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马甲遍天下by裕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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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他说,“所以,现在,能跑多远就跑多远吧。”
乌云滚滚,骤然浮现在天机城上空,整座天机城如同被永夜覆盖,唯有苍凉的狂风仍在回响,好似高高在上的君主,睥睨众生,只许众人俯首,无人可窥天颜。
风中,青年乌发肆意扬起,好似要与这天色融为一体,纪明澈随意地漫不经心地瞥过众人,而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太衍弟子被风吹得压低了腰身,余光见纪明澈渐行渐远,想要起身阻拦,却又被吹得连连后退几步。
“我们得走。”他谨慎朝身侧人说,“这风古怪,我觉得,我觉得……”
太衍弟子嘴唇几度张开,始终未能说出心底的猜测。
他咬了咬牙,打定主意,若是能回太衍,再向宗主禀报吧。
“走!”
云珍沉下心,做好破釜沉舟的决心。
这个时候不走,还等着做什么!
等着纪明澈解开封印,她们一起被那魔族杀尽吗?
纪明澈想死就让他去死!他想陪他师妹就陪去吧!
云珍面色难堪。
少了这份功绩就少了,起码比就这样白白送死的好!
思定,云珍对云佳说:“佳儿,你去找他们,不要再管天机城的修士了!我们现在立刻马上!出城!”
云佳点头,动作迅速。
云珍也做好离开的准备,她回头,看太衍弟子依旧待在原地,皱眉:“你怎么还不走?”
太衍弟子嘴唇微抿,眼神复杂:“我好歹是太衍的弟子……”
“呵。”云珍没承想,都到这个时候了,太衍弟子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她冷冷地瞥了眼他,“那你就留这吧。”
太衍弟子勉强站直了身体,眸光闪烁,说。
“你走吧,我想留这,城中魔族由太衍来杀。”
“既然师姐能做到,我也能做到,好歹,我也是太衍的弟子。”
云珍不说话了。
明阁内的情形,与云珍她们所想,截然相反。
暮明空随意坐在角落,昳丽的容颜此刻满是狼狈,他轻轻叹了口气,眉宇上挑,看向柳琢光,轻笑一声,语气颇为感慨。
“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会死在你手里。”
到底还是禾山赢了。
这么多年禾山都不许他见柳琢光,偶尔见到,也多是柳琢光站在纪明澈身旁,显露些少女娇俏。
所谓的天才,暮明空见识过不少,他知道,很多天才只不过是还未出井底的青蛙。
就像他也曾以为自己是天才,就像合欢也曾那样吹捧他是天才。
就算柳琢光真的是天纵奇才,可哪又如何?
她才十几岁,是能够被人轻而易举扼住咽喉的年纪。
是以,暮明空从未将柳琢光放在心上。
“是你引我来天机城,杀你的,不是我。”
暮明空唇角扬起,满脸的狼狈难掩其容颜绝色,他附和着柳琢光的话点点头。
“是了,你说得对,是我引你来天机,从知道你离开太衍的第一天,我就开始安排了。”
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思,暮明空话明显变多了,连一些本不该说出口的,都一并说了出来。
“人界皇族,那些带有魔咒的骨是你做的?”
“ 你不都知道了吗?”暮明空反问,“是明音母亲做的,我只是让它被人发现而已。”
而后,引着太衍派柳琢光前来天机城。
“为什么?”
