没留意,摔倒在地,痛得大哭。可司文澜却只顾一直向前走,直至背影与夏日的晨光融为一体,也没有再回头。
那初升的太阳崭新无比,像是人间头一回。
“阿妈……阿妈!!!”
司潮猛地惊醒,额上全是细密的叠汗,心底的余悸渐渐散去,她呆坐片刻,视线落到床边的作业本上。
等等,那好像不是梦……是她藏在脑海深处的一段经历,本来早已遗忘,今时机缘巧合才被翻上来。
司潮翻着阿妈陌生的字迹,鼻间一酸。
司文澜去世后,她几乎没有梦见过阿妈。如果人死后真的在天有灵,司文澜一定是花光所有功德,才能给她托这一回梦。
“您是不是……其实也很想让我知道真相?”司潮喃喃道。
原来一切命运的伏笔,早已藏在不起眼的日常起居中。当年她还小,并未察觉出其中异样,现在想来,一个能说出“铅笔是石墨,不溶于水”的女人,谁会相信她真的目不识丁?
这么一句简单的话,司文澜都要四顾张望才敢说,大概是因为她心底藏着苦衷,绝不能让旁人知道。
司潮霍然起身下床,翻箱倒柜找出几个合适的旧衣箱,取几张干净的纸夹在作业本里吸水,又将木箱层层摞作一叠,压在上面。
旧衣箱一共四个,是杉木所制,据说还是当初郑延海结婚时村长林宜纲送的贺礼,个个沉得很,正好合适。
司潮盯着被压在最下面的作业本,心里默默祈祷。
如果阿妈留下的方法有效,她应该很快能触摸到司文澜真实的人生,以及随着死亡而被一同埋葬在海底的真相。
关于她的母亲司文澜在成为妈妈之前,究竟怎样活过,又怎样死去的真相。

司潮是杀害船夫梁的凶手。警察已经传唤过她,等这次台风过去就会正式批捕。
消息在雨夜里不胫而走,次日已是人尽皆知。
虽是谣言,荒谬中却带着一丝合理,甚至还知道走警察的流程来背书,不用想也晓得始作俑者是谁。
司潮撑着伞,站在杂货店门外。雨还在下,天光黯淡灰败,飘动的“叶”字布幡恰好掩饰身形。临村道的窗户大开着,村民们的调侃议论夹在起落的潮声里,传得很清晰。
“那阿妹呀……从小我就看她不对劲吔……这不,留着迟早是个祸害吧?!”
“七月初七生的,命格大有问题……能是什么好东西!”
“郑延海命也苦,还只生得她一个女仔,彻底绝后喽!”
“不过听说她那养父母有钱得很,说不定弄点钱也能摆平呢。”
“谁说不是呢。有钱人想脱罪,有的是各种路子。”
司潮面无表情地听着,一言不发。
厨房柴火尽湿,没法生火,带来的干粮也所剩无几。作业本的水还未吸干,趁着雨势小些,她起个大早,想来看看昨天路过的杂货店里有什么补给可买,不料还没进门,倒先听见关于自己的流言蜚语。
她收起伞,正要直接闯入,就像小时候那样——也不和他们相争,只用乌黑圆硕的瞳眸盯着对方,直盯到他们自觉羞愧发毛为止。
当然,现在的她手段自然多些,也更狠些。
她正低头移步,却听身后有人低声唤道:“郑宁潮。”
来人约五十来岁,着闽越人常穿的旧式白亚麻短袖汗褂,眼中的神色温和沉静,头发和胡须都打理过,显得干净清爽。他撑着一柄竹骨黑伞,沉肩直背,潇然站在雨中。
“我现在叫司潮。您是?”司潮想想,似乎有些面熟,却记不起具体身份。
“我是林叶生。你是想来买东西,还是喝茶,还是住民宿?”对方温然笑问,“你家现在怕是已经不能住人。”
司潮倏然记起,他就是杂货店老板。幼时她每次放学路过,都很容易被五彩缤纷的文具和零食吸引,但兜里又没钱买,有那么一两次,这位面善的老板会给她一颗糖。
“厨房没法生火,我想买点吃的。”司潮答道。
老板向店门旁侧的小巷一让:“来这边。”
林叶生引她绕后门进院,避开那些村民的口舌。大概也是不想起冲突,以免影响自己的生意。
他的店是一间两进三开间的庭院,这几年新翻修过,店面较从前宽敞许多。风格是传统闽越红砖厝,大概造价不低,审美也不错。前院作茶肆和杂货店,后面才是民宿和自己的起居室,各自有门出入,互相独立。
司潮跟在他身后,踏过铺满残花落叶的小径。昨天一夜疾风骤雨,院里的花木东倒西歪,芭蕉叶被洗得油绿发黑,墙边的榕树断了一枝,残枝已被收拾干净,仍大刺刺袒着断面的伤痕。
后院靠近民宿门厅处摆着些桌椅,上方有遮阳雨篷,可以赏花园景,大概是供住客饮食休闲之用。时辰还早,只有零散一两个休闲打扮的外来客坐在角落,因光线晦暗,开着几盏暖黄的吊灯。
司潮不由诧异道:“警察把电修好恢复了?”
