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诡岛实录by林陌桑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10-06

林嘉宸微愣,转而又笑:“现在岛上哪还有小孩啊……我想想……哦,我考上南安大学的前两年,小学就撤了。”
南安大学是省属211,南安省最好的学校。换做旁人听到这所学校的名头,都要竖起大拇指夸上半天。
林嘉宸微微扬起下巴,已经熟络地备好谦辞,等上几秒,却只听司潮嗯一声:“也是。有出息的年轻人和小孩都想尽办法出去,没出息,至少也会有志气。”
这话可以说是很不中听。林嘉宸没收到预想的恭维和景仰,反而耳根有点发烫。
司潮成功把天聊死,准备转身回家,忽听隔壁有车启动的声音,林嘉宸连忙张开手臂靠近,示意她往旁边让。
幸好司潮退得快。
“你这是要直接回家?”林嘉宸重新起话题。
司潮架势要走:“这不是阿公说的么,趁台风还没来,我得回家收拾收拾。”
“我跟你一起去吧,”林嘉宸提议,“老宅年久失修,你一个女孩子,肯定有很多不方便的。村委马上要关,我下午也没事。”
他想想,又说:“何况,你隔壁船夫梁才出事,你一个人待在家里肯定害怕得要命,正需要人保护。”
司潮毫不遮掩地翻个白眼,正要拒绝,那车恰好开过来,停在两人面前。
李遂摇下车窗,探出头:“马上台风过境,今天风大,你们别在露天站着,不安全。”
司潮不易觉察地舒一口气:“我正要回家。”
“我也要再回现场,”李遂开副驾的门,“捎你一程?”
他开的是警车,后座用来押犯人,林嘉宸自然不能再跟,只得悻悻告别。
坐上副驾,司潮感激道:“谢谢你。”
这句话有两层意思。
李遂笑笑,启动警车走人:“举手之劳而已。”
林嘉宸站在原地,警车绝尘而去,车屁股扬他一身灰。他若有所思地一扶眼镜,转头回村委,打算再好好套套阿公的话。
长汐村是坑坑洼洼的石板路,对行车并不友好,颠得慌。两人一时都没开口,司潮默默系上安全带。李遂听见声音,悄然缓点刹车,降低速度。
海风来得猛烈,却反而比昨天更闷热些,像一块刚从滚烫开水里捞出的厚重绒毯,热烘烘、沉甸甸地捂住车身,蒸得人和铁皮都在汗流浃背。灰蒙蒙的车窗外,长汐村的一砖一瓦缓慢闪过,仿佛不断流逝的时间。
司潮漫不经心看着,忽地坐直,跟着扭过头去:“咦……小卖部竟然还在?”
李遂瞟一眼,点头:“是啊。虽然小学没了,村里人总还要买东西,偶尔还有些背包客来,也住他家。”
从司潮读过的长汐小学沿村道向东走约五十米,就会看到小卖部挑出的招牌。它没有店名,仅在布幡上写着一个毛笔书就的“叶”字,十多年过去也未改,只是墨迹褪色几分。
小卖部只是学生的叫法,实际也是杂货店和茶肆,甚至有时也兼做民宿,由于就在小学门口,又有很多当地没有的零食、贴画等小玩意,以前是学生的最爱。他家卖的东西比岛外贵,但考虑到运输不便,价钱还算公道。
不过司潮从前对杂货店老板的印象并不深。因为她没有零花钱,去店里不是只能光看,就是帮母亲司文澜跑腿买点生活必需品,跟老板打过的交道寥寥无几。
李遂沉默片刻,忽然开口发问:“林嘉宸找你做什么?”
这问题很突兀。司潮一顿:“打听近况,闲聊。”
她蓦地想起,林嘉宸倒是小卖部的常客。他家境虽然也没好到哪里去,但父母宠得很,给钱大方,硬生生给吃成个小胖子。
小时候虽然胖,还算娇憨可爱,长大后人模人样,却反而惹人厌。
“哦。”李遂没做评价。
司潮思忖片刻,问他:“村委这些年发了大财吗?”
“怎么?”
她笑笑:“我看他们用的茶桌和茶叶,都是上等品。”
“正常。说得好听点,毕竟是应有的待客之道。”
司潮饶有兴趣地追问:“那不好听的呢?”
