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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夏:云涌篇by鱼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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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上,总有些东西是血腥、兵戈、权势与死亡威胁不了的。
鲜血浸润的成长却意外地开出了最纯净的花朵——弱小却攀满了整个向阳的南坡,易碎又无惧生死。
李世民半蹲在长孙青璟面前,布满了尘土和伤痕的手掌怜爱地为那些繁星般的点地梅遮风。
“碧支契萝。”他喃喃说道,像哀叹,像沉吟,像深思。
长孙青璟抬头,不胜欣悦:“是这花的雅名吗?真好听。像一块玉石,像一个承诺,绵延不绝。”
“是的,很好听,像一个发着光的约定,生生不息。”李世民微笑着望着清朗的天。
那不是点地梅的别名,那是北语里的“我爱你”。
在他被郎中判定得了疠疫必死无疑、百药无医的那一年,窦夫人就这样抱着九岁的次子,借助自己能借助的所有祖先的、神鬼的力量,呼唤着“碧支契萝”“毘提诃”,将即将渡河前往另一个世界的男孩叫了回来,——是的,那像是一根绵延不绝的藤蔓,牵引着迷路的孩子回家,守护着那些弱小的稚嫩的生命。
他爱这个和他一起闯祸一起逃亡的女孩,爱眼前满山满坡微光摇曳的点地梅,爱这个支离破碎却忍辱待曙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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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说明:1、“碧支契萝”是鲜卑语构拟音,为了行文通顺硬诌的,99%不靠谱。
2、我的设定里阿璟是不会鲜卑语的,但是会突厥语。晟爹是一个实用主义者。
3、二凤会这个词是因为窦夫人被逼得没办法了变着方法念咒祷告,不是刻意学的。
4、这世界破破烂烂,小凤凰修修补补[星星眼]
小剧场(一)
皇后:500金收好。我大师兄传记最后一段,读作“壮烈牺牲”,写作“神秘失踪”,记得人设不能崩!
魏征:OK女神!包在我身上。
小剧场(二)
二凤:导演出来!男一号没有英雄救美戏份也就算了,被女一号捶断了肋骨几个意思?
鱼导演:是女主角太投入了,我叫她给你道歉。
二凤:算了算了……你记得给我加戏。
鱼导演:好的好的,给你加船戏。
二凤:(两眼放光)你说的船戏保真?
鱼骨头:保真。
二凤:OK!

第110章 愁绪
李世民、长孙青璟、李梵娘收拾心情,记下埋葬韩世谔的山洞后,一行人便踏着李世民记忆中的小径往别业而去。
一路上的情景又是令人瞠目结舌。
去年腊月与今年正月的饥民层累的尸体,风干的皮肉,裸露的白骨堆叠在道旁,被鸱鸮挂上树枝的肠子经络在风中颤抖,马蹄踏处,惊起一群与枯枝败叶融为一体的寒鸦。
——这是连最贪财的舆尸工都不愿意涉足的地方,也不知净因寺普渡众生的祈祝能否牵引失路的灵魂到达彼岸?