“没呢,”林叶生指指侧厢房,“店里有好几台冰箱冰柜,停不得电,所以我自己备着发电机。”
司潮仔细听,果然有隐约的轰鸣声,大概是害怕吵到住客,隔音做得不错。
“哦,你还没吃过早食吧?”林叶生转头问,“一起吃点?”
司潮礼貌婉拒:“谢谢您,阿伯。我买些速食就回去,不用劳烦。”
“不劳烦的,”林叶生说,“周阿嫲做的分量一向都大些,这几天台风,住客不多,多个人吃省得浪费。”
见司潮犹豫,他又笑道:“你辈分搞错啦,我今年六十五,你该叫我阿公。来,坐吧,就当陪阿公吃个早食说说话,吃完你再买东西回家。”
司潮见实在盛情难却,便不再推辞,点点头挑个角落坐下。林叶生很快端来托盘,盘里一汤碗浸着油条的面线糊,一小碟虾饼,还有一小碗四果汤冰品,都是闽越的传统早食。
金黄的油条炸得外酥里嫩,浸在面线糊里饱吸汤汁,一口咬下去,浓滑爆香。司潮昨夜只吃过一碗方便面,早就有八分饿,正是瞌睡遇枕头,便不再矜持。
肚腹安足,胸中因闲言碎语而起的愤懑与不快,似乎也逐渐散去几分。
“阿妹慢点吃,别噎着,”林叶生递给她一杯冷茶,看见她的脸,不由一怔,感慨道,“你长大后跟你阿妈真是长得一模一样。”
司潮心里一动,抬头看他:“您和我阿妈很熟?”
林叶生微笑:“她以前也常来买东西,偶尔会说上几句话。”
司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司文澜在长汐屿基本没有什么来往密切的朋友,能说上几句话,可能已代表某种难得的认可。
据她所知,林叶生如果是她的阿公辈,那就是村长林宜纲的堂兄弟或族兄弟。但他们那一辈按照家谱祖训,都是依“宜”字起名的,为什么这位老板却独独不一样?
她本能地意识到,林叶生或许能作为一个突破口,从他嘴里问出些有用的线索来。
茶足饭饱,司潮心满意足地放下筷子,正思考如何开启话题,突然听见旁侧有人问道:“老板,今天能不能去海妃娘娘庙?”
她转眼望去,见是刚才坐在角落吃早食的年轻男人,理着寸头,眼镜厚得像酒瓶底,速干面料衣裤、登山靴,一副背包客打扮。
“今天啊?今天还不行,”林叶生拒绝得很干脆,“天气不好,山上风太大,昨夜还被雷劈中,你现在去容易有危险的哇。”
见对方面色不快,他诚恳地补充道:“你住在我这里,要是出什么事,我要担责任的,海妃娘娘也不会原谅我。”
海妃娘娘是宋朝的一位官家小姐,名为林墨娘,因在海难中救人而牺牲,后被民间奉为神明。
她当初就出自长汐村林氏,时至今日,后山最顶峰还有明朝时留下的海妃娘娘庙,几经修缮,每年逢诞辰、升天日等重大节点,各地信众都会前来拜谒。
便是由此带来的长期稳定客流,林叶生的民宿才能维持运转,也是长汐屿试图大搞旅游开发的底气。
背包客男人失望至极,皱眉抱怨道:“那要什么时候才能去啊……我这稿子催得紧,现在又没信号,又出不去,眼看下周就得开天窗!”