李遂一哂:“我们这儿的人,你还不知道么。钱嘛,没多少,给外人看的面子却是死要讲的。”
这话里的讽刺意味再明显不过。司潮有些诧异地看向他,却见他微微转过脸去,似是在看窗外。
她不由嘀咕一句:“你嘴里竟然会说出这种话。”
记忆中李遂温柔,和善,体面,不食人间烟火,谦正得像一枝竹。想来这十几年,他应该也是经历过不少故事。
长汐村并不大,眼看旧宅从村道尽头渐渐显出轮廓来,司潮犹豫片刻,终于问道:“船夫梁……真是意外吗?”
李遂转头观察她脸色:“你问这个做什么?”
她坦然地实话实说:“他毕竟是我邻居,我刚回来就出事,心里多少有点不踏实。你也知道,村里其他人……”
李遂皱眉,语气严肃:“管他们呢。下次谁再说过分的话,你告他造谣诽谤。”
司潮笑了。
车里稍静片刻,李遂踩下刹车。他轻叹一声,又说:“他是不是意外,我一个小小的派出所民警说了不算,我也只是收集笔录和证据,等刑侦队来人尸检后才能确认。”
毕竟有纪律在身,剩下的话他没说。刑侦队远在县公安局,至少也得等台风过后恢复通航才能来,在那之前,只能祈祷不会再生枝节。
司潮抬头,发现自家旧宅已在眼前,便要告辞。眼角瞟到梁通家院门,她不由一诧:“他家不拆?”
赭灰院墙干干净净,没有拆迁的标记。
李遂若有所思,点点头:“是啊。想开发景区,现在的码头自然要扩建,但规划的范围只到你家为止。”
司潮没再多问,道谢下车,目送李遂远去。
不过他将车停在梁通家门口,却没进去,而是转身向后走。
此时已近晌午,天色比晨间反而又暗几分,后山的树被海风摇晃得簌簌作响。袅袅的炊烟和香纸灰烬甫飘在空中,便须臾散去,形不成昨夜的气候。
而在长汐村头顶,半山腰的林氏祠堂灯火通明,跟从前一样散着青烟,远看像着火一般。
——梁通这事一出,阿公阿婆们必是要去日夜祈福消灾的。
司潮开门进屋,将装有拆迁通知的信放回登山包里,视线落到夹层,她看看窗外无人,不由微微一顿,伸手将另一封信取出来。
这两封越洋邮件,她几乎是前后脚同时收到的。拆迁通知大大方方盖着公章,信封和内页都是印刷字体,而另一封信却没有署名,地址栏是手写的英文,完全看不出来自何人。
信封很薄,里面只有一张照片。
是母亲司文澜。
但诡异的是,那是司潮没有见过的模样。她打扮入时,长发乌黑,笑容意气风发,身后的校门写着“南安海洋大学”几个大字。
照片右下角有数码日期标记,是1990年9月5日。按照年龄推算,那是司文澜的18岁。
难道这是她的大学入学照?
然而在司潮的记忆里,司文澜只是一个困于厨房后院间的女人,为补贴家用,渔季时还要下海捞海货。她剪着不用打理的短发,操着梆硬的闽越方言,眼里毫无生气。
她甚至不识字。
无论是司潮眼中辛苦操劳的母亲,还是他人口中跟小白脸私奔的“骚货”,都跟照片上的青春少女迥然两人。
寄信者是谁?目的是什么?为什么会有司文澜早年的照片?她的死背后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比起老宅拆迁,这才是司潮一收到信就买机票赶回来的真正原因。
显然,在长汐村面临拆迁的节骨眼上,有些尘封多年的秘密,也将被有心者从海底翻上来。
司潮一大早就去村委,不光为拆迁手续的事,也是想探探林宜纲的口风。村委要给她寄通知,林宜纲自然知道地址,可他一个即将退休的老头不应该会写英文,何况从他的反应来看,他可能并不知道另一封信的存在。
林嘉宸现在是司潮的头号怀疑对象。
他是大学生村官,有机会接触到司潮的地址,又上过好大学,写点英文应该不成问题。
可这家伙满脑子想着攀高枝。总不会辛辛苦苦把她引回来,只为出卖自己的色相?哪来的自信……
而且他是司潮的小学同学,当年出事时也只是个10岁的小胖子,他能知道什么秘密?