远处有几条豺狗逡巡着进退维谷。这些畜生望着长孙青璟一行,两眼放光,正在估算着能否将眼前潜在的新鲜的温热的美食收入腹中。
长孙青璟搭弓,射出一箭,箭头只是擦过豺狗脊背,但也足以把这落单的畜生吓走。
李梵娘被眼前情景吓得干呕不止。长孙青璟便催促她抓紧自己后背并闭眼。
一行人贴着崖壁与交缠的嶙峋的枝条,踩着尸体的残肢和旧年腐烂的树叶,寻找着回家的路。
“谢天谢地,你们还活着!”幽暗的前路看不清来人,只辨识得出零星的光斑在两个人身上跳跃。
“敏行!”李世民大声回应。
“还有我呢。”王无锝爽朗而市井的声音传来,“我一到洛阳就摊上大事……”
“你来洛阳做什么?”李世民驱马前行,与二人汇合。
“找人。”王无锝向后面两位娘子致意,“托你的福,自从与你婚礼一别,我便成了‘鸟贼’的座上宾——”
看到长孙青璟不悦地蹙眉,王无锝解释道,“长孙娘子勿怪,我们男人相互起绰号就是这么朴质,你姊夫管我叫‘干皋’,也不雅致。——我身上有令姊的书信,她委托你代为周全我在洛阳的起居——说起来,我见过的深明大义的女子不足十人,令姊可进前三……”
长孙青璟侧过脸不去理睬王无锝。
“这不会是死人肠子吧?”王无锝浑身一凛,拔开垂在肩头的一截不明丝绦状的物什,确定那只是一段腐烂的枯藤之后,才松口气道,“刚才我说到哪里了——哦,找人。李客师和他兄长李药师出重金让我打探韩世谔——就是你们那个圈子里都知道的逃犯,宇文述都捉不住的神出鬼没的逆贼……你们猜,王大侠有没有本事把他找出来?”
“不用找了,他之前在落星峪伪装成郎中,冒姓韦。现在他死了,我亲手埋的。”李世民如局外人一般冷冷说道。
王无锝张大了嘴,头顶好像被钝物锤击过一般,满眼都是痛苦与惘然。他半天才从这种游离的钝痛中回过神。
“你小子真是很能挡我财路啊。我每次遇到你都没有什么好事。你确定人死了?”
“和我妻子同骑一匹马的娘子是他养女李娘子……”见王无锝毫无君子风度般径直挽辔靠近长孙青璟与李梵娘同乘的坐骑,李世民上前拦截道,“人家刚死了父亲,你就上前询问死状——恐怕有违君子之道。你现在不准缠着她问话,等她乐意说话了再打听。”
“你这人是磁石做的吗?到哪里都能遇到亡命之徒!”王无锝又委屈又气恼地说道,“枉我忙乱了几个月却连正主的面都没见到……”
“我将他的遗体临时安置在一个山洞了,入夜了你可以随我一起去好好掩埋他,到时就见到了……”
“你父亲有没有想过请几个会敕勒术的方士好好祛除一下你身上的邪气?”
“我父亲觉得我既忠义又孝悌……我秉正气,诸邪辟易!”
“哼!反正这笔账我记在你头上!”
“我会劝说李客师把另一半佣金付给你……”
“感激不尽。”功亏一篑的挫败感击垮了王无锝,他狼狈地扯下再次落在肩头的藤蔓,“你不提钱我都忘了,你知道这我这一路多刺激吗?”
长孙敏行与长孙青璟也不知如何分开这夹缠不清的二人。
“李公子。”虚弱不堪的李梵娘先前因疲倦、惊吓和哀恸而伏在长孙青璟后背上,此时却撑着马鞍勉强直起身,突然请求道,“我想回家见阿娘,我实在不放心她……我惹下那么大祸,此番无论如何不能再牵连家人了……我定要带着他们一起逃亡……”
长孙敏行接口道:“不用了,昨晚你们一逃走,我就把你母亲和弟弟接回李家别业了……虽说你是女眷,这世道也难保不被征发做苦役。就算不株连,也难保差役们隔三差五来骚扰你们一家。我就趁着满院宾客和埋在青庐帐下的差役们恍惚之际,先行逃走,把李梵娘母亲与幼弟也一并带走了。——我昨夜确实逾矩了,跟刘娘子撒谎说你婚宴上遇到故人去别人家中夜谈,又谎称你要她安顿好投亲的母子二人。老乳母一直认为我是个坦诚君子,居然也未曾怀疑照做不误。”
