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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夏:云涌篇by鱼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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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相约打猎时,阿耶也在场,对他赞不绝口!”李大志的兄长大慧也竭力回护好友。这些年轻人并不知道窦夫人年少时规劝皇帝的那番谏言,只是觉得夸赞一位郎君不说他勇武,一味说他像母亲,实在算不得褒奖,故而要在母亲长孙青瑜面前为好友争上一争。
“大志,大慧,你们两个覆窠之徒,怎么偷听娘子们闲谈?还直呼未来姨夫名讳!该打!”王婉假意从茵褥上坐起,要去追打两位表兄弟。
“阿婉,不要在长辈们面前造次!”长孙晟长女惠琼方与继母高氏说些自己出嫁前的旧事以示亲近,看到王婉举止促狭,便厉声喝止。
“啊,你这个外孙女我喜欢。”一直不对任何少男少女作出臧否的郑老夫人突然微笑着对高氏说,“快意、明朗!很合高家人的胃口。”
这位年近七旬的老舅母午后才由长孙无忌从终南山的尼寺中接来高家新宅,一时沉浸在高士廉遭贬谪的愁绪和车马劳顿的困倦中,昏昏欲睡了有顷才回过神来。
往常一直逗她开心的长孙青璟身着吉服,头戴杂彩礼冠,动转不能;长孙无忌疲于应付赴宴的亲友,不敢怠慢一人,席不暇暖。
老王妃与高老夫人、鲜于氏、高氏坐聊时,环顾寒酸的新宅,想起当年邺城繁盛,不免悲从中来,又无人将她从这种抑郁中拉出来。
王婉与高家并无血缘,但是活泼明艳的模样恰似另一个长孙青璟,让郑老夫人想起自己无忧无虑的少女时代,不由生出亲近之意,心情也如邺城的天空一般明朗,甚至不吝惜溢美之词。
郑老夫人年轻时就是邺城贵夫人圈里的社交圈的中心,哪怕与青灯古佛相伴多年,依然不乏活跃气氛的能耐。诸位女眷纷纷开始夸赞王婉的相貌性格,甚至打听是否许字人家。
王婉向着善意的长辈们腼腆致意,低头假意整理时兴的翻荷髻,磨磨蹭蹭在屏风后转了一圈,又敛衽坐在青璟身边。她一手支着脸颊,歪头笑盈盈地说道:“总之,王氏众姊妹提及姨母这门婚事,没有不欣羡的。这样秉礼尚义的郎君怕是可遇而不可求!”
她牵着青璟宽大地衣袖,撒娇似地说道:“姨母,跟我说说他的掌故嘛!”
“我跟他不熟。”青璟依旧柔柔地说道,“你一会儿就见着了。”
“既然你嘴那么紧……”王婉挑着眉毛,有些挑衅地说道,“那甥女可要好好捉弄他,令他催妆数十次也不为过!”她被自己天才般的点子逗乐了,兴奋地击掌,希望这不痛不痒的“恐吓”撬开长孙青璟的嘴。然而王婉的问询又一次落空了。
“一切都随你。”青璟故作淡然地照了照眼前的铜镜,有点担心新上的妆饰晕染,唯恐杂彩花冠上的玉石脱落,又怕惹人笑话,迅速转头继续听大家闲谈。
郑老夫人听得大家对新郎交口称赞,本来对这门仓促婚事的隐忧也烟消云散。她估摸着十六岁的少年哪怕长相平庸,没有勋位官职傍身,就凭年幼时的口头婚约与高士廉的忘年之交承担起照顾孤女的责任,也有其可圈可点之处,心中也对他多了几分敬重。
虽说新郎母亲曾经是宇文邕养女的身份令郑夫人轻微不适与腹诽,但是长孙青璟在铜镜中舒心的笑靥很快抚平了她的不平之气。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宇文邕在郑夫人心中的讨厌程度还不到高纬的十之一二——当然在座的所有主宾莫不不讨厌这个昏聩嗜杀的后主,否则高氏一族的命运也不至于局促至此。郑老夫人呷一口酪浆,透过屏风,看到了喧闹欢腾、令人啼笑皆非的场景。
“这次我演兰陵王,你们演周军。”
“我不演周军,我要演斛律光!”