实在说不通。
正冥思苦想间,司潮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一亮,收到一个facetime视频请求。
是远在美国的养父母。由于台风预警,他们行前也表达过担忧,但最终还是选择尊重她的意见,让她即刻回国。
司潮愧疚又感动。她接视频,跟养父母寒暄片刻报平安,半小时后才依依不舍地挂断。
她望望天色,暂时还算清宁,决定出门,去司文澜的墓前看看。
司文澜就葬在她失足落海的悬崖附近,离老宅不远,过梁通家再向东走,沿小路上山便是。她被扣上“不检点”的大帽子,别说入长汐村的祖坟,连警察安排捞遗体都一无所获,只能在平时没人去的悬崖立一个衣冠冢。
山上风更大,司潮根本走不到崖边,身形就已摇摇欲坠,只得停住。
从小在海边长大的孩子都会分辨水色。长汐屿西面地势平坦,多为松软的沙滩,海水是清淡的浅绿,而东边悬崖临太平洋,一眼望去蓝得发黑,平白令人心慌,唯恐避之不及。
在幼时阿公阿婆的讲古里,都说崖下藏着深渊巨蛟,黑鳞冰冷坚硬,刀枪不入。那巨蛟能噬人魂魄,掉下去就尸骨无存,渔民行船捞货都会刻意避开。
关于司文澜坠海的真相,长汐村人众说纷纭。根据郑延海的供认,警察的说法是他因当场捉奸怒急攻心,推搡之下,司文澜和奸夫失足坠崖。因过失杀人,他被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
但村民们口中流传、或者说他们更愿意相信的是另一种说法。司文澜和奸夫意图私奔,被郑延海跟踪发现,劝说未果,两人竟相约跳崖,自杀殉情。为一个外面的“野男人”、“小白脸”,她情愿抛弃丈夫和年幼的女儿。
在这个更广为人知的版本里,郑延海不幸被绿,还含冤入狱,大好的人生被毁。他摇身一变,成为无辜的可怜人。
从此,司文澜在长汐村被人人唾骂,用各种难听的词汇羞辱她。连带着,年仅十岁的郑宁潮也被扣上克父母的不祥罪名。
骤然失去父母固然沉痛,众人的冷漠与非议更如割肉的钝刀,是永无宁日的折辱。
人人对郑宁潮避之不及,不愿给十岁的孩子一碗水喝、一口饭吃,等办案民警林远舟回来走访时,她已经饿晕在老宅里。
看小女孩孤苦伶仃,林远舟将她带回家照顾,但根据当时的规定,三个月后,还是只能送她去千宁市福利院。
幸运的是一年后,一对美国夫妇来到千宁,她才得以逃离。
她恨长汐屿,恨迂腐愚昧的村民,恨岛上的一草一木,恨吞噬她童年和人生的这片海。
如果不是这封寄到大洋彼岸的信刚好触及她深埋心底的疑虑,她不可能再回来。
司潮蹲在司文澜的墓前,徒手拔掉多年来丛生的野草。小小的石碑只有不到半米见方,也是十五年前她用幼嫩的手一点点凿出来的,表面和边缘凹凸不平,歪歪扭扭刻着几个字:司文澜之墓。
写的是名字,而没有“先妣”的前缀。
一个女人并不是生来就是母亲。在成为妈妈之前,司文澜曾拥有过怎样的人生?