“妙哉此举!”李世民赞道,“我就猜到你不跟着一起来多半是有自己的主意——要么去救人,要么回别业替我应付官府盘查。”
“总要留个人收拾烂摊子吧。”长孙敏行笑道,“今早我为了不被怀疑,还装模作样照常在净因寺授课——有大批差役来盘问,把孩童们都吓坏了。一通搜查之下,竟然没人认出我来。大概是昨夜我身手太过敏捷。嗣后才遇到无锝。他说从洛阳的无赖们口中探听到落星峪一年前来了个行踪不明的韦神医,恰好与李客师所说的表兄略通医术契合——村夫们没见识,自然将他奉为神医。韩字减半不就是韦吗?无锝便想去落星峪试试运气,我安顿好李梵娘母亲之后也想来找你们,两个人就并辔而行。……就是,不太凑巧,猜中又错过了……”
众人叹息一通,确定差役不会再到李t家别业附近搜查,便加快了回程的速度。
别业将近时,长孙青璟远望见刘娘子率阿彩、蝈娘在道旁等候。
见到长孙青璟、李世民、李梵娘三人身上血污,刘娘子迟疑了一下说道:“公子以后不要带长孙娘子外出打猎。万一娘子有个闪失,如何向她寡母交代。”
这对于一个身份只是乳母的奴婢来说算是一句重话了。
李世民没有丝毫反驳,只是点头道:“是,阿嬭。我下次不敢了。”
众奴婢也装傻充愣,选择性无视郎君与娘子身上的血渍。众人大多听说了落星峪一户办喜事的人家昨晚出了大事,而自家郎君正是去落星峪参加婚礼。
虽然仆人各自心中嘀咕,但是刘娘子一锤定音说是打猎误了时辰那便听刘娘子的。
一行人收拾停当,李世民与长孙青璟换回丧服。
长孙青璟又安排李梵娘与母亲、弟弟团聚。
王无锝急于向李梵娘询问韩世谔逃亡隐居这几年的情状,却被李世民与长孙敏行拉走。
入夜之时,夫妻二人依旧分居两处。长孙青璟照旧读书习字。忽然有李世民的婢子急急跑来报讯。
“娘子,国公有要事。洛阳府上的家令正在正堂等待……”
一旁的蝈娘轻声与阿彩耳语:“坏了,一定是陈国夫人跟国公告状了。说不定国公要把公子叫回积善坊动家法……”
阿彩却十拿九稳地说道:“真要动家法,早叫人把公子揪回去了,少不得连娘子一起挨罚。拖到此时才来个报信的,多半是唐国公在陈国公夫妇面前装装样子写信斥责……”
长孙青璟也是心生狐疑,又安慰自己河南县刑曹的办事效率才不会这么高,他们连个乡野村姑都抓不住!
多半是李渊为了应付陈国夫人的抱怨虚张声势,吓唬吓唬她和李世民,告诫他们以后面对尊长不能如前日那边据理力争、张牙舞爪。
比起昨晚和逃兵、窃贼和皇帝钦点要犯一起逃亡这种掉脑袋的大事来——她当然愿意承认她在陈国夫人面前声音大了点。
那就领罚吧。
蝈娘、阿彩分别为长孙青璟披上袄衫,检查发髻,三人这才赶往正堂。
一路上的气氛却很是凝重压抑,因为大家终究不知道郎君到底出于什么目的在洛阳城门快关闭的时候差遣家令来此。
正堂里却没有三位娘子预想的混乱。
侍候小郎君的婢女告诉蝈娘和阿彩,家令已经离开。
“那应该不会把毘提诃特意抓回去请罪了。”长孙青璟想,“也无关张亮、段志玄和韩世谔那桩错综复杂的大案。”
但是李世民的心情似乎比预想的还要低落。
他的脸在灯檠黯淡微芒里冷得像一块无情的巉岩,既没有昨日清晨参加婚礼时的愉悦,也没有婚礼遇变时的果决,没有韩世谔诀别时的愤恨,更没有守护新生点地梅的温柔,甚至没有和王无锝斗嘴时的活人气息。他的这副抽去了魂魄的冰冷躯壳把两个婢女吓得不敢再低声揣测什么。
长孙青璟走近李世民,跽坐于他身前。
“阿耶有要事吗?”她拂过他的手臂,“叫你回洛阳城吗?”