“您别着急,”林叶生缓声道,“台风是天灾,人力也无法改变。您如果想找灵感素材,去前头跟村民聊聊,说不定也能有些收获,写出几千字来。到时候通讯一恢复,您就可以发过去稿子,不耽误工作。”
“哼,”背包客男人不屑道,“他们能懂些什么。”
他苦着脸,不住唉声叹气。
林叶生情绪很稳定,丝毫没受影响,不卑不亢:“您要是不嫌弃,想问我点什么,我也是有问必答的。”
司潮被这人一打岔,探听消息的计划只得暂时搁置,不由好奇:“你是作家?”
背包客男人上下打量她一番,傲然答道:“是啊,我写推理小说。”
司潮眼前一亮:“我很喜欢看侦探小说。你怎么会想到这里来采风?”
“我正在专栏连载一本民俗推理,是以海妃娘娘的信仰为原型的,所以一定要去拜谒,谁料天公不作美,”男作家从眼镜上方睨着她,“你喜欢看谁的侦探小说?”
“我看的比较多的是阿加莎·克里斯蒂,”难得遇到看上去三观正常一点的外来者,还是同好,司潮的态度稍温和些,“最喜欢马普尔小姐系列。”
还没等她说完,男作家就迫不及待地嗤笑一声,开始侃侃而谈:“阿婆不行。她的诡计和谜题设计太刻意,角色在她笔下和工具人没区别,而且也太古早,不符合现在年轻人的口味。你要去看松本清张和东野圭吾,那角色塑造才是入木三分,讽刺社会现实鞭辟入里,代表推理小说最新的潮流……”
“那宫部美雪怎么样?”她不得不打断他,又问。
男作家轻哼一声:“还行吧,但是比松本清张差得远。她再厉害,也才被日本文坛誉为‘松本清张的女儿’。什么意思?意思松本清张能当她爹!哈哈哈哈哈……”
他似乎自我感觉良好,以为这番逻辑很风趣。
司潮顿时后悔开口,早知道还不如让话烂在肚子里。她脸色渐渐冷下来,懒得再理会。
林叶生听在耳里,却不疾不徐地说:“这只是本格派推理与社会派推理的流派区别而已,前者重情节和谜局设计,后者注重心理和人物刻画,并没有高下之分。”
他抬头,温和地对男作家笑道:“要不,您去前院喝喝茶,跟其他人聊聊?断航前新到的安溪铁观音,你肯定喜欢,茶钱算我的。”
男作家得着便宜,终于眉开眼笑,连连道谢离去。
司潮震惊地转头看向林叶生。在长汐屿,阿公阿婆辈都像活在清朝,脑子里想的多半是柴米油盐、传宗接代,能识文断字,还能侃侃而谈侦探推理文学,在他同辈中已是凤毛麟角。
先前脑中的一些疑问不由迎刃而解。为何在这蛮荒封闭的长汐村,会有这么一间文秀雅致的庭院,又为何司文澜不与人来往,独独会跟他说上几句话。
早食用毕,司潮暂时不好再留,便打算去逛逛杂货店,买些必需用品就回家。
正要起身,却见一位中年妇人急切地从后院门外跑来。她皮肤黑黄,身材矮瘦,长发乱蓬蓬盘在脑后,应是在店里帮工的周阿嫲。
周阿嫲是林远河的妻子,从陆上嫁到长汐屿。她全名不详,旁人都叫周阿嫲,因年纪大有风湿,腿脚不便下不得海,便在林叶生的店里做工贴补家用。
“阿伯,您今天一早看没看见我家那个?”周阿嫲绞着手,咬紧嘴唇,“我起来上工就没见他,刚才给你们做完早食回家一找,到处都不见呀。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什么事……”
说的是她丈夫林远河。
若是平时倒也还好,但台风天就难说。司潮和林叶生对视一眼,不由站起身来。

第9章 海中浮尸
“你别急,”林叶生不慌不忙安慰道,“远河是土生土长本地人,大家都熟门熟路,不会出什么事的。”
司潮跟在两人身后,穿过民宿门厅,一路向前院走。林叶生温声问:“他昨晚回家没?”