“阿妈……我还有机会知道吗?”司潮喃喃地问。
知道她怎样活过,也知道她到底怎么死的。
野草的根系顽强地扎入石土,仿佛附在人身上的吸血虫。司潮有点后悔没带工具,努力半天才除尽,手被割得生疼,再起身时,双腿已发麻。
她这才听见背后的风里,有很轻的脚步声。
李遂站在不远处,沉默地望着她,也没出声,不知道已经来多久。
他眼神复杂,一言不发。
“怎么了?”她诧异发问。
李遂沉默半晌,踌躇着,终于艰涩开口,嗓音微哑。
“郑……司潮,我需要你跟我走一趟。”

司潮对长汐屿派出所并不陌生。
不大的半合围式庭院,地面用水泥硬化过,因年月久远早已斑驳开裂,记忆里常有蚂蚁爬进爬出、忙忙碌碌。闽越的夏季总是漫长又燥热,院墙边的榕树上,知了不要命地嘶叫,直到十一月,才会终于吵醒短暂的秋天。
林远舟是水警,工作繁忙,连自己的孩子李遂都顾不上,却还惦记着她。那时郑宁潮经常饿着肚子上学,被林远舟发现,便让她每天放学后去隔壁不远的派出所,给她留一大碗饭菜热着吃。
从院门进去,正对着的就是两层老式办公楼的楼梯间,左侧是户籍室,右侧是治安科,还有水警这种特殊编制。别的科室过于敏感,户籍室就是她最常逗留的地方。
从小食堂热好饭菜后端回户籍室,会经过一个黑漆漆的角落,白天也不会有阳光照进来。郑宁潮总是莫名畏惧不已,每次都加快脚步,唯恐跑得慢会被黑暗中的未知怪物抓走。
有一两次,她鼓起勇气抬头看,窥见铁门上方隐隐伸出门牌,一个写着审讯室,一个写着留置室。
原来那是关押坏人的地方。也是关过郑延海的地方。
而现在,是困住司潮的地方。
她才发现,原来审讯室并不是完全漆黑,而是有一口窗,但极高极窄,仅一尺见方,背阴,望出去是榕树满眼葱郁的绿意,深得像随时要落下雨来。
角落的摄像机开始闪烁红色指示灯,司潮被画幅框在其中,收回抬头探究的视线。
她姿态放松,并不慌乱,甚至有点好奇为什么叫她来问话。总不能是因为听到一些怪力乱神的闲言碎语吧。
李遂架好摄像机,坐回办公桌后,登记信息,身旁的另一位同事陈阡负责记录。
“姓名?”
“司潮。”
他打开护照。照片上的人跟记忆中的五官轮廓仿佛等比例放大,眉眼间的锐气却比当年更为锋利。
名字那一栏里,写着英文“Chao Si”。他到现在还没完全适应这个新名字。
“为什么改名字?”他鬼使神差地问一句。
司潮笑笑:“你不觉得,这个名字用英文读起来很酷?”
Chaos。混乱。I。我。
同样是面对浪潮,跟从前被动祈求安宁平静的意思不同。
——我即是风暴,我即是混乱,我将司掌潮水的方向。
李遂嘴角微扯,仍是公事公办:“年龄?”
“25。”
“国籍?”
“……”
“美国。”
他抬起头,直直看来:“你知道为什么找你来问话吗?”
司潮并不意外:“我不知道。不过我猜,是有人告我的状对吧?”
李遂敛起平日里的温和有礼,严肃地说:“据走访群众反映,梁通死亡当天下午,你曾经跟他发生口角,并将他踹入海中,有这事吗?”
他视线锐利,嘴角绷直,甚至有种无言的攻击性。
司潮坦然承认:“有。因为我下船的时候,他骂我和我妈是贱人。”
“为什么你今早没说?”
“你也没问啊。”
李遂没有笑,转而继续说:“所以你和死者有过矛盾,存在作案动机。你家离他最近,附近没有其他人居住,也有作案条件。”
突如其来的闪电在不知名处划过,审讯室内陡然一亮。远方隐隐有闷雷翻滚,像某种正在酝酿成形的阴谋。
司潮猛地意识到,他是来真的。
金属审讯桌椅冰冷而逼仄,将人紧紧困住,她被硌得腰背酸痛,不得不坐直身体,试图以换姿势来缓解。
“他不是发生意外,一氧化碳中毒么?和我有什么关系?”
李遂沉默片刻:“你说当晚看到他在院里上香,但露天庭院、通风良好的情况下不可能中毒。而他的尸体被发现时是在卧房,床下有未充分燃烧的香纸。所以要么,你在说谎,他没有在院里烧香,要么,不是意外,是他杀。”
他不由微微阖眼,试图掩盖内心的抗拒,但这是他的职责所在,话还是要说出口。
“又或者,两者都是。”
“我没有说谎,”司潮笃定地直视他,“当时他跪在地上,面对他家院里的海妃娘娘神龛,嘴里还在念念有词,但我没听清具体说什么。”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他为什么要在院里烧香后,又在卧房烧香?多此一举。”
“这我也不清楚,”司潮说,“我只能说我看到的。”
“好,”李遂转换话题,“我们推测他死亡时间在晚上9点到11点之间,你当时在做什么?有没有不在场证明?”