李世民茫然地望着她。
“宇文述查出什么来了?”
他摇头。
“河南县有对我们不利的证据?”她陡然想到于主簿也许会向李渊传递一些棘手的消息。
他还是摇头。
“大不了我陪你去给讨厌的杨夫人赔罪。”她释然一笑。
“不是,不是这些……”
“什么事情是让你撑不过去的呢?”她将他的双手连同信笺合拢在自己掌心。

李世民抬起头,勉强挤出一丝苦笑。
“与我们无关,没有陈国夫人去我父亲面前告状的坏消息——兴许我们都把她想得太恶毒了,她不过有些愚蠢固执,无非是照着自己关于贵贱的定义去规劝晚辈走她所理解的正道——至于劝不动那也就劝不动了——看来你也不需要陪着我关禁闭;宇文述最精锐的候人,应该被我和韩世谔杀光了,老狐狸一时半会也不确定韩世谔到底死了还是又溜走了,也没有活着的候人去告诉他另有一群闹事的年轻人协助韩世谔逃跑;至于那些抓民夫抓丁壮的差役,他们大概不在意张亮逃去何处了——只要再抓人应役、向朝廷交差就可以了,张亮逃走了换成李亮、赵亮也未尝不可……”
“那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一夜未眠又经历了生离死别之后撑不下去了?”长孙青璟将手掌按在李世民额头上,为他抹除细密的汗珠——他的太阳穴无序地跳动着。
“李浑被处决了。一家三十二口男丁无一幸免。”信纸落在地板上,“父亲提醒我们小心行事……”
这几天真是过得过于惊险刺激了。
本来以为陈国夫人会恶人先告状,结果暂时还没有关于她恶形恶状的消息;本来以为协助张亮逃服徭役已够离经叛道,结果顺便给偷窃含嘉仓的要犯缝好了伤口;本来以为结识段志玄这种侠义之人已算奇遇,哪里知道还有幸遇到杨广和宇文述都无法捉拿归案的韩世谔;本以为亲手埋葬传说中的越狱奇人已经足够离奇,谁知道紧接着又和被灭了满门的李浑一家扯上关系。
他们实在太疲倦了。
李世民整个人游离于思绪之外,好像灵魂突然脱离了躯壳一般,好像又忘记了长孙青璟的存在。
长孙青璟接过信笺——中间一截已经因为揉搓和汗水而洞穿了。
她觉得上面每一行字都是陌生而又冰冷。
“还是因为那首《桃李子》和梦里的洪水……李浑李敏是非死不可了……”长孙青璟展开信笺,置于膝上,有些后怕地捂住嘴,“我本以为这案子拖上一段时间,郕国公家最多推个两三个人出来让皇帝安心就可以了……就像——”
“是的,就像我叔祖父当年那样——”李世民突然翻出李璋之死的陈年旧账,“家人假作大义灭亲与他切割干净,他一人受死保存全家——勋贵获得体面,皇帝获得安全感和仁慈美名——现在想来,先帝也不失为明君了。”
“裴蕴到底是怎么把这些街谈巷语做成死案的?”长孙青璟也觉得皇帝此举已经突破君臣之间平衡默契的底线。
“不关他的事,他虽然是佞臣,但是硬要他栽赃朝臣谋反,这责任他也担不起……”李世民的心思却不在这桩案子上。
“宇文述?”长孙青璟反复将信笺翻看,却毫无头绪,“信上没有关于他的只言片语——家令还带来了父亲的口信吗?”