柳琢光不明白。
让她来,对暮明空的计划并无益处,若不是暮明空主动暴露在她的视线之中,恐怕太衍和她,都不会查到得这么早。
暮明空似笑非笑。
“为什么?”他好像在问自己,可眼睛却直勾勾盯着柳琢光,“是啊,为什么呢?大抵是因为我想亲眼看看,天命之人会如何行事吧。”
柳琢光眉头一挑,并不惊讶:“师尊说的。”
暮明空没有否认,眼神落在柳琢光身上,却没有实质,更像是透过柳琢光在追忆什么。
“禾山从怀抱你的第一天,便直言你是天意所属,所以,她要断绝一切会危害天意的存在,她那么相信天命,那么相信……”
包括禾山自己。
她以师尊的名义抚养柳琢光,在柳琢光及笄之前,不许她离开太衍宗。
禾山将自己认为的所有危害天意的存在,都隔绝在柳琢光的世界之外,直到柳琢光及笄,直到她亲口说出。
她要离开太衍,她要下山。
这不是柳琢光向禾山说的话,是天命向禾山说的话。
所以,禾山应下了。
对于所谓的天命,暮明空从不相信,可奈何,相信它的人,是个比他强,比这修仙界大多数人都要强的存在。
他只能暂时屈服于天命之下。
就如禾山注视着柳琢光,暮明空也在注视着柳琢光。
春去秋来的年岁里,暮明空听禾山说过无数遍,柳琢光是天命之人,她是所有人的希望,就如东升的羲和。
于是,暮明空期盼着,这份被禾山注目的羲和有朝一日能在他的注目下,安安静静地坠落。
“不曾想,居然是太阳,看我落下。”
暮明空轻声呢喃,眼底却无落寞,他笑着摇摇头。
“禾山说得没错,我们是该认命,说不定,从一开始,我的命就是为你而生。”
他注定嫉恨自己的女儿,注定筹谋着她的坠落。
注定作为她光辉一生中平平无奇的一块踏脚石。
柳琢光听着暮明空喃喃自语。神色未曾变化。
崔留鸣瞥了她一眼,隐约从暮明空的话语中窥测到了什么,缓步走到柳琢光身侧,想要安抚性地将手指搭上柳琢光的肩头。
却见柳琢光刹那间神色一变,腰间静置的镇魔剑骤然出鞘,显露出凛冽寒芒。
柳琢光挑剑上扬,脚步飞快,在崔留鸣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冲着暮明空杀去。
崔留鸣瞳孔紧缩,他听见暮明空低沉着嗓音开口。
“可我还是不想认。”
杀意顿时袭向崔留鸣后背,他下意识拔剑,刺向身后,一双无影无形的手,却径直将崔留鸣的手反转,骨折的疼痛让他眉头不由紧皱。
但这份疼痛很快便被慌乱取代。
暮明空面带笑意,不慌不忙,甚至还颇有闲心地抬手拢了拢垂落的发髻,他单手提着崔留鸣的剑,身上是不加掩饰的魔气。
浓烈的恶意自暮明空的魔气中流露,他不甚在意,只是一味地笑,眼底没有半分波澜,慢条斯理的语气像是在逗弄一只小猫。
柳琢光转身,扑空了的镇魔发出剧烈的抖动,却被她死死按在掌心的位置,她眸光一如既往地冷静。
“好琢光,你瞧瞧,是天命厉害,还是我厉害?”暮明空站在崔留鸣身后,仿若闲庭信步,悠闲自得,“禾山曾说,无人能胜过天命,我啊,讨厌死她这番言论了。”
“你是魔族!”
崔留鸣忽略掉额头因剧烈疼痛引起的汗珠,看向暮明空的眼神充满了不敢置信。
他原以为,暮明空只是入魔,没成想,暮明空竟然从一开始就是魔族。
这样浓烈的魔气,暮明空的血脉绝不是普通魔族!
崔留鸣不敢想,若是让外面的人知道,一个货真价实的魔族,做了修仙界名门大宗宗主几十年,该是如何震惊!
而且,这样的人,居然还和禾山剑尊有关联……
再细想下去,崔留鸣只觉心底发寒,毛骨悚然。
他死死扣住自己的手腕,瞪大了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暮明空。
但暮明空的视线不在崔留鸣,他笑看着柳琢光,故作叹惋。
“你在拖时间,我也在拖时间,已经一个时辰了,好琢光,她们是真的打算放弃你了啊,你的天命,没来救你呀。”
如果想救柳琢光,她们早在这一个时辰内,就出手了。
这么长时间,什么动作都没有。
无疑是肯定了暮明空的推测。
外面的人,根本没打算解开封印,救出柳琢光和崔留鸣。
她们就像是献给他这个魔头的祭品,又或是,陪葬品。
想到这里,暮明空脸上的笑意都真切了不少,看向柳琢光的视线充满了带笑的怜悯。
这可怜啊。
他眉头上挑,对柳琢光邀约道。
“来,用天命给你的剑和我夺来的剑,杀上一局。”
柳琢光持剑立身,眉宇如凛冽剑意,她没有说话,只是在暮明空话音落下的一刹那,提剑刺向暮明空,剑锋直指命门,不带半分优柔寡断。
崔留鸣眼见两人翻身跃出狭窄的房间,在一楼厅堂处开始争斗,眉头始终不曾解开,他转身搜刮了倒地魔族的佩剑,便要下楼协助柳琢光。
不料,中途却被崔尔书拦了下来。
“放开!”