“戏里没有斛律光。”
“不要吵,小郎君们轮流演兰陵王,都不准霸占着面具不放!”
长孙氏、王氏,张氏辈分不同、年龄相仿的男童聚在一起,蹦跳着抢夺代面舞最夺目的道具。
这些胜利者的后代似乎忘记了自己是那支围困金墉城的军队的继承人。当然,谁也不能阻止少年们崇拜力挽狂澜于既倒的孤胆英雄,哪怕这位英雄是功勋在身的祖先的敌人。
“哼!你们把面具戴上,不要摘,你们这些人本来就长得平庸!突然摘面具分毫不好看!”冷眼旁观有顷的长孙无逸面对叽喳的同龄人做着不留情面的点评。
堂屋里一时安静的可怕,随即陷入了更大的混乱。
“长孙无逸是个满口毒牙的读书汉!”
“长孙无逸是个嘴臭的醋大!”男孩子们不悦地指责和咒骂着。
“他嘲讽我们长得丑,无状至极。打他!打他!”
“打就打,你们不准耍赖,一个一个跟我过t招。”
长孙敞正与从弟长孙操,侄女婿李客师,王韶等人下陆博棋,听得小侄子胡言乱语,心中深恨长孙安业对幼弟疏于管教,导致这孩子牙尖嘴利不知收敛,缺乏世家子弟的心胸气度。与其殉国的长兄长孙行布,早逝的次兄长孙恒安,乃至高士廉照拂长大的四兄长孙无忌简直有云泥之别。他决定权且替过世的兄长教训这孩子。
就这样,长孙无逸的脑门被叔父长孙敞凿了几下,其他孩子的怒气才平息。
“小孩子打闹,叔父不必过于在意,让他们自己辩个胜负,辩不过就打个胜负,那些嘴笨和身子弱的自然就得了教训!这为人处事的道理自然也就记在心上了。”李客师劝道。
“你说新郎现在到哪里了?他们李家多少人来迎亲?”长孙青瑜靠近六博棋盘,自言自语道,“我须得提前把门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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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O(∩_∩)O哈哈~就不让他们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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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意外
年长的郎君们不再理睬胡闹的孩童们,任他们自生自灭玩到头破血流,继续喝着荥阳窟春酒,在屏风另一侧掷彩杀枭,等待李家迎亲的车队。
大家顺便聊聊高句丽的战事,皇帝的龙舟水殿,洛阳的繁华奢靡,也偷偷叹息徭役繁重,民怨沸腾。说到兴起处,大家开始毫不避讳地问起韩世谔参与杨玄感之乱后离奇失踪一案,李客师也是毫无头绪;提到修运河一事,两位长孙家的女婿与叔父们又是莫衷一是。王、李二人多有谤讥,长孙敞与长孙操对今上多有回护。
长孙操甚至移开陆博棋盘,蘸酒在案上勾勒出杨广的宏图伟业,向众人解释未来的种种便利。
“堵在河道里的白骨,龙舟底下的尸体可没有未来。”李客师认真地听完,耿直地回答。
“如果那些可怕的传闻是真的……”长孙操拂去酒渍,尴尬地说,“陛下本不必急于求成。”
长孙青瑜在屏风的另一侧咳嗽了数声,提醒丈夫、姊夫与叔父诸人不要再谈论下去了。
郎君们才发现今日的话题越界了,一者不适宜在婚礼上讲,再者就怕隔墙有耳,被哪个卖主求荣的奴仆告了官,抑或被嘴巴不紧的宾客传扬出去就大为不妙了。
也不知有意无意,在几个成年人为了运河徭役争论不休的当口,李大志横抱琵琶,弹起了齐朝龟兹乐,切切嘈嘈甚是动人。
一群男孩恶作剧似的聚在李大志周围,开始用齐朝龟兹的调子哼唱《捉搦歌》:“黄桑柘屐蒲子履,中央有丝两头系。小时怜母大怜婿,何不早嫁论家计。”
李客师与长孙青瑜夫妇不约而同松了口气,感慨傻儿子虽然格调不高,好歹学会给父母解围了,也算有可圈可点之处。
王婉蹙眉道:“曲子倒是中听!可这是什么不要脸的歌词!喂,大志,你不要脸的嘛!”