“就是他构陷的!洛阳全城都在传宇文述威逼授意李敏的夫人宇文娥英写了一份符合皇帝心意的口供……既然是枕边人揭发的,那就毫无疑义了。”李世民望着忽明忽暗的烛火,揉搓着两边面颊,突然对于眼下的荒诞处境有了更明显的认知,“你看皇帝对宇文述的手腕无比满意——家令是我父亲心腹,有些话不便写在信上便由他口述转达了——‘吾宗社几顷,赖亲家公而获全耳’。宇文述可是为皇帝保全了社稷啊!谶语里说‘杨花落,李花开。桃李子,洪水绕杨山’。有趣啊有趣,阿耶也姓李,名中也带水,下次如法炮制构陷一次也不是不行……”
“不要胡说,这话太不吉利了。”长孙青璟推了李世民一下,“上元节时,阿耶与主上表兄弟两人不是相谈甚欢吗?宇文述再能为他分忧也分身乏术。今上不是还勉励你为国尽忠吗?”
“姑妄听之,堂堂一国之君一副孟优做派——父亲这样战战兢兢的日子不知何时才能到头……”
“我们一起撑过去。”长孙青璟收起信笺,将手掌落在李世民膝头,“我也勉强可算半个助力,至少脑子还好使。”
听闻长孙青璟这样亲切稠密的自嘲,李世民不由发出坦荡而又牢靠的笑声:“你岂止半个助力?简直是我们家的女孔明。若是父亲宿卫晋阳宫,我非把你一起带去河东不可。”
仿佛游离于躯壳之外的灵魂又回来了。李世民开始思索着皇帝下一步的计划,父亲下一步的应对以及自己下一步的行动。
“可惜了宇文夫人,哪怕她以帝甥身份逃过这一劫,杨广也未必留她……”长孙青璟感叹道。
“此话怎讲?”
“宇文夫人与皇帝之间唯一的纽带乐平公主已经去世。作t为周宣帝的女儿,父亲的江山被外公舅父夺走;作为柱国李敏的妻子,于国有功的丈夫因谶纬被赐死。她所仰仗和依靠的一切都没有了。以杨广的性子,必然怀疑她心怀双倍仇恨。定然不会放过她!”
李世民也叹息道:“那依你之言,她又能做什么呢?”
“我听说,今上在设法构陷郕国公之前,曾经多次暗示李敏自杀——如果我是宇文夫人——就干脆劝李敏逃亡,逃不出去就干脆溅宇文述一身血。……唉,我说笑的,其实我也无计可施。”
“你等一等,这种望之不似人君的老孟优的宫闱秘闻,哪怕是我父亲和舅父都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听说的?”
“安业那里。”
“谁?”
“长孙安业那里。”
“你说什么?”
“眼下活命要紧。我们暂时和解了。”
轮到李世民目瞪口呆了。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就是上元节之前……我带着几个部曲和健妇去堵他和他外宅了……”长孙青璟眼神闪躲,“这事情做得不地道,我严令那些随我同去的家仆不准告诉你。”
“你那天……”李世民一时不知道该问“你是哪里打听到长孙安业有外宅妇”还是“你们和解是什么意思”又或者“你怎么想得出这种馊主意”。
“他一个还算有头有脸、有妻有妾的勋贵子弟干出这种事情,妻子、丈人自然不会饶了他,对吧?”
李世民捂眼笑道:“这确实是我想破脑袋也想不出的招数了。”
“安业那天和我聊了很多洛阳宫的秘闻。他暂时舍不得情人,又不想得罪杜家,就把知道的宫中事情都告诉我了。对了,他与宇文皛和河内公主确实很熟,是他们的座上宾,或者用粗俗的话说——算是狎客?”
“他们有多熟?”
“他向我保证紫薇城的风吹草动他都知晓。为了证明自己的能耐,他告诉我,帝后为了公主的封号争论了一番。皇后性子一贯柔顺,却竭力劝阻皇帝用‘河内郡’作封号。”
“这有什么奇怪的,我听母亲说,皇帝当年为了讨好文献皇后,将自己庶出子女全部送出晋王府。宇文皛所尚的这位公主,又不是萧后所生。虽说有些不体面,但是毕竟是皇帝的女儿。河内郡不如南阳郡富庶。庶女不如嫡女,皇帝的安排似乎也没有多大失当?皇后为什么要阻挠?”