崔留鸣横剑崔尔书命门,语气难得硬下。
崔尔书面色苍白,却一个劲拽着崔留鸣,说:“别去,你要是去了,不会有命回来的。”
“我既身为明阙弟子,便有义务除魔卫道,倘若今日身死,也是我命之归处!”崔留鸣眼神决绝,“何况,他杀了我父亲,还有您,叔父,若我活着回来,父亲的死天机城的难,我会一并向您讨回!”
崔尔书闻言,心头一僵,手下意识松了开来,眼睁睁看着崔留鸣提剑下楼。
暮明空脚下一跃,落在轻柔的纱幔上,杀意如潮水涌动,顺着柔顺的纱幔,向柳琢光步步逼近。
柳琢光侧身,手腕一挑,将裹挟来的纱幔破开,而后弯腰长剑挑起身后酒水,朝端站在高处的暮明空击去。
暮明空无奈叹息,信手击碎了酒壶,白玉酒壶陡然化作碎片坠落。
但很快,他脸上漫不经心的神色一改,眉头重重皱起。
柳琢光不见了!
来不及多想,暮明空心下一沉,几乎是下意识地侧身,躲过了无影无形的剑意。
暮明空抬眸,眼底闪过一丝波动。
柳琢光不知何时站在纱幔上,如同一阵清风,波澜不惊地吹过湖面,没有一丝涟漪,静谧的眼眸落在暮明空身上,安静而纯粹。
“还真是厉害啊。”
暮明空眯起眼睛,满不在乎地甩了甩手中的长剑,有些烦躁。
这就是天命之人吗?
明明元婴期的修为,跨境也能与他打得有来有回,甚至还可以运用计谋,在不动声色中,将他一军。
真是……让人嫉妒啊。
暮明空抿唇,定下心,再次飞身提剑刺向柳琢光,剑意裹挟着浓烈的魔气,招招致命,不留情面。
柳琢光手指蜷缩,努力压制住指尖的颤抖。
虽说剑修跨境打杀实属正常,可暮明空身为一宗之主,修为绝非她能靠剑术就压制下的。
何况如今,暮明空还动用了魔气。
柳琢光看似能和暮明空打得有来有回,实则意识已经到了模糊的边境,只是强撑着身体,靠着身体下意识的反应,应对暮明空。
“柳道友!”
忽地,崔留鸣突然而来的声音引得柳琢光分神。
修士争斗,最忌分神。
须臾之间,柳琢光动作一滞,暮明空勾唇,抓住这一瞬,长剑刺向柳琢光。
柳琢光回神,身子霎时偏斜开,但时间太仓促,柳琢光躲闪不及,长剑刺向的位置,只是随之变动,自心脏偏斜至左肩头。
她咬牙,握着暮明空的剑,拔了出去,霎时,血水随着长剑滴落一地,浓郁的血腥味弥漫空中。
暮明空没击中柳琢光心脏,倒也不气不恼,慢条斯理地收好带血的剑,正当柳琢光以为他要乘胜追击时,暮明空却转头,朝崔留鸣而去。
“走!”
意想不到的是,崔尔书突然冲出来,推开了崔留鸣。
崔留鸣怔然,愣愣看着崔尔书被长剑贯穿,轰然倒地,连一句话都说不出。
那剑……他分明可以自己躲过去的。
没有捅穿崔留鸣,暮明空深感遗憾,他长叹了一口气,看着不久之前还曾与他做交易的崔尔书,眼眸冰凉,略带嘲笑。
“你倒是聪明,知道自己难逃死劫,还晓得为自己赎罪,可惜了,你想赎罪,人家可不需要啊。”
崔尔书口吐鲜血,眼神逐渐没了光彩。
到死,他也未能再开口说什么。
暮明空评价道:“蠢货。”
崔留鸣眸光颤动,却是看向柳琢光,目光灼灼:“柳琢光!”