周阿嫲一愣,迟疑着摇头:“不晓得。”
人到中年觉浅,夫妻大多分床而睡,具体林远河是否回过家、几点回家,她也说不明白。
林叶生几不可察地轻叹一声,先行去到茶肆,帮忙四处问茶客。
丈夫遍寻不见,周阿嫲慌得听不进去话,只顾着数落:“昨晚那么大的雨,我叫他别出门,他非说放心不下船,要去再看几眼,捆捆结实缆绳……那破船值几个钱呀,看得比命还金贵……”
司潮走在周阿嫲身旁,闻言倏地停步,回头向她确认:“所以他昨晚去看船之后有没有回家,你并不确定?”
周阿嫲瞟她一眼。本想着她晦气,不太愿意理会,但此时人已慌得六神无主,只得苦着脸回忆道:“他去后过不多久,我听到前门有声音,想着估计是他回来……现在看怕不一定是他,也可能是风声吧……”
因台风停航,渔民们无所事事,趁着风息雨止、难得闲暇,都聚在茶肆喝茶闲聊,约摸有三四桌,男作家也在其中。见司潮从后门出现,方才议论她的一些人不由尴尬地面面相觑,脸色都不太自然。
司潮不动声色,视线一一从茶客们的身上扫过去。
不像,都不像。
她心下失望。这些人的身形轮廓,都跟那天晚上她拍到的窄巷凶手相去甚远。
“劳烦问下,谁今天看见过我家那个?”周阿嫲上前去,低低地哀问道,“这半日都不见人,早食也没回来吃……”
当地人久居海岛,立时察觉严重性,不由纷纷四处张望。
“没见啊……”
“好像昨天下午见过,后面就没……”渔民们细碎地喃喃。
嬉笑喧闹按下休止符,人群开始沉默。茶肆阒寂如死,唯有门外的潮音仍无知无觉地拍打耳膜。
“肯定出事了!”男作家猛地起身来,刺破默契般的安静,“一般在小说里这种情况,人都已经硬……”
他没有说下去,因为当地人都狠狠瞪着他。林叶生沉着脸,一言不发,拨开人群,向门外的海边走。周阿嫲如梦初醒,赶紧抢上前去,踉跄着三步并作两步往码头赶。
茶肆距渔船停靠的码头并不远,渔夫经常回港后在此歇脚。周阿嫲一路贴着堤岸走,顾不得撑伞,冒雨朝海的方向喊丈夫的名字。林叶生和余下的人齐齐跟在她身后,沉默地移动,如同致哀的队伍。
天阴得可怕,浓重的铅云坠向铁灰色的海面,压得惊涛不断袭向孤岛。
撕心裂肺的呼喊混在海风里,没过多久便戛然而止。司潮随着人流拥上前去,乍见堤岸下方的海潮里,隐隐约约露出几缕黑发,在灰白的泡沫中载浮载沉。
活像那天晚上海面涌现的死鱼。
她心中如重鼓一击。短短两天,船夫梁烧香案的凶手尚在逍遥法外,却已经出现第二位死者。
这次是真的意外?还是……
尸身不言不语,在海水中犹自漂浮,只看得一眼,周阿嫲便腿软瘫倒在地,面如死灰,肩膀抖得像落叶,嘴里喃喃着什么,念念有词。
司潮上前扶她,听见她低声骂:“叫你不要出门……硬是不听……好言难劝该死鬼……”
她丈夫林远河刚过五十岁生日,是家中长子,却抠门得远近闻名,向来俭肠捏肚,生怕被人占到半分便宜。冒着台风暴雨也要出门,为的是怕自家的船缆绳断裂飘走,船货两空,非要去再三确认才放心。
昨夜大雨,估计也没几个人在外,他如果不慎落海没人看见,泡一晚上肯定活不成。但渔民的水性个个向来绝佳,却在码头浅海落水溺死,多少有些匪夷所思。
林叶生最先反应过来,忙招呼其他人:“先把人抬上来!”
在场众人数他辈分最高,自然一呼百应,渔民们纷纷下水,七手八脚帮着打捞起尸体。
林远河的尸身已作巨人观,五官模糊难辨,皮肤被泡发,泛着青白,身体鼓鼓囊囊的,仿佛膨胀到极限的气球。海腥与尸臭混在一起扑面而来,比鱼腥味刺鼻万分,渔民都受不住,强忍着抬上堤岸,掩面纷纷后退。
那男作家早已避得老远,仍挡不住异味直冲天灵盖,胸口一窒,猛地转头到一边呕吐不止——看来他虽自称擅写推理小说,还是缺少些实践经验。
林叶生却没太大反应,只转头喊:“再去两个人通知村长,还有警察!”