“不要了。”琵琶弦上的笏板加重了力道。
长孙青璟轻声道:“大志有急智,定是叔父和姊夫几个又不好好下棋,开始妄议朝政了——”
“孩子们图一开心,随他们唱吧。”高夫人笑道。
“年轻的娘子们信不信,我们年轻时在邺城,弹得比他们还难听,唱得比他们还疯癫。”郑夫人摇了摇身子半倾的高老夫人,“对吧,婶母。”
“我不信,除非你们两位老人家亲自弹唱给我们开开眼界!”鲜于夫人初时被妊娠反应折磨得开不了口,陪着老夫人们坐了许久,身体略微舒爽了一些,便恢复了活泼的性子。
“不对,我比你文雅多了。”高老夫人精神矍铄地反驳郑夫人。
大家一起陪着笑,开始说起新郎家的掌故,诸如窦夫人六岁时劝谏周武帝善待突厥皇后,唐国公七岁袭爵深受文献皇后宠爱。
昔日的兰陵王妃心中不再着相,嘴上却不愿输了高家的气势:“你们都道新郎万般好,这固然不错。可是我们家阿璟无论出身、相貌、才学乃至仁孝之心也堪与之匹敌,哪里配不上他了?阿璟,你切不可妄自菲薄!”
长孙青璟调皮地向郑夫人欠身道:“我自然听舅母的。让阿彩为我多费些时间化妆面,让新郎一行好生等着,我就在家多赖片刻也好。”
“郑老夫人教训的是,一会儿我诸兄弟定在下婿时好好捉弄新郎,决计不让他轻易将阿姊接了去。”长孙无逸从屏风另一边探出头,郑重立誓道。
众人嘲笑道:“要是仰仗你堵门,你阿姊早被人接走了!”
长孙青璟却想着如何让人给李世民递送一张便签,提醒他高抬贵手,下婿时不要反夺竹杖伤了今日来为自己这一介落魄孤女的亲眷与贵客们。
高氏、长孙氏众位宾客正谈笑间,忙于迎宾的长孙无忌延请王无锝前来正堂拜见长辈。小郎君们见到两人身后的猞猁“库直”,一时激动不已,便抛下大面、琵琶,蜂拥而上逗弄这威风凛凛的狩猎帮手。
王无锝自称高治礼郎小友,特来贺喜。众人感怀他在高家落难之际对参加高氏养女的婚礼一事毫不介怀,对他自然多了一份敬意。再加上无忌特意提及王无锝千辛万苦追回险些被商贩运出大兴的“库直”一事,席间众人更是感激他对高士廉的一番厚谊,谁还去理论他是太原王氏、琅琊王氏还是乌丸王氏的子弟。
长孙青璟对王无锝那些半真半假的言谈一笑置之,也暗暗赞他的用心良苦。总之这位借舅父身份邀请而来的客人着实给自己挣足了体面。
高老夫人谢过王无锝,便邀他入席一同等候新郎。王无锝却向行障内新娘所居之处作了一揖,朗声喊道:“闻长孙娘子贤德高义,某与治礼郎有约,于娘子吉礼之日送上一份大礼!”
众人正疑惑不解时,王无锝从怀中将出一只橘色鸟雀,长啸一声将其放飞。一道金色的光束跃入行障,在屋中盘桓数圈,令人不禁想起传说中神异的凤凰。
“罗浮凤!”李客师惊呼道。
众人都知有着“鸟贼”这不雅绰号的李客师识遍天下珍禽,想引起他的惊叹极不容易,可见这位王公子满载诚意而来。
巴掌大的罗浮凤闪着火焰的光泽,对一众花团锦簇的女眷的衣饰挑挑拣拣之后,便收敛翅膀落到新娘怀中。
“这是年幼的凤凰吗?”长孙青璟小心翼翼地捧起娇贵的罗浮凤,轻抚它光洁闪亮的后背,搔挠它粉白的肚腹。“你真漂亮!”