柳琢光抿唇,提起镇魔,飞身上前。
暮明空却是头也不回,仅仅抬起手,轻轻一挥,一道魔气朝柳琢光袭去。
柳琢光跌落地面,单手持剑,猛地吐出一口血。
“崔二公子,你还叫她?”暮明空垂下眼帘,笑意正浓,好心解释,“她能撑到现在,已经很厉害了,再来一次,怕是连提剑的力气都没了。”
接着,他又抬起手,无形的魔气扼住崔留鸣的咽喉,将他提在半空,又重重摔落在远处。
崔留鸣踉跄了几步,却倏然倒地。
暮明空缓步走到柳琢光面前。
“琢光,你身旁,总是有那么多人啊。”
暮明空眉宇微微皱起,似乎是真的不太理解。
为什么禾山做了那么多,将柳琢光隔绝在所有人之外,她却还是能吸引到很多人的视线?在太衍宗时就是这样,出了太衍还是这样。
她总能轻而易举收到旁人的善意。
这让暮明空,很是嫉恨啊。
为什么他的孩子,会让他如此嫉恨呢
他眸光微微上扬,看着柳琢光尚且稚嫩的面容,有些怅惘。
明明,明明像他这个时候,连饭都吃不饱,每天混着泥水和狗夺食,学着讨好周围所有人,连脸上笑的弧度都要预先练习。
她作为他的女儿,怎么能活得这么好呢?凭什么呢?
暮明空像是对柳琢光说话,偏生那语气迷离飘忽:“你看,什么天命啊,照样得死在我手里。”
暮明空突然有点明白了,禾山不让他见柳琢光是对的,他的确,会杀了她的。
柳琢光眸子抬起,手中镇魔不断发出铮鸣。
暮明空笑意愈加浓郁,他抬起手,抬起手中长剑,嗓音温柔如春水潋滟。
“这次,轮到你死了,好琢光。”
“轰——”
暮明空骤然收了手,身形向后,躲开攻击。
烟雾弥漫在四周,他骤然发觉,是灵纹封印解开了,脸上浮现错愕。
怎么可能,禾山怎么可能在这里!
禾山绝对不可能离开太衍,离开剑峰。
那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能解开灵纹的……
“琢光。”
纪明澈蹲下身,单膝跪地,双手捧起柳琢光的脸颊,眼神温柔,温热的手指轻轻擦拭去她唇边的血渍。
柳琢光嘴唇颤抖。
那双记忆中璀璨如羲和的眼眸,与眼前如墨般浓郁的眼眸重叠。
修长的手指移到她唇上,晕染开一片殷红,纪明澈眸子低沉,微微摇头,语调轻柔。
“没关系,师兄在。”
师兄明白。
他轻声安抚着柳琢光,语气满是温柔:“你想要的,师兄就算是赌上性命,也会为琢光办到的。”
暮明空虽未看见来者何人,心底却下意识感觉到了不对,正欲趁着封印解除迅速抽身。
却不料,一柄利剑飞来,径直挡住了他的去路。
暮明空瞥眼看去。
烟雾消散,身姿清隽的青年静静站在不远处,眉眼低垂,面容温和,半晌,青年睫羽颤动,继而抬眸,眼底是一片化不开的浓郁墨色。
纪明澈:“抱歉,阁下。”
暮明空认出了眼前之人。
禾山的弟子,纪明澈。
纪明澈手指微动,长剑飞回掌心,他微微撇头,嘴角轻微勾起,他嗓音清朗如玉,带着丝丝柔和,连带着眼眸都轻轻弯起。
说出来的话,却叫人心生寒意,如芒刺背。
“我家琢光说了,走可以,把命留下。”
那个来自魔族的男人, 毫无情意地将他和病弱的母亲抛下。
母亲很快去世,暮明空也就沦为了乞丐,人界战火纷飞, 动荡不安, 连苟全性命已是难得,何况是求仙问道。
求仙问道, 是高高在上的皇室才有闲心去想的事情。
偏生端居庙堂的皇室没能得到的机遇,他一个乞丐得到了。
太衍的尊者领着得意弟子,匆匆经过他的身边, 那弟子视线随意扫过众生, 落在他身上, 伸手一指, 朝自己的师尊说了什么。
很少有人知道, 合欢的暮宗主, 在百年前, 曾做过一段时间的太衍弟子。
他随着禾山游历四方, 见她仗剑天涯, 意气风发。
暮明空心知自己合该感恩, 从一介乞丐到修仙界名门弟子, 还要多亏了当年禾山那一指。
他初期也是这样觉得的。
可人心易变,升米的恩只会养出无尽的仇怨。
暮明空常常在想。
天道为何如此不公?
为何他生来血脉混杂,孤寡成行, 只能与狗夺食!
若让他一辈子这般也好。
偏生让他进了修仙界, 却不许他做人上人!
他好不容易步入仙途, 仰头看去,天下英才如星子繁盛,宗门的资源, 长辈的偏爱……他暮明空在这些人中又算得了什么?