一旁有人忙应和着,小跑去村委和派出所。这番喧闹又引来不少围观的村民,以老人和女眷居多,却大多不敢靠近,隔着村道远远地指点,附耳窃窃私语。
人群之中,猛地有人大声吃吃笑起来,拍手道:“好啊……好!死得好!”
司潮抬眼找去,见又是凤姨。林叶生默不作声,渔民里有人喊道:“林孝诚!林孝诚!快带你阿妈回家,别让她看见!”
林孝诚是凤姨唯一的儿子。不知是不是遗传母亲的疯癫基因,看起来呆痴驽钝。他下意识举起胳膊答应,乖巧地出来,转身半架半搀着凤姨往家里走。
凤姨瘦弱的身躯在他臂弯里挣扎,口中仍在骂个不休:“一个个的……都要死!孽障!海妃娘娘都收走!”
林嘉宸也在围观的人群中。司潮的视线来回逡巡,正好与他对上。经过昨夜的不快,不知是畏惧还是心虚,他眼神闪烁,忙将视线转向它处。
不过,司潮莫名地意识到,他好像跟之前有些不一样,具体却又说不出来。
她正思忖间,手里的周阿嫲恰好悠悠醒转,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推开她,扑到尸身跟前大声恸哭。
但所有人都听出来,她只顾哀嚎,眼里并没有泪。
“嘉宸!”林叶生也看见林嘉宸,招手喊道,“你来。扶着你阿姆。”
司潮心下一惊。这么说,原来死者林远河是林嘉宸的大伯。
林嘉宸愣在原地,莫名有些手足无措,人群给他让出道,他才如梦初醒,应声走过来。经过眼前时,司潮注意到他双唇发白,肩膀微微发抖,额上尽是细汗。
“阿姆,人死不能复生,您请节哀……”
林嘉宸一手撑伞,弯腰去搀周阿嫲,她的手却紧紧扒着尸身的胳膊,连带着将人翻过来,微微侧躺在地,露出另一只手腕,被泡发的脸恰好正对人群的方向,远处围观者终于得以看见真容,不少人爆发出惊叫。
一时间,现场乱成一锅粥,报警的村民还没回来,有人弯腰狂吐,有人骇然后退,有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投在司潮身上的异样眼光也不少,没几个人敢直视尸体本身。
司潮却低着头,视线落在林远河的手腕上。尸身的皮肤虽然被泡过,但苍白的底色上交错的淤痕仍然明显。她微吃一惊,又看向尸体头部。他的面庞和口鼻处都还算干净,也没有呼吸挣扎导致的蕈状泡沫残留。
这说明林远河落海时,已经是一具尸体。所以他口鼻干净,没有泥沙水草之类的秽物,而手腕上的红痕很可能是捆绑所留,绳索另一端被系上重物意图沉海,不料绳结被浪潮不断冲刷,意外松脱,尸体才会浮上岸边。
司潮抬眼扫视人群,心底涌起一阵恶寒。和船夫梁一样,林远河的死也不是意外,是被人杀害。而凶手,很可能就藏在这些围观的村民之中。
不过她只是不动声色地观察,什么也没说。
恰在此时,那男作家在一旁吐完回来,又怕又恶心又好奇,抚着胸口再度凑上前。
他只看一眼,脸色登时大变,径直惊叫:“谋杀!这是谋杀!”
司潮漠然看去。不知是他入戏太深,还是因头一回在现实中遇到凶案,男作家显得有些过于夸张兴奋。
周围渔民自然不信,纷纷出言质疑。
“哪里来的外乡人?”
“你胡说八道!”
“这不是刚才那个……哦,什么作家嘛!你又不是警察,你懂什么!”
林叶生也向他低声摆手,劝道:“您别随便说话,小心祸从口出。”
男作家见有人质疑自己的“专业”,更是来劲不服,立即昂首大声嚷嚷:“我有科学依据!死者如果是溺水,必然会拼命挣扎留下痕迹,但他的尸身很干净,死状根本就是死后才被推下海的!也就是说,凶手谋杀后抛尸,再装成意外!”