“它好像被训练得能寻到最像花树之处。”王婉凑上前来,拨弄着罗浮凤收紧的尾翼,“这只小凤凰认定你是它的梧桐树呢!”
罗浮凤被拨弄得难受,不悦地向王婉的手指啄去。王婉收回手指,轻轻点了点罗浮凤的脑袋:“真泼辣!当心把你关进笼子里!”
罗浮凤回头用喙梳理了一下羽毛,在长孙青璟掌中扑棱数下,绕着新娘的杂彩头冠盘旋数匝,稳稳落在头冠顶部,似乎它本是头冠的顶端最美的部分。
“这鸟雀虽小,倒是很有灵性,一下子就找到来这屋子里最漂亮的娘子。”鲜于夫人慨叹道。
众位宾客啧啧称奇时,堂屋外传来长孙无逸等一众小郎君的喧嚷之声。
“你抱紧它呀,别让它乱窜!”
“我太轻压不住它。”
“抓住它尾巴。”
“尾巴又短又滑,哪里抓得住!”
“呀!你们把猞猁吓跑了!”
“来人,抓住草上飞!不对,抓住库直。它往正堂冲去了。”
“阿姊,爷娘,叔父!猞猁发疯了!”
紧接着,一团巨大的棕黄色绒毛便猝不及防地闯进了正堂,蹭翻了棋盘,带倒了杯盏,踩烂了滚落一地的花色菓子,留下满屋狼藉和惊叫。
瘦了一圈的“库直”熟络地绕过行障,呜呜悲鸣着扑向长孙青璟。
这只棕黄的大猫过于热情地刮蹭着小女主人的脸,又委屈地蜷缩在长孙青璟怀里。
罗浮凤见来者不善,便在礼冠上翩跹起舞,伺机逃离猞猁不怀好意的趾爪,倏忽间消失无踪。再次出现在宾客面前的时候,它停驻于房梁之上,倒挂着冷眼旁观。
“啊,你这个善妒的小娘子,你这只居心叵测的狸奴,就是容不得漂亮的罗浮凤,一定要将它撵走才罢休吗?”青璟开心地搓揉猞猁不再圆润的脸颊,满心都是失而复得的欢悦与t庆幸。少女发亮的脸庞和那一团棕黄的绒毛贴合在一处。
长孙无忌进入行障,强行拖走猞猁。长辈们看到长孙青璟头顶歪斜的杂彩礼冠,脸上模糊不清的额黄,靥妆处花钿掉落无着,不禁笑骂这畜生坏事。
母亲高氏赶紧吩咐婢女阿彩重新为新娘化妆。
“亲迎时总须有些无伤大雅的意外,才能让新婚夫妇牢记一世。”高老夫人唯恐有人抱怨不吉利,便抢先开解众人。一生经历了诸多风浪的高家女子们倒也丝毫没有慌乱,一副等闲视之的潇洒作派。
长孙青璟深以为然。
席间唯一有些丧气的就是昨夜去李家铺陈毡帐,今日又第二次为顽皮的新娘化妆的婢女阿彩。她似乎被抽去筋骨,倦意弥漫到四肢百骸。
长孙青璟知她疲惫,便捏了捏这聪慧婢女的手背:“对不住了,阿彩。我这次绝不乱动。啊,我想起来了,我吉礼的青庐是你亲自布置的,一定美不胜收。”
阿彩被小娘子的一番体己言语哄得感奋不已,强打起精神为青璟拭去旧妆容,均匀涂抹龙消粉,随后细细描摹额黄、妆靥,勾勒出柳眉,晕染出斜红。
高夫人与鲜于夫人悄然立于阿彩身后,指点说笑着。
“猞猁这一扑,倒是令阿彩福至心灵,新娘子的妆面越发神采逼人呢!”鲜于夫人取过铜镜,正对着长孙青璟托举着。
长孙青璟被阿彩固定了头颈的位置,只能以余光瞥过铜镜,看得并不真切,只是合着双唇用含混不清的声音附和着长辈们的赞美。
此时,堂屋内短暂的混乱结束了。猞猁被栓在了后园,罗浮凤被收进了鸟笼,地板被重新清理,棋盘杯盏又恢复了初时的模样。
上了年纪的郎君们免不得又聊起谁家遭左迁右迁,谁家被夺爵削官;精力无穷的孩童们做起了投壶游戏;已婚的娘子们开始回忆自己婚礼上的趣闻,未婚的少女品评着新娘此番新妆容。喧嚣中弥漫着一种不可言说的焦灼、烦躁。
“诸位郎君娘子,迎亲车队快到了!”在坊门守候多时的家仆飞奔回报。
“小郎君们!”长孙青瑜的呼喊里也带着笑意,“一人拿一根竹杖,把大门堵紧了!”