“没有。”司潮摇摇头,“我到家是晚上6点半,随后出去挑水,路过他家时大概8点多,之后就回家吃点东西睡下了。”
李遂没有再问,沉默半晌,似乎是在思考分析。
司潮也在想,如果梁通的确是意外死亡,警方应该不会再继续调查。既然现在讯问她,说明这桩事故可能还存在疑点需要排除。
死人属于刑事案件,派出所没有权力直接查案,当初林远舟也只是做前期工作,郑延海的侦查定罪事宜是县城公安局刑侦队来负责的。
但现在已经断航,公安局暂时不能来人,没有进一步的侦查手段,收集到的证词又对司潮不利,她正好还没有不在场证明,眼下的处境无疑很被动。
“你再仔细想想,”李遂沉吟片刻,“有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你说的话?”
司潮反问:“难道你们怀疑是我杀的人?”
“司潮,”李遂颇有几分语重心长,“我不希望简单的事情复杂化。”
审讯室内一时极静。唯有头顶的风扇叶片悠悠旋转,将微弱的天光切割成碎影,却带不来一丝凉意。
司潮低头认真想想,猛地记起来昨晚海中的死鱼。
“还真有,”她伸手指向办公桌上的随身背包,“当时我拍过一段视频素材,有时间戳,或许能当证据。”
李遂双眼一亮,取过包递给她。司潮找出一直随身带着的便携式DV相机,陈阡熟练地拆出存储卡,将其中的视频文件导出到电脑。
其中最近的一段视频显示,拍摄时间是2017年6月26日20点32分,时长为14分21秒。
陈阡按下播放,李遂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镜头对准的是夜色笼罩的海面,拍摄构图和手法很专业,可是除不同景别的浪潮和死鱼特写外,没什么特别的。
更早的其他视频都远在她上岸之前,没有参考性。
“仔细看看这段视频。”两人也没跳过,原速完整看到视频的最后一秒。
长久的沉默后,李遂摇摇头:“你的视频只能证明20点32分开始的这14分半里,你在村道上的海边,不能证明在梁通的死亡时间段,你不在现场。”
司潮默然片刻:“也是。”
审讯室里热得发慌,每个人都在岑岑流汗。一时谁都没有说话,房间里仿佛出现短暂的真空。
视频仍在笔记本上自动循环播放,涌动的潮声在封闭的空间内荡起层层回音,十五年前的夏夜蛙鸣似乎又重回耳畔,司潮深吸一口雨前潮湿闷热的空气,胸口微微滞涩。
“等等!”第二次播放即将结束,李遂的视线陡然一凝,伸手指向屏幕右上角,示意陈阡暂停,“你看这是什么?”
视频很暗,只有远处微弱的灯塔光线,每隔十几秒会短暂扫过海面。但就在视频结束前的最后几帧,大概就在司潮拿着相机转身、还没关闭录制的瞬间,镜头晃到过背后的石厝民房。
那一刹那,灯塔微光扫过的角落里,隐约浮现一个极为模糊的轮廓。
幸好司潮还没来得及处理视频,否则一定会被当成废镜头剪掉。
陈阡反应很快,立即进行图像处理,放大去噪,点点头:“好像是个静止的人影。”
李遂将笔记本放到司潮面前,示意她看:“你当时留意过吗?”
她愣住片刻,才难以置信地连连摇头:“昨晚我拍素材的时候……身后一直有人?!”
随之而来的是更危险的联想。司潮不禁头皮发麻,手臂悄然立起鸡皮疙瘩。
李遂一字一顿,说出她的恐慌:“这个人,很可能就是凶手。”
村里人都睡得早,她家和梁通家在最东边,晚上不会有人路过,结合作案和死亡时间点,躲在视频背后的只能是凶手。
眼前的光影缓缓拉长,尘世的喧嚣逐渐远去、迟滞,仿佛音画不同步的老电视机。
司潮呆坐片刻,嘴角一扯,竟还有心思开玩笑:“你说我这是什么体质……”
当年的案件凶手是她的父亲,受害者是她的母亲,而这次……她又与凶手擦肩而过。
李遂放缓语气,问道:“这是很有价值的线索。你看看能不能回忆起更多细节?”