人群顿时僵住。短暂的沉默后,不少人或交换眼神,或左顾右盼,气氛凝重而诡异。
周阿嫲一听,立即跳起来,又继续哭嚎:“死鬼啊……你的命这么苦……天无目睭啊……”
跟船夫梁不同,林远河为人精明吝啬,对他有意见的人确实不在少数,但顶多是渔获分配、树出院墙之类的小事。长汐屿的渔民毕竟没什么法律意识,当下不少人面露惊惧之色,怕这杀人凶手的罪名转眼要扣到自己头上。
还有一些人则立即将视线投向司潮。她家多年前发生惨案,村民们绝大多数都印象深刻,上一位死者船夫梁又是她的邻居,而眼下发现林远河的浮尸,她再一次也在场。
“造孽啊!一回来就出这么多事……”
“真是讨债鬼索命……”
不少阿公阿婆诚惶诚恐,开始下跪祷告,向海妃娘娘庙的方向磕头,暗暗祈求这天煞孤星赶紧离开,以免招来更多灾祸。
林嘉宸反应很快,闻言看看左右,随即转身望向司潮。
“是她!”司潮心下一沉,他已伸手指道,“是她杀的!”
人群哗然。司潮身边登时一空,众人纷纷窸窣退后,围出一个微妙的圆形。
她一点也不意外,甚至忍不住想笑。
“昨晚很多人都听到了吧?”林嘉宸继续控诉,“有人大喊‘杀人啦!’那是我,她手拿菜刀追着我砍,我连滚带爬才从她手下死里逃生!”
有住得近的邻居默默点头:“好像确实……有听到声音,我家的狗一直在叫。”
“我也听见了!只是当时雨下得太大,我还以为是幻觉……”
男作家对司潮自然也有印象,吓得脸色煞白,只顾连连打量她,嘴唇颤抖说不出话。
林叶生盯着司潮,仿佛要从她脸上看出什么答案来。
他沉声问:“林嘉宸说的……是真的吗?”
司潮微微一笑,懒得争辩:“我如果真想杀你……那你有没有受伤?我有没有追出门?而且你怎么不说,我为什么追着你砍?”
她踩到林嘉宸的痛脚。他私下里企图吃绝户,却不能被公之于众,否则必定要遭人戳脊梁骨。
林嘉宸一时语塞:“谁……谁知道你是不是杀我不成,就把去看船的我阿伯杀了泄愤!”
他的逻辑听上去很合理,而村民一听司潮也没否认持刀追砍的事,不由越发骚动起来。
“你擅自闯入家里骚扰我,妄想吃我养父母家的绝户,我才被迫用菜刀防身,”司潮一针见血,指出他的企图,“你说人是我杀的,你身上有刀伤吗?你阿伯身上有刀伤吗?”
“你胡说八道!你一个天煞孤星命,我躲都来不及,找死吗!”林嘉宸矢口否认,丧心病狂全往她身上推,“你杀人根本不需要用刀!”
“……不是说船夫梁也是她杀的嘛?警察都叫她去认罪了!”
“嘉宸可是重点大学生!多好一个孩子……断不可能去找她晦气!”
“别听她狡辩!直接抓起来就是,免得再害别人!”
司潮瞪眼,嘴角挂着冷笑,一一扫视过眼前这些熟悉而陌生的脸。它们仿佛面目可憎的怪物,以唾沫为武器,挥舞粘腻阴湿的触手,放肆散发腥臭的恶意。
自从司文澜离开后,她去哪里都是一个人,孤身对抗这些无处不在的怪物。
多年前的红蓝光影似是又在眼前浮凸回旋,明明被推上警车的是郑延海,人人却都伸手指着她唾骂。
他们舍不得责备犯罪的“老实人”、“好孩子”,于是选择推到无辜的司潮头上。
因为她是女孩,因为她不招人喜欢。生而为女就是她的原罪。
如果可以,她真想杀光长汐屿的所有人,一个不留。
渔民们群情激奋,蠢蠢欲动,想上前推搡扭送她偿命,司潮抬眼扫去,他们被她冷厉的气势一逼,又惧得退后几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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