“堵门咯!”
“给新郎一个下马威咯!”
“谁不敢上前自己罚酒三杯!”
这些顽皮到人憎狗嫌的男孩子终于有了用武之地,手执竹杖撒着欢去阻拦接亲的队伍。
“等等,新娘还没点唇、贴花钿呢!”这真是阿彩人生最为窘迫与无奈的时刻。
竹杖的击打声,孩子的笑闹声吞没了小婢女的焦灼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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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这里地罗浮凤取“桐花凤”解释,红色的,长尾,喜欢倒挂着吸取桐花蜜,很可爱温驯可以当首饰的小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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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彩一时百爪挠心,在妆箧中翻找出几片鲥鱼鳞片和一盒鱼鳔胶。
她举起剪刀,一时不知该选择何种纹样。
“我要鹿韭,就是牡丹——花钿就剪成那个模样。”长孙青璟灵光乍现,“那支干花你见过的,就在妆奁底下。”
“小祖宗你可不要再乱动了……”阿彩向着准备亲力亲为寻找牡丹花干的长孙青璟双手合十祈求道。
沉重的头冠限制了她的行动,王婉翻出脱水却不脱灵气的牡丹给阿彩过目。阿彩略一思索,便开始在鲥鳞上剪裁出写意的牡丹形状。
眼尖的王婉发现了端倪:“这是禁苑里的牡丹,我在叔祖父那里见过几支主上所赐的。不知是哪位贵人送给姨母的?”
长孙青璟挑了挑眉道:“记不真切了,许是洛阳那边的高氏亲友所赠。”
“我才不信。”王婉搓捻着花茎,慎重地收进妆箧之中。“只有洛阳宫中有地火养牡丹……最近去过洛阳宫、还有兴致捎带牡丹给你的就只有你的夫君了。他对你用情至深嘛!”
“多管闲事!”长孙青璟意欲伸手戳王婉的胸口,却被阿彩喝止。
“娘子勿动!”精巧的牡丹花钿后被涂抹了一层鱼鳔胶,阿彩朝着花钿呵一口气,将指甲大小的牡丹花钿贴在长孙青璟眉心。
王婉左摇右晃欣赏长孙青璟的新妆容,乐不可支道:“却扇时,新郎看到这朵牡丹,应该又惊喜又怜爱。可惜我却见不着你们对视的样子。”
“你再胡说,日后我可在你婚礼上好生为难新郎,令你离不了家。”
这威胁自然毫无恫吓的作用,只惹得王婉“噗嗤”一笑:“姨母还是先担心姨夫要闯多少道难关才能将你接走吧。”
“我又不急着离家。”长孙青璟的眼角却荡漾着初升朝阳般的欣悦,与她的言辞自相矛盾。
“只剩点唇了。”阿彩长吁一口气,“也不知门口怎样了?小郎君们能否挡得住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
“且慢。”王婉合上口脂盒盖,“我们须得矜持一些,待到催妆时慢慢描摹,急死新郎!”留在正堂之中的长辈们都拊掌大笑夸赞王婉慧黠有心。
长孙青璟颔首轻笑。三人计议已定,阿彩便在长孙青璟默许之下倚案假寐,王婉探身向屏风外张望。
留守的婢女开始准备奠雁礼时所用马鞍,在上面结上五色丝线。
长孙青璟环视行障内外,除却高老夫人、郑老夫人、母亲高氏、舅母鲜于氏以及叔父长孙敞,堂叔长孙操,其余男女老少宾客家眷悉数出动。