司潮沉思片刻:“我经过梁家没多久就开始拍摄,所以这个人站的位置,应该是我们两家之间的那条窄巷。”
“可是很奇怪,他一直站在那里,没有动。”陈阡若有所思。
“他是从后山下来,准备走窄巷去梁通家。他在等,”李遂说出推断,“等司潮离开,他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作案。”
拍摄期间,此人一直站在黑暗的窄巷里,默默盯着司潮的背影,说明他并非临时起意,也不是激情杀人,而是早有预谋。
这是一场精心设计过、再伪装成意外的谋杀。
“所以……”司潮不免有些后怕,“如果他当时失去耐心,我可能也会死。”
“你当时有见到人影或者听到响动吗?”李遂问。
司潮摇摇头:“我一心在拍素材,确实没留意到。”
陈阡还在尝试处理图像,但无果:“身影太模糊,又没对焦,以现有的技术手段,估计还原不出来体貌特征。”
“从身高和轮廓看,大概是一名男性,”李遂皱眉道,“不过这么看来,梁通的死很大可能真不是意外。”
屋外正刮起一阵罡风,旋入室内,送来些许凉意。司潮敏锐地察觉到,盘桓在审讯室里的低气压正在消失,呼吸也顺畅许多。
李遂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站起身来,终于露出以往的和煦笑意。
“感谢你的配合,司潮,”李遂温声说,“这张存储卡会作为证物封存留档,暂时还不能还给你。”
陈阡取出存储卡,放进证物袋封口、贴上标签,将DV和随身背包还给司潮。
“不过,由于没有不在场证明,我们还不能完全排除你的嫌疑,”他走过去,帮她移开卡在身前的审讯桌,“在调查结束前,你不能离开长汐屿,可能还要随时接受问讯。”
司潮了然:“放心吧,现在台风呢,想走也走不了。”
李遂关闭摄像机,她起身,腹中突然一阵绞痛,不由扶住审讯桌,弯腰皱眉。
“怎么了?”李遂突然反应过来,“你不会还没吃饭吧?”
不等司潮回答,他已经开门出去:“等我。”
陈阡收拾好设备,过来扶着她:“没事吧?”
“没事,”司潮缓过劲,微微摇头,“老毛病。”
家里出事后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是饥一顿饱一顿,落下慢性胃炎,这些年来,每次不按时吃饭就会抗议。她今早只吃过些面包,因临时被传唤,午饭也没来得及吃,现在已是下午两点。
推开审讯室的门,大风混着砂砾和尘土团团涌入。司潮不由伸手护住头,由陈阡搀着进小食堂。
说是小食堂,不过是比科室稍大点的房间,墨绿的半墙墙漆,老式雕花木窗,蓝白相间的成套塑料桌椅。虽然重新粉刷装修过,陈列布局仍跟从前几乎相同。
李遂适时端出来几碗热气腾腾的食物,海蛎煎,面线糊,冬瓜蛤蜊汤,都是闽越人从小吃到大的菜色。
返乡这么久,吃上正经的热饭还是头一回。
“你们也没吃吧?”司潮问,“一起吃点?”
“我还有工作,等会吃,给我留点啊。”陈阡推脱离去,一时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李遂挠挠头,少见地有些窘迫:“先尝尝,好不好吃都要垫垫肚子。”
司潮夹一筷子海蛎煎送进嘴里,蚵仔的鲜混合鸡蛋的香,味蕾被激起熟悉的记忆。她不由抬头问:“你做的?”
“上面昨天就发来停工停产的通知,食堂阿嫲不是村里人,已经放假回家,”李遂解释道,“我们留下来值班的人就自力更生咯。”
“你做饭还跟以前一样好吃。”司潮由衷地说。
“是么……”李遂有些意外,“你竟然还记得。”

第5章 雨中孤岛
长汐屿耕地稀少,海沙松散,土壤盐分又高,没几样能种的作物。当地人只能靠海吃海,几乎都是吃海鲜长大的。
郑宁潮父母出事后,虽有林远舟的不时救助,但警察工作繁忙,经常自己都没时间吃饭。每到学校节假日,照顾郑宁潮的责任反而落到大她三岁的李遂头上。
在长汐村,人生一眼看得到头。即便是90后,绝大多数的小孩也只会完成基础教育,不至于是睁眼瞎的文盲,而后便下海撒网打渔,结婚生好几个儿子,重复祖辈的命运。
李遂却不一样。他干净得就像刚洗好的的确良白衬衫,平整熨帖,从小就是典型的别人家孩子。
他父亲是老师,母亲是警察,在几乎人人目不识丁的长汐村,用渔民们的话说,都是吃国家饭的,不折不扣的高级知识分子家庭。
海边风沙大,他的衣服却总是干干净净,沁着皂角的清香。孩子们忙于拉帮结派搞破坏的夏日午后,他也从不参与,只是安静地坐在窗边看书。因父母工作忙,他更是早早负起家庭杂务,洗衣做饭样样都行,懂事得令人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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