他向太衍的尊者发问,回以暮明空的,是他此生都痛恨的“天命”二字。
所以暮明空毅然决然离开太衍,与魔族联系。
成为魔族安插在修仙界的眼线。
暮明空从不后悔。
他就是想看着那群高高在上天之骄子,露出畏惧的眼神,露出不可置信的眼神!
暮明空望着眼前青年,眸子逐渐渗出危险的气息,他紧紧握住手中的长剑,轻笑一声。
“纪明澈。”
暮明空举起剑,“凭你也想杀我?”
他神色不屑。
“如何是我呢?”纪明澈歪头,“我说了,是琢光。”
琢光说,要留你的命。
不是我。
暮明空说:“哈,不管是你还是柳琢光,谁都杀不了我,不过看在你破开封印的份上,我可以留你一命,反正你本来就快死了。”
纪明澈眉头一挑:“是吗?”
接着,他不等暮明空的回应,抬手接过无恒剑,脚下一跃,刹那间跃至暮明空身前。
暮明空瞳孔紧缩。
他身体下意识躲闪开来,长剑举至眼前,刀剑交锋刹那间碰撞若流火,剑光飞逝,纪明澈立定纱幔,暮明空还来不及思索,便见纪明澈再次冲上前来。
眼看那两人交锋,崔留鸣急忙忍痛,挪动着身体朝柳琢光走去,柳琢光朝他摇摇头,借着镇魔剑颤颤巍巍地站起身。
柳琢光抬手捂住嘴唇,轻咳了几声,血色自指缝洇出。
但她眼眸始终向前,未有半分动摇。
暮明空也没想到,明明命不久矣的纪明澈,居然这么能撑,全然不知疲倦,冷淡的眼眸唯有厮杀二字。
再一次躲开纪明澈的攻击,暮明空索性将剑扔去,手指快速结出法咒,眼眸狠厉看向纪明澈,魔气结出的法咒伴随着暮明空的声音,朝纪明澈疾驰而去。
“勿行!”
灵力与魔气相互克制,魔族生来的魔气对修士来说,实为大患。
何况是如今神魂不稳的纪明澈。
可不知为何,暮明空竟眼睁睁看着纪明澈越过魔气结成的法咒,提剑杀来,毫不受法咒影响。
怎么可能!
暮明空难以置信。
除非,除非……
他眸光闪烁,抬手挡下纪明澈攻击,飞身跃到轻柔的纱幔之上,笑意晏晏,意味深长地对纪明澈说。
“没想到啊,没想到,禾山竟是收了个……哈哈哈哈,她为了镇压魔门,甘愿留在剑峰一辈子,我还以为她这个剑尊能有多恨魔族,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你在说什么?”
纪明澈的动作也停了,他将长剑背至身后,身形清隽,风姿绰约,听到暮明空的话,他开口虽是问句,却并无惊讶之意。
见状,暮明空眼睛瞬间涌上血气。
“我当真不理解禾山,她为了所谓的天命,镇压魔门封印魔尊,甚至可以将自己的至交好友封印,可以一生留在太衍剑峰,却又收你为弟子……”
禾山,真真是他生生世世都不看懂的人。
暮明空嗤笑了声,正要继续开口,却见不远处崔留鸣紧张的目光落在自己身后,他眉头一皱,魔气下意识向身后袭去。
但陡然间,胸腔被长剑刺穿,不偏不倚。
他看着少女冷静自持的眼眸,瞳孔颤抖,满是惊愕与愤怒,利用仅存的力气,抬手召出魔气,将柳琢光重重推出!