“你放心。”高氏又近前检视长孙青璟的礼冠,“有诸位阿姊为你把好门,既不失你的体面,又保你夫婿周全。”
长孙青璟的心是混乱而迷惘的,她有些弄不清楚自己此刻到底更在意高门贵女自以为是的体面与尊严,还是更担忧未来夫婿的安危与周全。
迎亲队伍的羯鼓声荡漾在空气中,继而不再浮于表面,而是震颤着、冲击着周遭的每一个角落,最后激荡在她迷乱的心间,让她弄不清胸中铿锵有力的撞击是心跳还是鼓点。
鼓点戛然而止的瞬间,长孙青璟知道,迎亲的队伍已抵达。
高氏、长孙氏诸位亲友已经挤在门边,准备好生戏谑新郎。长孙青瑜拨开人群,敲了敲在门缝处张望的大志与大慧的肩膀,示意众人听她指示。长孙家的小郎君们都领教过这位年长阿姊的泼辣,个个噤若寒蝉。
李世民与诸位堂、表兄弟下马,检视双雁,整理衣冠,一行对视确认无误后,李世民便快步上前,握着铺首衔环敲门,门内却无人应答。
虽然明知对方打探消息的家仆婢女早就在听到车队动静时就转身回报,此时高府中的妇人宾客毕集于大门一侧,他却还是免不得依照时俗朗声高喊:“贼来须打,客来须看,报道姑嫂,出来相看。”
门另一侧的众人面面厮觑,不知如何应对。年轻的娘子们也至多嘟哝一句“声音倒是洪朗”而不敢造次。
长孙青瑜向亲友眨眨眼,刻意咳嗽数声,也朝门外大声回应:“本是何方君子?何处英才?精神垒朗,因何到来?”
少女与年轻妇人们透过门缝偷窥新郎,窃窃私语,从容貌、身形一路品评至衣着。
李孝恭站在李世民身后,以一副过来人的姿态说道:“看来今日移步必咏啊。你设法胡诌几句糊弄过去!”
李世民盘算着自己并非唐公世子,眼下也未有一官半职,按照摄盛之俗该怎么吹嘘自己才不被笑话。
李道玄却抢先上前回答:“本是长安君子,公卿出身,选得刺史,故至高门。”
童稚清脆的声音惹得另一侧众人乐不可支。大家窃窃私语:“新郎的幼弟长得好生可爱!”
长孙青瑜招手叫来长孙无逸,附耳教了几句。长孙无逸便用更高的调门提问:“既是高门君子,贵胜英流,不审来意,有何所求?”
门外这一侧,李道宗捂住了李道玄那张跃跃欲试的嘴,把最真诚炽烈的表白留给了新郎:“闻君高语,故来相投。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门内传来横栓松动的声音。迎亲众人向前推门,大门却岿然不动。
李家兄弟叫来窦氏,阎氏兄弟一同帮忙,大门轻轻翕动。
如是三次,长孙青瑜便与一旁的长孙无忌使了个眼色,吩咐众人后退,只听得门外又是一阵为自己提气的呼喝,紧接着,新郎与他的堂表兄弟们便踉踉跄跄狼狈地进了门。
新娘亲友自然乐不可支。大家提着竹杖,将新舅兄长孙无忌簇拥在前,虚张声势,呼喝着要给新郎下马威。虽说高家新宅比起t先前大宅局促不少,进门即见正堂。但是一番腾挪布局之后,与李家迎亲队伍相比倒也不显得过于寒酸。
长孙无忌在众人欢呼中摆出一副大家长做派,拿腔拿调地问道:“何方所营?谁人伴唤?次第申陈,不须缭乱!”
身后的长孙敏行戳戳他后背道:“再大声些!”
李道宗笑道:“对诗对得没完没了是吧?”
“你要是不服气,可以代新郎捉刀!”李大志充满挑衅地与李道宗对峙。
“郎君们先不要斗嘴!我们有言在先,移步即咏,移步即饮,新郎不得谢绝新娘亲友敬酒,不得抢夺竹杖,不得埋怨我们刁难。”长孙青瑜站在长孙无忌身旁道,“李公子,若你答应这几条并一一做到,我们便准许你将妹妹接走。你可应允!”