“你忘了文献皇后的父亲在周时的爵位了?”
“当然记得,那也是我祖母的父亲。我父亲的外公赵景公在周时的爵位是河内郡公——”他突然顿悟了,“不会吧?今上这么恨自己母亲?恨把自己扶上太子之位的母亲。拿庶出女儿侮辱一个已死之人,还是最爱自己的母亲,最讨厌庶出子女的母亲……”
“就是这样的。”长孙青璟略带嘲讽地说道,“安业说,皇后这辈子陪着皇帝演戏夺嫡,忍受皇帝霸占宣华夫人,宠爱陈婤,放纵三个庶女,唯独这一次,她作为人母不能容忍皇帝对亲生母亲文献皇后的这般作践……于是据理力争要礼部换个封号,可惜皇帝执迷不悟。——你听听,你听听,连把继母和异母弟弟妹妹赶出家门,家中妻妾俱全还要和外室蜜里调油的长孙安业都能站在道德制高点腹诽皇帝呢?”
这样说来,这位公主在紫微宫中恣意妄为的举止确实是有皇帝撑腰了。杨广未必有多爱这个庶出的女儿,但是纵容女儿作恶无非是对自己曾经无奈矫饰的补偿,“河内郡”的封号也是对母亲最恶毒的诅咒。
李世民把纷乱地思绪从皇室的恩怨情仇中抽离,想起来两人谈话的关键:“你之前只说向安业打听了皇帝近来好恶,也不准我详问。我竟然不知道你愿意与他和解!你和安业和解是为了我?我们李家?”
“我总不能跟你一样明知道皇帝微服私访来试探却不去应对吧?——虽说我急功近利,与阿娘比不甚聪颖,但脑子还算机灵;虽说安业行事阴狠,但是对于皇室恩怨真的了如指掌,我和这位异母兄长皆有可取之处。”长孙青璟笑道,“为了不重蹈宇文娥英的覆辙,我也是拼尽全力了。长孙安业答应我只要宫里一有风吹草动,即刻告诉我——否则嘛,第一,他是赖也赖不掉的姻亲,第二,宇文夫人前车之鉴,他长孙安业与公主驸马们再交好难道比得上有血缘的帝甥,第三,我威胁他不尽心的话让他身败名裂,妻离子散……”
“观音婢,我……”李世民的爱意与尊重堵在喉间,一时不知如何表达。他无法想象长孙青璟是克制了多大的厌恶与童年恐惧怀着多大的勇气去操控和威胁一个年龄大于她,阅历和阴谋诡计多于她的异母兄长的。而一切都是源于对他耿直性格的不放心。
“不用谢我了,记得还我人情。”
“好。”
“安业这两月肯定不敢不尽心打探消息,我都怕他对我太殷勤以至于给我母亲寄去香料首饰让母亲不明所以误认为他失心疯了。若是我们去了河东就难说了……”长孙青璟笑道,“皇帝马上巡幸河东,未必需要他这个只会喝酒的狎客,我们能用他一时就用一时吧。”
“我听你的。”李世民也合盘托出自己的计划,“到了河东,我总要想尽办法结交晋阳宫监,设法探知皇帝的风吹草动。我不会鲁莽行事。不会让你和父亲处于险境。”
“谅你也不敢。”长孙青璟掩口笑道。
“更何况,我还要替你偷盗玉龙子还人情呢!”
“好啊!大丈夫可要说话算话!”