纪明澈身形如风,稳稳接住了柳琢光。
而暮明空被镇魔剑贯穿胸腔后,霎时从纱幔跌落,摔落地面,溅起一层薄薄的尘土。
他嘴唇颤动,感受着体内的魔气被镇魔吸取,欢悦的镇魔剑如贪婪的怪物,不断汲取着他的魔气,他的性命,而他却无能为力,连简单的嘶吼都做不到。
“琢光。”
柳琢光再度咳出血色,她咽了咽喉头翻涌的血腥气,对纪明澈摇摇头,缓步走到暮明空面前,抬手将汲取正欢的镇魔抽出。
“暮明空。”柳琢光似是累极了,嗓音带着明显的倦意,说一句话,便要停顿一下,“你说过,会死在我手上。”
暮明空身子一僵,接着狂笑出来,连带着眼角都溢出了泪花,唇角血色明显。
他那时说的话,不过是为了放下柳琢光的警惕。
没成想,一语成谶。
也算是,咎由自取。
“我也说过。”柳琢光顿了顿,继续说,“师兄不会死,但你一定会。”
“你当真要在这里杀我吗?”暮明空眼中闪过不甘,“若你在这里杀我,那很多事情你可就得不到答案了,你要是今日放过我,把我带回太衍,说不定还能立功呢……”
“可我不信你。”
回应他的,是柳琢光宛若静水的眼眸。
那双眼眸黝黑明亮,不染半分尘埃,面对暮明空的诱惑,始终平和坚韧,此刻,它清晰地倒映出暮明空狼狈的面容。
暮明空苦笑了声,阖上双眼,感受着身体带来的撕扯般的疼痛。
“所以,我还是输给天命了啊。”
他汲汲营营一生,想要改天换命,站在所有人的头顶。
可天命就是天命,他所有的努力在天命面前,不过是一张废纸,风轻轻一吹,便落了地。
“不,你不是输给天命。”纪明澈扶着柳琢光,轻声说,“睁开你的眼,暮明空。”
“你输给的从不是天命,是柳琢光。”
柳琢光闻言,身子一僵,侧眸看向纪明澈,小小拽了下纪明澈,努力压下心底的羞耻感。
“师兄……”
纪明澈弯起眉宇。
暮明空冷眸:“你以为天命是什么?天命不就是她吗?”
他怎么可能输给柳琢光这样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
他暮明空,输给的是天命!
是天命要他做踏脚石,是天命要他输!
“我明白。”柳琢光唇色苍白,提着镇魔缓缓向暮明空靠近,“你从不觉得是自己的问题。”
杀人,乱世,都是他不愿认命的彰显。
而那些阻止他的人,就是天命强迫他认命的恶人。
他合该是这世上最苦最可怜之人!
合该上苍欠他!
合该他将世人引入不得安宁的地府!
柳琢光轻轻擦去唇角的血丝,纤瘦的手举起镇魔剑,带着微不可见的颤抖,嗓音却是一如既往的冷静。
“我明白的,那就如你所想吧。”
“天命,来杀你了。”
明阁外,天机城修士已尽数离城,唯有寥寥几个人还守在城内,视线紧紧注视着明阁的方向。
夏令师抱臂胸前,站在屋檐下,眉眼随意扫视过不远处的大妖。
“哎,哎,没错,就说的是你。”
散生歪头:“有事?”
“没事不能叫你了?”夏令师百无聊赖,笑着说,“只是有些好奇,你这妖为何要临时倒戈呢?”
若是暮明空此番成了,做了魔尊,她也能做个魔族护法。
何必像如今这般,不仅需得做赌,还讨不得什么好处。
散生眼眸落在远处的明阁,默不作声。
夏令师等了半晌,也不见她的回应,自觉无趣,正要离去,却听见不远处大妖开口,嗓音夹杂着些许不经意的温柔。
“那里面,有我师妹。”
夏令师一愣,继而意味不明地笑了:“那你师妹可有福了。”
散生顿了顿,正色看向她:“你似乎一点也不紧张。”
夏令师勾唇。
“是啊,那里面可是有个不得了的人在。”
散生眸光微微闪动,抬起手指,妖力化作的蝴蝶萦绕指尖,她若有所思,正当她想到了什么,欲开口之际,却见不远处陡然白光闪过。
须臾之间,便将天机城包围,而后一阵轰然,竟是明阁坍塌了!
散生抬步正欲上前,身后又是一阵哗然。
“快!快去前面看看。”
夏令师有些疑惑地看向冲来的一群人,眼神飞速化作惊愕。
“散修怎么会来?”
还是这样成群结队而来!
她下意识将视线转向散生,而后发现,不知何时,散生就已经消失了。
夏令师在心底谩骂了句,随即快速转身,竭力避开散修们的行动轨迹。
“柳琢光!”
关栩好不容易赶到坍塌的明阁,面色紧张,视线在废墟上扫视过一圈又一圈,才在一个角落看见艰难钻出废墟的崔留鸣。
他走到崔留鸣身前,搀扶起崔留鸣。
“柳琢光呢?”
崔留鸣满脸灰尘,他张了张唇,对着关栩期许的眼神,竟是陡然晕了过去。
“哎哎哎!”关栩急忙接住他,左顾右盼,想要找人过来。
“关道友。”
关栩心口一窒,回头,是纪明澈。
纪明澈唇角含笑,温润如玉,与前不久相见时的气质截然相反,关栩怔了下,视线很快在不远处顿住。