“当然应允。”李世民斩钉截铁答道。
趁着李世民与长孙青璟的诸位姑嫂一一熟识的当口,长孙无忌转头轻声问从姊长孙青瑜:“阿姊,你们切勿真将李世民给灌醉打伤了。”
长孙青瑜以竹杖轻敲无忌后背道:“明明是你妹妹出嫁,阿兄却担心妹夫的安危,是何道理?”
“还不是怕大家下婿闹过头了,妹妹只抱怨我一人嘛!她发起脾气来,可不像头闯进厅堂的猞猁一般不管不顾嘛!”长孙无忌既要保全长孙青璟尊严与体面,少不得李世民吃点苦头,又深知李世民待妹妹乃至高士廉全家情义深重,实在不忍下死手折磨他。只得与堂姊开着玩笑替好友讨饶。
“你放心,我自有分寸。”长孙青瑜招呼人捧上酒来,吩咐大志斟满。“我们长孙家的气势不能输人,李家的颜面自然也要顾全。我岂是不通人情世故之人!去,先让他饮酒作诗!”
长孙无忌正了正衣冠,与李家诸兄弟相互致意行礼。
“既已下至大门,请女夫吟咏。”长孙无忌难得这么一本正经与李世民交谈,自己都差点憋不住笑。
李世民手指竹笏,对着中庭的一棵并不粗壮的柏树诗兴大发吟诵道:“柏是南山柏,将来做门额。门额长时在,女是暂来客。”
长孙无忌接过长孙青瑜手中的酒壶笑道:“胡说八道,不准欺负我家无人!谁说我妹妹是我家暂来客无人撑腰的,你婚后若不善待她,我定不饶你!”
“新舅兄说得好,新女婿失言,该罚!”众人起哄道。
长孙无忌执起竹杖轻轻戳了戳李世民的胸口,算是惩罚。李世民也陪笑着与大家作揖。
李大志叫道:“打得太轻,不算数!”
“好,那就自罚一杯酒。”李世民接过长孙无逸、长孙敏行接连递来的酒杯,爽快地认罚。
其余挤在人前的亲友都在李大志的带动下持竹杖在新郎胸背四肢处歪歪斜斜地落下。
李道宗也一起挨了不轻不重的几杖,便指着李大志戏谑道:“你不要嚣张,此刻起不准与我兄长再以兄弟相称,记得叫他姨夫!”
众人又是哄笑,让李大志改口。大志的脸立时涨得紫红。
李道玄一把夺过长孙无逸所斟第三杯酒:“兄弟连心,我代兄长认罚。”
长孙无逸道:“不准耍赖。”
李道玄撇嘴道:“先前你阿姊只说不可拒绝,未说不可代为受罚。你才耍赖!”
“不准饶舌,有本事我们斗酒。”
“斗就斗。”
两个孩童说罢便各取酒杯,都不愿落了下风。
众人被新郎新娘各自的幼弟好勇斗狠的言谈举止逗乐了。笑着看他们各饮了几杯酒便夺去杯盏,将二人强行拖离人群。
与李家盛大的迎亲队伍相比,高氏的新宅子未免略显局促。可喜的是亲友的喧腾,竹杖的敲击,交错的觥筹,吟咏的雅趣弥补了这个瑕玷。
李世民行至中门时,新娘家中亲友早已将门紧锁。长孙无忌以竹杖敲击锁钥,示意李世民吟诗。
李道宗上前代劳:“锁是金钩锁,铜铁相铰过。暂请钥匙开,且放刺史过。”
李大志已经从初时被嘲弄的窘迫之中开解过来,便在人群中嘲讽道:“喂,你这诗文不逮意,重来重来!”话音刚落,却被母亲拿钥匙敲了头。
长孙青瑜警告儿子道:“适可而止,快点拿着钥匙去开中门。”
长孙无忌笑道:“文辞虽说粗鄙了些,却不失坦诚。大志,且为新婿掣去金钩锁,拔却紫檀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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