烛火欢快地跳跃起来,蜡泪飞溅,勾勒出一道龙尾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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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异母兄妹暂时和解。阿璟冷酷的政治机器的一面。
为顺德叔逃服兵役埋个伏笔。让安业出主意让顺德叔跑去晋阳找阿璟……

第112章 心结
李世民本来准备按照与李渊的原定计划,于杨广北巡之时一同前往晋阳。但是父亲一时忧心忡忡改了主意,让次子先行前往蒲州老家结交豪强,等长子建成携带家眷回到河东城之后,李世民再北上再与父亲汇合。
这个决定,虽说隐含着唐国公和已故国夫人那些不为外人所知的小心思,但于皇帝面前却也可以轻易搪塞过去——毕竟母丧在身,为人子者替代国事在身的父亲回旧宅向前来拜访致哀的故旧致谢,短暂停留之后再陪伴父亲尽忠国事,也算忠孝两全之法。
李世民与长孙青璟便决定不取道河阳,改走洛口,沿着黄河水路赶往蒲津渡。
出发那日早晨,长孙青璟意外地收到长孙安业的手条,奇怪的是这次没有经过李家部曲转手,而是由长孙家的部曲快马直接送来李家邙山别业。
“这是史老,在长孙家效力多年。”长孙青璟心情愉悦,特意将老部曲介绍给丈夫,“小时候父亲公务繁忙,史老就带着我们兄妹在两京游逛,我的突厥语就是他教的。为数不多的几句波斯语也是他教的,不过我学得不好,从不敢说自己精通……”
李世民屈尊向史老躬身示意。
“四娘如今所托得人,将军在九泉之下也一定不胜欣慰。”史老面对依旧记得自己的小主人,一时激动得手足无措。
往日主仆寒暄了几句,长孙青璟便吩咐阿彩带史老去领赏钱。
“你读了那么多书,又那么好学,连突厥语都会讲。难道一句北语都不会说?”李世民好奇地问道。
“我一个洛阳人为什么要学北语?写永明诗能用还是跟南方人说话能用?”长孙青璟反问道,“不会说难道很丢人?”
“当然不是,只是随口问问。”
两人一起查看着准备带走的随身物品。
“我是万万没想到我这位异母兄如此惧内。”长孙青璟一边吩咐婢女们将自己新收集的卷册装进书箱,一边拿着信笺与李世民说笑,“看到史老亲自送信,我本以为洛阳又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这么一惊一乍,不像我这位异母兄长的秉性。他大概最近也没挤进皇室的圈子里宴饮游乐,确实打听不到什么也帮不了我们什么,又怕突然中断联系被我报复把他外室的事情捅大,所以就写了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敷衍我……”
“有多敷衍?”李世民t一边挑选佩刀一边凑过来看信。
“他说,杨广把宇文化及关起来了——哈,这就是他老子这么卖力构陷李浑叔侄的缘由?姑妄听之吧,你最近深居简出,大哥在长安料理丧事,又看护一家人返回蒲州,你们应该没什么把柄落在杨广手上……”
“落星峪的事情不算的话,应该没有……”李世民笑道。
“这就算是一个善意的提醒吧,哪怕贵盛如许国公,也有被随意拿捏的虚处——虽然安业不算什么善人,这句话确是事实……”长孙青璟踌躇了一下,“还有一件事,倒是奇怪……安业说河内郡公主特别厌恶你,要你我小心——这是怎么回事?这位公主的教养也真够好的,怎么可以在一位外男面前指名道姓指责另一位的不是……她讨厌你,不就是因为你打过宇文皛,后来宇文皛在皇帝面前又露怯不敢跟你比试即兴赋诗。她要做的,不该是劝说宇文皛蹶然而起与你堂堂正正比试吗?或者就如宇文皛说笑的那般自己与你比试赋诗嘛。何必选择最有失身份的那种,背后嚼人舌根,跟个村妇似的。不对,村妇也不是她那样的,年长的如与母亲一起偷留蚕种的那些妇人们嘴可紧了,做事可有分寸呢。年少的如梵娘也是事亲以孝,勖夫以正……可跟我们这位尊贵的公主一点也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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